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新纪委书记来了(2)
刘明英最初只是县委办公室的普通打字员，而她命运的改变得益于韩风。时任铜川县委书记的韩风大力提倡男女平等，一批女干部随之脱颖而出，而刘明英无疑是最大的受益者。
在韩风的关心下，刘明英的编制问题得以解决，而且步步高升。她与韩风之间的亲密关系自然引发了很多人的猜想，而关于她斥资数百万美容的传言更是一度甚嚣尘上，她与县长王克峰、县政法委书记兼公安局长韩林治并称“铜川铁三角”，他们手中掌握着两大权力即“双规”与批捕。
铜川的干部们对他们畏惧三分，所以有人戏言他们批的条子在铜川比中央文件还有执行力。刘明英与韩风关系暧昧，韩林治与林蒂关系密切，而王克峰的后台更硬，他的叔叔是省委书记章化若在熙河省工作时的同事。三人号称“三不倒”， 实际上已经架空了县委书记。
蒋树华没有想到一个副县长“双规”背后，竟隐藏着如此错综复杂的关系。
张昭川突然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难道您不觉得郑书记的死很蹊跷吗？”
蒋树华没有正面回答，因为组织上对郑剑军之死还没有定论。
“我觉得这可能是一场精心筹划的政治谋杀！”
张昭川的话犹如一颗重磅炸弹在蒋树华的心头炸响，但他仍旧努力保持着平静。
“作为领导干部，在如此敏感的时候一定要出言谨慎！”蒋树华告诫他。
“我懂，虽然我是个直肠子，但我绝对不是胡乱猜测。郑书记出事前曾经向我问起过郑语璇案的一些细节，所以我觉得郑书记的离奇死亡很可能与郑语璇案有关。
“当年，虽然这起案件由当时我任局长的秀城公安分局具体侦办，但这个案件却一直由市局遥控指挥。峦山市老百姓对某些市领导编了个顺口溜：情意缠绵，‘秉’‘雪’之恋；天上人间，佳丽三千；勤‘捞’致富，提拔干部；为民‘储’害，泰极否来！我觉得郑书记的死很可能与‘他们’有关！”
张昭川的话深深地触动了蒋树华内心最敏感的那根神经，但他深知事关重大，绝不能轻易表态，于是说：“纪检监察干部重事实，讲证据，在组织上正式定论之前，我们不便对此发表个人言论，你先忙去吧！”
望着张昭川离去的背影，“郑语璇”这个名字让蒋树华的心情久久难以平静，而他更想知道的是，林蒂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新闻发布会上年轻貌美的女记者蒋树华一直保持着一个习惯，就是每天上午总是抽出一点时间看看《汀江日报》。这份省委机关报是汀江政治风云变化的晴雨表与导向标，近日《汀江日报》频繁刊发各省直单位负责人以及地市领导的专访，甚至是连载，看来，换届前的舆论攻势已经开始了！
林蒂的来访打断了蒋树华的读报时间，他简单地寒暄了几句后，神秘兮兮地说：“有些话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林书记有话请讲！”
“您是省里重点培养的年轻干部，将来肯定前途无量。”
蒋树华笑笑说：“林书记百忙之中找我，肯定不是来恭维我的吧！”
林蒂突然压低了语调，郑重其事地说：“党委马上就要换届了，现在干部们的思想比以前可复杂得多，尤其在峦山，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2003 年的时候，岳阳市不就发生过市长候选人在人大会上落选的事吗？”
“林书记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
“峦山的干部们对您比较陌生，因此您要抓紧时间宣传一下自己，让更多的干部对你有所了解！当然我这是杞人忧天，您来峦山工作是省委的决定，下级服从上级是我党一贯的优良传统！”
“非常感谢林书记对我的关心。”蒋树华的确有些心动了。在党代会上只有书记和副书记是等额选举，也就是只有一个候选人，而常委则是差额选举，虽说该选谁不该选谁，代表们心里都应该清楚，可是既然选票在人家手里，任何意想不到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如果您觉得我刚才说的话有些道理，我们公安局明天下午有个新闻发布会。会后，我召集一些媒体朋友一起吃个饭，让他们多宣传一下！”
“这恐怕不妥吧？！”
“现在政府部门都设立新闻发言人，定期召开新闻发布会，不是宣传自己而是宣传工作。这也符合透明公开的工作原则。”
蒋树华对林蒂的建议不置可否，但在林蒂的盛情邀请下，他最终还是参加了这个特殊的宴会。他自己万万想不到，命运的改变，便始于这次宴会。
这次宴会的规模超出了蒋树华的想象，中央、省、市三级主要媒体悉数到场。林蒂拉着蒋树华向各位在座的记者们敬酒，借机将蒋树华逐一介绍给他们，言语中充满了溢美之词。这让蒋树华感到很不自在。
漫长的敬酒过程刚刚结束，记者们回敬又开始了，疲于应付的蒋树华有些招架不住。他根本记不清敬酒的人，只记得一杯接一杯的酒送入肚中。
一位年轻美貌的女子带着一缕清香出现在蒋树华面前，她身穿一件米黄色公主裙，素色花纹显得格外轻盈别致，细小的褶皱拉伸出自然线条，宽大的下摆如风般飘逸洒脱，一条宽腰带衬托出她纤细的腰肢，下身搭配一条紧身的七分裤，显出纤美的腿部线条，清纯中透着甜美，柔美中露出典雅。
“这位是峦山法制报社的记者林紫嫣。”林蒂一边介绍一边仔细观察着蒋树华的表情。
“非常高兴认识您！” 林紫嫣伸出纤细的小手。蒋树华礼节性地握了一下，一股触电般麻酥酥的感觉直达他心底，他极力掩饰这种感觉，不想有一丝神情外露出来。
“蒋书记可是一个年轻有为的领导，你们要多多宣传啊！”
“当然，这是我的名片，请您多多指教。” 林紫嫣毕恭毕敬地伸出双手递过一张名片。
蒋树华并没有回送一张自己的名片，只是解释道：“我刚来峦山，名片还没来得及印，抱歉！”
林紫嫣笑笑说：“没关系，不知您是否介意留个联系方式，日后还需要您的指导和帮助。”
“这个……”蒋树华有些犹豫。
“您就留个办公室电话吧！”林蒂打破了二人的尴尬。
蒋树华随即在便签纸上写下自己办公室的电话。
两天后，蒋树华正在埋头研究近几年重大案件的卷宗时，案头的电话铃声突然响起。
“喂，您好，蒋书记，我是峦山法制报社的记者林紫嫣。不知您是否还记得我？”
“哦，知道，我们见过一面。您有什么事情吗？”
“不知您是否有时间，我想对您进行一个专访。”
“这个……”
林紫嫣觉察到蒋树华的犹豫不决，有些调皮地说：“这可是加强反腐败宣传的重要机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好的，后天下午三点钟，到我办公室来吧！”
“谢谢您对我工作的支持，再会！”
林紫嫣甜美的声音从话筒中消失后，蒋树华的心底深处突然产生了一丝后悔，他完全可以找个借口推掉的。
下午林紫嫣如约而至。她将一个录音笔放在蒋树华面前，笑笑说：“这个，您不介意吧？”蒋树华也笑了笑，表示并不介意谈话被录音。
接下来，林紫嫣向蒋树华提出了一连串尖锐的问题：“双规”是否存在法理依据？纪委与司法机关是否存在职能冲突？纪委是否侵夺司法机关的职权？
蒋树华理论功底扎实并且实践经验丰富，回答起这些尖锐的问题却并不轻松。他从法律层面一一进行了解答，但这些问题在法学界至今仍存在较大争议。
蒋树华没有想到这个面容秀丽的小姑娘竟然会提出如此尖锐与深刻问题，他从心底深处对她涌起一丝钦佩；而林紫嫣的眼中也透着对他的好感，甚至还有一种赤裸裸的、不加掩饰的欣赏，当然，蒋树华并没有注意到。
上门送药情意殷殷峦山一连好几天气温变化无常，忽而天气阴霾，忽而艳阳高照。
蒋树华的鼻炎又犯了，流淌不止的鼻涕让他苦不堪言，秘书小覃给他从医院搞来的一些治鼻炎的药，但都不是很见效。
正当蒋树华为此而苦恼时，林紫嫣突然打来电话：“鼻炎犯了吧？我给您买了几瓶药，包您有效！您能出来一下吗？”
蒋树华带着浓重的鼻音说：“谢谢，不用了！”
林紫嫣略带委屈：“我都到大院门口了，您怎么能够忍心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蒋树华语塞，迟疑了片刻说：“我让秘书下楼去拿一下，买药的钱一并给你。谢谢你！”
林紫嫣有些不满：“你是不是对送东西敏感过度了？我给你送的是药，治病的药！快让他出来吧，我在门口等着呢！”
林紫嫣专程给自己送药，自己这种态度，是有些不够礼貌，但蒋树华也有着难言之隐。
夜深人静时，林紫嫣甜美的笑容总是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他的脑海中，似乎一步步侵蚀原本属于妻子韩馨的位置，尽管他不愿也不敢承认这一点。为了挣脱这莫名其妙的情愫，他不断告诫自己一定要抹去关于她的一切印记，他预感到，再这样下去，他要陷入难以自拔的境地。
秘书小覃走后，心烦意乱的蒋树华在办公室内焦躁地踱着步，最终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来到窗前望着小覃的背影，一步步地接近那个熟悉的倩影！
无可奈何随大流林紫嫣送来的药很有效，第二天，蒋树华可以精神抖擞地去参加市委常委会了。如果鼻炎还犯着，他不知道流着鼻涕的自己会给常委们留下一个什么印象。
此次常委会的中心议题是峦山市中心商贸城项目的规划与建设，列席的党外副市长秦海生就《中心商贸城规划设计方案》和《中心商贸城工程建设总体方案》向常委会做了汇报。
常委们纷纷对上述两个方案发表各自的意见，但原则上均表示同意。
蒋树华认为，在峦山这个欠发达城市仓促上马如此大规模的商贸项目应当慎重，盲目上马超过自身经济发展水平的商业项目而背负沉重债务的悲剧曾经在一些城市上演过。蒋树华认为自己有必要提醒市委常委们要对此保持清醒的认识。
张秉钧发觉蒋树华想要发言，抢先说道：“虽然中心商贸城项目经过专家们近三年的论证，也得到常委们的初步认可，但是当局者迷，树华同志没有在经济部门工作过，可他一直在省里工作，视野比我们在座的常委们都要开阔，树华同志谈谈意见吧！”
张秉均这番话让蒋绎华陷入尴尬的两难境地，他不得不将已到嘴边的话咽入肚中，如果旗帜鲜明地提出不同意见，那么他便不可避免地站在其他常委的对立面，不得不面对被边缘化的尴尬局面。张秉钧故意强调他的工作经历，是在说明缺乏地方工作经历和经济工作经验的他没有能力更没有资格质疑专家和常委们集体论证的结果。蒋树华被迫原则上同意了这个项目。
决议顺利通过后，张秉钧总结道：“既然各位常委对此没有异议，中心商贸城项目应尽快进入实质性建设阶段，我建议成立工程管理领导小组，德安同志任组长，树华同志和海生同志任副组长。
“我强调一下，公共资源配置阶段是腐败行为高发环节。中央三令五申严厉打击商业贿赂，我代表市委再次强调，各级干部应严格遵守廉洁自律的各项规定，严格执行招投标和政府采购的法律法规以及工程管理的规定与纪律，相关部门一把手是第一负责人，要切实负起责任，确保工程质量和干部廉洁。纪检监察机构要充分履行职责，在工程招标和建设过程中，如果出现党员领导干部滥用职权、失职渎职、贪污贿赂等违法违纪案件，发现一起，处理一起；无论涉及到谁，无论多么高的级别，严惩不贷，绝不姑息。”
虽然市长甄德安貌似认真地不停地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但他却觉得十分好笑。张秉钧在会上大谈组织纪律，就在会后他马上要见一个张秉钧介绍给他的朋友。甄德安忽然想起西方某位管理大师的一句话：破坏规则的往往是规则的制定者。
背后捅刀只为权会后，甄德安匆匆赶往帝城大酒店，他和自己的高中同学刘俊飞约好在那里见面。
诚信证券投行一部副总经理刘俊飞如今已跻身金融界高级白领的行列，但这个成功人士一见到老同学甄德安就大吐苦水。因为与强势总经理岑家朝不和，随着二人矛盾的升级，刘俊飞已经在公司待不下去了。
甄德安之所以赶来赴这个饭局，当然不是因为同学情深，而是因为一个险恶的阴谋正在他的心中酝酿，而这个老同学即将成为他手中的一枚棋子。
甄德安安慰刘俊飞道：“你这个人就是太老实，老实人挨欺负啊！给那个岑家朝点颜色看看，他就不敢再欺负你了！”
刘俊飞目不转睛地看着甄德安，问：“怎么做？”
甄德安继续说：“据我所知，岑家朝在和谐农业上市的过程中可没少捞好处，萨拉伯投资公司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你可以向有关部门举报他。”
刘俊飞摇摇头说：“这可不行，这件事要是抖搂出来，我不就成了众矢之了吗？”
甄德安鼓励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可以保证你安然无恙。男人在关键时刻必须要狠一点，否则永远是任人宰割的羔羊！好好考虑一下我的建议，我还有事，先走了。”
离开酒店后，坐进车里的甄德安闭上眼，设想着这个一箭双雕的计划成功实施后带给他的喜悦。
和谐农业和岑家朝被人举报会引起两个人的不安和焦虑。
一个是崔洪兵。崔洪兵与证监会宁副主席以及岑家朝关系密切，汀江省很多企业上市的过程中都会隐现这三个人的身影。要不是当年甄德安被老婆捉奸在床，他也不会还窝在峦山当个市长，而他的失意却成就了崔洪兵的得意。这次换届的关键时刻，即使刘俊飞的举报不会给崔洪兵带来什么实质性影响，但却可以给他带来意想不到的麻烦，这就足够了！
另一个人是张秉钧。他与张秉钧表面上同志加兄弟，却对张秉钧颇为不满，要不是张秉钧把宋雪虹从市政府调到市委，要不是自己那个该死的老婆看得紧，他早就把宋雪虹搞到手了。甄德安虽然暗中散布张秉钧与宋雪虹的桃色新闻，致使宋雪虹的丈夫为此和她离了婚，但这还远远不够。
欲擒故纵的学问车子停在西威斯汀咖啡厅门前，西威斯汀咖啡厅是峦山市档次最高的咖啡厅。甄德安收起思绪，对着车上的后视镜整了整自己的发型，因为他要见的人是张莉英。
张莉英并没有在大堂里迎接他，而是安然地坐在包间里，这让甄德安颇为不悦。
“您好，甄市长，感谢您在百忙之中抽时间接见我们！”
甄德安仔细打量着这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女人，她的身上散发着一股特殊的成熟美，甄德安的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波澜。他轻轻地握住张莉英的手，感受那种从未体验过的柔滑。
甄德安说：“久仰张小姐的大名，可惜直到今日才有幸一睹芳容啊！”
张莉英笑笑：“甄市长过奖了，我这个老女人哪里谈得上什么芳容？这是我的外甥，振海集团董事长章思甫。”
甄德安与章思甫此前曾经见过面，但仍旧像初次见面一样象征性地点点头，然后又将目光聚焦在张莉英身上。
张莉英请甄德安入座，低声问道：“我们的事情，想必张书记都跟您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