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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反抗·调研(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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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监狱里,两个女人的接近相当敏感,往往稍有亲密就被冠以同性恋的称号。最初我与周子柔走近时,曾听到别人的议论,不过,这种误解很快便烟消云散了,原因很简单,大方对周子柔的关照以及她们之间的亲昵远远超出了我们之间的。
     
       她们的微妙关系,成了监室里公开的秘密,大家心里跟明镜似的。如果事件的主角不是大方,估计早就有人上报警官,换取加分的机会了。
     
       大家都明白,如果把这个女犯惹急了,轻则是一顿臭揍,重则断胳膊折腿。如果查不出来谁泄密,监室里的所有人都会受到连累。大方的强悍,为她们之间的这种关系涂上了一层保护层。
     
       我猜想,关于女子监狱的同性恋问题,警官们或多或少会知道一些,不过只要做得不过分,她们便会睁一眼、闭一眼,装作什么都没看到。
     
       毕竟,像大方这种无所顾忌的服刑犯,并不是特别多。身处四面墙之内,每个人都会变得谨小慎微,生怕什么地方出了错。
     
       我一直不太理解,作为一个女人,大方为什么会如此的暴力。女人应该是温柔的代名词,如果一个女人变得像男人一样凶狠,背后会有怎样的人生经历呢?又曾承受过什么样的打击呢?尽管我从未向任何人提及这些,但每每看到大方,这些问号就会如同潮水般一个劲儿地往上涌。
     
       周子柔解开了我的疑惑。
     
       “大方的父亲喜欢酗酒,经常打老婆孩子,动不动就轮拳头踢腿,大方很小的时候就经常挨打,她说,记得最清楚的是老爸抓着老妈的头发,“咣咣”地往墙上撞,一直把老妈打得跪在地上求饶才肯罢休。还有一次,她爸打她,一脚就把她踹晕了,那年,她才7岁。被打怕了的妈妈怒不敢言,见到她爸就哆嗦。受到家庭的熏染,大方觉得以暴制暴是解决一切问题的最有效方法,小学一年级就开始打架,欺负同学,小学还没有毕业,她便和社会上的人混到了一起。”
     
       “父母是孩子的启蒙老师,家庭教育……唉!”
     
       周子柔并不理会我的感叹,说道:“她以前名气特别大,在她们县里,如果提起‘三剑客’的名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其他两个是男的,就她一个女的,可她下手最狠,谁都不敢惹她。看过电影《古惑仔》没?她就像里面的洪兴十三妹一样,是名副其实的大姐大。其实,她是个很讲义气的人,最看不得弱势的人受气,被她欺负的人,都是那些自认为强大的人。”
     
       我逗她:“那她欺负过你没?”
     
       周子柔嘟起嘴巴:“我刚进来时,她也欺负过我。其实那也不算欺负,我刚来,年纪最小,她老是逗我。别人见她欺负我,也跟着欺负,她看不过,倒过来欺负别人。”
     
       我笑:“只许她欺负,不许别人欺负?”
     
       “算是吧。她欺负我更像是逗小孩儿,不动手的,就是拿话撩我。欺负别人可不是,特凶,眼睛瞪得像要杀人似的,好怕人的。不过,我觉得她好像……特别恨男人!”
     
       “为什么?”
     
       “受过伤呗,她也交过男朋友,那时她才十几岁吧,那个男人三十几岁,把她哄得像个宝贝似的,她也傻,稀里糊涂地跟人家到处跑,后来她怀孕了,就去找那个男人。可那个男人一下子就翻脸了,和他老婆一起打大方,大方流产了。打那以后她就更喜欢打架了,而且特别特别凶……”
     
       “唉!当初如果她报警就好了。”
     
       “她怕丢人,更主要的是怕她爸知道了打她。大方一直把这事记在心里,只是再也不相信男人了,也没有再处过男朋友。很多年以后,她的一个女朋友受了男人的欺负,她为朋友插了那个男人的两肋,结果,她失去了自由,进了大狱。”
     
       “一般人喜欢用暴力是为了在别人面前展示自己有多强大,多有力量,但这种展示恰恰说明她内心的羸弱。暴力是解决问题最简单和无效的方法。”
     
       “你别看她表面挺凶的,心里很恐惧,她给我讲过,经常会梦到有人拿着片刀追杀她。”
     
       ……
     
       大方的梦,不久便成为了现实。为了争厕所,大方和邻监室的一名服刑犯发生了争执。在那人爹娘的咒骂中,大方出其不易地抡起拳头,又稳又准地打在了那人的脸上,那人当时就躺倒在地,捂着眼睛,来回翻滚。
     
       当天,大方调出了我们这个分监区。调走之前,她将自己所有的食品留给了周子柔,并且狠歹歹地扔下了一句话:“谁要是敢欺负柔柔,我就整死她。”
     
       监室里的人都没敢出声,这个监室的每个人,都被大方收拾过,她的心狠手黑,大家都见识了,这样的主儿,谁都不愿意去招惹,谁也不敢去招惹。
     
       周子柔明显发蔫了,脸上总是挂着惨淡的愁苦,对人爱理不理的,就连对我也变得冷冷的,仿佛她的灵魂被大方带走了。
     
       我偶尔会逗一逗周子柔,开个不疼不痒的玩笑。有时候,她会挤出一丁点儿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配合我,接下来又是愁云满面了。
     
       监室里没有人欺负周子柔,就像大方还在一样。估计都是被大方欺负怕了,别看监狱使人失去了自由,但如果大方想要报复某个人还是有机会的。即使只有百分之一的机会,女犯们也不愿意冒这个险,何况周子柔一向很乖巧,并不会去主动招惹谁。她只是越来越蔫儿,像是霜打的茄子似的。
     
       直到有一天晚上,大家都熟睡了,她才悄悄地爬到我的床边,轻轻地问:“在你身边躺会儿,行吗?”
     
       我犹豫片刻,掀开了被子。这样的情形要是被警官发现,是要受处罚的,但看到她像只小猫儿,可怜兮兮的样子,我还是答应了。
     
       她“嗖”地钻了进来。我特意向墙的那一侧挪了挪身子,给她腾出些地方。开始,她只是直挺挺地躺着,像块木头,身体跟我没有任何的接触。过了一会儿,她慢慢地抬起胳膊,搂住了我的脖子,头偎在我的肩上,腿也缠在了我的身上。
     
       我有些紧张。她是那种看上去比较瘦,实际上很有肉的人,这一刻,她的身子软软地缠在我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味道在我的鼻翼周围环绕,也许就是传说中的女人香吧。我有些不太习惯,这几年,我跟女儿都没有这样亲密的身体接触,别的女人,更没有了。
     
       我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有些僵硬,肌肉和皮肤都很紧张。片刻,我又放松了,这不过是个比塞儿年长几岁的女孩子在这个特殊的环境里寻找一些人世的温暖。
     
       我劝慰自己,一直以来,她和我的关系都那么融洽,我大可不必为此过于紧张。我长出一口气,伸出胳膊,搂着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就像哄塞儿入睡的心态。
     
       渐渐的,我便放松了,肌肉不在僵硬。人与人之间是能相互感知的,她的身体和气息告诉我,她也放松了。
     
       她把嘴凑到我的耳边:“红萸,你说,我真的是同性恋吗?”
     
       我没回答,我和她之间第一次说这样的话题,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
     
       “我很想她。难道我真是同性恋?”
     
       我明白她指的那个“她”是大方。这回我没再沉默,小声回答:“你不是,是环境造成的。”
     
       “可大方一走,我觉得自己好孤单,好无助。”
     
       “你是太依赖她了。”
     
       “是有点儿,和她在一起,我觉得特有安全感,觉得她会一直保护我。”
     
       “你以前没交过男朋友?”
     
       “没有。”
     
       “你讨厌男人?”
     
       “不是,从小奶奶管我就严,不允许我交男朋友的,我和男同学一起走被奶奶发现,都会挨骂。大学时倒是有位学长对我很好,他很帅的,篮球打得特别好!”
     
       “那你们……有没有过亲密些的接触?”我试探着问。
     
       她的身体动了一下,显然是想回避这个问题:“他……亲过我。”
     
       “亲哪儿?”
     
       “你烦人,不告诉你。”她的声音听起来好嗲,像台湾的一个明星。
     
       “你不说,我就不帮你诊病了!”我假装扭过身去。
     
       “我告诉你还不成嘛!我们接过吻。”
     
       “什么感觉?”
     
       “像……在云上飘。”
     
       “和大方一起呢?”
     
       “你怎么老问这类问题?”周子柔像是从幻想里回过神来了。
     
       “我是帮你分析,你别忘记了,我是医生啊,心理学的知识,我也学过。”
     
       “她……她很霸道。这些能说明什么啊?”
     
       “说明你不是同性恋。”
     
       “可我……”
     
       “别想太多,你就是在感情上依赖她,她突然离开,你肯定会不习惯。慢慢就好了,睡吧。”
     
       “谢谢你。”
     
       “傻丫头。”
     
       那天晚上,周子柔偎在我怀里,像个孩子一样,睡得很踏实。
     
       我久久不能入睡。作为一名医生,职业习惯使得我不得不去思考一些问题。一直以来,我都在观察女子监狱的同性恋问题。
     
       我并不是这方面的专家,可是很清楚,其实这里面所谓的“同性恋”感情,大多是患难中互相支撑互相依赖之后产生的友谊,更多是人与人之间精神上的依赖。说穿了,不过是病态的环境造成的病态情感迷惑。
     
       就像躺在我身边的周子柔,如果不是身处监狱,她会接受大方的“示爱”吗?我想绝对不会。但把大方调离就能完全隔断她们之间的联系吗?我觉得也不太可能。
     
       监狱里对这类事好像特别敏感,这类事特别轻易就被打上了“同性恋”的印迹。实际上,这样的处理结果,有时候会适得其反,就像学生时代的男女同学交往动不动就被说成“早恋”,其实更多的时候不过是男女同学的青春萌动,多数感情大于友情小于爱情。被称为“早恋”后,反而激起了青春期的反叛,一发不可收拾。这样的例子太多了。
     
       我担心,对大方的处理结果会起到相反的作用。
     
       果然,乖巧的周子柔被关进了禁闭室。
     
       大方和她悄悄地通信了,周子柔在信里只是讲述了身边发生的琐事以及自己的心情,发泄一下自己的情绪,毕竟她所有的亲人都不在了。给过她温暖的大方,成了她在深牢大狱里信任的人,用她自己的话说,除了想已经过世的奶奶,她连个可以想念的人都没有。
     
       大方信里全是对周子柔的思念,以及内心的空虚,她的信错字连篇,肉麻至极,什么亲爱的小宝贝儿,我想死你了,爱死你了……全都赤裸裸的。
     
       她们的信件往来,越来越频繁,最终落到了夏岩警官的手里。大方因此增加了半年的刑期,周子柔则被罚关禁闭。
     
       周子柔被关的那几天,夏岩愤怒的吼叫在监区里不时回荡着:“周子柔,你太不要脸了,装得挺纯的,像个圣女,装的,全装的,实际上就是一个天生的贱货,这里没有男人,你就跟女人发贱,你就是一个天生的三陪女,天生的妓女,天生的荡妇……”
     
       每当听到骂声,我的心都会悬起来,我担心,周子柔会像一只柔顺的猫儿一样,对着禁闭室的四面墙默默地流泪,默默地写检讨书,默默地领受夏岩疯狂的咒骂。
     
       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平时跟人说话都悄声悄气的周子柔一反常态,在禁闭室里大嚎大叫,与夏岩对抗:“夏岩,我x你妈。你有没有人性?你就那么见不得别人好?瞧你长那熊样,耳朵儿再大点儿,你就是猪头;瞧你那肚子,里面装着几个猪崽子?”
     
       夏岩也不客气,指着周子柔骂:“你还敢顶嘴了,蹬鼻子上脸,再听着你骂一声,我撕破你那张烂嘴。”
     
       周子柔并不示弱:“有本事,你就撕,我咬死你。”
     
       ……
     
       两人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一声高似一声地骂着,挫骨扬灰,刀光剑影,骂人的本事分明就是两个“东方不败”在施展神功。当然,这一切都是发生在分监区长杨桃不在的时候。
     
       对于夏岩的做法,其他警官也很反感,不过因为夏岩在这里工作的时间太久了,毕竟是同事,年纪又最大,除了劝慰几句,也不方便多说什么。
     
       监室里的人都开始担心,担心这样下去,周子柔肯定会吃亏。她这样做,明显是想激怒夏岩,但激怒的后果是什么,谁都心知肚明,吃亏的人,肯定会是周子柔。我拜托看管她的两个犯人,传了一张纸给她,上面只有四个字:能屈能伸。
     
       那两个人悄悄把她的纸条拿给了我,上面还是四个字:不为瓦全。
     
       展开纸条的瞬间,我的心突然猛烈地跳了一下,一种不安隐隐地升起。一个柔弱的人,如果突然爆发,结果会发生什么?会不会山崩地裂?或者如火山喷发?
     
       周子柔被关禁闭的第三天,我们意外听到了夏岩杀猪似的号叫,不久,满嘴鲜血的周子柔被带出了禁闭室。我听到了周子柔凄厉的狂笑,哈哈哈,一声声直击内心。原来,她把夏岩的耳朵咬了下来,而且咬成了碎块,手术都缝合不上了。对一个人,恨到什么样的程度,才能做出如此的行为?
     
       那几天,我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出现的就是周子柔滴着鲜血的嘴巴,耳边回响的是她尖锐的笑声。
     
       又过了些日子,我听到了一个消息:周子柔被送进了精神病院。
     
       我任职坤州市卫生局局长(兼任中心医院院长)一个月之后,接到了游美兰要到坤州参观的通知,电话是耿仕轩打来的。
     
       “明天早上8:30左右能到,从高速过来。”
     
       “我到高速公路出口接吧。”
     
       “稍微提前点。”
     
       “好的。”
     
       “我有个会,会议结束后,我就过去。其他领导不要通知。”
     
       “要不要请电视台的记者?”
     
       “不用,老爷子在电话里特意强调了,要低调,不要影响咱们的正常工作。”
     
       我微笑,明白这不过是冠冕堂皇的漂亮话,怎么看游美兰都不像个低调的人。但电视台的记者,我是打心眼儿里不愿意去请,一来不愿意有事没事地在电视台曝光,二来因为我高中同学就在电视台工作,记者应付这类稿件时的甘苦也曾竹筒倒豆似的向我说起过。耿仕轩的话,正好如了我的心愿,乐得推得远远的。
     
       “老爷子也过来?”
     
       “不来,不过招待规格不能差了,免得让人挑礼。”
     
       “也不知道她喜欢农家菜还是海鲜、特色。”
     
       “这个……我还真不清楚她喜欢吃什么,要不就按特色来吧,毕竟她不常来坤州。”
     
       “好。要不要安排住宿?”
     
       “不用。准备点礼物。”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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