第7章 新纪委书记来了(3)
张莉英笑笑说：“在峦山，恐怕没有甄大市长办不到的事情吧？”
甄德安不答，岔开话题，问：“张小姐对峦山的印象怎么样？”
张莉英对峦山近几年的变化恭维一番，几次试图将话题引向工程，但都被甄德安巧妙地回避，所以他们的谈话内容始终没有脱离礼节性的寒暄。
坐了一会儿，甄德安起身说：“既然秉钧书记打过招呼，我们会认真考虑的！我还有事，先走了！”
望着甄德安远去的背影，章思甫摇摇头说：“看来这件事不好办啊！” 冯涟萍的电话突然打过来，章思甫急忙走到走廊去接电话。
这几天，同居女友冯涟萍三番五次地要求与章思甫结婚，而且态度越来越坚决，章思甫有些不耐烦。章思甫不敢轻易结婚，因为他深知结婚容易离婚难，一旦二人分手，他便会不得不面临分割共同财产的窘境。
他建议她出去做点什么事情，分散她的注意力。酷爱服装的冯涟萍要开一个服装店，章思甫非常赞同。他觉得干点儿事，可以分散她的注意力，也可以让她明白赚钱的艰难。
冯涟萍用嗲得让人反胃的声音说：“老公，我逛街的时候包被偷了，身份证和信用卡都丢了，我们下午怎么办营业执照啊？”
章思甫安慰道：“不用着急，你先去银行挂失，下午用我的身份证办！好了，我这里有重要的事情要处理，一会再联系！”
章思甫返回座位，张莉英在悠闲地抽着烟：“那个女人打给你的？”
章思甫点点头，愁眉苦脸地说：“我们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张莉英轻蔑地说：“甄德安这种道貌岸然的官员，表面上仁义道德，实际上一肚子男盗女娼！只要满足了他们的要求，他们什么都肯干！过不了多久，他就会主动联系我们的！”
你小子是不是色迷心窍了张莉英的话真说中了。当天晚上，甄德安主动打电话约张莉英单独会面，并刻意地加重了语气，强调了“单独”。
夜幕低垂，韦斯特西餐厅宾客盈门，人头攒动。
在一间豪华的单间里，硕大的水晶灯熠熠闪光，大理石壁炉透着欧罗巴风情，银色的烛台点缀着别致的餐桌。
甄德安一改中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形象，格外平易近人。
张莉英切下一小块牛排放入嘴中，称赞道：“不错，这里做的牛排具有浓郁的法兰西风味！”
甄德安点点头，说：“张小姐真是有品位，我敬您一杯！”
两只晶莹剔透的酒杯碰撞后发出清脆的声响，张莉英吃了三四块便将刀叉放在餐盘中，服务员急忙将这道菜撤下，换上澳洲龙虾。
张莉英一边介绍着龙虾一边用手剥去硬壳，服务员急忙端上水晶玻璃水盂。水中漂浮的玫瑰花瓣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张莉英两手轮流沾湿指头，轻轻涮洗，然后用小毛巾擦干。
对着甄德安浅笑一下，张莉英问：“我们托付您的事情怎么样了？”
“这件事不好办，我会尽力的！”
“这是五家公司的名单，我们希望这五家公司进入到最后的开标环节。”
过去，招投标经常采用标底中标法，哪个施工单位的工程预算接近标底便中标，这种方式最大的风险便是标底提前泄露，现在，峦山市工程招标普遍采用竞标法。每个投标人提交一个技术标和一个商务标。评委的人选在开标前在专家库中抽取，超过二十四个小时自动作废，另行抽取新评委。评委们先审议技术标，技术标通过的企业参加商务标开标环节，商务标报价最低的投标人中标。尽管竞标法表面上无懈可击，但其中却奥妙无穷。各投标人在开标现场进行激烈的争夺，其实中标者早已在开标之前便已确定，有关系的施工方早已通过与建设方的共同努力成功地实现“围标”。所有参加开标环节的投标人都是内定中标者的盟友，他们的报价早在提交前便已商量妥当。想要完成“围标”，资格预审是关键，要用各种办法将其他投标方审核掉。
“关注这个项目的施工企业太多了，而且其中不乏有实力而且又有关系的企业。”
“这好办，凡是参加投标的企业都需要缴纳五千万保证金，这样就可以淘汰一大部分。”张莉英说，“此外，我们也会对一些不识时务的企业做工作！”
“张小姐果然是经验丰富！”
“哪里，哪里，常在圈里混，略知一二！”
甄德安色迷迷地看着张莉英说：“事成之后，张小姐怎么感谢我啊？”
“我们决不会在经济上亏待您！”
甄德安抓住张莉英的手，说：“不，你已经亏待我了，你的身上散发着其他女人身上所不具备的特殊魅力！”
张莉英心中暗骂甄德安老色狼，却仍旧微笑着说：“非常荣幸能够得到甄市长的青睐，不过我已经人老珠黄了，我有两个美貌绝伦的女秘书，一个是高头大马型，充满了野性；另一个属于小家碧玉型，青春可爱，不知道甄市长是否有兴趣培养她们一下？”
张莉英的婉言拒绝让甄德安有些不悦，但他并不急于求成，自己手中的巨大的利益一定会让这个女人彻底屈服。
张莉英轻轻拍了一下手，进来的两个美艳女子让他垂涎欲滴！
三天后，甄德安再次约张莉英见面，对于甄德安而言，得不到的女人才最具吸引力。
“不知甄市长对我两个女秘书的汇报是否满意？”
“还行！还行！我这次找您，是有一个重要情况向您通报，省委有位领导给我打招呼，照顾一下他亲戚开的一家建筑公司，我是左右为难啊！”
张莉英脸上笑容顿时凝固了：“看来我们真的是难为甄市长了！”
甄德安顺势抓住张莉英的手：“难，也得办啊！谁让我一见面就被您征服了呢？我是更希望被美人领导啊！”
张莉英挣脱开甄德安像钳子一样的大手，冷冷地说：“对不起，甄市长，我要去一下卫生间！”
甄德安没有想到这个女人竟然拒绝他，他盘算着下一步计划，他的手机响了起来，是省委组织部华部长的来电，他急忙毕恭毕敬地接通了电话。一向文雅的华部长用极其严厉的口气斥责道：“你小子是不是色迷心窍了？你知道张莉英是什么人吗？连陈省长对她都敬畏三分，你居然敢对她有不良企图？”
张莉英回来得恰到好处，挂断电话的甄德安还没有从华部长劈头盖脸的骂声中完全恢复过来，尴尬地对她说：“今天多有冒犯，您的事，我会尽力办，我先走了。”
望着甄德安狼狈的背影，张莉英露出得意的笑容。
司机老李显然隐瞒了什么蒋树华赴任之初虽然对郑剑军的死刻意回避，心中却对此异常纠结，他迫切希望破解郑剑军离奇死亡背后的谜团。严正浩临行前虽没有提及此事，但他能感觉到严正浩有着同样迫切的心情。
蒋树华想从郑剑军失踪前的行踪查起，他叫来秘书小覃，说想要见见郑剑军的秘书小崔，小崔如今已经调往偏远的青山县委工作，所以只能先打个电话了解一下情况。
“喂，您好，您是哪位领导？”在市直机关工作多年的小崔知道这个号段是市委机关的专用号段，接电话时格外客气。
“我是新来的纪委书记蒋树华，想找你了解一下情况，不知你是否有时间？”
“哦，蒋书记，您好，您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
“我想了解一些郑剑军书记的情况。”
小崔闻听此言口风一转：“虽然我曾经是郑书记的秘书，但司机老李与郑书记在一起的机会更多一些。不如您问问他，也许会得到一些有价值的线索。”
蒋树华有一丝失望，小崔无论是为了转移视线还是出于其他目的，毕竟为他指了一条路，但蒋树华忙于召开全市信访工作会议，便将调查郑剑军死因的工作暂时放了一放。
周五下午，蒋树华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想起秘书小崔提到的郑剑军司机老李，便问办公室主任，才知道老李也已经调离市委机关，到峦山市郊区的姜亭区委开车去了。
周末蒋树华到老李家中拜访，车子在一片小二楼前停下，一股刺鼻的气味让蒋树华有种想呕吐的感觉。
小覃关切地问：“我们还是先回去吧？约老李到办公室去谈。” 蒋树华摆摆手，继续向小巷深处走去。
一个五十多岁几近秃顶的男子，正在小巷里与一个周岁不到的小女孩嬉戏。小女孩站在学步车里，他拿着一个小玩具逗着她玩儿。
小覃指着那个男子对蒋树华说：“这就是老李。”
蒋树华走上前，满面笑容地问：“您好，您是剑军书记的司机老李吧？”
老李听到郑剑军的名字后脸上的笑容迅速消失，他毫无表情地点点头，反问道：“您是哪位，找我什么事？”
“这是纪委新来的蒋书记。” 小覃急忙向老李介绍。
老李对蒋树华的到来显然缺乏心理准备，呆呆地站在原地，一时间不知所措。
“还不快请蒋书记屋里坐！” 小覃打破了尴尬的局面。
老李如梦方醒般将蒋树华和小覃让到家里，一边让座一边解释道：“我们家里又脏又乱，您可不要见怪！”
蒋树华笑笑说：“不用客气，太打扰了！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跟您了解一些情况，您给郑书记开了几年车？”
老李看看小覃，慢吞吞地说：“快五年了！郑书记来峦山后，我一直给他开车。”
“郑书记在出国前有什么反常表现吗？”
老李又看看小覃，吞吞吐吐地说：“没……没发现什么，唉……我是个粗人！”
“郑书记以前有没有去过什么特别的地方，或者交给你一些特别的任务？”
老李再次看看小覃，欲言又止：“这个……我就是一个司机，他不跟我说，我也不能问，等等，我想想……”老李一边思考一边用余光瞟了一眼小覃，蒋树华捕捉到他这个举动。
老李继续说：“最近几年，我脑子越来越不好使了！没有，没有！”
老李在给自己找借口，今年年初，严正浩的司机因病休假，蒋树华给他临时开过几次车。他对严正浩说：“你那个司机年龄偏大了，还是找个年轻的吧！”坐在车中的郑剑军反驳道：“年龄大的司机经验丰富，我那个司机老李都五十五了，凡是我去过的地方，不管路途多远、地形多复杂，我第二次去时不用多说一句话，而且他开车特别稳，十年没有一次违章记录，不像某些年轻司机冒冒失失！”
司机老李显然是想刻意隐瞒什么。
“好了，耽误了您那么多时间，我们该走了。” 蒋树华为这次没有收获的谈话画上了句号，老李仿佛是刚刚接受完审讯的嫌疑人似的，如释重负地出了一口气。
“郑书记对你不错吧？”蒋树华突然回过头问道。他此前在与郑剑军交谈的只言片语中对老李有一些了解，隐约感觉到二人的关系远远超出工作关系，这也许是老李被突然调离市纪委机关的真正原因。
老李显然对这个问题没有什么心理准备，有些动情地说：“他是个好领导，更是个好人，唉！”老李叹息一声。
蒋树华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而是递给他一张名片和三百块钱，亲切地说：“这上边有我的联系方式，你要是有什么情况或者有什么需求都可以给我打电话，我会像郑书记那样一如既往地关心你和帮助你！”
老李显然被蒋树华诚挚的话语感动了，内心挣扎得更加激烈。小覃突然回过头看了老李一眼，犀利的目光使老李不禁打了个寒战，也使他迅速冷静了，他必须继续保持沉默，尽管他会为此而背上沉重的良心债！
从老李家回来后，蒋树华的内心更加纠结。郑剑军的秘书小崔和司机老李为什么突然被调离？他们为什么闪烁其词？他们到底有什么难言之隐？郑剑军死亡的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一连串的问题困扰在他的心头。
两天后，蒋树华收到一封奇怪的匿名信。他急忙打开信，上面写道：“奉劝您不要再追查下去，否则您也会遭遇不测，峦山的复杂程度远远超乎您的想象。另外，一定要提防您的秘书，他可是他们的人！”
蒋树华看完信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窗外，阴霾的天气使阳光显得格外暗淡。
对手就像空气一样无处不在“喂，蒋书记，我是刘烨刚！”
“您好，刘市长！”
“晚上有时间吗？我们聚聚，反正我在峦山也是一个人！”
“好，没问题！”
“这样吧，晚上七点半，我们在朝阳大酒店见面。”
“好，不见不散！”
蒋树华赴任之前，严正浩曾特意叮嘱他，在峦山干部中刘烨刚原则性强并且政治觉悟高。严正浩在部队担任主力团长时，刘烨刚曾与他在同一个军区担任炮兵团副团长，二人在军区培训时相识，共同的对越自卫反击战经历无形中拉近了二人的心灵距离。三年前，峦山市常务副市长中风后，严正浩极力主张让时任沧水市副市长的刘烨刚出任峦山市常务副市长，但省长陈成强则力挺韩风。在省委书记章化若的坚持下，刘烨刚出任峦山市常务副市长的议案才在常委会上艰难通过。严正浩希望刘烨刚能为峦山官场带来一丝清新之风，这个人事任命也导致严正浩与陈成强的矛盾显性化和白热化。
蒋树华希望通过这次与刘烨刚的会面更多地了解峦山的政治生态，也迫切希望从他口中得到关于郑剑军的新线索。午休时，蒋树华突然收到一条短信，他默默地注视了很长时间。
“蒋书记，我是刘烨刚。今天晚上的会面改在静思茶馆，千万不要让司机送你，一定打车来！”
短信中详细说了静思茶馆的位置。蒋树华对刘烨刚突然变更会面时间与地点的做法有些不解，但他知道刘烨刚这样做肯定有自己的原因。
静思茶馆位于峦山市北郊，虽然位置较为偏僻，凭着刘烨刚的短信，蒋树华没费周折便找到了这里。
“喝点什么？”
“普洱茶！”
服务员送上茶品以后，刘烨刚叮嘱服务员不按铃不要进来。服务员点点头，转身离去。
“怎么突然变更时间地点，搞得像特务接头！”蒋树华调侃道。
“这叫声东击西！和平时期的敌人最可怕，因为他们就隐藏在我们身边，而不是在对面的阵地上。‘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为了保证我们这次会面不被人跟踪和窃听，我只能使出这招。这里的老板是我一个同生死的老战友。只是苦了老弟了，打车跑这么老远。”
“还是老哥想得周全！难道峦山的形势真的这么严峻吗？”
“严峻程度很可能超出我们的想象，对手就像空气一样无处不在，无时不有。峦山之乱由来已久，在‘文革’之前，峦山市在全省一直处于中上游，峦山钢铁厂曾经是汀江省最大的工业厂矿之一。‘文革’中，峦山地委与行署的领导班子在‘造反派’的冲击下几近瘫痪，峦山市‘武斗’的惨烈与血腥震惊了全省乃至全国，很多干部被残酷地迫害致死。‘文革’结束后很长一段时间内，许多干部仍对峦山市的‘武斗’心存余悸。峦山市缺乏与其他地市正常的干部交流，近亲繁殖导致干部队伍整体素质不高，因此峦山在改革开放的大潮中逐渐落伍了。后来，峦山成为‘政治冷宫’，大批不得志的官员被‘贬’峦山。这种恶性循环使得峦山深陷其中而难以自拔。”
蒋树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一个市缺乏一个坚强有力的市级领导班子，落后是必然的！既然峦山的情况这么复杂，你觉得剑军书记突然死亡的背后会不会另有隐情？”
“这个……我说不好，但我隐约觉得他的失踪很可能与郑语璇案有关！”
蒋树华不解： “这个案子不是已经结案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