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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十万浑蛋(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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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跳槽去粮王的消息不胫而走,为缓和尴尬,我送给刘总和新副总每人一份礼物,并告诉他们,我不会回来了。刘总见我去意已决,不再坚持,起身说:“我和大家请你吃个饭吧,一来呢,算送别;二来,算我们大家对你这两年多来对公司的贡献表示一下感谢。”我说:“不用了,刘总,以后大家在北京还是会见面的。”
     
       窗外淅淅沥沥的秋雨下起来,我收拾好东西,站在办公大厅和大家话别,公司里除了几个被数字折磨得焦头烂额的会计,所有人都站起来目送。
     
       刘总和几个部门经理撑着伞,一直将我送到了园区大门处,出租车司机在远处招手,我几乎动容了,回过头说:“大家都回去吧,还得上班。”
     
       两天后,那场雨停了,我在家里接到老刘的电话,在我离开后的第二天中午,一伙人冲进公司,接着坐电梯冲进底商餐厅,他们当着餐厅保安的面殴打电商部主管和其他几名成员,直到值班警务人员赶到才停手。老刘说:“小马被警察带走前,问我你和刘婧去哪里了,我说你们离职了,他站了会儿,什么也没说,钻进警车走了。”我说:“他以后不会再恨那个地方了。”
     
       门铃一遍遍吵,我从沙发上摔下来,光着脚跑过去开门。李达黑着脸站在门口,我揉揉眼睛说:“你啊,进来吧。”她说:“你离职干吗不跟我说一声,你什么意思?”我说:“进来说吧。”她说:“我就问你一句,你到底拿不拿我当朋友?这些天你线上不回话,电话打不通,你是不是真把我当成你同事了?”我说:“哎呀,什么同事?我说你这一大早的跑过来连门都不进,就为了问罪?”她说:“我不进你那狗窝,我来是告诉你,我明天晚上在君王酒店二楼过生日,去年你没来,今年是我爸爸亲自给我安排的,你必须得来。”我说:“好,这回肯定去。”她说:“得,我走了,你接着睡吧。”
     
       不出所料,李达的生日宴会被她爸爸生生搞成了糖酒展,酒店外面停着各式各样的名车,二楼会场站着各式各样的制服男,就连洗手间都是发胶和香水的味道。我的老同事们来了,远远地与我打招呼,他们个个油头粉面、领带发亮,老刘甚至带了一个野模打扮的女助理。王蛋蛋捅捅我,小声说:“我说什么来着,你瞧你们俩这身帽衫,多寒碜。”李小敢说:“去你的,老子开理发店的,你给老子买正装啊。”
     
       李达的礼物,我琢磨了一晚上,结果还是出了洋相。现场拆包裹环节,排在我前面的不是名表就是高级美容年卡,最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司仪拿起我的礼物扯着嗓子说:“最后一个厉害了……他叫什么来着?”李达低头白司仪一眼说:“郭小羽。”司仪说:“啊,郭小羽,既然能排到最后,那肯定是压轴大礼了,会是什么呢?让我们拭目以待。”李达撕开司仪手里的包裹,费劲地抽出礼物,结果因为这本书过于笨重和松散,啪的一声散落到地上,司仪脱口而出:“啊,原来是一本破书。”台下哄堂大笑,李达呆呆地站在台上,双手接过司仪弯腰捡起的纸张,脸色像酒店门口的山寨雕塑一样难看。
     
       我笑着走到台上,捡起剩下的几页塞到李达手里,对台下的人说:“是我送的书,名字叫《二十世纪大博览》,不好意思,年头有点儿久,装帧都松掉了。这是我和我朋友上大学时最喜欢的一本书,很早就绝版了,买不到,所以我们几个人当初合伙把它从图书馆偷了出来,这就是偷出来的那本。”台下又是一片哄笑,李达当着我的面,将手里的书和纸页高高举起,重新摔到地上,台下的人前仰后合,笑得更加放肆。
     
       李小敢急了,站起来说:“笑什么笑,你们有什么资格笑话别人的礼物,这就是你们这些人的修养?”现场静下来,我走下去说:“不许乱说话!”李小敢说:“谁乱说话了,我早就跟你说别来这种地方,你非要过来现眼,你看看这里有一个好人没有!”李达从后面冲出来,说:“你说谁不是好人?”李小敢说:“说你呢,怎么了?你横什么横,有钱了不起啊,别人都得拿香供着你啊!”
     
       王蛋蛋紧紧抱住李小敢,我紧紧抱住李达,老同事们也第一时间参加了拉架阵容。李达气红了眼,伸手甩我一记耳光,喊道:“郭小羽,你要还当我是你朋友,就把这个娘娘腔给我请出去,我这里不欢迎这种没素质的贱货!”
     
       所有人停下来,齐刷刷望向我。我摸了把脸,拉起李小敢和王蛋蛋向外面走,人群呼啦啦让开一条空隙,空隙尽头,刘总慢慢站了出来,他一脸酸楚地说:“小羽……”我冲他笑笑,继续向外面走去。
     
       楼道口,李小敢甩开我的手,回身骂道:“你们这帮假洋派的土豪,傻——×!”
     
       我在三十岁那年的秋天,结束了自己的第三产业生涯,成为一家知名酒企的高管。昔日朋友在网上看到消息,纷纷来电祝贺,作为老油条,我当然知道这里面没几个真心的,大家不过是恭维我身后那家企业。在这个行业待久了,我们都不自觉地变得势利,我们对“势”和“利”的敏感程度,让我们忘记了真正的朋友应该是什么样的。
     
       星安传媒成为我新公司的推广伙伴,虽然过往的种种使大家在情感层面上有点儿复杂,但这是生意,就像唐总说的,生意和感情是若即若离的虚伪关系,职场上真真假假的感情有时会阻碍利益的产生,利益却能挽救职场上真真假假的感情。这很像扔一捆钱在门口,九成夫妻立刻会停止争吵,这一点儿也不浪漫,却皆大欢喜。
     
       我合上笔记本电脑,收起桌上的文件,李星安说:“小郭,不到半个钟头就下班了,留这边吃饭吧,我一会儿正好有个饭局。”我说:“不了,下次再蹭您老的饭。达子现在在哪个办公室?”李星安笑着说:“对门公关部隔壁。”
     
       我凑近敲门,李达说:“进来。”我走进去,关上门说:“忙呢?”她抬头看我一眼,继续敲键盘,说:“跟我爸谈完了?”我说:“下班有事吗?”她不抬头说:“怎么,请我吃饭?”我说:“今天是平安夜,想去以前工作的那个园区看看,顺便在那边吃个饭。”她说:“行,等着吧,手头还有好几百字呢。”
     
       SOHO园区内,李达抱着双臂说:“看来你在粮王挺得意啊,脸上都有肉了。”我说:“还行吧,换了个立场而已,做的还是原来那一套工作。”她说:“你们闹我生日会那回,是不是早就算计好了?”我说:“哇,你真是聪明的姑娘,怎么可能……不是,哈哈。”她说:“你们可真够损的,我回家后上网一查,才知道那本破书一直都有卖的,您这算是给当年糖酒展上的那帮老同事报了大仇哈。”我说:“我也就是想跟你开个玩笑,没想到李小敢真急了,事先排练好的台词都没怎么用上。”李达皱起眉:“你说这得多大仇才能憋出这么恶毒下流的手段啊?”我说:“行啦,别不依不饶的了,为这事我不都道过好几次歉了吗?再说,你也报仇啦,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扇我,我长这么大,除了我爹没人打过我耳光。”“打你怎么了?”她说,“你这种人就是欠打。”我说:“对了,那本书呢,你扔了吗?”她说:“没扔,放我床头书架上了,看见一次恨你一次。”
     
       我靠在冷饮店柜台前,一遍遍回复手机里的信息,她放下手里的单子说:“你就不能调成静音啊。谁呀这是?瞧把你兴奋的。”我收起电话说:“你猜是谁?”她低头看着单子说:“我哪儿知道是哪个小姑娘?”我说:“是老窦发来的,他过几天回国,路过北京,想约我一起吃个饭。”她把单子还给服务生,说:“这人脸皮够厚的。怎么,他在北京还有朋友?”我说:“你也别这么说,其实他人不坏。每个人都有瓶颈,也都有擅长的领域,不能用一种眼神看人。”她说:“那你说说我的瓶颈是什么,我又擅长什么?”我说:“您哪里有什么瓶颈?您都抖到天上去了。”她说:“德行。”
     
       服务生把甜筒递给我,问:“你这么早就下班啦?”我说:“这怎么说话的,我今天没上班啊。”服务生说:“你不是前面右拐那个2B的大哥吗?”我说:“以前是,现在不是了。”
     
       李达吃完几口冰淇淋,勺子叼在嘴里哼歌,我拿眼睛瞄她,她拔出勺子说:“看够了没?怎么样,长得不错吧?”我笑了下说:“很奇怪,你长得不像你爸,也不像你妈。”“谁说我不像我妈?”她说,“你见的那是我后妈。我妈在我十岁的时候就去世了,心脏病。喏,就在前面河边那个医院。”我说:“对不起啊。”她摆摆手说:“嗐,这有什么不能讲的?我后妈是个好人,我爸也很疼我,我家里还这么有钱,上帝对我挺好的。”
     
       暮色开始吞噬通惠河畔,远处鸣着喇叭的车辆将桥头堵得严严实实,近处的电动车和摊贩纠结在一起,争吵着,挪动着,共同交织出京城高峰期的壮丽景象。李达解开盘着的头发,扶着河边栏杆,闭眼呼吸对面吹来的寒气。我对她说:“你看这条河,以前每次去公司加班路过这里,我都会望它一眼,总觉得它是一汪不动的死水,后来离职了,有了很多时间在这边逛,才发现它其实一直在流动。”她说:“都结冰了,还流什么流?”我说:“冰下面也是流动的。”她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人只有放慢脚步,才能感受到自己的灵魂。这一点我确实挺佩服你的,你能在这么拥挤的地方散步,我不行,平时踩个刹车心都急。在这种地方生活,大家只会比谁走得快,都怕比别人走得慢。”我说:“所以,有些人离开这边是对的,离开了,才能有自己的生活。”她扑哧一声笑出来,睁开眼说:“又来了,你这是说你呢,还是你们那个窦总?”我低了下头,站直身子说:“李达,你觉得我这样的人追你这样的姑娘,能有几成把握?”
     
       她望着我,半天不说话,我开始紧张,看她的眼神开始飘忽,她问我:“你这算是求爱吗?”我说:“嗯……算。”她说:“老子认识了你两年,你现在在一条臭水沟旁跟老子说这些?”我说:“我也是离开这边后才敢想这件事,想了挺久的。没关系,反正你拒绝我无论在人类学上还是经济学上都属于正常,对吧?我这种人也能坦然接受,大不了我再调整坐标去试试别的人……”她扑过来一把抱住我说:“试你妹!”
     
       我摸着她后背上凸起的肩胛骨,闻着她头发上的气息,心脏跳得像个十几岁的孩子,远处的灯火在我面前像糖果一样融化开来。
     
       门慢慢挪开,李小敢脑袋夹在门缝里说:“钥匙呢?不会自己开门!”我说:“全身摸遍了也没找到,应该是落家里了。”他说:“干吗去了?这时候才回来,给你发短信也不回。”我说:“电话没电了,和朋友一块儿吃了个饭,然后去酒吧看了场球。你快点儿让我进去,冷死了。”李小敢推开门说:“小点儿声,屋里有人睡觉。”我瞄了眼走廊边上的行李箱,说:“你朋友?”他说:“一个失恋的姑娘,跑咱们家哭鼻子来了。”
     
       李小敢打开客厅的灯,我走到沙发前面,蹲下来看着毯子下面的刘婧,说:“要不让她睡我屋吧,我睡这儿就行。”李小敢说:“算了,哭了一晚上,就让她在这儿睡吧,我们本来说要等你回来,谁知道你没谱儿,我就带她去楼下吃了个夜宵。”我说:“嗯,你回去接着睡吧,我洗个澡也回我房间睡,明天不用上班,大家起来后再说吧。”李小敢走到门口,回过头说:“你洗完出来记得给她关上客厅里的灯。”
     
       喷头的水冲出来,我闭眼打了一个冷战,紧绷的身体渐渐松弛下来,透过水雾中的窗口我向外望去,发现一道游走着的青云,它的后面,是一轮硕大的月亮。
     
       “除了钱,没东西能难倒你姐姐,这女人性格太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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