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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日记·饭局(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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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题也就出在这里,每当患者想要住院,都要排队在走廊里等着空出病床。特别是妇产科的病床长年爆满,进入到妇产科,远远的就能看到病区门口摆着值勤保安员的办公桌,没走几步远就是病床。
     
       病区通道两边,一张紧挨着一张摆满的还是病床。病床旁边,摆放着新生儿的小推床。病区通道在病床的侵占下拥挤得仅容两人通过。再看病房里,不少产妇家属还自带折叠床放在病床旁边陪护。
     
       在新生儿此起彼伏的啼哭声中,原本应该是安静的病区显得热闹非凡,更像是拥挤着人群的菜市场。
     
       我一直担忧产妇和新生儿的健康,还有他们的人身安全。对于产妇来说,嘈杂的环境不利于休息。产妇身体虚弱,陪护的人也不可能24小时不休息,万一有人混进来,走廊里这么多孩子,被随手抱走了怎么办?走廊里摆满了床,存在火灾隐患怎么办?人多事多,出现突发状况怎么办?
     
       我向妇产科的蒋主任提出明确要求,除了日常的工作外,妇产科医生还要向产妇和家属解释“没有病床”,解释的时候,一定要耐心、诚心、细心。
     
       蒋主任跟我抱怨:“院长,不是咱不解释,可是咱也得理解一下产妇的心情。有的人说,我一辈子就生这么一个孩子,当然要找大医院,要保证孩子顺顺当当地生下来。还有的说,中心医院医疗设备好,技术力量雄厚,到这儿生孩子,我们放心。”
     
       见我皱着眉不说话,蒋主任接着说:“挺着大肚子的产妇指着走廊的空隙问,这里不是还可以再加张床吗?病房住不进去,让我在走廊里生也行,反正我就相信中心医院的大夫。听了这话,咱都觉得不忍心。”
     
       我无奈地叹息:“贴出告示,医院产科病床已满,请产妇提前选择其他医院生产。”
     
       “这……好吧!”蒋主任点头答应,走到门口,又折了回来,“院长,病房真是不够用。”
     
       我点点头:“嗯,我知道,回去吧。”
     
       蒋主任的关门声并没有打断我的思路。我从办公桌绕到了窗前,久久地凝视那棵愈加葱茏的芙蓉树。蒋主任的心情我很理解,她说的话,我也相信。我发自内心地感激患者和家属的这份信任,可是,我更加清楚,对于现在的妇产科来说,多加一张病床,就多一分危险。面对危险,我更愿意选择平安。
     
       其实,早在做院长助理的时候,我就意识到,老旧拥挤的病房已经不符合现代医院的发展要求,更不适应患者的要求。作为市级的中心医院,没有单间病房,没有现代的服务设施,这是不应该出现的问题。魏诚在任时,也有过这方面的思考和打算,可惜……
     
       日本之行给我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平心而论,回国之后,加强医德医风建设的措施是有效的,加强医生的业务学习,提高业务技能,请进来走出去的效果也是明显的,若不然,患者不会吵着闹着的到中心医院来就诊,这里面包含着太多的信任。
     
       我深知,如果将患者推出去,是医院经济和社会效益的双重损失,理解的不理解的各种言辞都会不胫而走。
     
       经过深思熟虑,建设新病房楼,成为我任院长后作出的最大决定。
     
       那时,坤州市还没有实行市政工程建设的招投标,很多工程都是无序进行,摸着石头过河,新病房楼的建设也不例外。得知这一省市政府投入资金,当年坤州市最大的市政建设工程即将从纸面落实到实际中,各路或曾有过数面之缘,或曾久闻大名,或从未听说名号的建筑商和说情人,从天而降,出现在我的世界。
     
       “桑院长,您好,我们是……建筑工程公司的,今天特地登门拜访。”
     
       “哎呀,桑院长,说起来,咱们还有点亲属关系呢,我姨姥家的孙子媳妇的表舅和您一个老家,坤城县天顺镇东洼屯,姓兰,和您的母亲是叔伯亲。”
     
       “小桑啊,我的建筑公司在咱们市虽然算不上鼎鼎有名,但还是过得去的,工程给谁不是给啊。看在我的面子上,啊,我的意思你明白吧。”
     
       ……
     
       最让我闹心的是,边宇扬也来凑这个热闹,连续几天,他都是比我早到家,而且居然破天荒地下厨。那天晚上,饭桌前难得聚齐了一家三口。
     
       塞儿特别高兴,一会儿给我夹块蘑菇,一会儿给边宇扬倒杯啤酒,嘴里不住地念叨着。
     
       “老妈,多吃点儿!”
     
       “爸,我用饮料敬你一杯!”
     
       稍一冷场,塞儿又说:“给你们讲个笑话。话说啊,十岁的妹妹拿了一包锅巴在院子里吃得津津有味,邻居家五岁的弟弟在旁边眼巴巴地看着,想吃又不好意思说,就问妹妹,脆不脆?看不出来,这小屁孩还挺含蓄的,这时经典的一幕出现了——妹妹拿了一片放嘴里,说,你听听。”
     
       过了一会儿,塞儿又说:“再给你们讲一个某学校里的趣事吧,据说某班数学老师有一怪毛病,心里一生气就会吐字不清,严重时会说不出话来。有一天课堂上,数学老师突然发现一不知天高地厚的同学正在睡觉,一时怒不可遏,口吃的毛病又犯了: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竟敢睡觉,你跟我站起来……不想连同那老师看见的那一个,周围竟并排竖了一道九人的‘人墙’。”
     
       没等我们笑,塞儿自己笑得前仰后合了。
     
       塞儿殷勤的小样儿,看得我心里一阵阵地发酸,脸上也故意地挤出了夸张的笑容,我跟自己说,哪怕是装,我也得装出开心的样子,让女儿快快乐乐的。
     
       事实上,就在前一天晚上,我还听到了边宇扬躲在洗手间通过电话跟别人甜言蜜语。现在,我已经不在意他与哪个女人有什么关系了,确切地说,不是不在意,而是在意不过来,索性完全放手,任凭他去吧。何况此时的我,已经有了不为人知的情感上的寄托。有时候,我觉得关上一扇门,打开一扇窗的说法,真是没错,上天挺公平的。
     
       边宇扬倒也配合,在塞儿面前一脸的慈祥,他边吃边喝边打听着塞儿最近的学习情况,看着父女俩有说有笑,恍惚间,我突然觉得,如果这样的情景让外人看了,谁会认为这个三口之家不和睦呢?谁会相信笑容背后的故事呢?可能貌似幸福婚姻的背后,都有各自不为人知的故事吧。
     
       喝了一瓶啤酒后,他突然问我:“听说要建新病房楼?”
     
       “是。”
     
       “工程给谁定下来没?”
     
       “暂时还没。”
     
       “得看资质吧?”
     
       “嗯,还有其他方面,在保证工程质量的前提下,资金方面能省就省。毕竟现在院里不宽裕,后续的装修也得不少钱。”
     
       他停顿下来,继续喝酒。
     
       餐厅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塞儿蹦跳着起身,拉开了冰箱门:“对了,让你们尝尝我做的美味。”一盘水果沙拉摆在了我们面前,菠萝、西瓜、猕猴桃、苹果、草莓、葡萄干加上酸奶,赤橙黄绿青蓝紫,女儿把沙拉的颜色搭配得很漂亮。
     
       “味道真好呀,塞儿好棒!”我吃下一口,表情夸张地赞叹。
     
       “那是,我现在的厨艺相当了得了。”塞儿一脸的自豪,“老妈,你多吃点儿,水果沙拉里有丰富的维生素和矿物质,能增强免疫力。”
     
       “嗯嗯,宝贝做的,妈妈一定多多的吃。”
     
       边宇扬吃下一口,低着头说:“我们局长的小舅子是干建筑的,让我跟你递个话儿,条件是5%,附加推荐我作局长助理。”
     
       “5%?”我没想到,这种事会赤裸裸地摆在了我家的餐桌上。
     
       边宇扬扬了一下他的浓眉:“你要是觉得少,我可以再找他谈谈。”
     
       我又吃了一口沙拉,目不转睛地看着坐在对面的边宇扬,他永远是理直气壮的样子,我很纳闷他从哪里找到那么多自信和勇气。我真的感觉对他越来越陌生。
     
       “当然,附加的条件是我提出来的,我这个小科长干了快五年了,眼见着单位后进来的小崽子们都起来了,一个个干劲冲天,不给加班费都干得劲劲儿的,我再不上一步,简直就要被他们拍在沙滩上了。何况这家伙对工程志在必得,增加个附加条件算个屁。”
     
       我依旧沉默着。
     
       “你最好考虑一下,我们局长的面子,能给就给,你也不会搭什么。我这也不光是为了我自己,也是为了你,别人提起你桑院长的老公就是个小科长,也给你丢脸不是?我得跟你比翼齐飞,共同进步。对了,这是他们让我带给你的,说是给你的见面礼。”边宇扬把一个盒子放到我的面前,上面清晰地印着一串字母——VACHERON CONSTANTIN,以及一个造型独特的“十”字。
     
       我打开,里面是一款精致简约的女式手表,表上是和盒子上一样的字母和十字。我觉得自己的脸色顿时变了。我当时并不认识什么奢侈品,更不知道这款手表的价格,但能觉察到价钱一定不菲。
     
       我合上盖子,推到边宇扬面前:“没见面,收的什么见面礼,麻烦你还给他们吧。”站起身,回了卧室。
     
       边宇扬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他还会找你的,他叫高勇智。”听得出,他在说之前,已经料到我会拒绝,毕竟我和他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那么多年,这点了解,他应该有。
     
       我的身子颤了一下,高勇智这个名字太熟悉了,尽管还未谋面,边宇扬那儿却已经有四个人为他说情。这人的影子好像无处不在,关系网也是无处不在,下一个会是谁来说情?
     
       饭局,又是饭局,每当听到饭局这两个字,我都会头疼。原因除了不胜酒力,还有不胜周旋。可有些饭局,我一定得去赴,因为总得在社会上生存,总得为医院的事与别人沟通。
     
       人活着,就注定要在一张又一张交织着的网里挣扎,饭局就是网上交结的点,人们不断地从一个点爬到另一个点,反反复复,无力摆脱。
     
       这次发出邀请的人是市政府的沈秘书长。沈秘书长负责市政府日常运作和具体工作的协调,他虽然不是主要领导,但容易影响主要领导,虽然不是主要决策者,但容易影响主要决策者。这个职务,举足轻重,岗位特殊。
     
       有人说过,事前事后,会前会后,台下幕后,秘书长才是真正的操纵者。坤州市能够像沈秘书长一样人脉深厚的官员屈指可数。这样的人,别人都是追着撵着巴结,我虽然不像别人那样,但他的邀请是万万不能拒绝的。
     
       事实上,自从当上坤州市中心医院的科室主任,我生活中的饭局就多了起来。吃请一多,我便觉得“饭局”这两个简单汉字真可以名留青史。“饭”指食物,“局”是下棋术语,伟大的中国人硬是将“饭”与“局”组合在一起,于是就有了很多实实在在的故事。
     
       在一次次的实践中,我已经渐渐了解了饭局的微妙,许多重要甚至不太好办的事情往往能在饭桌上找到变通的途径。一个饭局可能是一个机会,也可能是一个陷阱,饭局的真正目的,不在于前面的饭,而在于后面的局。
     
       夜幕降临,坤州城华灯初上。这几年,坤州也有了些大城市的气息,各种各样的雕塑和彩灯,把这座小城装点得如梦如幻,如果夜色能掩盖一切的假恶丑,这座城市分明就是一个天堂。
     
       坐在驶往坤州大酒店的车上,我还在琢磨,我与沈秘书长并无深交,仅仅是在会议上碰个面,一起吃过几次饭而已。我感觉,他说话滴水不漏,办事左右逢源。他突然邀请我会是什么目的?难道真的像他所说,只是大家聚一聚,吃个便饭?又或者……
     
       我的脑子里突然出现“高勇智”这三个字,很快,我又否定了自己,以沈秘书长的聪明和圆滑,他会趟这趟浑水?不会,无论从他的身份还是从他做事的特点来分析都不太可能。
     
       进入包房的刹那,我一下子愣住了,圆形的餐桌旁,已经有好几位客人坐在那儿了,坐在主宾席上的不是别人,正是随时随地会从我脑子里冒出来,如影随形的那个人——耿仕轩。我很清楚地发现,看到我的一瞬间,他的眼睛亮了一下,只是瞬间,便又恢复了常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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