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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日记·饭局(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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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尽量表现得自然一些:“耿市长,我哪敢啊,沈秘书长一个电话,我是指哪儿打哪儿!别说是饭局,就是枪林弹雨我也得冲上去。”
     
       沈秘书长一边和我握手,一边说:“要是发生战争,今天在座各位,我第一个保护的就是桑院长,重色轻友方显男人本色嘛,哈哈。咱把桑院长请来,可不是逼着她喝酒的,主要是增进感情。再说了,高总一向怜香惜玉,就算我们想把桑院长喝高了,高总还不能同意呢。是不,高总?”
     
       显然,沈秘书长前一句话是对我说的,第二句是回答耿仕轩,最后一句则指向了那位久闻大名的高总。
     
       “各位领导,再这样说,我可就不好意思了。”我的脸又发烫了,估计这毛病到80岁也去不掉了。
     
       坐在下首的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站了起来:“桑院长,今天一睹芳容,真是如沐春风啊!”
     
       “您好,高总。”我的表情在一瞬间变得有些僵硬。我仔细地打量了他一下。他梳着板寸,五官中最有特点的是眉毛和眼睛,眉毛又粗又浓,关键是两条连在了一起,黑黑粗粗的一大条,像一条大黑虫卧在了脸上。眼睛又黑又圆,来回乱转,好像随时准备发现敌情的样子。如果不是有人告诉我,他是建筑公司的总经理,走在街上,我肯定会把他当成“黑社会”。
     
       “桑院长,来,你挨耿市长坐。”沈秘书长不停地把我往里面让。
     
       “那是秘书长的位置,今天在座的各位都是坤州城鼎鼎有名的贤达人士,无论按年纪还是按身份,我都应该坐在下首。”我指着门口的位置。
     
       “桑院长,你就别推让了。我坐耿市长左边,你坐右边。这成不?”沈秘书长连拉带推地把我让了进去。
     
       耿仕轩也示意我坐过去,看得出,对于我的出现,他的心里是欢喜的。
     
       我这才说:“那恭敬不如从命,今天我就向组织上靠拢一下。”
     
       众人哈哈大笑。我注意了一下,高勇智坐的地方才是请客人应该坐的位置。
     
       其实,推开门的那一刻,我已经猜到了这场饭局的真正的目标是谁,真正目的是什么,结果果然。虽然饭局上,谁都没有提起中心医院新建病房楼的事,大家都是在依照常规,按照官位大小轮番地敬酒,说着热情洋溢而又不关痛痒的祝酒词。
     
       沈秘书长在饭局将要结束时说的一番话却是意味深长:“今天在座的各位,有的是初相识,有的是老朋友,以后大家就多亲多近,遇到什么大事小情,彼此多关照,多爱护,共谋发展,共创辉煌。”
     
       第二天,如我所料,耿仕轩把我约到了办公室,谈起了高勇智:“他的人脉很广,背景也深。”
     
       “我听说了,他的姐夫是烟草局的局长。”我接过了耿仕轩递过的茶,放到茶几上。
     
       “他姐夫的姐夫……知道是谁不?”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
     
       “省政府的乔副秘书长。”
     
       “难怪了,昨天沈秘书长会亲自请客。沈秘会不会知道我们的关系了?”
     
       “他不可能知道,沈秘请我主要是因为我分管卫生工作,他跟我说是高勇智请客,具体都请谁了,我没问,他也没说。”
     
       “你跟高勇智熟?”
     
       “我在药品监督局时,那个办公楼就是他盖的。”
     
       “哦,难怪了。”我撇了一下嘴,目光从耿仕轩身上闪开。
     
       “别阴阳怪气的,我知道你的小脑袋瓜子里想什么!”
     
       “没想什么。”
     
       “当年为了接那个工程,省政府的乔副秘书长亲自打电话给我。换成你,会怎么做?”
     
       “那今天主管我的耿市长亲自跟我谈,我应该怎么做?”我反问他。
     
       他两只手拿起自己的水杯,来来回回地转动。办公室里的空气有点沉闷:“如果别人用这样的语气和我说话,我应该怎么做?”
     
       “对不起。”我习惯性地紧张起来,手心里湿漉漉的。
     
       “不用跟我说这三个字。我只是告诉你,换成我会怎么做。第一,查他公司的资质,是否达到了建设病房楼的要求,这是硬性条件,资质不行,谁说话都不能给面子,这是原则,也是底线。第二,和他签订严密的法律合同,里面除了对工程质量有要求,还要限定,病房楼建成若干年内,如果出现质量问题,由建筑方承担全部责任。第三,……我不会摆出冷脸子给人看,即使有一千个一万个不高兴,也不会在饭桌上表现出来。”耿仕轩的语气和平时部署工作一模一样,很严肃。
     
       “我……”
     
       “我还想问你,这个工程只有他一家公司找到你了?”
     
       “不是。”
     
       “你能确保别的公司就比他的公司强?”
     
       “不能。”
     
       “你能确保顶得住更大的领导给他说情?”
     
       “不能。”
     
       “红萸,你得算清一件事,他找到的说情人越多,下的本金也就越多,想要得到的回报也就越多,商人会把利益算得很清楚,这是商人的特点。而且不管你相不相信,这小子在建筑方面确实要比一些小打小闹的人强很多。他曾经在上海摔过大跟头,据说赔了几百万元,但学到了先进的理念和管理方法,回到坤州后,完全是另一番做派了,药品监督局的办公楼就是最好的例子。”
     
       耿仕轩说的是事实,药品监督局办公楼的建设,无论是外观设计还是工程质量,坤州市没有人会说个不字。
     
       高勇智如愿以偿地拿到了建设病房楼的工程,在我的办公室里,我明确地告诉他:“我不要5%。”
     
       他笑:“那就6%。”显然,他误会了我的意思。
     
       我摇头:“这是我任院长后的第一个工程,我只要一流的质量、一流的建筑和一流的品牌。这就是我要的6%。”
     
       他向我竖起了拇指,随即从包里掏了边宇扬曾拿给我的盒子,放到了办公桌上:“敬佩你,桑院长,外柔内刚,女中豪杰,这个朋友我交定了。你放心,我一定把工程做好。商人是重利,但也重品牌,我可不想一辈子当个小打小闹的包工头。”转身离开了。
     
       这一次,我没推辞,在高勇智离开之后,我迅速将那个盒子装进了办公室的抽屉里。仿佛什么都没发生,我继续审批文件,接待客人。空闲的时候,觉得自己当年收到个手机就会紧张得要死,实在是让人笑话,一个手机并不算什么,是我当年把那事看得太重了。
     
       后来,我终于认识了那串字母VACHERON CONSTANTIN,以及那个造型特别的“十”字的意思。VACHERON CONSTANTIN——江诗丹顿,世界著名钟表品牌,“马耳他十字”是它的标记。仔细看了,我才注意到,盒子里面还放着一张正规的发票,标明当时这块手表的市场价格是8万元。这块手表从来没有在我的手腕上出现过,我猜想它现在一定还挂在游美兰的手腕上。游美兰是老爷子的第二任夫人。
     
       高勇智果然是做建筑的好手,尽管我不懂建筑,但工程现场的管理、工程的进度,以及工人们的面貌都同其他建筑商不同。而且,工人都跟他一条心。
     
       我曾经在下班时到工地和一位工人闲聊,工人的话很实在:“跟谁干不是干?现在有的包工头欠工钱,高总从来不那样,讲究人,工人的工资到日子就发,一天不差。咱出来打工为的啥?还不是为了多挣点,高总的伙食也比别的工地强,要是顿顿白菜萝卜,谁都受不了。一晃儿,我和几个弟兄都跟他干三四年了。”
     
       工程并没有想象的顺利,就在工程即将完成的时候,突然发生了火灾。火势很快吸引了看热闹的老百姓。市电视台、报社的记者们不知道哪来的消息,消防车还没到,他们就第一时间赶到了现场,对着火苗又是拍照又是摄影,忙得不亦乐乎。最可气的是,一位女记者为了拍到好镜头,居然穿着高跟鞋爬到了房顶,拿着照相机,对着病房楼的大火,咔咔地一气胡拍,她也不怕大火烧了她。
     
       对此,我并不恐慌,我知道,不论记者们怎么拍摄,这条新闻都不可能出现在坤州市的媒体上,除非他们把宣传部长和电视台长、报社总编辑都不放在眼里。他们也不敢把这条新闻传到互联网上,除非他们不打算要饭碗了,不打算在坤州混下去了。我只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心里说,就让那些素材在他们的电脑里永远地安息吧。
     
       消防人员仅用了20分钟就灭火成功,消防队长告诉我,幸亏发现得早,幸亏还没有进入到装修的程序,要不然,这火可不好救了。一再地叮嘱我:“桑院,水火无情啊。”
     
       我不住地点头,对消防人员表示一百二十分的感谢。
     
       高勇智当着所有人的面,一脚踹倒了那名违反工人守则、擅自抽烟的建筑工人,并向我承诺:“桑院,你放心。工程的损失全算我的,进度我加班加点也赶出来。”
     
       我点点头。其实火灾造成的损失倒也不大,就是一些安全网和建筑跳板,主要是造成的影响坏,引起的反响大。
     
       果然,火灾事件被人捅到了省纪委,称我在病房楼建设过程中吃回扣,所以才造成了工程质量下滑,造成了建筑商偷工减料,造成了严重的火灾事件。
     
       问题很快被推回了市纪委,看到在纪委工作的朋友悄悄发来的短消息,我当时就懵了,第一个想法就是要找耿仕轩,哆哆嗦嗦地按下了他的办公室号码:“你在办公室?”我发现自己问的全是废话,他既然能接办公室电话,不在办公室,还能在哪儿?
     
       “在。”耿仕轩也没注意到我的废话。
     
       “我这就过去,行不?”
     
       他犹豫了一下:“再过20分钟,我这儿现在有客人。”
     
       “好。”
     
       我叫袁方亲自开车,不想让人看到我惊慌失措的样子。袁方关好车门的一刹那,我的眼泪就掉下来了。
     
       “姐,去哪儿?”
     
       “市政府。”
     
       车里沉默了一会儿,袁方还是开口了:“姐,出什么事了?”
     
       “新病房楼,省纪委要查我。”我抹了把眼泪,把目光伸向车窗外的行人。
     
       “你不会有事的……高总曾经跟我说过,像你们桑院这样的官儿,太少了。”
     
       “可我……”我把后半截话咽了下去,袁方根本不知道高勇智曾经送给过我一块手表。
     
       “找人商量一下也好,上面的领导办法比咱们多。”
     
       此时,袁方已经知道我和耿仕轩的事了,他也一定猜到,我去市政府,找的就是耿仕轩。我没再说话、只在倒车镜里和他对视着。
     
       车在市政府前的停车场停了5分钟后,我平静着自己,走进市政府办公大楼,带着微笑敲开了耿仕轩的办公室门。
     
       见到办公室里只有耿仕轩一个人,我装出来的笑容立刻不见了踪影。我转身关上门,扑进他的怀里,就哭了。
     
       他拍拍我的后背,把我按到沙发上,说:“别哭,慢慢说,发生什么事了?”
     
       我抽抽搭搭地说完事情的经过,问:“咋办?”
     
       他递过纸巾,“把眼泪擦干。红萸,你记住了,无论发生了什么事,自己不能乱了阵脚,安心做你的事,把本职工作做好。其余的事,自然会有人去处理。”
     
       “人家都告到省纪委了。”
     
       “又转回了市纪委,是不?”
     
       “是的,纪委书记好像要找我谈话,而且我收了高勇智的一块手表,8万块钱呢。”后半截话,我觉得像是从嗓子眼儿里挤出来的。
     
       “你啊!除了我,你还告诉别人收了手表没?”
     
       “没有。”
     
       “高勇智会告诉别人不?”
     
       “估计不会。”
     
       “不是估计,就是不会,要不然,他就不会有今天了。何况,只是一块手表。”
     
       我愣了一下神,我没料到,自己认为昂贵的手表,在耿仕轩眼里用了“何况、只是”这四个字。
     
       他把我的手攥到手心里:“红萸,别担心。什么都不要承认。这件事,市委书记会出面的。”
     
       “书记会出面?”
     
       “你出事了,他这个做班长的,脸上无光。坤州市任何一位官员出事了,对他来说,都不光彩。”
     
       “哦。”
     
       “万一……我也会请老爷子出面,他的面子,省纪委不能不给。”
     
       “老爷子?”
     
       “以后介绍你认识。”
     
       这是我第一次听耿仕轩提到老爷子。
     
       火灾事件果真如耿仕轩说的,不了了之。他的处变不惊以及他处事的态度,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或许,这是他在官场历练多年的结果吧。我发觉,我对他的认识还是不够深,可我明白,我不能问,除非他愿意说。
     
       没用多久,我就知道,把这件事捅到省纪委的人,正是在家休养的邵瑞铭。这件事也促使我下定了一个决心,一定要踢走他,踢得远远的,能踢到撒哈拉大沙漠最好。
     
       经过一番运作,邵瑞铭从中心医院调到了结核病防治所,做了那里的党委书记。
     
       多年以后,人们每当提起坤州中心医院的病房楼,总会用“真金不怕火炼,那楼钢钢的”来形容,这是多年来始终值得我自豪和骄傲的政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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