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花春桃刚有些身体轻飘，花二的车子便来到镇委会门前。花春桃强打精神迎上去，那双忽闪的大眼睛定格在花二脸上好久没离开，似乎要把花二刻在眼里。花二从未对花春桃认真过，也就自然疏忽她的美。而今花春桃的目不转睛，让他看清她的美。一刹那他心跳加快，血液在体内急速奔涌。他这种反应一般正常男人都存在，何况花春桃是他早已猎取过的女人？他没管是否在镇委会门前，也没管看门人是否看到，一下子抱住花春桃，发烫的嘴唇密切吻住花春桃，花春桃挣脱开。
“去你的办公室吧，我不想这儿的人看不付款的戏。”
花二不情愿地松开花春桃，一只胳膊依然揽在花春桃的腰间。要是换了从前，花春桃肯定会感动得心惊肉跳。眼下，她通体的精神被安眠药霸去，安眠药在一点点侵吞她。镇委会共四层楼，镇长室在二楼。每上一层楼梯，花春桃都很吃力，身子老是前倾后仰。花二只顾大步疾走，根本没注意身后的花春桃。要是他稍加留神，就会制止这场悲剧。可他一心想占有花春桃，一心想快速迈进镇长室，因此他一步俩阶梯地往上跨，花春桃被远远甩在身后。等他打开房门，花春桃才上二层台阶。他有些急，催促花春桃快些上。花春桃有气无力地往上迈步，每迈近一步都要歇一歇。花二等了会儿不见花春桃上来，疾步下楼迎住她，以为花春桃在故意戏弄他，抱起她上了楼。这时花春桃上来困意，手里的皮包和塑料兜里的酒菜全部落向地面，水泥地面发出一声脆响，两瓶高档红酒瞬间报销。花春桃的胳膊腿、以及脑袋全都松散地耷拉下来，花二这才感到事态的严重，他边喊花春桃边大步向镇长室走去。
花春桃被平放在里间休息室的单人床上，花二不停地呼叫着。朦胧间，花春桃听到有人叫她，吃力地挣开眼睛。那时，她的瞳孔有些放大，已无法看清花二，可她的神志尚清醒。她费力说出要说的话。她说，花二，我会在你喜欢的时刻离开这不足为奇，任何事都有因有果。我给了你那么多爱、那么多时间、那么多主动，你给我的却是一连气打击和伤害。尽管你一直都在利用我，可我还是感怀你利用我时那些美好的日日夜夜。现在我不再接受你的任何利用，但不等于我不爱你，因为真实的爱，我才决定以死亡的代价唤醒你的心。我吃了大量安眠药，是看着你的车到来时吃下的……
“春桃，你怎么这么傻啊，你不会死的，我送你去医院。”
“来不及了，药性已在体内泛滥，我要睡去了，抱着我睡去好吗？”
花二不再和花春桃说什么，抱起她迅速下楼坐进车内。他加快车速，险些撞了人。几分钟后，他把花春桃抱进老外投资的镇医院。洗胃、注射、输液一顿忙活，花春桃还是没能醒过来。她吞服的药量太大，虽说没拖延多长时间，但她体内吸药能量太迅速。花春桃僵硬的身体躺在医院的病榻上，花二的思维也僵硬在特殊时段，他做梦都没想到花春桃会自杀、会在他喜欢的瞬间倒下去，他的心开始抽筋、慌乱、碎裂，这种感觉月凤辞世那年他有过。难道果真如花春桃所说的那样，她的死唤醒他的爱吗？他不敢想下去，整个人呆滞麻木得如同一块烂木头。
“这女人为啥事自杀的呀？”一个护士好奇地问。
“这可不好说，真是可惜了，听说还是县妇联主席呢。”另一个护士回说。
两个护士的对话提醒了花二，他必须首当其冲择出自己，否则势必影响到前途。她回花妖镇找他，他带她进了镇委会，门卫看得一清二楚，再者人没抢救过来，他纵然全身是嘴也难以分辩。他掏出烟刁在嘴上，准备点燃时又觉不妥，于是把烟放回烟盒。他埋头坐在走廊的塑料椅子上，反复揉搓着脸颊。显然，他在考虑如何处理此事。此事处理得当，他算命幸；反之，他就得给花东兴、余水龙、金福这伙势利小人借题发挥整个半死。
花二首先返回镇委会，他得探听下门卫动向。门卫一直是先前金福安排的人，和金福沾点远亲。花二上任后看他人老实憨厚，就没动他。花二头贴近窗玻璃往里一瞧，里面没人，花二不由得一阵暗喜，要是这老小子一直不在，他就可以否认花春桃来过镇委会。至于送花春桃去镇医院，他完全可以说路遇花春桃昏倒，他就把她送进镇医院，当然最坏打算他也考虑过，倘若门卫果真看到他和花春桃进了镇委会，他可以用钱封住门卫的嘴，门卫家里很穷，要是给他三千五千的，肯定封住他的口。只要门卫肯定他星期天没来过镇委会，他便很容易脱身。
事情没像花二想得那么复杂，门卫的孙子得了肺炎，他又不敢请假，一个临时工，只要请假，当天的工资就没了，所以他大着胆子周六晚上离了岗。他当时想，镇委会又不是银行，少一天眼线能咋样。花二等了很长时间没等来门卫，猜到这老小子肯定是偷摸回了乡下。有了这层判断，花二心里那层疑虑顷刻消散。他把车开到夜总会，打算找小蝶商量该怎样公布花春桃死因。
小蝶正接全踹的电话，全踹告诉小蝶他已琢磨好如何整治玉洁丈夫，并让小蝶等他胜利的消息。花二一脸沮丧地进来，小蝶神散了一半，她说给全踹几句梯己话就挂断电话。她一转脸对向花二，发现花二脸色灰土土，一向神采奕奕的眼睛变得暗淡无光，她的心紧缩了下。
“你今儿咋了？咋跟没了魂似的？”
“我的魂让花春桃揪走了。”
“你什么意思啊？”
“她服毒自杀了，死在镇医院。”
“自杀？为什么呀？”
“为了爱我。”
“什么？为了爱你，她竟然……这就是你们男人到处留情的好处。”
“别说这些啦，现在最要紧的是帮我想想该怎样抽身。她打电话给我，非要我去镇委会见她，结果我他妈鬼使神差地去了，哪料到她事先服了安眠药，等进了我的办公室她人就不行了。小蝶，你平常计谋多得很，现在轮到用武之地，赶紧想个办法让我脱身。”
小蝶眨巴几下毛茸茸的眼睫毛，心想，你这花二，要不是花心上来就不会惹出这种麻烦。她拢几下额头的刘海，小嘴巴一撅，点子便上来。
“这人又不是你害的，你怕啥？你就跟人这么说，说你星期天在我这里，花春桃打来电话刚好是我接的，她非要见你，我就和你一道去见了她，没料到她事先吞服了安眠药。”
“这不成，这么说，不就说明她为情自杀吗？她父母知道不撕了我也会扒我一层皮。”
“这么说对你的政治前途绝对有好处，你想啊，若是没人在场证明你的无辜，你抖得清吗？最起码也要费尽周折才能鸣冤昭雪，到时你又得吃花东兴一行人的苦头。”
花二起身对着窗户犹豫片刻，想到门卫不在对他有利的一层，他同意了小蝶的意见，目前为止，小蝶的办法可以说是上乘之举，他的心稍加敞亮，要小蝶随他去趟花春桃的父母家，他作为目击者，作为被花春桃深爱几年的男人，首要任务是安慰她的双亲，其次是办好她的后事。
自从花春桃喜欢上花二，她在家留宿的时候越来越少，进县城工作以来，她更是很少回家。父母已经习惯她，因此只要女儿隔三差五打电话报个平安，他们也就心满意足。对这个宝贝女儿，他们以溺爱方式养大，自然以女儿的意志为主，只要女儿高兴，他们就高兴。前两年女儿喜欢上新任镇长，父母满为女儿自豪，两年光阴过去，不见女儿提婚事，他们不再为女儿处个镇长对象而自豪。女儿三十了，父母开始忧心忡忡，又不好一个劲催促。至于她和花二的所有故事，诸如怀孕、流产、住进花二家、和玉洁打泼妇架等，父母都不得而知，父母只知道她在和一个名叫花二的镇长交往，也没见花二啥模啥样。花父退休后去过几趟镇委会，都没见到花二，加上人特势利眼，退休前后两种待遇，他无论如何承受不了，索性就不再去镇委会。退休前，人前人后被热情地喊“花书记”，退休后来镇委会，走到哪儿，得他主动向对方打招呼，即便如此对方还不一定答理他，最要命的是有势利眼竟用鼻子哼话给他。
花二、小蝶出现在他们面前，花春桃父母显得很惊诧，接下来他们由惊诧变得和顺自然，他们猜测花二、小蝶一定是女儿在县上的朋友，于是花母热情地端来热茶；花父热情地叫坐。小蝶接过茶放在一只古旧的茶几上；花二落座在花父身旁的黑桃木椅子上，他看了眼坦然自若的花父，又看了眼慈眉善目的花母，真不知该如何张口把花春桃自杀的事告诉他们，他从未拘谨过，此刻，他有些手足无措，双手绞捏着。最后他咬了下嘴唇准备说出要说的话，花父那边开腔提出问题：
“你们是春桃在县上的同志？”
花二、小蝶相互看了眼，小蝶给了花二一个肯定眼光，花二的话说得就比较顺溜，他自报上姓名，说他们是春桃的朋友。花父听到“花二”俩字立刻来了兴致。
“你就是那个花二？花妖镇的镇长？春桃多年的男朋友？”
“是的。”
“我们春桃咋没跟你一起回来？”
花二一下子被问愣住，又一下子被问清醒，他好后悔嘴里鬼使神差地溜出“是的”，这就等于承认他是花春桃多年的男友，就等于不打自招。话已出口，想再更改决不可能，但他必须把话说得圆全，不至于给花父、花母抓到把柄。他掏出烟递给花父一只，自己叼在嘴上一只。欲点燃时，被花父拒绝。花父不会抽烟，烟原封不动还给他。他自己点燃了烟猛吸了几口，智慧便随烟雾缭出来。
“伯父、伯母，其实我和春桃早就分了手。”
“什么？我咋没听春桃说过？”花父有些惊讶，同时脸上显出不悦。
“春桃眼眶子高，去了县里就看不上我了。”撒谎显然不是花二的强项，花二脸红得跟烈日般。
“我问你，既然我女儿和你掰了，你来这里做什么？”
“春桃她不在了。”
“你说什么？”
“春桃她去世了，今天中午的事。”
花父霍地起身一把抓住花二的衣领，显然，花父对花二的话没听进去，认为花二是在咒她女儿。花母也惊异地离开座位。小蝶见状连忙拉开花父，身子挡在花父、花二中间，柔声细气说明花春桃的死因。这样惨烈的消息如同晴天霹雳砸在花父花母身上，两位老人立刻泣不成声，相互打着各自的胸脯哭天喊地地呼唤着女儿。此情此景，任何人见了都得伤心落泪，花二眼圈红红的，小蝶跟着哭出声。其实小蝶和花春桃只在那次聚餐见了面，论到感情，根本上不了秤盘。小蝶天性重感情，就是看到剧中人声嘶力竭地哭泣，她都会跟着洒泪，何况亲临这种悲伤场景？
花春桃服毒自杀的事很快轰动全县，花东兴因自身缺少阳刚气，对花春桃的死没怎么哀伤，只是听说和花二有关，他便兴趣大增。花春桃落葬这天早晨，他老早起床，一个电话叫来司机，上午他就赶到花妖镇。他先找到余水龙问了些情况，余水龙也是听人说花春桃死前见过花二，具体事项他也不清楚。花东兴只好泄气地走出镇委会。他打算去找金福，想到金福完全成为一块窝饼，随即除掉找他的念头。他正打算去花家慰问时和金福不期而遇。金福完全改变前些时候那种委靡状，打听说花春桃服毒自杀，自杀前和花二见过面，他一下子有了精神，跟一具猛醒的僵尸一样亢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