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文网
返回上一页
关灯
护眼
字体:

第13章 拉拉·偶遇(2)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直呼其名也不错,以示公平。桑大夫,希望以后有机会可以再见面。”他伸出手,与我握了握。
     
       我笑:“最好还是别见了,我可不希望您再生病。”
     
       当时我想,两个陌生人,怎么可能说再见就能再见呢?世界这样大,我和他,只是一种擦肩而过的缘分。何况他随便把名片给别人,可信度估计也高不到哪儿去,说不定是个骗子,什么药品监督局局长的名号都是骗人的幌子。
     
       我参加工作这么久了,经常会看到某些官员患者,前拥后簇地带着几个跟屁虫,然后由院里与之地位相当的领导陪同,无视其他患者的排队等待,大咧咧地坐在医生面前,享受着具有中国特色的“优先”服务。
     
       药品监督局跟医院有着直接的业务联系,甚至可以说是“监督”着医院的半壁江山,掌握着药品的生杀大权。药品监督局局长到医院看病,按道理应该是院长亲自陪着,至少应该是常务副院长之类的领导们陪着。这位耿仕轩局长居然会和其他患者一样悄悄地来看病?傻子才会相信。
     
       我还特别佩服这位耿局长的演技,来医院这么多次,居然能从始至终装出低调的模样,到了最后,还不是露出了狐狸尾巴,不着痕迹地显示一下自己的“官居高位”。
     
       可惜,他看走了眼,把我想得太简单,太小儿科了,我才没那么幼稚,没那么天真,没那么容易上当受骗呢。人不求人一样高,就算他是局长与我有什么关系?如果要算,至多只能算是医生和患者之间的关系罢了。
     
       当着他的面,我仿佛很郑重地,实则很随意地将名片放入办公桌上的手提包里。
     
       接完邵瑞铭的“召见”电话,我的心就蹦蹦乱跳,我好像已经被他吓出病来了,一听到他找我,我的脑子里,立刻就会闪出他锃光瓦亮的头顶,闪出他损骂我的话,不停指指点点的粗壮手指。
     
       轻轻地敲门,我必须轻轻敲门。记得有一次离开他办公室时,因为风大,关门的声音大了些,他特意找我谈话,谈话内容从对领导的尊重到做人的原则,再到个人素质的培养,从古代君王到伟大领袖毛主席……整整一个多小时的专题“讲座”,措辞犀利,数典举证,铿锵有力,令我汗如雨下,捣蒜般地不停点头认错。
     
       一声“请进”之后,我走进他的办公室。他看了我一眼,说:“坐。”便低下头继续看手里的文件,一副很忙碌的样子。
     
       我坐在了距离他最远的一张沙发上。看他还在忙碌,便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和裤子,如果眼神能绘画,我已经在上面画完了女儿最喜欢的机器猫“哆啦A梦”。
     
       我早就习惯了邵瑞铭对我这样的态度,其实不光对我,他对别人也经常是这样的,因为如此,除了“邵秃头”,他还有一个“邵摆谱”的绰号。
     
       十几分钟后,邵瑞铭终于抬起了头:“桑萸,到药品监督局跑一趟,把这几个章盖了,回头交给我。”
     
       我忙不迭地起身,走到办公桌前,双手接过他递过的文件,看了几眼,蹙起了眉头:“院长,这好像是药局的事,我去……”
     
       我没全说出来,意思却很明显,我打心眼里抗拒做这件事。这是人家的工作,如果由我做了,会被人误解我有什么企图,或者有什么阴谋。费力不讨好的事,为什么要我去做?
     
       他看到我畏难的表情,一脸不悦:“怎么,桑萸,我支使不动你?”
     
       尽管我经常听到他这样说,一股酸涩还是立刻从眼里涌进了鼻腔,我连连眨眼,泪水才没流出来。一名副院长怎么会支使不动一名小医生?真是天大的笑话。我是谁?不过是坤州城里一个最普通的小女人,一个不被领导喜欢的下属,一个不被丈夫尊重的妻子。我满脸堆笑:“我……我是说,这项业务,我不太懂。”
     
       “不懂就学嘛,谁也不是天生就懂的,如果院里的同志都像你这样,做什么事都讲条件,讲困难,工作还干不干了?事业还能不能发展了?”
     
       没对着镜子,可我能感觉得出,自己的笑容挤得更灿烂了:“院长,我这就去。可是……我找谁?”
     
       他的脸色变得柔和了一些:“找张杰主任……一位女主任。”
     
       告别了尊敬的邵院长,我急三火四地赶到了药品监督局,在门卫大叔的指点下,七拐八弯,找到了张杰主任的办公室。
     
       还没进去,就闻到了一股香味。几个女人正围着一张桌子嗑瓜子,瓜子皮扔了一地,香味儿正是来自于那些瓜子。嗑瓜子的声音,像一只只小耗子在啃食着天花板,均匀而有力度,持续地在空气里荡漾。几个女人唠着关于现在流行什么样式服装的话题。我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她们视而不见,话题则由衣服转到了孩子身上。
     
       我这个陌生人,仿佛空气一般,不被察觉。轻轻地敲了下门,我客气地问:“请问张杰主任在吗?”
     
       那几个女人同时把目光投向了我,其中一人的一脸笑容立刻收了起来,硬邦邦地问:“有什么事?”
     
       我走到近前,递上手里的材料:“您是张主任吧!我叫桑萸,中心医院的,找您给盖个章。”
     
       张主任接过材料,翻看了几眼:“回去让你们邵院长给我写个条,然后我再盖。”她把材料重新递给了我。
     
       我愣了下神,迅速又把笑容挤了出来:“张主任,就是我们邵院长让我过来的。”
     
       她用白眼仁扫了几眼地面上的瓜子皮:“我知道是你们邵院长让你过来的,所以才请你转告他,给我写个条,你一说,他就明白了。回去吧!”
     
       半个小时跑到药品监督局,没待上两分钟,我便被撵了出去,还要花费半个小时赶回邵院长的办公室,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衙门”作风?
     
       那时,我经常是直线思维,反应也比别人慢半拍,可那位张主任的表情还是让我隐隐地觉得这里面一定有“故事”,说不好是医院里有人得罪过她,邵瑞铭派我来,不过是让我充当“出气筒”的角色。
     
       至于是谁得罪了手握大权的张主任,她又为什么一定要邵院长给她写个纸条,邵院长要给她写个什么样的条子,我无从探究。我只是为自己感叹,明明是院里的业务骨干,承担着科里最多的手术任务,得到了患者的好评,可就是得不到院领导的认同,确切地说是得不到邵院长的认可。
     
       难怪有人说,干得好不如干得巧,我就是那个只知干死活,死干活儿的傻瓜。可见,得罪一个人,特别是一个大权在握的人,后果有多严重。
     
       推开邵院长的办公室,我小心翼翼地汇报事情的来龙去脉。
     
       邵瑞铭声音提高了八度:“桑萸,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你还能干点什么?”
     
       “张主任说,请您给她写个条,她就盖章。”
     
       “写什么条?我告诉你,桑萸,赶紧的,去把这个章给我盖了,要是办不好,你就别来上班了。”
     
       我小声嘟囔:“本来这也不是我的工作。”
     
       “什么叫你的工作?我问你,你是不是医院的职工?”
     
       “是。”
     
       “既然你是院里的人,院里的事就是你的工作。你愿意做得做,不愿意做也得做。要是有本事,你就别来上班了!”
     
       我的犟劲也被他激起来了,提高了声音:“不来就不来!”
     
       邵瑞铭的额头泛起了愤怒的红光:“行啊,你桑萸有出息了,这可是你自己说出来的,有本事,你明天就从医院里消失。”
     
       “是你逼我说的。”
     
       “是你他妈的工作没做好,作为院领导,我就有把你撵家去的权力……”
     
       “你怎么可以骂人?”
     
       “骂人怎么了?我倒想夸你,你他妈的得有让我夸的本事啊,有本事你把章盖回来啊?”
     
       我张了张嘴,一个字也没吐出来。我真为院里有这样的领导感觉到脸红。作为一名医生,一名知识分子,一位副院长,他的素质怎么可以这样低下,张口便是脏话,处理工作怎么可以这样不讲道理?不讲究工作的方式方法?就算章没盖回来是我的责任,难道他就不能换位思考一下吗?
     
       我全身发抖,却没有流泪,我不想让自己在他面前示弱。至少,不想让他看到我的眼泪。
     
       邵瑞铭继续说道:“我估计你也办不成这事,还重点医学院的本科毕业生,还高素质、高水平,要我说就是高分低能,拉着虎皮做大旗,干什么都不行!”
     
       我瞪了他一眼,拿起材料冲出了办公室。
     
       一路上,我跟自己说,就不信盖不下来这个章?耗子腰疼多大个肾(事)。人家能办得来,为什么我就办不了?我又不比别人少只胳膊少条腿的。我就要让姓邵的看一看,红萸不是大笨蛋,不是白读了五年的医学院。我不断地给自己打气,红萸,你行的,你一定行的,你百分之百行的。
     
       还没走到药品监督局,我就泄气了,我埋怨自己,跟邵瑞铭较什么劲?为什么要中他的激将法?他还真能把我撵家去了?就算撵家去,又有什么了不得,凭自己的手艺开家便民诊所,说不定将来还能发大财呢。可是……丢人丢不起,怎么跟边宇扬说,怎么和父母说?怎么向自己交代?同事怎么看?社会怎么看?
     
       胡思乱想着,我又进了张主任的办公室。见到我,她径直地问:“条子拿来了?”
     
       “我……邵院长出去了,您看能不能先把章盖了,等邵院长回来了,再请他给您补上?”
     
       张主任的脸一下子拉长了,回头抓起一把瓜子嗑了起来:“臭籽!”她把瓜子重新扔回了塑料袋,“告诉你们邵院长,甭管谁来,没他写的条,谁也盖不走这个章。”
     
       我重新走在了街上,像只小瘟鸡似的耷拉着脑袋。过去只是听人说门难进、脸难看、话难听、事难办的衙门作风,今天算是亲眼见识了,这何止是难进、难看、难听和难办,分明还有难堪加难受。
     
       我记起边宇扬说过,有位朋友在药品监督局工作,都说朝里有人好做官,有了熟人好办事,或许他能帮上忙?无论如何,我都要想办法,把这件事办成了。
     
       这不仅是为了对邵瑞铭有个交代,更重要的是,我也要证明一下自己的能力。我走到一家公用电话亭,拿起电话,打进边宇扬的办公室:“你现在有空没,我想跟你说件事……”
     
       他很不耐烦地听完我的讲述:“你真是闲吃萝卜淡操心,为了单位的事,到处求爷爷告奶奶的,不值得,你回去跟那个混蛋院长讲,事情就是办不成,他爱咋办就咋办,有本事他自己找那个狗屁主任去。好了,我手头还有事,回头再说吧。”
     
       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边宇扬连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啪地挂了电话。他曾经是最会哄人,也最能安慰人,可现在……跟我住在一个屋檐下的丈夫都不愿意帮助我,这个世界还有人会帮助我吗?我觉得自己太弱小、太委屈,更为自己的冲动后悔,我逞什么英雄啊?
     
       现在回去邵院长的办公室,肯定还是挨骂,刚刚把这些破材料扔在邵瑞铭的办公室不就完事了吗?大学本科毕业又怎么样?现在院里新分来的多着呢!一堆一堆的,说不定过几年还会有研究生分到医院来呢!业务骨干又怎么样?会干的不如会说的,会说的不如会拍的,会拍的不如会送的。我不停地责骂自己:“红萸是个大笨蛋,大傻瓜。”
     
       这时,一张面孔突然出现在了我的脑海里。使劲地抽了下鼻子,打开手提包,我奋力地翻了起来,终于,那张随意扔进去的名片被我找到了。
     
       药品监督局局长——耿仕轩。
     
       捏着这张名片,我觉得自己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我暗暗祈祷:他还记得我,他不会在我面前摆什么“官架子”,他会帮我,一定会帮我!
     
       我急三火四地返回了那家公用电话亭。在按下那串电话号码前,我调整了一下情绪,想以一种平静的语气向他讲一讲这件事:“喂,您好,请问是药品监督局的耿局长吗?”
     
       “您好,我是耿仕轩,您是?”电话里,耿仕轩很有礼貌。
     
       “我是中心医院的桑萸,不知道您是否还记得我。”
     
       耿仕轩的声音中显露出意外和欢喜:“记得,当然记得!比老虎还厉害的桑医生。”
     
       我的情绪稍稍放松,因为他还记得我,也许他就能帮我。可脑子里瞬间又冒出了另一个念头,人家如果帮助我了,我怎么还这个人情?我变得支支吾吾:“耿局长,我……”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返回顶部
本站推荐
三国异侠传
我恨Tom Riddle
放生羊
连环套
碎句与短章
复仇之逆神
妖仙流零
赌运:德语国家中短篇小说选
贱客行
人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