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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透支·受挫(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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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监狱里的劳动强度,远远超过我的想象,也超过了我生命里最大的体力支出限度。虽然我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村娃,却从没做过什么体力活。成长中的一切,都是按部就班地进行,读书,工作,结婚生子,没有一丝偏离轨道。也许是因为父亲受过良好的教育,他在我的学业上倾注了很多的精力,还没入学,父亲便让我背诵《三字经》、《百家姓》、《弟子规》等。
     
       读书后,为了让我安心学习,父母从不在劳作上牵扯我的精力。从小到大,我既没拿过锄头,也没砍过柴,除了死皮赖脸非要跟着父亲上山采药外。
     
       监狱里没有人会顾及一个犯人身体和心理的承受能力。更多时候,我没有时间去思考思想上的变化。我觉得自己像一只旋转着的陀螺,不停地劳动。也许在警官们看来,肉体上的教育比思想上的教育更现实,更直白,效果也会更好吧!
     
       事实也是如此,思想可以天马行空,肉体却不可以。摆在手边的劳动任务,我必须不折不扣地完成,而且还要保质保量,要不然会影响整个团体的劳动进度。
     
       我在监狱里干的第一份活是织毛衣,拿起竹针,那笨手笨脚的样子,让我感觉特别难堪,更觉得自己的失败,人家都能做好的事,怎么到我这就变得这么难?
     
       在医院的时候,我的手术缝合做得很好,我手术的患者,除了个别疤痕性体质皮肤的患者外,大多数留下的只是细细的一条线,而不是像蜈蚣样的疤痕。可粗粗的毛衣线却不肯听从我的指挥,织着织着就被拉得紧紧的。
     
       一着急,手心里便渗出许多汗,把毛线弄得又潮又黏,织针像钩住了似的动也动不了。我生气地咬着嘴唇,委屈地揉动已经扎出血的手指,泪在眼圈里打着转,一个劲儿地怨自己,怎么这样笨。
     
       我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地瞧了瞧身边的犯人,她们织毛衣织得飞快,就连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周子柔织起毛衣来也是速度惊人。竹针在她们的手上,像是舞动的指挥棒。我的思绪在一根根指挥棒的飞舞中,被带回了青春的花样年华。
     
       曾经,我织过毛衣,那是一件样式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毛衣,就是人们所说的清一色大平针。那也是我织过的唯一一件毛衣,整整织了三个多月。
     
       在我和边宇扬相处半年后,我将毛衣送给了他。
     
       当时是冬天,穿着军绿棉大衣的边宇扬到宿舍看我。趁着没人,我把毛衣放到了边宇扬面前。他兴奋地咧开了嘴角,拿起毛衣在身上比划,不相信似的问:“这真是送我的?你什么时候织的?我怎么不知道呢?你简直太好了!”
     
       我说:“你试试,不知合不合身。”
     
       边宇扬还在问:“真是给我的?”
     
       我笑:“当然!”
     
       他三下五除二脱了厚绒衣,强壮的上身一下子显露在我面前。我觉得脸颊有些发烫。他并没注意我的变化,急切地穿着毛衣,费了好大的力气,脑袋才从毛衣的领口钻了出来。
     
       “领口好像有些紧,好像……袖子也有些肥。”看到他额头上勒出了红印子,我的脸更烫了。
     
       “没事,领口紧省得钻风,穿一穿就松了。袖子……也正好,我胳膊粗,太细了,勒得慌。这衣服织的,简直就是给我量身定做的!红萸,老实交代,你什么时候量的尺寸?”边宇扬善解人意地安慰我,逗我开心。
     
       “灰色是不是显得脸色发暗?”我并没有因为他的玩笑而开心,继续对这件毛衣的样式颜色等诸多问题保持着质疑的态度。
     
       “暗什么啊?多洋气!就我这大帅哥,什么颜色穿我身上都好看。”边宇扬一脸的自信。突然,他发现了包裹在我手指上的白色医用胶布,拉起我的手,“红萸,你的手指……我早就应该想到……告诉我,是不是被针扎破的?”他的眼睛里闪着怜爱。
     
       我想抽出手,不料,整个人却被他紧紧地抱在怀里。
     
       “以后我再不许你织毛衣了,就这一件,唯一的一件。”边宇扬说这话时,非常真诚。
     
       我不住地点头,感动得一塌糊涂。那以后,我真的再没有碰过毛衣针,包括最宝贝的女儿都没穿过我织的毛衣。
     
       边宇扬,我的丈夫,也是我的第一个男人,在举目无亲的坤州市,用这样的善解人意,在寒冷的冬天温暖了我。
     
       那时,我并不懂得自己是否爱他,只是觉得,他是除了父母以外,真心对我好的第三个人。从小,父母教导我:“人要懂得感恩,懂得知恩图报。人家对咱有了好处,无论何时都要记得,都要尽自己所能去回报,哪怕一句感谢的话,也要诚心诚意地说出来。”
     
       织给边宇扬的毛衣,现在看来,只是当时我对他关怀的最简单回报,也许那里面也有爱,但那种爱,是否就是爱情,至今,我仍然说不清楚。
     
       没有激情四溢,也没有风花雪月,更没有经过波折磨难,在人们的祝福声里,我顺理成章地成了边宇扬的妻子。
     
       一切都会过去,只有时间才是不败的君王。在生活的诸多改变中,除了渐趋平淡的感情,自然包括边宇扬的善解人意。可当我回想起那些往事,伤心早已经淡去,来自至亲的伤害却非常清晰。
     
       生活在两点一线中像一辆牛车不急不缓地行进,即使在路上偶尔有了小石粒,颠簸一下,很快就回到了原来的路线上。结婚第二年,我们的女儿边塞出生了。女儿的出生,使我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了这个小精灵身上,做一个贤妻良母成了我当时最大的理想。
     
       其实这与我的天性有关,本来我也是一个喜欢平淡宁静的人,向往过简单朴素的生活。当然,不能排除,这与我在工作上的不顺心也有一定的关系。那时,我的事业受到了重重的一击。
     
       社会本来就是不公平的。弱肉强食是自然界亘古不变的法则,要在这个社会上立足,靠能力,还要靠背景、靠关系。
     
       关于邵瑞铭与我之间的那段纠葛,我没有对任何人讲,包括边宇扬。我担心,以边宇扬的性格,他知道后肯定会有过激的行为,更怕因此影响到我们夫妻间的感情。
     
       我特别佩服邵瑞铭,那件事情过后,他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依然如故地履行着副院长的职责,对我的态度不冷不热,和对其他职工并无分别。其实我明白,那不过是因为我还没有“犯错”,一旦我真的有什么“把柄”落在他的手里,结果可想而知。
     
       一切和我料想的居然如此雷同。
     
       一天,我在医院的走廊里遇到了几位老乡,见到我,他们自然亲热地打听起我的情况来,乡情乡音如此亲切,我也拉着他们的手,打听着老家的情况,听他们说当年的收成,谁家的姑娘和谁家的小伙成了一家,谁家的母猪一口气生了16只猪崽。当然,他们讲得最多的还是关于父亲悬壶济世的“先进事迹”和对我进了大城市的夸赞。
     
       这时,邵瑞铭从走廊的另一头走过来。紧张之下,我的后背立刻绷紧了,脸上的笑意也在瞬间消失,挤出了不自然的笑容:“邵院长,您好!”
     
       他的双手背在后面,脸色阴沉着:“桑萸同志,现在是工作时间,请你遵守医院的纪律,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
     
       我的热脸明显贴到了冷屁股上,紧紧地咬着嘴唇,不知道如何应对。倒是身边的老乡不好意思地推着我,说:“红萸,快去忙吧,常回老家看看啊!”
     
       我低着头,蹑手蹑脚地回到了办公室,郁闷了一整天。
     
       原以为一切就这样过去了,没想到几天之后的全院职工会议上,邵瑞铭对我进行了深刻的批评。他坐在主席台上,伸出粗壮的右手拍了拍包裹着红绸布的话筒,重重地咳了几声,试了一下话筒的效果。
     
       “……同志们,医院是我们工作的地方,是我们为人民群众服务的地方。可是,有些同志并不这样认为,站在走廊上唠起嗑来没完没了的,说的是业务吗?不是!说的是患者的病情吗?也不是。说的全是东家长西家短,婆婆妈妈,啰啰唆唆……本来我不想就这件事说太多,但这是什么行为?这是无视组织的行为,这是无视纪律的行为,这种行为造成的影响是非常恶劣的,非常严重的!对这种行为我们不能姑息迁就……我特别提醒像桑萸一样的年轻同志更要注意自己的言行,要对自己负责,对患者负责,更要对组织负责……”邵瑞铭非常严肃地说。
     
       地球在这个会议室显示了对我的强大吸引力,我的头一直低着,低得不能再低,如果我有土行孙的本事,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钻到地底下,一口气钻回老家的深山里。
     
       我以为会议上的批评能够使邵瑞铭的怨气得到释放。不料,会后主任找到我,要求我写3000字的检讨书,对自己的行为和思想进行深刻的剖析。主任说这话的时候,拍了拍我的肩,一脸的同情。
     
       回到家,我就哭了。这回我没隐瞒,我把这事告诉了边宇扬。
     
       他的两只拳头攥得咔咔响,眼睛通红地说要找邵瑞铭算账。“太欺负人了,他怎么一点儿人情味也没有?和老乡说说话,就值得他这样?明摆着是小题大做,明摆着是找茬,明摆着是欺负人。”
     
       我拉住他,说:“你别去,都是我的错,如果我不在走廊里说话就没这事了。”
     
       “与你说话没什么关系,他就是想给你小鞋穿,你看不出来啊?”
     
       “还是我做得不够好,要不然人家也挑不出毛病来。”
     
       “什么算做得好?加班加点的活都是你干,评个先进都没你的份。红萸,你傻啊?”
     
       “我……”
     
       “那我问你,你怕他啥?他凭什么这么欺负人?”
     
       “我……我不是怕他,也没什么可怕的。可人家毕竟是院长,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咱不是归人家领导吗?”
     
       “你……唉,红萸,让我怎么说你呢?简直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你以为你什么事都躲着,都让着,他就能消停了?他就是看你好欺负,不欺负白不欺负,你瞧着吧,以后他还得找你茬儿,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他……不能吧,毕竟是院长呢,那么大的领导,哪能一点胸怀都没有。”
     
       “你还当他是什么好人啊,领导咋的?领导中就没小人了?我告诉你,红萸,他邵瑞铭就是一个典型的小人中的小人!还有件事,你得跟我讲实话,我早就听人说姓邵的见着女的就迈不动步,他是不是想打你的歪主意?你没给他好脸色,所以他才挖空心思地找你毛病?”
     
       我一惊:“没有,别听人瞎说。”
     
       “最好他姓邵的不是因为这个……哼!我的老婆我欺负行,别人欺负不可以。要不然,我就一刀宰了他!”
     
       “真没有,要有,我不早告诉你了。”
     
       “嗯,倒也是。不过,以后你不能总这样一味地退让,应该说话的时候,抓住理,一定要反击,要不然他这种人只会变本加厉地欺负你!在他这种下三滥的眼里,老实人不欺负有孽。”
     
       “放心吧!泥人还有个土性呢,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他再欺负我,我就向兔子学习!”
     
       边宇扬这才露出了笑容。
     
       事实证明,我没有兔子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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