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曲家大院天井里的石榴花已开得红红火火，槐树也是枝繁叶茂，葡萄架上已挂满了一串串饱满圆实的佳果，虽然还没有完全成熟，但可以预见的酸酸甜甜的味觉享受已指日可待。
这几年贩运山货，程伟建赚了一些钱，成家后不想再到处奔波了，就想找个项目经营。恰在这时，传来一个令他欣喜万分的消息——上面已决定开发青石桥镇的旅游资源，目前正在做整体规划。
他立即在心里琢磨开了，既然开发旅游资源，青石桥街上的老房子必定在开发之列，而曲家大院必定是最佳选择。如果以曲家大院为基础成立一家旅游公司，将曲家大院开发成集旅游休闲和住宿餐饮为一体的经济实体，效益肯定相当可观。
思路确定后，程伟建就去跟家人商量，建议全家另外租一套房子住，把曲家大院腾出来搞旅游开发。可是，父母和老太都不同意，说好不容易把房产证办下来了，却要搬出去，要是政策再变了，还能回来住吗？这房子还是我们的吗？
程伟建一听这话就笑了，说，你们几个老人家只关心老房子，也不去关心一下政策。你们还没听说吗？今年春上召开的十届全国人大第二次会议再次修改了宪法，明确提出公民合法的私有财产不受侵犯，国家依照法律规定保护公民的私有财产权和继承权。你们这下总该放心了吧？
程运良挠挠头皮，问，这是真的吗？
程伟建拿出一本法律汇编递给伯伯，你看，这上面写得清清楚楚。
程运良戴上老花镜，跟老婆研究了老半天，这才说，要是政策不再变了，我们心里也就踏实了。可是，在这老房子里住了这么多年，一下子搬出去实在是舍不得；像这样原汁原味的传统建筑，如今越来越少了。
程伟建就开导父母，反正这房子已经是我们的了，想啥时候回来住都可以。可是，自己住产生不了效益，开发出来就盘活了资产，今后还怕没有好房子住？俗话说“树挪死人挪活”，长期呆在一个地方不动未必就是好事儿。
程伟建拉妹妹一起来做三个老人的工作，程运良两口子这才答应下来，因为他们在买下老房子的过程中悟出一个道理，老房子固然重要，但没有钱照样不行。李玉慧又去游说姥姥，一家人终于形成了共识。
程运良又提出，租房子住像啥话？要不就另盖一座，像宋家那样。程伟建想想也是，于是就提出一个方案，在河边另找一块地盖一座小楼。
对于程伟建的经营思路，宋万银从儿媳妇的话中零零星星地听到了几句，凭他的经验和智慧，很快就搞清楚了程伟建的整个意图，不由得暗暗吃了一惊。他也明白开发旅游项目是今后的发展趋势，但是，没有一个合适的实体为依托，开发也是空谈。他也想到了曲家大院，无奈那已是人家程家的房产，他只能望房兴叹。
但是，宋万银毕竟是宋万银，他既然以商人的精明看到了商机，就不想白白错过，于是就请钱玉生带话给程伟建，说愿意与程伟建联合开发曲家大院的旅游资源。
然而，让宋万银始料不及的是，程伟建竟然一口回绝了，还说这是我们程家自己的事，不需要外人来掺和。宋万银感到很没面子。正闷闷不乐的时候，忽然听说程伟建正愁找不到合适的地盖房子，宋万银灵机一动，有了一个主意。
南街西头靠近河边的一排平房，原来是镇塑料厂的厂房，后来因为规划调整，塑料厂迁到镇东去了，那排厂房就被宋万银租赁下来做仓库，堆放水泥和钢筋，虽然目前基本闲置不用，但租赁期还没有到。
宋万银找到塑料厂曲厂长，一番公关，曲厂长答应配合。
随后，曲厂长主动找到程伟建，说愿意把那排房子以及房子下面的土地使用权低价卖给他，程伟建喜出望外，经过一番努力，疏通了各方关系，很快办好一系列手续。
程伟建很快就把厂房拆除了，很快就打好地基。这时候，他主动找到宋万银，说盖房子需要预制板，想全部从宋万银的厂里拉。宋万银高兴地说，没问题，保证供应，而且是最低价。程伟建笑着说，宋叔叔，就按市场价，一分钱都不会少的。
程伟建走后，宋万银立即又找到钱玉生，请他带话给程伟建，说只要程伟建同意联合开发曲家大院，他宋万银愿意白送所有的预制板，甚至其他的建筑材料也可以考虑。然而，程伟建却只是笑笑，随后把所有购买预制板的钱都拿过来了。
宋万银有些恼火了，心想这小子也太目中无人了，不给你一点儿颜色看你就不晓得姜还是老的辣，但他开始啥都不说，他要等最佳时机。
当程家房子盖到第二层的时候，宋万银出来说话了。他告诉程伟建，他在三年前就租下了那几间厂房当做仓库，当时合同签了六年，目前还有三年才到期。
宋万银轻描淡写地说，伟建侄儿，你也晓得我经营预制板厂有好多年了，马上还要扩大生产，又进了一批水泥和钢筋，可仓库都被你拆掉了，我放在哪里呀？
程伟建惊讶地说，宋叔叔，曲厂长没有跟我说这事儿呀？
宋万银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在程伟建眼前晃了晃，说，你看，这是我跟塑料厂签的租赁合同，白纸黑字，假不了的。曲厂长他真的就没跟你说？这个人真是个迷糊蛋。
程伟建二话不说，骑上摩托车，拉着宋万银直奔塑料厂。
见到曲厂长，程伟建气喘吁吁地问：
曲厂长，那几间厂房原来租给宋叔叔了？
曲厂长像刚睡醒似的，突然一拍脑袋说，哎呀，你瞧我这记性，我把这事儿都给忘了。是有这回事儿，三年前就租给宋老板当仓库了。
宋万银冲曲厂长点点头。
程伟建耐住性子问，那你当时咋不对我说清楚？
谁知曲厂长却又一拍脑袋说，不对，我想起来了，你找到我的时候，我当时对你说了，可你说没关系，你去找宋老板协商，还说这事儿应该没问题……
曲厂长话还没说完，程伟建就叫起来，曲厂长，你没说过这话，是你主动找到我的，你当时啥都没说，就跟我签了合同，现在你咋又不承认了呢？
一个说曾经说过，一个说压根就没说，两人争得面红耳赤。
过了一会儿，程伟建气呼呼地问：
曲厂长，我房子都盖了，你说这事儿咋办？
曲厂长也很干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你们两个商量吧，反正我租也是租，卖也是卖。
听了这话，程伟建把头一别，骑上摩托车就走了。
望着程伟建远去的背影，宋万银和曲厂长相视一笑。
进屋坐定了，曲厂长笑着说，老宋，你这一招真高！
宋万银哈哈一笑，说，还有更高的在后面哩，只是有些委屈老兄你了，白挨了程伟建的埋怨不说，今后还有可能陪我上法庭呀。
曲厂长惊讶地问，上法庭？你想打官司？
很有可能，不过要看事情的发展，更主要的是看程伟建的态度。宋万银说，到时候我把塑料厂跟程伟建都告下，当然喽，主要是他，你只是配合一下，走个过场，不会给你们造成任何损失。兄弟我不会亏待你的。
说完，宋万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曲厂长，曲厂长推让一番，最终还是收下了。
后来，宋万银又找过程伟建几次，可他一点儿都不肯让步，这让宋万银更加恼火，心想你这个臭小子真是个倔脾气，看来不让你受点儿挫折，真不晓得天高地厚，随即就把程伟建跟塑料厂一起告上了镇法庭。
接到法庭送来的起诉状副本，程伟建一下子傻了眼。
他没想到事情会走到这一步。心情不好，回到家里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闷闷不乐。钱秀月问新婚丈夫，房子盖得咋样了？程伟建烦躁地说，唉，遇到麻烦了。钱秀月追问，啥麻烦？是不是钱不够了？
程伟建说，钱不是问题，问题出在塑料厂的厂房上。然后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妻子。钱秀月递给丈夫一杯茶，顺便接过起诉状副本看了看，说，那你咋不找宋叔叔好好说一说？让他把那块地给我们用，他再另找一块，反正靠近河边的地有的是。
程伟建喝了一口水说，我也跟他讲过我的难处，可他就是不答应。他说他当年费了很大的劲儿才把那些破房子修好，光买水泥涂料请工人就花了不少钱。这还不算，他还说我盖房子导致他预制板厂无法扩大生产，这种间接的损失也要我来赔。他给我算了一笔账，要我赔他十五万元，否则不让我继续施工。
钱秀月一听这话就跳了起来，十五万？他真是狮子大开口，就那几间破房子也值十五万？你就不给他，看他能把你咋办？
程伟建为难地说，法官说我败诉是肯定的。唉，这事儿也怪我太粗心大意了，性子也太急，一心想快点儿把房子盖起来，谁晓得惹下了这么大的麻烦。
钱秀月着急地问，你接下来有啥打算？
程伟建两手一摊，说，唉，走一步看一步吧。
门被推开了，李玉慧和丈夫走了进来。程运良进门就嚷，伟建，刚才你们说的话我们都听到了。你说宋万银叫你赔他十五万？他凭啥叫你赔这么多？真不愧是地主资本家奸商的后代，心狠手辣，这种人就不应该让他翻身！
李玉慧白了丈夫一眼，就事说事么，扯那些干啥？
程伟建扶伯伯坐到沙发上，解释道，伯伯，你不晓得这件事儿的来龙去脉，是我错在先，都怪曲厂长是个酒迷糊，我被他害苦了。
程运良却气呼呼地说，宋万银他明摆着欺负人。他肯定是觉得在办房产证上丢了面子，这才找机会报复。不行，我明天得去跟他评评理。
李玉慧说，有儿子在前头，你瞎操啥心呀？
一个声音忽然在门口响起——
唉，想当初……，这都是报应呀！
李玉慧回身看去，看见了一个佝偻的身影，她急忙走出去扶住钱瑞莲，说，姥姥，是你呀，咋不进去坐会儿？
钱瑞莲却并不理会，用拐杖使劲儿地拄了拄地板，说，唉，要是我们当初待人家曲平川跟宋明飞好一点儿，要是你太姥爷当初不……说不定就没有今天这事儿了……
程伟建闻声走了出来，接过话头说：
老太，这是两码事儿，不相干的，你想多了。
钱瑞莲却弯着腰渐渐走远了。
李玉慧觉得姥姥近来越来越叫人难以理解了。
法庭组织调解了一次，却是不欢而散。
房子盖到一半，上不上下不下的，停工一天就是一天的损失，惹得别人看笑话，程伟建觉得实在是丢了脸面。还有，房子盖不起来，开发曲家大院的计划就无法实施，这对他来说是更大的损失。
秋天，钱瑞莲的百岁生日到了，尽管一家人心情都不好，却也不敢马虎，加上老太太是青石桥镇上的第一个百岁老人，被大伙儿当做共同的荣誉，街坊邻居们都要来凑个热闹，程家也不好拒绝，于是开始准备寿辰。
宋万银不好意思过来，就让儿子儿媳妇代表宋家送了一份礼，一坛地封黄酒，两斤茶叶，四盒金刚酥，外带一个红包。程运良撇撇嘴，说，真是虚伪，谁稀罕？李玉慧横了丈夫一眼，钱瑞莲却瘪着嘴说，那是送给我的，收下吧。
话音刚落，钱兴达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圆筒状的东西，进门就说，老太君，你猜我给你带来了啥礼物？程运良迎上前说，亲家，来就来么，还送啥礼呀。钱兴达爽朗一笑，说，这不是我送的，我们准备的礼物你嫂子一会儿就送过来。我是把慧远法师送的礼物带过来了。
李玉慧和姥姥对视一下，然后又把目光转向钱兴达。钱兴达解释说，是这样的，我今天早上到莲心庵去烧香，临走的时候，慧远法师把这个东西交给我，说是老太君百岁了，这是送给她的礼物。说完把礼物打开，原来是一幅画，画中是两个寿桃，旁边有两行字：
百寿善当先，万事和为贵。
钱瑞莲伸出双手，抖抖索索地接过画，盯住画幅看了好一会儿，当她抬起头来的时候，众人发现她已是泪流满面。她颤巍巍地站起来，盯住李玉慧，说，玉慧，扶我进去。
走进房间，钱瑞莲示意李玉慧插上门，然后贴着她的耳朵说，玉慧，慧远法师说得对，和为贵，和为贵呀。我们两家的恩怨，应该了结了。
李玉慧问，姥姥，你的意思是？
钱瑞莲说，玉慧，你大概也听说过曲家大院的故事吧？
李玉慧说，是的，听说过，可那都是多少年前的陈芝麻烂豆了。
钱瑞莲端坐在椅子上，神色凝重地说，不，玉慧，你不完全了解，这里面有一个天大的秘密，姥姥搁在心里搁了几十年了，今天，我要把真相告诉你。
随着钱瑞莲的讲述，多年前的一幕景象重新浮现在读者面前：
在给曲家翻修房子的时候，范成奎无意中在墙角处一个极其隐蔽的暗洞里发现了一包玉器。那些玉器是曲家祖上在躲避匪患时胡乱塞进去的，而放置玉器的人恰好又被土匪杀害，玉器于是就一直藏在里面。后来，曲家发现玉器不翼而飞，还以为是被土匪劫走了，没想到这番阴差阳错居然成就了一个人的财富梦想。
玉器绿莹莹沉甸甸，令范成奎心跳加快呼吸急促。
见四下无人，他用颤抖的手悄然将玉器揣进怀里，然后向曲家告假说自己病了，回家立马把床下的火砖搬开，向下掘地三尺，将玉器深埋在里面，上面再盖上火砖，从此不再到曲家干活。
此后的范成奎不再出远门，只是在街上活动，一边干活一边观察曲家的反应。过了一年，一切正常，曲家没有任何人问起这事儿。范成奎见时机成熟，就从地下挖出玉器，在一个月的时间里先后五次来到襄阳，把玉器兑换成一袋数量可观的银元。
这就是范家巨额钱财来历的真相。
李玉慧瞪大眼睛说，天啊，原来是这样。
钱瑞莲平静地说，范成奎算起来还是你的太姥爷，他用从曲家偷来的钱财买下钱家的房子，买下田地，后来曲家又设套把范家的家产夺回去了，算是一报还一报，扯平了。唉，这么多年来，两家的恩恩怨怨不能说跟这没关系。可是，这一切都过去了，两家的恩怨也该结束了。
李玉慧忽然问，姥姥，你今天跟我说这些干啥？
钱瑞莲说，你明天去找宋万银，让他放过伟建。
李玉慧还是听不懂，这……是两码事儿呀？姥姥。
钱瑞莲说话的思路仍然很清晰——
我们背着人家宋万银买下老房子，多少有些不仗义。宋万银他抓住伟建不放，也是给我们难堪。两家的恩怨，难道还要让下一辈人来继续？“百寿善当先，万事和为贵”，慧远师父这两句话既是说给我听的，也是说给大伙儿听的。都让一步吧。
第二天早上，趁着买菜的机会，李玉慧悄悄来到宋家酸酱面馆，告诉女儿说她想找宋万银谈谈，让女儿帮忙联系一下。程红霞问，妈，是不是为哥哥的事儿？
李玉慧说是，程红霞就说，我老公公也太过分了，这种事儿也做得出来？现在一条街都晓得哥哥被告上法庭了，我们程家的脸都丢尽了。
李玉慧叹口气，红霞，这事儿你就不要插言了。快打电话吧。
不一会儿，宋万银就匆匆地进来了。
两人在一间小包间里相对而坐。
宋万银呷了一口茶，先开了口，我晓得你为啥来找我。
李玉慧轻声说，既然晓得了，我也就不多说。现在整个青石桥街都在看伟建的笑话，你也真做得出来。我只想问你，这件事儿你打算咋收场？
宋万银看着李玉慧，忽然笑了起来。
李玉慧却一脸严肃地说，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笑？看着伟建愁眉苦脸的样子，我都心疼，你说你咋下得了手？有句老话叫做“没事常思有事时，让人三分不算痴”，你好好想想吧。言语间已有了几分不满。
宋万银听出了这份不满，却不去理会，而是继续看着李玉慧；李玉慧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了，低头说，你老看我干啥？说话呀。
宋万银这才说：
玉慧，伟建也是我的儿子，你以为我真的想跟他过不去？
李玉慧问，那你为啥还要告他？
宋万银说，说实在的，伟建是个好苗子，知书达理，精明能干，将来肯定能干出名堂，比我那个儿子强多了。我常常想，要是伟建能叫我一声伯伯该多好！可我没这个资格，我心里不好受呀……
宋万银难过得说不下去了。
李玉慧背过身去，好一会儿才转过身来，说，我理解你的心情，可这跟你告他有啥关系？
宋万银若有所思地说，玉慧，别人不理解我，你还不理解我？红霞为这事儿好几天都不跟我说话，可我并没有计较；老程在背后肯定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这些我都认了。我只在乎你的想法。我相信，你总有一天会理解我的一番好意的。
李玉慧越听越糊涂了，你的一番好意？
宋万银解释道，我在想，伟建是块好钢，可好钢更需要锻造。他年轻气盛，有冲劲儿是好事儿，可也太狂了，把谁都不放在眼里，时间长了肯定要吃亏。我告他并不是跟他过不去，我是在用这种方式来磨练他，其实我也不在乎那点儿损失，我哪忍心让他赔钱？
李玉慧点点头说，那，这事儿你打算咋收场？
宋万银却冷不丁地提了一个问题，玉慧，要是我跟伟建联合起来，这青石桥镇还有对手吗？
李玉慧问，万银，你的意思是？
宋万银笑着说，伟建能干，但缺乏经验，也没有多的资金，想干一番事业并不容易，而我却有这些优势。他要是跟我联合起来，肯定能成事儿。
李玉慧又问，万银，你真的这样想？
宋万银拉住李玉慧的手说，玉慧，我们都这么大年纪了，对很多事都看淡了。钱财身外物，儿女千秋业，房子、家产，生不带来死不带走，儿女亲情才是长久的。这些家产在我们百年之后还不是要儿女来继承？说实在的，我想帮伟建，可他是个倔脾气，肯定不接受，再说我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要是我们联手起来，我才有理由去帮他。
李玉慧还是听不明白，这跟你告他有啥关系？
宋万银笑着解释，我不告他，他肯跟我联手吗？我既是磨练他，也是逼他就范。
李玉慧有些担心地说，那，你可莫逼太狠了，会闹出事儿的。
宋万银却轻松地说：
你放心，我会把握好分寸的，结果肯定让你满意。
至此，李玉慧才明白宋万银的真实意图，她为宋万银的深谋远虑而感动，就以茶代酒敬了他一杯。
出了餐馆，宋万银按照昨天晚上的约定，直奔法庭吴庭长家而去。之所以选择这个时候，是因为此时人们都上班去了，家属院几乎没有人，可以避开人们的眼睛，反倒是最安全的。从这个细节就可以看出宋万银的精明。
吴庭长那天碰巧在家生病。一番寒暄后，宋万银说来看看吴庭长的病情，说着掏出一个信封放在茶几上，然后起身就告辞了。
第二次调解仍然没有结果。
吴庭长想作出判决，可宋万银却找到他，说希望能再调解一次，他争取找人来做通程伟建的工作。吴庭长心想能调解结案当然就是最好的结果，他们谁也不得罪，于是就答应下来。
随后，宋万银又来到钱玉生的茶叶店，当然没有忘记带上一个信封，他想请钱玉生出面做程伟建的工作，方案他已想好，但需要通过钱玉生的嘴巴说出来。考虑到钱玉生和程伟建的特殊关系，宋万银反复强调告程伟建的目的是为了合作，并且极有可能是合作三赢。钱玉生问哪三赢，宋万银就说，我跟他联合起来肯定是双赢。另外，事成之后，我可以给你一份干股，不要你投资，只要你帮忙管理，出出主意就行，你看咋样？
宋万银早就发现钱玉生是个难得的人才，所以一直想为己所用，但没有合适的机会和合适的平台，钱玉生未必就愿意。如今来请他出山，相信程伟建听得进他的建议，这可谓一箭三雕。
果不其然，钱玉生爽快地答应下来，说，我这就去找程伟建。
宋万银却摆摆手说，不是现在，再等等。
钱玉生不解地问，那，宋叔叔让我啥时间找他？
宋万银显然经过了深思熟虑，慢悠悠地说，目前你不用去找程伟建，他正在气头上，话说轻说重都不好说。你这时候应该去找另外一个人，让她出面做程伟建的工作，兴许他能转过弯来。
钱玉生一头雾水，那，我去找谁呀？
宋万银说，你妹妹秀月呀，我敢肯定她能说服程伟建。
钱玉生点点头，心想这宋万银不愧是青石桥第一大能人，没有他办不到的事。
钱玉生很快就找到妹妹，开门见山地让妹妹劝说程伟建接受调解建议，他说调解的好处至少有三点，第一，了结了官司，各方都好交代；第二，双方各让一步，赔偿金额可以再行协商，甚至可以以程伟建能接受的数额为限，这对目前资金困难的程伟建来说无疑大有好处；第三，着眼长远，双方今后说不定还能合作双赢。
钱秀月想想哥哥说的有道理，于是就去做丈夫的工作。
然而，程伟建却没有表态。他其实也在寻找退路，他心里清楚，如果硬扛下去，自己肯定会输，到时候赔了夫人又折兵，会很丢人的。所以，听了妻子的话，心里似有所动，却又不愿意放下架子，只是模棱两可地笑笑，这事儿也就拖延下去。
钱玉生觉得时机差不多了，就把程伟建约到一家餐馆。
三杯酒下肚，话匣子就打开了。
钱玉生问，伟建，你跟宋万银之间的官司进展咋样了？
程伟建答，法庭说还想再调解一次，可这几天都没有动静。
钱玉生：要是你们调解成功了，会是啥结果？你有没有想过？
程伟建情绪激动地说，玉生哥，不是我不想调解，而是宋万银要价太高，简直就是狮子大开口，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么？还有那个曲厂长，迷迷瞪瞪的，事先也不说清楚，把我给害苦了。
钱玉生试探着说，伟建，今天就我们兄弟俩，一些话我就直说了，你要是听得进就听，听不进就当耳边风。
程伟建说，玉生哥有话尽管说，不要客气。
钱玉生吸了几口烟，这才慢悠悠地说，和气生财，忍气自安，我觉得调解对你来说并不是坏事。咋说呢？因为你跟塑料厂的确是侵权在先，在法律上肯定站不住脚，硬要判肯定是你输。但换个角度想一想，你们双方其实也并不是完全对立，关键要找到共同点，也可以说是利益平衡点，这是调解的基础。那么，双方有没有共同点呢？说完看看程伟建，见他在等着听下文，钱玉生卖起了关子，举杯喝酒。
一杯酒干下去，这才继续说，这几年上面说要开发青石桥镇的旅游资源，青石桥街上的那些老房子都成了宝贝，在这些老房子中最具有观赏价值的也就是曲家大院。说实在的，那么大的一座房子不开发利用，放在那里确实是浪费了，所以在这点上我很佩服伟建兄弟的眼光。
说完冲程伟建点点头，程伟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钱玉生继续他的话题：你在河边盖房子的目的，是为了盘活曲家大院，然后在曲家大院基础上成立一家旅游公司，这是一个发展方向。但是，成立旅游公司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儿，光资金就需要一大笔，据说伟建兄弟目前资金也遇到了困难，我说的对不对？
程伟建心想这个人真不简单，对自己的情况分析得头头是道。
钱玉生继续说，伟建，既然你资金不足，为啥不跟人联合，实行入股经营呢？一来解决了资金问题，二来人多力量大，办事儿也有个帮手。如今干事儿都讲究合作双赢，一个人不可能包打天下。至于跟谁联合，我认为宋叔叔是最佳人选。
程伟建很专注地听着，筷子悬在盘子上。
钱玉生接着说，为啥说宋叔叔是最佳人选？因为宋叔叔是我们青石桥镇有名的能人，既有充足的资金，又有丰富的经验，有他加盟真是如虎添翼。再说了，如今你们两人出现了纠纷，一个要赔偿，一个没有钱；如果你们合伙了，宋叔叔让一步，伟建你少赔一点，依我看五万元就够了，然后你就把这笔赔偿金直接转为宋叔叔的股份，这就叫“债转股”，宋叔叔再另找个地方做仓库，这样不是两清了吗？一对冤家变成了合作伙伴。
一席话说得程伟建眉头舒展开来。
钱玉生又说，还有一条理由，说来话长了，又要扯出那些陈芝麻烂豆来。你也晓得，曲家大院经历了近一百年的历史，涉及到好几代人的恩恩怨怨。当然了，这个历史问题我今天在这里也不想多说，说实在的我也扯不清。我想说的是，宋叔叔、李阿姨还有你老太，对那座老房子都有很深的感情，不管于情于理于法，你们两家对老房子的产权都有份儿。听说物权法快要出台了，这说明国家对私有财产的保护越来越重视。我的意思是，只要是合法的财产，都应该受到保护，并不是替谁说话。
程伟建沉默不语，想着自己的心事。
钱玉生又说，刚才扯远了，书归正传吧。要是开发曲家大院的话，伟建你作为程叔叔和李阿姨的后代，让你去经营是最好不过的了。首先你年轻有为，这叫天时；还有，你非常熟悉曲家大院，这叫地利。宋叔叔有资金，你有思路，人家都说经营项目既要有资金又要有思路，你们不是都有了吗？我看你们就合在一起吧，这叫人和。
程伟建饶有兴趣地问，这样不错，可如何联合？
钱玉生说，很简单，你们程家拿曲家大院的产权入股，宋家拿债权入股，成立一个曲家大院旅游开发公司，搞吃、住、行、游、购、娱一体化经营。这样一来，天时、地利、人和都有了，还怕干不成吗？这就是我的建议，你觉得咋样？
程伟建沉思片刻，猛然举起了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