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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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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级说,如果退赃积极,可能减轻处罚。但是,他已把受贿的钱盖房子了,上级要求他退款,否则就要没收房子。这可让程家犯了难,花了好多心思精心盖起来的房子,咋能拱手让给别人?一家人只好想办法筹钱,可想尽了办法,最后还差一万元。
     
       钱瑞莲心里充满了失落。
     
       她十分感激程镇长在台上时给她们带来的种种好处,也预感到他倒台给自家带来的影响,所以内心十分焦虑。在一种近乎报答程镇长的心态驱使下,她鼓动外孙女去向宋万银借钱,她明白外孙女在宋万银心中的分量。果然不错,尽管宋万银对程镇长有一肚子意见,但看在李玉慧的面子上,还是拿出了一万块钱。
     
       程镇长家的房子被保了下来,这让他很是感激,对侄儿说一定要好好谢谢宋万银。李玉慧借机做工作,中秋节那天拎着两盒月饼,带着丈夫和一双儿女来到宋万银家当面表示谢意。程运良和宋万银从此摒弃前嫌。
     
       那天,走进宋家的一瞬间,程伟建却有些不好意思了,扭扭捏捏的。妹妹红霞在后面说,哥,你今天咋了?像个姑娘似的还不好意思?看见程伟建进来了,宋云锦脸微微红了一下,低头拉过程红霞,两人一头钻进里屋去了。
     
       宋万银看着程伟建,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拿出两块月饼塞进他的手里,问,伟建,我记得你跟云锦一样都是从青石桥初中毕业的,后来你到城里读师范去了,成绩咋样?
     
       程伟建低头回答,马马虎虎的。
     
       宋万银接着说,好,好,继续努力。毕业后有啥打算?
     
       程运良接过话头说,回镇小学来当老师呗。
     
       宋万银笑呵呵地说,当老师好,教书育人,工作也稳定。
     
       程伟建腼腆地笑了笑,忽然说,其实做生意也挺好的。
     
       程运良见宋万银的儿子一直坐在电视机旁,就想转移一个话题,于是问,光海今年十八岁了吧?高中毕业没有?
     
       宋万银却说,唉,别提了,这孩子天生不是读书的料,初中毕业后我本来想让他到城里读高中,可他说个天都不去,我只好让他回来了,这两年在我的预制板厂帮忙。
     
       程运良笑着说,读书也只是一条出路,能挣钱就行。
     
       宋万银接过话头说,是呀,我们不可能跟他们一辈子,今后的路还要靠他们自己走。我虽然盖起了一座房子,他们今后住的问题不用操心了,可是吃饭糊嘴还得靠自己呀。
     
       话音刚落,宋光海却出人意料地接了一句:伯伯,你盖房子不就是给我们住的吗?你一个人哪住得了那么多?有这一座房子,还愁没有饭吃?
     
       宋万银感觉儿子话说得不妥,就没好气地说,你还好意思说这种话?你要有本事以后也盖一栋房子起来,光想住现成的房子还叫本事?
     
       听了这几句话,程运良的眼色黯淡下来。
     
       李玉慧看在眼里,急忙岔开话题:万银,生意还不错吧?
     
       宋万银说,还可以,唉,就是交的税太多了,吃不消。
     
       李玉慧说,哦,办企业也真不容易。
     
       程运良忽然说,哎,土管所胡主任的儿子不是在税务所么?老宋你咋不去找找胡主任说说情,能减一点儿是一点儿,反正也不差你那一点儿。大家都在想办法走后门,你不去岂不太吃亏了?
     
       宋万银笑了笑说,有道理有道理,我明天就去。
     
       果然不错,胡主任出面后,宋万银的税款很快就降了下来。
     
       利润提高了,宋万银信心大增,把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预制板厂里,雇了十个工人,他在外面跑销售,工人在厂里开足马力生产,生意越来越好,短短三年就成了远近闻名的私营老板。但是,那时候国家对私营经济的政策还不太明朗,一些地方甚至出现打压私营企业主的现象,很多私营业主整天提心吊胆,缺乏对政策的信心和扩大再生产的热情。
     
       宋万银也不例外。除了担心,他每天还得疲于应付一些行政部门的吃拿卡要,否则就要给你小鞋穿。但是,他不愧是一个城府很深的人,八面玲珑,左右逢源,把各方关系处理得恰到好处,自己的小环境还是不错的。
     
       青石桥镇历来有经商的传统。远的不说,即便十年文革期间,就有人偷偷摸摸做小买卖,没办法,老百姓也要吃饱肚子才能“革命”呀!政治不只是标语口号,也不只是批判斗争,还应该包括老百姓的衣食住行和柴米油盐。后来政策稍微放开了,人们压抑很久的对财富的追求被释放出来,就像山泉摆脱岩石的束缚一样,汇成了汹涌澎湃的汉江。
     
       秋风再度吹进青石桥街的时候,中共十五大如期召开。这次会议把私营经济的地位从“有益补充”上升到“重要组成部分”,宋万银们的担忧才慢慢减少。
     
       也就在那一年,中国大地上再次掀起了一股“下海”热潮,一些机关干部、国企职工、科研人员辞职或停薪留职,从事商业经营、投资办厂,形象地说就是砸掉“铁饭碗”,从体制内跳到体制外,从岸上跃入海中。
     
       一些年轻人忽然意识到,如今选择的余地比原来大多了,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来做事了,干个体也是事业,也叫工作,只要兜里有了钱,就不怕别人瞧不起。于是,他们开始步宋万银的后尘,但他们已不满足于传统的摆小摊赚小钱,而是希望像宋万银那样办企业赚大钱。这其中就有程伟建。
     
       年底,当了一年小学教师就已厌烦学校里复杂的人际关系和整天勾心斗角的程伟建,向学校提出了辞职申请。消息传到曲家大院,李玉慧大吃一惊,说,放着好好的国家职工不干,去做啥生意呢?上班虽然工资少点儿,可稳定呀。钱瑞莲说,一家人还指望伟建来支撑门户,这下可好,连工作都不要了,唉,作孽呀!
     
       程运良也火冒三丈,一瘸一拐地找到学校,说个天也不同意儿子辞职。他语重心长地对儿子说,别人想端铁饭碗还端不到,你守着铁饭碗却不要,真是昏了头。
     
       儿子却说,伯伯,铁饭碗好是好,可它不适合我。
     
       程运良问,那你说啥样的饭碗适合你?
     
       儿子笑嘻嘻地说,伯伯,你们只看到铁饭碗,没有看到金饭碗。
     
       程运良一头雾水,啥叫金饭碗?
     
       儿子脱口而出,像宋叔叔那样的。
     
       程运良愣了片刻,忽然说,伟建,那宋万银当初也是没有办法才去做生意的,虽说现在有钱了,可说出去还是一个个体户,总归没有国家职工名分好听。他哪点儿值得你羡慕?
     
       儿子忽然冒出一句,伯伯,人家宋叔叔盖了三层楼房。
     
       程运良提醒儿子,我家不是也有一座房子吗?
     
       可儿子却说,伯伯,人家宋叔叔家的房子是自己盖的,可我们家住的房子是我们自己的吗?要是不让我们住了,你说我们住到哪里去?我听说国家已经开始进行住房制度改革了,从明年下半年开始停止住房实物分配,全面实行住房分配货币化。要是手里没钱,万一没地方住了,哪里买得起房子?
     
       程运良愣住了,他的确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儿子接着说,伯伯,我晓得你是为我好,可我不想再过你们那代人一穷二白的生活了,我想过不愁吃不愁穿不愁地方住的幸福日子,也想过体面的生活。有人说“过去是穷人打倒富人,如今是穷人变成富人”,我觉得挺有道理的。
     
       程运良认真地看着儿子。儿子大了,有自己的独立思想了,对父母不再言听计从,做长辈的每到这时既感到欣慰也感到失落。但在人生的重大选择上,中国的父母难免对子女不放心,于是总想越俎代庖地为子女做出安排。在这种传统习惯的驱使下,程运良也想规劝儿子回归正道,于是就说,总而言之,这条路不可靠,还是吃财政饭保险。
     
       儿子忽然说,伯伯,你想过没有,要是吃财政饭的人太多了,最终的结果是政府的钱连吃饭都不够。如果大家都只想去消耗价值,都不想去创造价值,社会财富就会越来越少。
     
       儿子的想法无疑是很超前的,但程运良却觉得是杞人忧天,于是就说,政府有没有钱关你啥事儿?你只要有稳定的收入就行。
     
       儿子反驳说,伯伯,小河干了,大河还会有水吗?没有一块块砖,能盖起房子吗?
     
       程运良说,大家还不都是这么过?也没见饿死谁。
     
       儿子说,唉,如今像宋叔叔那样的人太少了。
     
       程运良盯住儿子看了一会儿,忽然说,伟建,要是以后政策变了,有钱又有啥用?还不得乖乖地交给公家?
     
       儿子却坚定地说,伯伯,即使再变了,我也不后悔。
     
       两人分歧较大,始终谈不拢。经过三个回合的较量,彼此做了让步,程伟建办了停薪留职手续,应聘到县城一家化工厂当推销员。用程运良的话说,他也要看一看再说。
     
       正像程伟建说的那样。
     
       次年夏天,青石桥镇开始实行住房制度改革,废除实物分配,实行住房商品化。上面要求所有的房产都要进行登记,说是登记在谁的名下,产权就属于谁。范围不仅包括新盖的房子,也包括过去的老房子。有小道消息说,那些房产局管理的老房子,只要按标准交一笔钱,就能办下房产证。
     
       李玉慧得到这个消息后,开始动起了心思,就跟丈夫反复商量。程运良跟老婆的想法完全一致,出于对曲家大院这座具有浓郁民族传统风格的建筑的珍爱,他也迫切想得到老房子的产权,于是就写了十几份报告送到镇政府,可一直没有动静。
     
       与此同时,宋万银也在心里琢磨开了。
     
       他想,这座房子在历史上就属于曲家,现在还应该属于曲家。可是,由于复杂的历史原因,老房子被收归公家所有,而曲家的后人又四散飘零,目前还没有人出面来操这个心。随着岁月的流逝,政策似乎有所松动。作为曲家的后代,宋万银觉得自己有这个责任,因此他一直盘算着如何把曲家大院收回来归他所有。
     
       但是,老房子已被程家居住多年,程家成了事实上的房东,尤其是那个钱瑞莲老太太,更是与老房子有着深厚的历史渊源,加上曲、范、钱三家复杂的历史关系,任何人也不能把钱瑞莲和她的后代从老房子里撵出来;不仅不能撵出来,就是他们买下来去办理产权证,外人也不能说不行。
     
       想了好久,也没想到一个可行的办法。
     
       一次在曲家大院门口转悠的时候,宋万银看见程红霞有说有笑地走出来,他灵机一动,何不在程家姑娘身上做文章呢?即便老房子归程家所有,到最后也是由两个子女来继承,而程家儿子其实是他宋万银的骨血,如果程家姑娘做了宋家的儿媳妇,两家不就成了一家?老房子实际上就成了宋家的。
     
       想到这里,宋万银高兴地笑了。
     
       然而,自己的如意算盘还没有拨响,烦恼却突然来临。某天晚上,老婆悄悄告诉他,女儿跟程伟建好上了,两个人时常悄悄约会,是不是该把婚事定下来?让他拿个主意。
     
       宋万银这才回想起来,似乎听说过女儿和程伟建比较要好,但他总认为那只是小孩子们在一起玩的游戏,并没有当真。现在看来,自己是太大意了,最担心的事情果然就出现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于是找个机会,明确表态说不同意。
     
       女儿当时就傻眼了,急问,伯伯,你为啥不同意?
     
       宋万银犹豫了一下,因为……伯伯不喜欢他。
     
       女儿却说,不,这不是你的真心话。说完捂着脸跑了出去。
     
       宋万银坐在沙发上抽闷烟。
     
       老婆过来说,我觉得程伟建这个小伙子还不错,你为啥不喜欢?
     
       宋万银沉思片刻,这才说,唉,不是我不喜欢,而是他们两个生辰八字不和,不能结婚。
     
       老婆将信将疑:你咋晓得的?
     
       宋万银慢条斯理地说,其实我早就听说他们两个好,专门去问过慧远法师,可法师算了一下,说他们两个命里相克,结婚了对双方都不好。慧远法师的话不能不信,我也觉得遗憾,可有啥办法?
     
       老婆叹口气说,唉,可惜呀。
     
       第二天一大早,宋万银就急匆匆地赶到了莲心庵。
     
       履行完必要的程序,宋万银走进后堂,来到慧远的跟前。那只乌龟一动不动地卧在慧远脚边,好像打坐入定一般。慧远手握念珠,目光平和地看着宋万银,开口便说: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此无故彼无,此灭故彼灭。
     
       宋万银疑惑地说,请法师指点。
     
       慧远又说,一切事物和现象的生起,都存在着相互联系、互为条件的因果关系。事物的生、住、异、灭皆有因有缘,无因无缘是不会形成生、住、异、灭的。上一辈的因可能成为下一辈的果。施主,你说是不是这样的?
     
       宋万银摇摇头,露出费解的表情。
     
       慧远起身走到宋万银跟前说,施主,请恕贫尼直言。云锦和伟建两人情投意合,却不能喜结良缘,这个果是由哪个因引起的?阿弥陀佛,不能说破,不能说破,冥冥之中命运早已作出安排。
     
       宋万银猛然明白过来,脸色有些不自然,稍停片刻才说,法师明察秋毫,万银实在佩服。不错,上一辈的因可能成为下一辈的果。可是,我们这一辈的果又是由哪个因造成的?这样的悲剧为啥要一代代重演?
     
       慧远又坐下了,嘴里念念有声:往昔所造诸恶业,皆由无始贪嗔痴,从身语意之所生,我替众生皆忏悔;愿消三世煮烦恼,愿得智慧真明了,普愿罪障熄消除,世世长行菩萨道。
     
       念完开始闭目养神。
     
       宋万银似有所悟,法师,假如云锦来找你……?
     
       慧远说,施主,贫尼早就对你说过他们两个命里相克,不能结婚。
     
       宋万银急忙躬身施礼,然后转身离开。
     
       正像宋万银预料的那样,当宋云锦从妈妈那里听说伯伯反对她跟程伟建恋爱的原因后,急忙来到莲心庵,从慧远法师那里得到了同样的答案。她虽然不完全信这些,但多年来小镇上的人们对慧远法师的话深信不疑,她一个人无法改变这种状况,只好黯然神伤。
     
       宋万银也黯然神伤,为了一个不能言说的秘密。
     
       李玉慧的心思或许相同,她悄悄给姥姥说了,钱瑞莲沉思良久,忽然长叹一声,说,唉,这下可苦了两个孩子。随后,她对着外孙女的耳朵嘀咕几句。李玉慧点点头,随即到街上的王媒婆家走了一趟。
     
       李玉慧开门见山地请王媒婆给宋云锦介绍对象。王媒婆诧异地看着她,问,不是听说你家伟建跟宋家姑娘好上了么?你这是……?李玉慧说,他们两个八字不合,慧远法师说不能结婚。再说了,我们……也不太喜欢宋家姑娘,伟建他表叔给他介绍了一个,过两天就见面。
     
       王媒婆点点头。李玉慧又说,我怕两个年轻人想不开太难过,所以今天请大姐出面给宋家姑娘介绍一个对象,也让我家伟建断了这个心思,我们也是没办法呀。说完轻轻叹口气。
     
       王媒婆答应下来,自言自语道,行倒是行,可一时半会儿到哪里找合适的人呢?忽然间眼睛一亮,一拍大腿,说,哎,对了,土管所胡主任前几天还对我说,要我给他大儿子胡光明介绍一个对象,我还在发愁呢,这不正好吗?对,明天就去胡家探探口风。
     
       李玉慧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又说,大姐,我请你出面这事儿你可千万莫对外人说了。咋说呢,因为我们主要是为伟建着想,害怕宋家跟胡家晓得了不高兴。王媒婆点头同意。
     
       第二天,王媒婆就来到胡家,结果在意料之中。
     
       不久后的一天,王媒婆一步三摇地来到宋家,开口就要给宋云锦提亲。宋万银原本不想搭理,可转而一想,借这个机会把女儿的婚事定下来,让她彻底对程伟建死心,也是一个解脱的办法,于是就问对方是谁,王媒婆回答,放心吧,跟你们家绝对门当户对,就是镇土管所胡主任的大儿子胡光明。
     
       宋万银没有立即表态。
     
       胡光明是青石桥镇税务所的专管员,拥有一份人人羡慕的工作。可在宋万银看来,胡光明不太精神,甚至有些委委琐琐的,没有年轻人的那种朝气,但又不能驳胡家的面子,只好笑着对媒婆说,这毕竟是件大事儿,我们得跟云锦商量一下。
     
       胡主任当然明白宋万银的意思,于是再次请王媒婆出面做工作。宋云锦高中毕业后落榜在家,待业两年了工作还没有着落。王媒婆就对宋万银说,只要答应与胡家结亲,胡主任就能把宋云锦安排到镇直幼儿园当幼师。王媒婆说,姑娘家的,有一份稳定工作比啥都强。有胡主任出面,谁还敢不给面子?
     
       宋万银仍然没有表态。
     
       胡主任号准了他的脉,亲自来找宋万银了。两杯地封黄酒下肚,胡主任打开了话匣子:万银兄,你我都是青石桥镇上有头有脸的人,你的事儿可不就是我的事儿?宋万银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胡主任接着又说,有一件事儿你可能已经听说了,如今的房子都要办产权证。曲家大院的老房子在历史上就是你们曲家的,这个历史遗留问题不能不考虑。兄弟,你想不想买回曲家大院?
     
       宋万银没想到胡主任会说出这样的话,他使劲儿咽下了一块牛蹄筋,想了一会儿才说,胡主任,老房子的历史你肯定很清楚。实话对你说吧,我一直想买回来,因为那原本就属于我们。但我心也不贪,我只要我们应该得到的那一份儿。你能帮这个忙吗?
     
       胡主任点点头说,我们县土管局的副局长崔大忠跟我关系很好,他原来就在房产局当副局长,说话还很管用。办产权证的时候,我请他出面他肯定会帮忙的。
     
       宋万银沉思片刻说,好吧,明天给你回话。
     
       在父母的恩威并施下,宋云锦只得答应下来。
     
       听到这个消息,程伟建痛苦万分,那段时间他茶饭不思,神情萎靡,父母看在心里疼在心上。李玉慧无法说破,只好劝儿子想开点儿;程运良则因为不明隐情,以为是胡家仗势欺人,所以心生不满,甚至鼓动儿子到胡家去闹事。
     
       胡家却主动找上门来了。王媒婆带来胡主任的意思:如今胡家和宋家已经定亲了,总不能让两家再反悔吧?胡主任说了,如果你们放弃这件婚事,今后你们有啥事儿他都愿意帮忙。说着说着就把话题扯到房子上了,王媒婆说:
     
       胡主任说了,这房子虽说一直是你们家在住,但毕竟是公家的财产,政府说不让你们住了就不让你们住。所以,早点儿把房子买下来,心里总归是踏实的。胡主任让我给你们捎个话,要是你们答应放弃这门亲事儿,胡主任就帮你们办好房子的产权证。
     
       媒婆的话令程运良怦然心动。于是,在房子和儿子的爱情之间,他最终选择了房子,转而拿八字不合的理由来劝儿子。程伟建一气之下南下打工去了。
     
       二十世纪最后那一年的三月,宋云锦在极不情愿的状况下做了胡家的儿媳妇。就在她结婚的那一天,她仍然无法面对现实,而是生活在幻想之中,把胡光明想像成程伟建。然而,当身上的婚纱被胡光明剥去的时候,当婚姻以固有的方式体现出人的自然属性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身上的男人是胡光明而不是程伟建,她的心一下子从空中跌落。
     
       从此以后,宋云锦整天眉头紧锁,唉声叹气,半年之后干脆请了病假,长期住在娘家静养。她在窗台上种了两盆野蔷薇,把相当的精力都用在养花上,日日精心照料;春天的时候,野蔷薇开出了白色的花朵,多少安慰了一颗孤独的心。
     
       后来,受宋万银的委托,胡主任亲自带着王媒婆,又把程红霞撮合给宋光海。那宋光海是个老实得有些木讷的人,没有多少心眼,也没有多少能耐,在青石桥街的年轻人中,绝对属于平庸之辈,而程红霞却是青石桥街十大美女之一,大胆泼辣,聪明伶俐,是很多小伙子追逐的对象。
     
       对于两人的差异,宋万银当然心知肚明。可是,他不愧是一个精明的人,总是把宋家的优势毫无保留地呈现出来,这些优势无非就是家里有钱,房子气派,用王媒婆的话说出来就是: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如今又多了一样,那就是房子。宋家的实力在青石桥镇是数一数二的,人家宋老板说了,红霞要是答应了,先送她一层房子做彩礼,这种排场谁做得到?我看整个青石桥镇也只有人家宋万银。
     
       伶牙俐齿的王媒婆说得李玉慧心里痒痒的,再加上胡主任的极力撮合,让人感觉那宋胡两家早已结成了坚强的联盟,让你无法拒绝。
     
       好几次在街上遇到李玉慧的时候,宋万银都用眼神将她带到一边去,然后悄悄地问,红霞和光海的事儿,你有啥想法儿?一双眼睛静静地看着李玉慧,那眼神穿越了三十年的时空,轻轻落在李玉慧的眉宇之间,里面只有李玉慧才能读得懂的内容。
     
       面对这眼神,年近五十的李玉慧仍有些慌乱,仿佛又回到了曾经的痴情年代。也许中国的父母都有这样的心思,上一代的爱情如果无法实现,就希望能传承到下一代身上。有了这样的心理基础,李玉慧就说,我也没啥想法儿,回去再问问红霞吧。
     
       可是,连李玉慧也不曾想到,女儿居然同意了。她的理由很简单,人家宋家有那么大一幢房子,儿子又是个“榆木疙瘩”,今后的家还不是自己当着?这年头不是说干得好不如嫁得好么?感情是啥?感情不是天上的云彩,虽然好看但飘渺不定,感情就是地上的砖块儿,不好看但能撑起一座房子。
     
       嫁到宋家后,程红霞很快就把丈夫调教得服服帖帖,宋家的一半家由她当着。后来,她看准时机,鼓动老公公利用自家一楼门面开了一家酸酱面馆,主营酸酱面和卤菜。当然,餐馆全部交给程红霞经营管理,她高薪聘请了一个具有祖传手艺的厨师,做出来的酸酱面最为地道,加上她人长得漂亮,又能说会道,落落大方,生意自然十分红火。
     
       一年后,程红霞生了个儿子,全家高兴得合不拢嘴,她在宋家的地位日渐上升。孙子要过一岁生日了,宋万银兴奋地说,我要大摆筵席,把亲戚朋友都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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