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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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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改革开放那阵,他包了乌村的鱼塘,年终赚了笔大钱,电视广告那阵子老播“今年过年不送礼,送礼就送脑白金”。他咧开和鲫鱼差不多大小的嘴巴轻蔑地抨击了那广告,脑白金是他妈什么玩意,哪比得上刺人眼眸的票子?于是他吩咐老婆把藏在墙砖里的钱点出两万来,老婆眨巴几下眼睛虽说不情愿最终还是对他的话唯命是从。公社书记近年发福得不行,由肥头大耳变成大腹便便,身上的疾病也多起来,什么高血压、高血脂、糖尿病、肾结石铺天盖地砸过来,最后死于尿毒症。这余水龙从书记住院那刻起没断往医院跑,简直比亲兄弟亲儿子还要体恤,端屎倒尿他几乎一人包下,感动得那书记是泪水转眼圈,临终前,书记向前来探望的班子成员放话定了乾坤,在医院就地开了常委会,决定下书记接班人。尽管有些班子成员口是心非,但面子上还是一一举手通过,于是书记两眼一闭之日,余水龙便成为公社一把手。
     
       为制裁花二,花东兴到处招兵买马,县委大院没一个合适人选,他需要土匪气质浓烈的候选人,如此才能制伏花二这条脱缰野马。他让秘书跑遍各公社调集公社干事档案,他熬夜费神地看啊看,终于余水龙的档案吸引住他。第二天,他亲自去了趟乌村公社。人一见到余水龙,他便兴奋得不能自持,余水龙面相凶恶,长相跟黑旋风李逵似的,大嘴巴、粗眉毛、络腮胡,只是比李逵多了个眉心痣。面相过关,他又仔细观察余水龙的做事风格。单凭安排他就餐这点小事上,他看出余水龙身上带有风风火火闯九州的意味,这样的人,只要稍加一点拨,他就能“成气候”。饭桌上,他说明来意,说组织一来是提拔他,二来是调他去个艰巨的地方锻炼工作能力,说那地方没人敢去。余水龙以为花东兴是指贫穷落后地方,面上表露出不情愿接受此官职的样子。花东兴看出他的不情愿,于是直截了当侃出主题,他说花妖镇是个富裕地方,要比乌村公社好上几层,只是那里的镇长一意孤行不好对付,他有一定的工作业绩,组织上拿他也没办法。你要是能制伏他,我花县长会给你专设庆功宴。
     
       余水龙没文化,人聪明得很,花东兴一点拨,他就知下文。他边敬酒边作出盘算,他妈的,这个县长肯定和那个镇长有深仇大恨,让他妈爷我捡了便宜。爷我怕过谁,老虎屁股都敢摸,我就不信有人敢不服我。他一连气干了三杯白酒,向花东兴许诺说,瞧他好吧。
     
       余水龙上任那天,花春桃回了趟花妖镇,她太思念花二。自从她当上县妇联主席,县委大院里的人又齐刷刷变了脸,像商量好一般,大小人物见了花春桃跟宫女见主子似的一阵点头哈腰。花春桃委曲求全,目的就在于此,因此每见到大小人物对她毕恭毕敬,她都兴奋得脸红耳热,心想,这个世界上的人咋跟妖怪差不多,咋变化这快?
     
       其实花春桃的满足感要大于官瘾,她从根上没打算当个一官半职,只是一种无形的东西推波助澜般把她推上政治舞台。和花东兴做爱时,她老有幻觉,老幻觉花东兴就是花二,可花东兴是个捻不高的家伙,给她露出点光明,黑暗随之席卷过来。为此花东兴是到处讨偏方,人参、鹿茸、鹿血、鹿鞭,他吃了个够也没管用,该咋样还咋样,鸟东西跟没打足气的车轱辘,跑几圈就瘪了胎。从花春桃身上下来,他失魂落魄、懊悔不迭,发誓许愿说下次一定要花春桃满意。可下次的下次还是如此,他就有些畏惧见花春桃,不似以往那么勤,这正合花春桃意。减少花东兴的羁绊,花春桃明目张胆地去找花二了,那天赶上镇委会领导开碰头会。每当镇委会换届都要有个碰头会,花二就任镇长那会儿也开过,会议内容基本上是介绍镇委会情况和欢迎新领导到位仪式。
     
       余水龙报到的第一天,花二一眼看出此人不厚道,不是善茬子,要想镇住此人,必须给他个下马威。开碰头会那天花二故意没把余水龙放在眼里,也不向大家介绍余水龙,余水龙困兽般夹在班子成员间。会议间,花二故意把轴心转在自己身上,他介绍了花妖镇改头换面以来的发达经济,还把心中打算合盘端出,他说要是再有赢利,他要考虑建立家属楼,每人每月增补千元以上的奖金。这两个表态说到与会者心坎上,于是掌声、喝彩声一股脑袭过来,压过花二的讲话。余水龙听到这里实在难以忍受,很快出击翻砖头,他霍地起身,情绪激动地说,咱们党一贯讲求实事求是的作风,不能以欺瞒或者诱惑手段调动群众的积极性,欺瞒和诱惑,那是啥工作作风?那是国民党那套,咱共产党人做实事,从不虚放炮。花镇长,你这炮放这么响就不怕日后哑炮?牛皮吹大劲可是会爆裂啊,大家说对不对?
     
       大家面面相觑一阵,一会儿望一眼花二,一会儿望一眼新来的余水龙。那意思很明了,在他们没掌握哪头风势强硬前,他们要观望一阵子才会决定头摇向何处。余水龙当面锣对面鼓地展开挑衅,花二把身子往沙发上一靠,二郎腿一跷,不紧不慢地掀起头浪。
     
       “你是哪条河沟里的癞蛤蟆敢在我花二的池塘里瞎蹦跶?”
     
       “你,你咋骂人?”
     
       “我从来不骂人,可我骂畜生。”
     
       “你说明白些谁是畜生?我可是花县长明媒正娶的镇委书记,你不尊重我,就是不尊重花县长,不尊重花县长,就是不尊重党。”
     
       “哈哈哈……原来如此,那你赶快去报告花东兴,就说我花二爷不接纳你这个猴孙子。”
     
       “我操你妈的,你咋这么说话,老子穿裤子时,你还尿裤裆呢?有本事咱们出去撂。”
     
       “我不操你妈,你妈太老太臊,我操你十八岁女儿。”
     
       两个人同时起身,都有些虎视眈眈,大家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会场鸦雀无声,谁都大气不敢出一声。两只老虎抖毛要开斗,他们要么拼命去拉架,要么干脆逃之夭夭。他们有人伸手去拉架,结果被两只老虎胳膊推搡老远,其他人闻风丧胆,一个个低眉顺眼受气小媳妇般灰溜溜撤离会场,会场瞬间变成两只老虎的恶斗场所。花二一把揪住余水龙的脖领,余水龙也没示弱同样揪住花二的脖领。两个人揪住对方的脖领原地转起圈,显然这几圈的转是为找时机下手。转了几圈,双方亦僵持不下,都想先伸胳膊撂腿,又都盯得很紧。花二比余水龙年轻十几岁,又是铁匠出身,■劲一上来,他就占了上风,他腾出机会照准余水龙的胯下猛踹去,余水龙妈呀一声惨叫人就蹲了下去。
     
       花二那一脚不偏不邪踢在余水龙的鸟东西上,疼得余水龙汗珠子滚出八瓣。花二依旧不依不饶,他想破釜沉舟来个了断,一次性让这小子服到底。花二没容分说,一把按倒惨叫不止的余水龙,把个余水龙打得哭爹喊娘连声叫他爷。在外面等待多时的花春桃怕出大事进去阻止了花二,花二一溜神,余水龙不顾难忍的疼痛,趁花二往花春桃那边回头之际,窝出身子,一头撞翻花二,顺手拎起一把椅子砸向花二。千钧一发时刻,花春桃手里的皮包猛地撇向余水龙,皮包恰好打在余水龙的脸上。皮包革成分多些,自然硬些,余水龙的脸立刻划出血口子,他连忙捂脸,手里的椅子自然落地,这时花二迅速起身当地飞出一脚,那一脚踢在余水龙的脖子上,余水龙的脖子顷刻转了筋。这脖子一转筋自然啥事都甭想做,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余水龙不是省油的灯,哪里会甘拜下风,脖子治好后,他暗中纠集了地痞流氓砸了花二的轿车,半路围追堵截花二。花二哪里那么好对付,擒贼先擒王,枪打出头鸟。花二制伏流氓首领,找出证据,第二天起诉到当地法院,人证物证俱在,余水龙不但赔偿了花二的轿车,还赔偿了花二的精神损失费两万元。要不是有花东兴是着,镇委书记就得被一撸到底。余水龙几乎把几年来的积蓄全都赔偿到花二的车上,空了钱囊,人也灭掉一半士气,不知啥时起俯首帖耳于花二。
     
       制伏余水龙,花二如同八路军打退小日本那样畅快,他不但镇住余水龙,同时也给花东兴来了下马威。他着实兴奋一些时日,但他万没想到日后栽到花春桃手里,而且栽得万劫不复。
     
       全踹回到省城首先和汪明联络上,俩人如同特工般在一家高档酒楼见了面。俩人见面像特工不足为奇,全踹是怕被债主认出来;汪明是怕熟人看见他出入高档酒店,他日后还要升职,不能不谨言慎行。要是给同事看见他出入高档酒店,那会制造出许多谣言。机关里混春秋的人不多长几个心眼不成,哪里稍微有点风吹,都能给人添枝加叶说成十二级台风。还有机关里的人传话快,跟这个时代节奏完全吻合。尤其是新闻,传布者很受欢迎,仅用午餐时间就能奏成应有效应。
     
       左右巡视几眼,没熟人,两个人热烈握手,然后点菜点酒,吃菜喝酒。全踹一心想东山再起,一心想报仇雪恨,所以忙不迭地向汪明打探新任市长的情况。
     
       “那个市长新官上任烧了四把火,第一把火烧到全市的经济,偷税漏税情况明显减少;第二把火烧到全市的教育,学校乱收费现象基本上得到控制;第三把火烧到全市的农业,农业生产值大幅度上升。三把火烧得旺又好,深得民心。最后一把火烧到专业上,人事调动方面严格又仔细,没学识没学历者甭想漏网去机关。你个生意人咋关心起政治来了?”
     
       全踹喝了口酒,慢条斯理地说了句官话,国家兴旺,匹夫有责嘛。得知玉洁丈夫干劲冲天,他是越想越气,这家伙为个破烂女人整得他惨兮兮,自身该咋滋润咋滋润,他咽不下这口气。他得快些东山再起。汪明这小子能利用上的也只有透露点政界风声,得利用他认识些大家伙,只有大家伙才能让他靠近玉洁丈夫。第一次宴请汪明,全踹没逗留多久便结束聚餐。日后他果然利用花二的一百万和那些价值连城的宝物翻了身,他炒股做房地产生意,干老本行进出口贸易,他招聘来一个财经大学毕业的经济学硕士出面应酬,因此一直遮盖住债主视线。钱越来越多的日子,他去了趟花妖镇连本带利还清花二的债,也还清小蝶的债。当晚,他要下小蝶。小蝶自从那件事以来一直不开心,也就一直没碰男人,就连花二她也没碰过。看到全踹时来运转,她一激动情不自禁上了全踹的床。
     
       通过汪明,全踹认识一个副省长。在全省房产交易会上,汪明恰到好处地为全踹引见了这个副省长。言谈中,全踹感到该副省长为人质朴,日后又听说该副省长除了收藏字画,没其他爱好,心里就有了谱。到处托关系搞来齐白石的真笔画,决定找汪明牵线,把这画幅恭送给副省长。汪明收了全踹一份豪华住宅,自然对全踹有求必应。他豪华住宅一到手,马上和一个叫甜甜的女孩结了婚。俩人是在网上认识的,那女孩比汪明小十几岁,据说大学还没毕业,因贪恋汪明的社会地位以及豪华住宅,背着父母和汪明结成连理。不久怀了身孕,打掉;又怀上,又打掉。几番折腾,女孩从前饱满的脸蛋变得有些松垮,于是汪明背着她在外面搞三搞四。
     
       汪明带全踹来到副省长的家,全踹合时机拿出齐白石字画,副省长眼里立刻冒光,当即吩咐保姆做几道可口菜,留下全踹、汪明吃了晚饭。就餐间,副省长要老伴拿出珍藏很久的法国红酒,每人一大杯。酒喝到兴头,大家言谈势必放松。全踹把话题扯到玉洁丈夫身上,显得神秘又委婉。副省长喝了口红酒,吁了口气,真话随口冒出来。
     
       “净干面子事,几把火倒是烧得痛快,学校、税收、农业、人事方面的确好一阵子,可过后他一松弦,还不是外甥打灯笼——照舅(照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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