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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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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新鲜的桃子被挑进来,曲荣进招招手让刘志强送到他面前。刘志强刚伸手去拿桃子,却被钱瑞莲制止了,她挑了一个大个儿的递到曲荣进手里。曲荣进在手里掂了掂,对一个佣人说,快去请三太太来吃桃子。
     
       范燕如走出来,目光与钱瑞莲相遇,钱瑞莲当时就愣住了,刚想张嘴说话,却被范燕如用眼神制止了。她走到曲荣进身边,曲荣进拉住她的手,说,燕如,你看这桃子好大的个儿,快尝尝鲜吧。
     
       两人举止亲密,钱瑞莲十分惊讶。
     
       范燕如拿起两个桃子递给钱瑞莲,说,拿到灶户洗一下吧。
     
       钱瑞莲稍稍愣了一下,范燕如给她递了个眼色,她似乎明白过来,立即往灶户走去。
     
       范燕如忽然叫道,我的银耳汤还在锅里。说完也奔灶户而去。
     
       趁四下无人,钱瑞莲急急地问,燕如,真是你?
     
       范燕如说,大嫂,是我。你这半年多还好吧?
     
       钱瑞莲叹口气,摇摇头,忽然对范燕如说,燕如,我回去找了你好几次,总也见不到你;家里的茅草房也总不见打开,原来你躲到这里来了。哎,我刚开始也听说过,你不是跟曲家大少爷吗?如今是咋回事儿呀?
     
       范燕如简单交代了前后经过。
     
       钱瑞莲神色黯然地说,唉,老二也真可怜……才二十一岁……他走的时候,你也不跟我说一声。说完开始抹眼睛。
     
       范燕如也伤感起来,强忍着没让眼泪流下来,凄凉地说,大嫂,二哥得的是绝症,谁都没办法。想到你也不容易,二哥走的时候就没有对你说。你的心意我们心领了,二哥九泉之下也会理解的。
     
       钱瑞莲长叹一声,说,燕如,真是委屈你了!
     
       范燕如伸手制止了她,说,大嫂,别说了,都过去了,你看我如今活得不好好的吗?顿了顿又说,大嫂,你跟志强哥为曲家看管桃园,难免会进出曲家,我们总有机会见面,我会悄悄关照你们的。
     
       钱瑞莲感激地说,事到如今,难得小妹心里还想着大嫂,有这句话就够了。你如今在曲家也是有地位的人,以后在曲老爷面前多说几句好话,我跟你志强哥就感激不尽了。
     
       范燕如说,大嫂,你就不要再客气了。我们过去吧。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天井里。范燕如递给曲荣进一个洗好的桃子,自己也轻咬一口,连说味道好极了,然后问刘志强,桃子长这么好,你们肯定费了不少工夫吧?
     
       刘志强刚想回答,却被钱瑞莲抢了先,那是那是,我们起早贪黑的,一天到晚都守在桃园里。这桃子长得好也是东家的福气呀!
     
       曲荣进觉得眼前这个女人很会讲话,这时就听范燕如说,老爷,今年收成这么好,你应该奖励人家才是。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看钱瑞莲。
     
       曲荣进对三太太言听计从,于是满口答应下来,付完工钱,又特意拿出五块大洋递给刘志强。刘志强刚要去接,钱瑞莲却伸手把他给拦住了,说,谢谢老爷的好意,你给的工钱已经够了,我们不能再要了。曲荣进愣了一下,心想还有给钱不要的,这不是不识抬举么?随即沉下脸说,咋了?嫌我给的赏钱少了?
     
       范燕如有些紧张地看着钱瑞莲。这时,就见钱瑞莲扑通一下跪在曲荣进面前,说,老爷千万不要怪罪,为东家种好桃子是我们的本分;老爷是菩萨心肠,体谅下人的辛苦,我们万分感激,可我们也不能贪心,不然的话就不配为老爷看管桃园。
     
       曲荣进点点头,说,起来吧。
     
       范燕如赶忙上前拉起钱瑞莲,说,起来吧,老爷没有怪你。
     
       钱瑞莲起身作了个揖,说,谢谢老爷!临走的时候又问,老爷,这两天就用板车把桃子都拉回来吧?曲荣进说,是的,我明天就派人去,你们先回去吧。
     
       钱瑞莲走后,曲荣进想了想,忽然问,燕如,这个女人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范燕如笑着说,老爷,你的记性又好又不好,这个女人你当然见过的,不过你肯定忘记她是谁了。你再想想,她原来也住在青石桥街。
     
       曲荣进想了一会儿,还是想不起来。范燕如就说,她就是我原来的大嫂,叫钱瑞莲,老爷不会真的忘掉了吧?曲荣进哦了一声,说,对对,想起来了,她是你大嫂,她还送你到我们家去过。她如今情况咋样儿?今天她咋也送桃子过来?
     
       范燕如就把钱瑞莲这几年来的情况介绍了一下,曲荣进这才恍然明白过来。范燕如又说,老爷,大嫂这几年过得也很不容易,如果有可能还请老爷关照一下。曲荣进握住范燕如的手,说,这有啥话说?只要三太太高兴就好。
     
       走出曲家,刘志强问老婆,刚才曲老爷给赏钱为啥不要?
     
       钱瑞莲说,要了就显得没志气。
     
       刘志强不高兴地说,五块大洋够我们吃三四个月,不要真是有病。
     
       钱瑞莲白了丈夫一眼,说:
     
       你呀,真是鼠目寸光,只看到眼前,看不到长远。
     
       刘志强问是啥意思,钱瑞莲说,以后你就明白了。
     
       刘志强一路上闷闷不乐。回到家里,钱瑞莲又对刘志强说,我们明天借辆板车,把桃子都摘下来给曲老爷送过去。
     
       刘志强不明白老婆这样做的用意,就说,曲老爷以往都是派人来拉回去,我们只管摘下来堆在棚子里就行了,你送过去不是多此一举?
     
       钱瑞莲点了一下丈夫的额头,说,你呀,真是个死脑筋。听我的没错,以后在曲老爷面前多表现表现。
     
       第二天,当钱瑞莲和刘志强把桃子都拉到曲家去的时候,曲荣进真的吃了一惊,他没想到刘志强的这个媳妇想得如此周到。钱瑞莲给曲荣进留下了不错的印象。
     
       曲家的田地都租给了佃户耕种,每年收获后派人去收取租子,这几天十分繁忙。那年收成不错,麦子脱完粒后都堆在稻场里,几个短工忙不开,曲荣进想再请一个,可请谁呢?大家都在忙,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合适的。
     
       范燕如忽然想到一个人,就说,刘志强咋样?他家田地少,不太忙。
     
       曲荣进想了想,说,就怕他嫌累不愿来。
     
       范燕如说,只要给够工钱,不怕他不来。
     
       曲家管家到刘志强家说明来意,刘志强态度并不积极,钱瑞莲却高兴得合不拢嘴,当即答应下来。管家走后,钱瑞莲催促刘志强赶紧到曲家去,刘志强却极不情愿地说,刚摘完桃子,又要给他家收麦子,不累死才怪。
     
       钱瑞莲边给丈夫收拾衣服边说,力气是木材,用了再回来。人家田地多,干活儿肯定辛苦,可田地多难道是坏事儿?你家啥时候有那么多田地,我累死也高兴。
     
       受到媳妇的数落,刘志强不高兴了,脸红脖子粗地说,要去你去吧,反正我不想去了。
     
       听了这话,钱瑞莲心里凉了半截,心想这真是个扶不起的刘阿斗,就生气地说,真是个没用的东西!你去了曲家还能亏待你了?
     
       刘志强争辩道,地主都是狼心狗肺,你以为他真心对你好?那是在利用你。
     
       钱瑞莲气鼓鼓地说,别说人家,你也去弄个十亩八亩地回来那才叫有本事,这年头没钱没地你喝西北风去吧。
     
       刘志强索性往地上一坐,说,穷就穷点儿吧,我的目标也不高,三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就行了。
     
       钱瑞莲不屑地说,就这点儿志气?我看也是吹牛。你的地在哪儿?牛在哪儿?再说了,连个像样的住的地方都没有,你的炕放在哪里?总不能放到寥天野地吧?做梦吧你!
     
       说到房子,就勾起了钱瑞莲伤心的往事,边哭边说,看看你家这破房子,哪是人住的地方?你还这么安心,你咋就这么没志气?一个大男人咋就像死狗子一样扶不上墙?自己不争气,还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真是小秃烂了,一头无一头。你不去曲家,我去好了,累死了活该!
     
       说完这番话,她拉起女儿,抬脚就往外走。
     
       刘志强一把拉住她,说,好了好了,我去还不行吗?
     
       刘志强在曲家干活的时候,钱瑞莲抽空去看了一次,刘志强正把麦子从稻场运往曲家设在地窖里的粮仓。范燕如在书房里练画,听见钱瑞莲的说话声,就走了出来。
     
       钱瑞莲打招呼,三太太好。
     
       范燕如点点头,示意她来到书房,然后轻轻关上门。
     
       钱瑞莲问,不怕老爷看见?
     
       范燕如说,老爷今天到乡下去了。大嫂坐下,我们好好说说话。说完递给钱瑞莲一杯热茶。
     
       这间书房曾经是范成奎的卧房,范成奎在世的时候,钱瑞莲没少进这个房间,所以十分熟悉。如今换了主人,房间的摆设也与原来大不相同,增加了不少翰墨香味儿;门口的天井里新砌了一个水池,里面新修了假山,新种了睡莲。
     
       钱瑞莲问,燕如,在这里还适应吧?
     
       范燕如轻嘬一口茶,目光在茶碗上停住,说,房子还是原来的房子,环境还是原来的环境,有啥不适应的?
     
       钱瑞莲说,看得出,曲老爷对你挺好的。
     
       范燕如苦笑一下,我是他的三太太,对我能不好吗?
     
       停了一会儿,范燕如问,大嫂,你在刘家过得咋样?
     
       这句话勾起了钱瑞莲内心的隐痛,她长叹一声,说,过得好不好,你看看我的脸色就晓得了。
     
       范燕如见她面容憔悴,完全没有了过去的红润和光泽,于是感慨地说,大嫂,我们都不容易呀。
     
       钱瑞莲若有所思地说,燕如,不管咋说,你如今还是这家的女主人,哪像我,在刘家那几间破房子里活受罪。
     
       范燕如摆摆手说,大嫂,表面看是这样,可谁晓得我内心的苦?要不是为了救二哥,我说啥也不会走这步棋。
     
       钱瑞莲心生感慨,女人啊,总是难以掌握自己的命运,既然如此,那就面对现实吧。回想起自己的遭遇,她忽然生出同病相怜的感触,于是就劝范燕如,燕如,事情已经这样了,就别再后悔了。女人嫁谁都是嫁,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给阎王爷你也得跟他走。何况你嫁的还是有钱人家,放宽心,把日子过好,这才是最当紧的。
     
       范燕如点点头。
     
       钱瑞莲看了看她的肚子,忽然问,燕如,你来曲家半年多了吧?
     
       范燕如说是,钱瑞莲又问,那你的肚子咋还没有动静?
     
       范燕如一下子红了脸,低了头。钱瑞莲意识到这句话太唐突了,忙打圆场说,燕如,大嫂没有别的意思,大嫂是说你要是能为曲老爷生下一男半女,曲老爷一定会更看重你,你在曲家的地位才会更牢固。
     
       范燕如却岔开话题,大嫂,以后有啥困难尽管说,只要我能帮忙一定尽力。
     
       钱瑞莲立即接过话头,燕如,有件事儿还真得麻烦你。
     
       范燕如就说,大嫂莫客气,有事儿尽管讲。
     
       钱瑞莲急忙说,是这样的,刘家租来的田地少,还不够几个兄弟种。刘志强给曲家看管桃园,在家种地时间不多,我们在家吃饭,两个嫂子都有意见。你能不能跟曲老爷说说,让你志强哥到曲家来当长工?反正曲家也需要人干活儿。
     
       范燕如答应下来,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对曲荣进说了,一再强调刘志强人老实,又肯干,今年收麦子他很舍得下力气。曲荣进闭目沉思一会儿,点头同意了。
     
       收完麦子,刘志强就到曲家当长工去了。曲家店铺的生意主要由管家和六个伙计打理,刘志强不懂经营,曲荣进就吩咐他打杂,啥活儿都干。此后,钱瑞莲隔三差五去看丈夫,去了就帮刘志强干活儿,还主动去灶户拿菜到门楼下去择,甚至帮助别人浆洗衣服,很快就赢得曲家其他几个佣人的好感。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到了初秋,钱瑞莲又去看刘志强。走进青石桥街,她没有直接进曲家大院,而是先来到钱三元家。她把钱三元当做一个靠山,所以时时恭敬着维持着。
     
       送了一些晒干的槐树花给钱三元,又简单地说了一些目前的情况,钱三元点点头,说,瑞莲,曲家是大户人家,志强到他家当长工,曲掌柜不会亏待他的。你让志强好好干吧,我看这也是一条出路。再说了,范燕如成了曲掌柜的三姨太,你原来又是她的嫂子,她肯定会照顾你的。
     
       钱瑞莲急忙接过话头说,三哥说的对,燕如肯定会照顾我的,以后还要麻烦三哥在曲老爷面前替我们说说话……三哥,有件事儿想麻烦你,我也想到曲家去干活儿,烧水做饭打杂啥活儿都行,你能不能跟曲老爷说一说?
     
       钱三元沉吟片刻,说,这个嘛,这个是曲家的家事,我们外人也不好插言。不过,找机会我可以跟曲掌柜说一说,至于他咋想就难说了。
     
       钱瑞莲急忙说,那就先谢谢三哥了!
     
       这时,一个保安队员进来报告,钱三元起身忙公务去了,钱瑞莲随即告辞出来。走进曲家大院,钱瑞莲直奔范燕如房间而去。在门口徘徊了一会儿,范燕如走了出来,钱瑞莲从篮子里拿出一包莲子心和一包槐花,说,莲子心是送给老爷的,能清火安神;槐花是给你的,我春上采下晾干,用藕叶包起来放在那儿,秋天再拿出来,兑些面煎槐花饼,可好吃了。
     
       范燕如轻声说,难得大嫂这么细心,谢谢你了!
     
       钱瑞莲摆摆手,说,说谢就见外了,这东西在乡下多的是。
     
       范燕如掂了掂槐花,说,我原来也听说槐花好吃,可从没有吃过,家里人都不会做,曲家也没有人会做。大嫂,这咋吃呀?
     
       钱瑞莲急忙说,我会做,我做给你们吃吧?
     
       范燕如没有回答,转身走进房去。
     
       晚饭前的时候,一个佣人来通知钱瑞莲去后院灶户做槐花煎饼。她喜出望外,一路小跑来到后院,使出了从小跟姥姥学到的手艺,一会儿就做出了一盘香喷喷的槐花煎饼。
     
       自从娶了三太太,曲荣进每餐饭就和范燕如在书房单独吃。晚饭时,忽见多了一道陌生的菜,曲荣进正想问佣人,范燕如抢先回答,是槐花煎饼,我大嫂送来的,也是她亲手做的。说完给曲荣进夹了一筷子。
     
       曲荣进尝了尝,连声说好吃,又说,刘志强家的还真能干,赏她一块大洋吧。范燕如立即吩咐佣人,赶快去办吧。佣人刚要转身,范燕如却叫住了她,说,老爷今天很高兴,还是我自己去吧,这样更显得老爷关心下人。
     
       从范燕如手里接过大洋,钱瑞莲心里暗自高兴。然而,她的目标不仅仅是得到赏赐。但怎样接近自己的目标呢?她觉得必须依靠范燕如,于是,趁范燕如还没转身,她说,燕如,还有件事儿想请你帮忙。
     
       范燕如却说,老爷一个人在吃饭,我得进去了。晚饭后老爷要出去看一个老客户,我一般都在后面的天井里散步。
     
       好不容易盼到晚饭后,范燕如出来散步的时候,钱瑞莲悄悄走进后院。范燕如发现了,就故意往花木深处走去。在一棵白玉兰树下站定,范燕如轻声问,大嫂,有事儿吗?
     
       钱瑞莲带着急迫的心情问:
     
       燕如,今天老爷吃了我做的菜,是不是很开心?
     
       范燕如点点头。得到曲荣进的肯定,钱瑞莲信心大增,觉得应该有进一步的表现了,于是就说,那你能不能给老爷说说,让我也来曲家干活儿?做饭洗衣服啥活儿我都能干。
     
       看着范燕如惊讶的表情,钱瑞莲才发现自己过于心急了,于是缓和一下语气,说,是这样的,我在家也没多少事儿做,整天闲得心发慌。刘志强一个人在这里,我来了能帮他干些活儿,也可以顺便照顾一下他,工钱要不要无所谓。
     
       范燕如看了看钱瑞莲,只见她眼睛里充满了期待,沉吟一会儿,说,大嫂,我理解你的难处,只是曲家的大小事儿都是老爷说了算。我来的时间不长,还当不了老爷的家。前段时间老爷还说家里的佣人太多了,准备辞退两个……这样吧,我找个机会帮你说说。
     
       钱瑞莲满怀希望地等了一个月,却没有任何消息。
     
       再次来到曲家,被告知三太太和老爷一起到乡下亲戚家去了。她感到有些失望,就到前院灶户里和佣人们说话。一个佣人说今年天气很干,好久没下雨了,有些地方田里的稻谷都被晒干了。另一个说今年失火的很多,前几天一户人家的小孩玩火不小心点燃了柴火,幸亏发现的早,不然连命都没了。
     
       钱瑞莲一边听他们说话,一边四下观望,只见离灶门不远处放了一堆干柴,都是粗大的松木劈成的,旁边就是麦秸,要是遇到火焰后果不堪设想;锅灶附近就是菜柜,离房顶很近,而房顶是用檩子和椽子撑起来的。她忽然有了一个主意。
     
       刚好那天跟刘志强同住的长工有事回家去了,刘志强就留老婆住下。晚饭后,钱瑞莲说不舒服,早早躺下了。半夜时分,她悄悄爬了起来,看看四下无人,蹑手蹑脚地溜进灶户,摸索着找到火柴,躲在墙角处,用颤抖的手点燃了麦秸。做这些的时候,她的胸口一直怦怦地跳,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她把点燃的麦秆扔到干柴堆上,随后急速溜了回来。
     
       不一会儿,灶户里就冒起了火。钱瑞莲装做忽然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大叫,火,火!从床上跳下来,端起一盆水就冲了过去。刘志强也闻声而起,拎起水桶就冲进灶户。
     
       等其他人赶到的时候,火势已小了很多,大家齐心协力把火扑灭。这时,钱瑞莲扑通一声坐在地上,嘴里直喘粗气。有佣人对管家说,这火是钱瑞莲最早看见的,多亏了他们两口子,要是再晚来一步,后果就难说了。管家过来对钱瑞莲说,刘志强家的,谢谢你了,等老爷回来了,一定好好奖励你。
     
       钱瑞莲摆摆手,没有说话,她被浓烟呛得很难受。
     
       第二天,曲荣进回来了,管家立即向东家做了禀报。曲荣进说,这个女人不错,反应挺快的,干活儿也挺麻利,赏她两块大洋吧。范燕如把赏钱送了过去,钱瑞莲接过赏钱,期待着下文。然而,范燕如只是代表老爷说了一番感谢的话,其他的事儿只字未提。
     
       范燕如转身走开,钱瑞莲感到有些失望。
     
       这时,曲家三少爷从外面进来,一只手拎着一壶酒,一只手拿着一个卤猪蹄儿,边吃边啃,还剩一半儿就扔在地上,狗叼起就跑。钱瑞莲看着心疼,想起过去的好日子,鼻子一阵阵地发酸。
     
       曲荣进正在后院里给菊花浇水,一眼瞥见三儿子进来,就放下水壶,说,看看你这个样子,整天就晓得喝酒。你是十八岁的人了,也该学会操心了。曲家三少爷却说,今天陈庄的小五回来了,他在保定军校读书。伯伯,我也想去。
     
       曲荣进一听这话就来气,开始数落儿子,瞧你那点儿出息,除了当兵,就没有别的出路?当兵不过是为了混碗饭吃,我们家不愁吃不愁穿,你去当兵干啥?好儿不当兵,好铁不打钉,难道你忘了祖宗的家训?
     
       曲家三少爷笑了笑,说,伯伯,我听说祖宗还有一句家训,叫做“好儿要当兵,好铁要打钉”,你说我到底该记住哪一句?再说了,谁说当兵就没有出息?二哥在部队都当上团长了,我们曲家祖上还没出过这么大的官儿哩。
     
       提到二儿子,曲荣进心里就郁闷,于是就说,别提他,我们曲家没这个人。你要是想跟他走,永远就不要再踏进我曲家的门。停了一会儿,又软下口气来,说,老三啊,你当兵去了,这家业交给谁经营?你也不小了,咋就不明白伯伯的心思呢?
     
       说到家业,曲荣进心里就不平静。他有三个儿子,老大因范燕如的事儿跟他生闷气,一气之下跑到四川,而且似乎不想再回来了;老二在外闹革命,曲荣进早已跟他断绝了父子关系;唯一能指望的,就是这个三儿子。
     
       然而,三儿子偏偏对经商没有丝毫的兴趣,读完私塾后就与几个习武的人混在一起,整天到东园的桑树林里练功,家里人想见他一面都不容易。后来,在二哥曲德平的影响下,曲家三少爷萌发了参军入伍的想法,一门心思想去读军校,这与曲荣进的目标大不一致。父子两人在这个问题上产生了分歧。然而,没有伯伯的支持和许可,三少爷是走不出去的,只好每天借酒浇愁,来打发无聊时光。
     
       范燕如过来劝慰道,老爷,消消气吧。男孩子都爱玩,到一定时候自然就晓得收心。三少爷毕竟还年轻,过些日子想通了就好了。
     
       曲家三少爷撇了撇嘴,心想这个三妈跟我一样大,还来教训我?
     
       曲荣进却说,看这个样子,是没法想通的。
     
       等三少爷走远了,范燕如才说,老爷,我倒有个主意,干脆给他娶个媳妇,拴住他,他就收心了。
     
       曲荣进点点头,说,看来也只好这样了。这事儿要抓紧,争取春节前就办好。
     
       听说曲家三少爷酒瘾很大,钱瑞莲若有所思。
     
       第二天,曲家三少爷拎着酒壶刚进家门,钱瑞莲就迎上前问,三少爷,你喝的是啥好酒呀?
     
       三少爷回答,地封黄酒。
     
       钱瑞莲吸吸鼻子,说,嗯,好香。不过还有比这更香的酒。
     
       说到酒,三少爷立即来了精神,你说说,是啥酒?
     
       钱瑞莲回答,其实也是黄酒,只不过比地封黄酒度数高,像米汤一样浓,所以也叫米汁酒;因为很容易醉人,有人又叫它东洋酒。钱瑞莲的一个山里舅舅会酿酒,这都是从舅舅那里听说的。
     
       三少爷果然来了兴致,问,这么好的酒,到哪里去买?
     
       钱瑞莲笑吟吟地回答,这酒在酒店里是没有卖的,都是山里人家自己酿了自己喝。三少爷要是想喝,我到山里去找亲戚给你要些回来就是了。
     
       三少爷一拍手,说,那好,我等着。
     
       次日,钱瑞莲就到舅舅家买了一坛子黄酒回来,给曲家三少爷送了过去。三少爷高兴得眉飞色舞,随手摸出一块大洋递给钱瑞莲,她也不推辞,说,三少爷先尝尝,喝完了说一声。
     
       给曲家三少爷送第三坛黄酒之前,钱瑞莲特意到回龙观去了一趟,对范新宝说自己这几个月老是睡不着,向他要了一些催眠安神的草药。范新宝特意交代说这药具有很强的麻醉功能,使用时千万小心。
     
       曲家三少爷头脑不正常是一个多月后的事儿。那天,他喝得酩酊大醉,三天后才醒过来,一双眼睛死死地看着天花板,任谁叫都不应。好不容易下床了,走路歪歪倒,见谁都傻笑。
     
       民国二十一年冬天,曲家出了一个憨子,大家谁都没有想到。曲荣进四处找先生来看病,可都没有用。懂西医的说这病是长期酒精麻醉的结果,而且具有间歇性,治愈的可能性几乎没有。曲家三少爷时好时坏,发病时屎尿都拉在床上,房间里整天臭烘烘的。
     
       一天,钱瑞莲又到曲家看刘志强,走进大门就见曲家三少爷缩在大门楼下浑身发抖,清鼻涕直流。她看了看,走到灶户里端出一盆热水,卷起袖子就给三少爷擦脸。三少爷嘻嘻笑着,起身就跑。
     
       钱瑞莲一边大声喊三少爷,一边追着给他擦脸,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他的脸洗干净,然后又给他洗头。钱瑞莲弄的声响很大,把曲荣进和范燕如都给引来了,他们看看干干净净的三少爷,再看看满头大汗的钱瑞莲,终于明白了。曲荣进向钱瑞莲投来赞许的目光。
     
       范燕如走过来说,大嫂,你心这么细,实在难为你了。
     
       钱瑞莲叹口气说,唉,谁家都有个难处,我们不管咋说还能干活,还能自己照顾自己,可三少爷年纪轻轻的就这样了,实在让人心疼。说完这话,她撩起衣角去擦眼睛。
     
       站在一边的曲荣进急忙背过身去。
     
       从此以后,钱瑞莲经常来给曲家三少爷洗脸,还动员刘志强给他换衣服洗澡。找个晴天,她把三少爷的被子拆了,连同衣服一起洗了。三少爷有时候大小便不能自禁,拉在床上是常有的事儿,钱瑞莲照样给他擦洗。她做得很自然,好像就是自家的事儿。刘志强干活忙,她就一个人忙活。洗衣服洗被子都不成问题,但一个年轻的女人家要给一个已经成熟的男人擦洗身子,无论如何都让人有些难为情。
     
       钱瑞莲鼓起勇气把三少爷的棉裤脱下来,一眼瞥见他的下身,一下子就红了脸,背过身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三少爷虽说是个憨子,可基本的生理功能还是有的,也许出于本能,那东西竟然急速地膨胀起来。他呵呵直笑。钱瑞莲愈发红了脸,就想早些完成任务,于是低着头抓起热毛巾给三少爷擦洗下身。当毛巾接触下体的时候,也许由于摩擦的作用,竟然一下子喷射了,都射在钱瑞莲的手上。
     
       三少爷兴奋得大叫,钱瑞莲却羞愧难当。
     
       曲荣进隔三差五派管家送给钱瑞莲一些赏钱,她干活儿更卖力了,似乎想用加倍的劳动来回报东家的肯定,对三少爷的照顾更加周到,让那个憨子看起来也显得光鲜明亮,这让曲荣进感到一丝安慰。
     
       第二年初夏的一个晚上,曲家管家带刘志强和另一个长工到乡下收租子没有回来,钱瑞莲就留宿在曲家大院。晚饭后,她打了一盆热水,来到曲家三少爷的房间给他洗澡。她把三少爷衣服脱光后扶到盆子里,憨子高兴得呵呵直笑。
     
       钱瑞莲给三少爷擦洗胸脯,头发在他脖子上蹭来蹭去,三少爷感到舒服极了,下身就有了反应;低头看去,见钱瑞莲领口很低,衣服里两个圆圆的东西隐约可见。他感到很好奇,伸手就抓住了。钱瑞莲吓了一跳,满脸通红地把他的手拨拉开,可他又把手伸进衣服,嘴里还喘着粗气,下面也急速地膨胀起来。
     
       此时的三少爷好像没有生病一样,一下子从盆子里跳起来,迅速把钱瑞莲推倒在地上。钱瑞莲没想到事情发生得如此突然,在丝毫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被三少爷按在身下,一会儿就被剥光了衣服,三少爷很快就进入了她的身体。
     
       钱瑞莲不敢叫喊,推了几下没有用,只好由着他。
     
       三少爷兴奋得嗷嗷叫,这声音感染了钱瑞莲,她也忍不住低声呻吟起来。此时的钱瑞莲也就二十九岁,正是需要男人的时候。此番际遇既让她羞愧难当,却也让她再次体验到偷情的快感,于是不再拒绝。
     
       曲荣进刚好出来散步,突然想去看看三儿子。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有异样的声音,贴在门上细细听,他明白过来,就从门缝往里看,一下子看到了令他难以想象的一幕。
     
       回到房间,曲荣进把刚才的一幕说给三太太听。范燕如心里暗暗一惊,随口问,依老爷看,这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
     
       曲荣进沉吟着说,这种事儿要是传出去了,肯定会败坏曲家的门风;话又说回来,老三是个憨子,谁愿嫁给他?可他也是个男人呀。
     
       范燕如说,表面看是坏事儿,实际上是好事儿。
     
       曲荣进问,三太太这话是啥意思?
     
       范燕如接着说,三少爷头脑不正常,就不能用常人的标准来看他;可他也有生理需求,要是在家里得不到满足,跑到外面去胡来,那不更败坏曲家的门风?
     
       曲荣进觉得三太太越来越理解他的心思了,于是用征询的语气对范燕如说,你的意思是……让这种现状保持下去?
     
       范燕如说,对,这样对老三也是一种安慰。
     
       曲荣进沉思片刻,说,只是这样有些难为钱瑞莲了,我担心人家不愿意。
     
       范燕如立即接过话头说,这好办,干脆让她也到曲家来当佣人算了,既可照顾三少爷,也能帮家里干些活儿,而且还可以掩人耳目。老爷你看咋样儿?
     
       曲荣进点头同意了。
     
       第二天,他把钱瑞莲叫到堂屋,开门见山地说,刘志强家的,你照顾我家老三的事儿我都看在眼里。唉,老三这孩子也是命苦,你跟他非亲非故,却肯照顾他,也是他的福分。这样吧,我想了想,反正我们家还需要一个帮手,干脆你也来做长工算了,主要是照顾老三,顺便帮忙干些家务,你看行不行?
     
       钱瑞莲压抑住内心的喜悦,说:
     
       谢谢曲老爷的抬举,能为曲家做事儿也是我的荣幸。
     
       刚回到杂物间,范燕如紧跟着而来,手里拿着一包东西,递给钱瑞莲,说,大嫂,这是那种药,每次完事儿后你赶快喝下去,这样就不会怀上。
     
       钱瑞莲当即羞红了脸。
     
       后来,曲家专门给钱瑞莲两口子腾出一间房,虽然位于最阴暗的角落,但对他们来说已经知足,毕竟是两个人独立的空间,不用再跟别人合住了。
     
       安顿下来后,范燕如对钱瑞莲说,回去把春梅接来吧,孩子长期离开父母也不好。钱瑞莲于是就回去把女儿接来,一家人住在砖瓦房里,虽说是寄人篱下,可心里仍十分感恩。
     
       钱瑞莲和曲家三少爷的游戏还在继续。前面说过,曲家三少爷的病开始时时好时坏,发作的周期比较长,到后来发作的周期越来越短,两年后彻底疯掉,这种游戏也就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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