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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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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人物通常隐藏得很深,不可能明枪明箭放出去,因此指靠副省长替他伸冤出气简直一场笑话,通过他了解玉洁丈夫实况、打理生意场难事还算贴切靠谱。全踹打算拉拢玉洁。玉洁丈夫是个猴精的人,要是不猴精咋能那么快晋升为市长?玉洁这娘们除了心高气傲,没啥大心眼,听说还特爱占利益,如此要她往陷阱里钻绝不成问题,届时玉洁丈夫会吃不了兜着走。全踹越想越兴奋越兴奋越停不住想法,打从副省长家出来,他就一路笑。汪明说你喝多了还是见到高官哪根神经承受不住?
     
       全踹啪地送给汪明一拳,去你的,送你回家还是去他妈夜总会找唱歌小姐乐和去?
     
       “还是去夜总会吧,我那小东东黄不拉瞎越来越没味。”
     
       “你当初发昏了?咋不看准人再结婚?”
     
       “当初她奶奶的特鲜嫩,哪知打掉几个孩子就他妈成了黄脸婆。”
     
       “趁年轻甩掉她算了,何必留在家里碍眼?”
     
       “哎呀,我说哥们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当我像你那么自由奔放呢?我一堂堂大处长要是把结婚、离婚当做家常便饭,日后还有前途吗?别看那丫头岁数轻,她可不是好弹落的主,要是今儿送她一纸休书,明儿她保准干到人事厅,往厅长室那么一坐,然后哭诉,然后要厅长给她答复给她做主。你说那还有我好吗?轻则被厅长教训一通;重则人事处长的位子难以保住。”
     
       “你说得很对,是没你什么好。”
     
       那晚柠檬夜色,全踹的心也是一片柠檬色。来到一家夜总会,他是拼命地玩啊乐啊,好似过了今天没明天。要不是汪明提醒时间太晚,他或许会一直玩到夜总会下班。
     
       余水龙上班第一天败给花二的消息不胫而走传进花东兴耳朵,花东兴是又急又气又没辙。余水龙是他对付花二的最后王牌,如今这张王牌出牌就错,他还有指望吗?花东兴坐在办公桌旁心烦意乱地抽着烟,他无聊至极,仰着脸,嘴巴张成喇叭形,一股股地喷吐着烟圈。他在琢磨下一步该怎么走,他和花二之间的恩怨已上升到一种顶格阶段,好比干柴烈火,只要有点火星便会燃起熊熊大火。他怎么就和花二结成对面不相逢的仇恨呢?一段时间他脑子里老是有这样的疑问。归根结底,他总结出一个“贪”字,都是这个“贪”字惹的祸。他贪恋美色忘乎所以给花二钻了空子;花二贪恋官位以此要挟从而结成冤家。无论是他本人还是花二,都他妈不是好东西。共产党队伍里咋会有他们这类私欲萌生、贪婪成性的领导干部?他嘲讽地笑了笑,手里的烟头死死按在烟灰缸里,似乎在死死按花二的头,用力又坚定。他打算找余水龙好生策谋下一步棋该怎样走的节骨眼,他有了意外收获。这意外收获让他兴奋得整整一个晚上没合眼,他像是喝了亢奋剂,老是忍不住要笑。老婆以为他神经出了问题,拿来他好久没服用的安眠药。
     
       花东兴性事方面越来越不行且小解次数越来越频繁。这男人性事方面欠佳,对女人势必减少兴趣,一是不好意思;二是力不从心。花东兴一个多月没主动约花春桃,正合花春桃意。花春桃如同出笼小鸟轻松又自在,她非常清楚花东兴为啥不再找她。前几次和花东兴聚会,花东兴汗津津勉强挺拔了鸟东西,但只坚持几秒钟。花春桃放心大胆地去找花二,前几次碰上花二被事务缠身,她根本没法靠近花二,知趣地退去;后一次去找花二,又赶上花二大战余水龙,虽说花二以胜利告终,可花二的脸色始终黄梅天。这让她感到无所适从,也感到委屈。花二的胜利少说也有她的功劳,要不是她把皮包砸在余水龙的脸上,余水龙那一椅子肯定打得花二头破血流找不到北,到时指不定谁胜谁负。
     
       花二咋说也该有个表示,比如请她吃顿饭、跳个舞什么的,花二啥表示都没有,跟没事人一样,见了她一如很久以前那副不冷不热态度,完全没了在省城过逃亡生活时那种主动和热情。她难免伤心伤情,可她还是爱他如初,愿意为他做任何事,哪怕是掉脑袋的事她都愿意去做,哪怕是被花二利用,她也心甘情愿,仿佛她的存在就是为花二而存在。那天她在花二、余水龙大战结束后,想出去饭店吃胜利大餐的点子,哪料花二一句冷冷的“我很忙,改日吧。”封了她的嘴巴,她当时站在会议室凌乱的桌椅旁进退两难,花二瞅都没瞅她一眼,好似她根本不存在。他整理下衣领,昂头挺胸地走了出去。她当时想,肯定是她利用花东兴当上县妇联主席的事给他知晓,他才如此动怒。倘使如此,说明他心中存有她;反之,对她的事无动于衷,那才叫真正的绝情绝意。想到此,她突然有种心花怒放的感觉,甚至开始埋怨自己太愚蠢、太浅薄,即便花二是胜利者,毕竟是花妖镇两个首席领导者大战,谁胜谁负影响都不好,花二没心情去吃胜利大餐实属情理中,她干吗要怨怼他?她带着一丝自我嘲讽离开会议室。
     
       又到海棠花、杏花盛开季节,花春桃的心也跟着怒放。她最近的工作业绩得到上级领导首肯,包括花东兴在内都对她刮目相看,她力挽狂澜走乡串户摘掉花县历来已久的生育超标帽子,许多超生家庭在花春桃的极力劝导下收了口。以前那些顽固户是不生出儿子不罢休,如今对家里的女人能否生出儿子不再感兴趣,迷恋上如何赚大钱。有些男丁瞄准大城市,背了行囊出外打工。由此可见宣传的力量不可低估。闲暇时间,花春桃又返回花妖镇。那天春光明媚,她下了出租车,很想在街头闲逛一番。这一闲逛逛出问题,她老远看见花二挽着一个女人的胳膊遛街,那女人小鸟依人状靠向花二,边走边笑谈什么。花春桃躲闪在一棵粗壮老树旁想仔细偷窥个究竟,这一仔细偷窥,她浑身汗毛竖起来。花二和那女人在一家烧烤店停下,烧烤店门前有很多男女在大口吃烧烤,花二上前买了两大串牛板筋,一串递给那女人,一串留给他自己,俩人有说有笑地向粗树这边走来。近些一看,花春桃认出女人是小蝶,她在夜总会见过小蝶,这女人八面玲珑很能干,又会笼络人心,不管男女老幼都被她那张能言善辩的巧嘴迷惑住。
     
       此情此景立刻燃起花春桃一腔妒火,但她没像以往那么冲动。冲动是魔鬼,最容易把事搞砸。她在不知不觉中产生这种想法,同时也对花二彻底绝望。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她把满腔妒火变成对花二的满腔憎恨,牙齿咬得嘎巴响,拳头握得关节齐鸣。她想不明白,认识花二那么久,花二从未把她放在眼里,也没带她遛过街,吃过什么烧烤。论长相,她不比玉洁、小蝶差分毫;论智慧,她也是IQ极高;论人品,她也不逊于她们;论能力,她更是出类拔萃;论爱心,她比她们都要NUMBER ONE。
     
       花二咋就看不上她?
     
       自从在大街上遇见花二和小蝶亲密无间,花春桃老是自问自答这个问题。把自己问烦了,她就跑出县委大院不当不正地下馆子,吃饭馆油腻的饺子,喝县城酒厂出品的啤酒。喝醉了,她一路趔趄走回住处,蒙头一气睡到天亮,照例梳洗打扮,吃夹心饼干喝奶粉当早餐。其实花二并非看不上她,花二只对没婚姻承诺的女人感兴趣,对整天巴望男人娶她当新娘的女人躲之不及。有了那几次不幸婚姻,他真的是怕了、厌了,一听到“结婚”俩字,他肯定头晕目眩。花春桃正是他害怕的女人。这些年来,他对女人形成一种自然模式,一是可以当朋友的那种;二是可以利用的那种。显然小蝶是他用来做朋友的女人,花春桃、玉洁都是他用来利用的女人。花春桃不知其意,自然越陷越深,越深越苦。有一天早晨她似乎特别清醒,似乎一下子明白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弄明白。
     
       她心里老是放不下花二的阴影,她认识花二那年二十八岁,现在她已是个三十岁的老姑娘,花二比她大两岁,除了身体丰满些,没什么大变化,她就不同了,脸色由原来的粉白变成蜡黄,眼角旁陡生鱼尾纹。她的青春在逐步谢幕走下坡路,她感到时间岌岌可危,每一天过得都如闪电。无上孤独加上对花二无上思念,她整个人变得越来越憔悴。她在似乎特别清醒的那天早晨,对着镜子仔细化了妆,眼眉自来黑,又是柳叶弯眉,没用她费事。她找了半天脸上的欠缺,最后用好久没用的睫毛夹弄弯了睫毛,在弯弯的睫毛上点了睫毛油,眼睛立刻显大显水灵。她嘴唇有些暴皮,她在那上面涂唇油时老是摆不平那些暴出的皮屑,索性她放弃擦唇油的计划,让那皱裂的嘴唇惨兮兮挂在那张看上去严肃又凄凉的脸上。她穿戴整齐,人就出了发。她在县城百货大楼里买了两瓶高档红酒,还有一些可以下酒的熟食。买下这些东西,她站在商店的扶梯旁有些犹豫不决,不知自己到底要干什么。
     
       一对浓情蜜意的情侣嬉笑着走过来,牵住她眼线。此刻,她从他们身上看清人生意义,那种甜蜜本该属于她,可她却虚度许多年的青春,把青春麻木地奉献给一个麻木不仁的男人。不值,太不值。可她做了,错了,一切都来不及弥补。“……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她不知怎么想起这首上初中时学过的古诗。这首古诗蓦然间给了她一种力量,她匆匆走出商店,一头扎进一家药店,看准一个柜台,指点一瓶安眠药让服务员拿出来。县城那时买这类药非常轻松,只要你肯买,没人会管你干什么用,因此她痛快地拿到药。从药店出来,那瓶药还在她手心里攥着,她在把玩它的分量。就这么满满一瓶,就这么一百粒,就会至人于死地。她只要勇敢地把这东西统统倒进嘴里,不出半个小时她便会在昏沉中慢慢靠近阴间路。有人看她,她急忙把药放进皮包里,向一辆出租车一挥手,出租车眨眼停下,她迅速坐进去,向司机说句去花妖镇,头靠向一侧,闭上眼睛,一任出租车风驰电掣向花妖镇驶去。
     
       一到花妖镇,花春桃就给花二打了电话,那是个星期天,花二没应酬没饭局,被老爹留在家里照看花大。花大人是苏醒过来,但不会说话、不会挪动,每天由花铁匠挪来挪去。天气好些,花铁匠每每会抱花大坐进轮椅,推他出院落。赶上花二在家,花铁匠则把花大全权交给花二,自己夹了烟袋一路唉声叹气地顺街遛去,末了坐在什么地方眼睛直勾勾望着前方。花大二度患病,花铁匠是愁云密布,尽管花二在花妖镇干得红火,但他根本不稀罕。他所要的是两个儿子说上媳妇,平平安安、人丁兴旺、子孙满堂。然而事与愿违,两个儿子都快往四十奔,一个卧病在床,一个只顾奔官位。花铁匠那个愁啊,简直用语言难以形容。花二在家,花铁匠交代几句,人就夹了烟袋出了门。
     
       天气不错,花二把花大抱到轮椅上,花大直直地望着前方,花二小心翼翼往前推。自从月凤死后,花二一直没原谅这个哥哥,如今不知为什么,看到坐在轮椅上的花大,他竟有些难过和忧伤,想到花大的后半生,他眼里窝了半天的泪水终于落下来。那时他在想,要是这个大哥突然有一天醒过来,他会不遗余力拥住他。手机唱起好听的歌,花二不得不暂时停下幻想。他一只手把着轮椅,一只手接了电话。那天,他心情好,所以和花春桃的对话也很柔和。
     
       “春桃,啥时回来的?”
     
       “刚到,你能出来吗,我买了酒菜,咱们还在镇委会你的办公室叙叙旧如何?”
     
       “可我在家照顾大哥呢!”
     
       “你大哥的病我清楚,只要按时喂饭,按时接大小便就成,哪用人整天守着啊。花二,我这是最后一次邀请你,最后一次,你都不肯赏脸吗?我人在镇委会门前等你,别让我等太久好吗?”
     
       花二本打算拒绝,考虑到花春桃头一次以求他方式相约,他有些软心肠。要是放从前,她定会施展威胁,比如,“你要是不来我就横尸街头”,再比如,“你要是个爷们就得说话算数”什么的。脑子里一横转,花二打算立即去见花春桃,临走前,他把花大抱到床上,擦干净花大嘴角上的口液,给花铁匠打了电话。花铁匠刚离开家门没一袋烟工夫,花二就打来电话催他回家,花铁匠很不高兴,冲着电话来一句:“你就当没我这个爹,你爹死了,你就不管你哥啦?”
     
       花二被花铁匠呛白得很不是滋味,但依然笑哈哈地说好话,说他真的有事,不然他也懒得动地方。花铁匠一动气非得跟他拗下去,这会儿听儿子说得恳切,语调也中听,他就闷声回了句:“去吧,我就回。”
     
       花二听花铁匠这么一说,换了件衣服,拿了电子钥匙一溜小跑坐进车内。车子倏地开出院门,他就让车子野马脱缰般向前驶去。通往他家别墅的马路很像国外僻静山村的马路,他一加车速,焦土、森林全都很着往后跑,还有呼啸的风跟过去,那真叫开眼亮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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