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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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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新家成了家中唯一的男人,他把痛苦埋在心底,毅然承担了所有的责任,每天黎明即起,用自己的手艺去挣钱养家糊口。秋粮下来的时候,他挨家挨户去佃户家收租子,租子收完后,田地也就变成了曲家的。
     
       范燕如此前曾跟着曲荣进习画,日日在宣纸上描画她的女儿梦,心里想的都是风花雪月和梅兰竹菊,几年间竟也长进不小。然而,突然的变故,将她的女儿梦击得粉碎。家庭衰败,生计都成问题,哪还有心思去弄闲情逸致?她只好收起画笔,卷起袖子,与二哥一起干起了磨豆腐的营生,借此养家糊口。一双原本娇嫩的小手被打磨得十分粗糙,消褪了往日的细腻柔软。
     
       屋漏偏遭连阴雨。
     
       就在范燕如十六岁那年冬天,二哥得了肝病,脸色蜡黄蜡黄的,半年多时间就花光了家里仅有的积蓄,病情却丝毫不见好转。冯记中药铺的冯掌柜说,这病就像“钱吸子”,多少银元都吸得进去。冯掌柜出于人道,免费为范家老二看了好多次,但面对这个无底洞,冯掌柜也无能为力。
     
       眼见二哥病情一日比一日严重,范燕如心急如焚,却也是一筹莫展。次年夏末,她实在没办法了,只好来到刘家,向大嫂诉苦。
     
       钱瑞莲叹口气,说,范家到了这个地步,谁肯帮忙?燕如,我看你也只有去黄龙荡找燕琳,看看她有啥办法。
     
       范燕如说,大姐也难呀,那吴三宝上次就不肯帮忙,这次也未必。
     
       钱瑞莲却说,这次跟上次不一样,这次只需要出一笔钱就行了。只要燕琳手里有钱,不给吴三宝说也没关系,我觉得燕琳当得了这个家。
     
       范燕如又问:
     
       要是吴三宝在山寨上,我去了他肯定会晓得,问起来我咋说?
     
       钱瑞莲沉思片刻,说,那就实话实说吧。我到黄龙荡去过两次,我觉得吴三宝对燕琳还是有感情的,让燕琳出面跟他说,我想他未必就会反对。
     
       范燕如接着又问,大嫂,要是吴三宝不肯帮忙咋办?
     
       钱瑞莲想了想,说,这就要看老二的造化了。
     
       范燕如犹豫再三,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担忧:大嫂,我总觉得到黄龙荡找大姐不是个办法,你想想吴三宝是个啥样的人?我一个姑娘家咋敢上山去?可这个时候我们自己不去,还有谁肯出面帮我们?
     
       钱瑞莲愣了一下,这的确是个棘手的问题。
     
       后来,范燕如想到了住在西山里的舅舅,舅舅是乡下小财主,向他借点儿钱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为了救二哥,范燕如决定亲自到西山去一趟。出于安全的考虑,她请大嫂一起去。
     
       钱瑞莲看了看女儿,有些犹豫。春梅这几天有些咳嗽,做妈妈的自然放心不下。女儿也明白妈妈的意思,她看了看姑姑,说,妈,我没事儿,今天喝了一些药,好多了。你就陪姑姑去吧,山里有狼,姑姑会害怕的。
     
       听着孩子稚气的话语,范燕如忍不住热泪盈眶。
     
       钱瑞莲叹了口气,随即答应下来。
     
       第二天早上,在刘志强兄弟两人的护送下,钱瑞莲带着范燕如往西山方向走去。事情还算顺利,舅舅慷慨地拿出二十块银元,让范燕如赶快回去为哥哥治病,并说这钱就不用还了。范燕如千恩万谢后,一行人来不及吃午饭就急忙往回赶。
     
       可没走多远,迎面就遇到四个人,领头的正是吴三宝,刚从山外办事归来。躲是躲不开了,钱瑞莲只好硬着头皮迎上去打招呼;吴三宝瞟了钱瑞莲一眼,眼睛却紧紧盯住范燕如。钱瑞莲急忙从范燕如肩头取过包裹,对她说,快叫姐夫。范燕如叫了声姐夫,眼睛并不看吴三宝。
     
       吴三宝却认真地打量着范燕如,见这个姑娘有一双忧郁的眼睛,虽不算大,可看起来楚楚动人;花格子衬衣下的胸脯已经发育成熟,不觉咽下一口唾沫,哈哈一笑,说,哦,是小姨妹儿呀,几年不见也长成了大姑娘?好,好,既然来了就到姐夫的山寨去看看吧。
     
       范燕如推辞说,姐夫,二哥病得厉害,我们刚从舅舅家借了一些钱回来,要急着赶回去给二哥抓药。今天就算了,改天再去登门拜访吧。
     
       吴三宝眨了眨眼睛,说,这样也好,下次再专门请姨妹上山。不过,这山高林密的,你们几个怕是不太安全吧?这样吧,我带两个弟兄送你们回去。
     
       钱瑞莲刚想拒绝,却听范燕如说,那就先谢谢姐夫了!
     
       吴三宝咧嘴笑了一下,说,不用客气,谁让我们是一家呢?俗话说“姨妹儿的半个屁股是姐夫的”,你们说是不是?
     
       范燕如羞得满脸通红。
     
       钱瑞莲气恼地对吴三宝说,看你说的啥话?你就不能管管你那张臭嘴?吴三宝仍是放荡地一笑,然后一挥手,一队人马往东走去。吴三宝在前,后面是钱瑞莲和范燕如;一个土匪夹在中间,再后面是刘志强和哥哥;另外两个土匪走在最后。
     
       走了一会儿,吴三宝吩咐手下人把钱瑞莲和范燕如分割开,自己和范燕如走在一起;钱瑞莲情知不妙,一再表示反对,可吴三宝根本不予理会。又走了一会儿,钱瑞莲和范燕如渐渐拉开了距离。吴三宝传令原地休息,然后对范燕如说,姨妹儿,渴了吧?范燕如点点头。吴三宝就说,旁边有山泉,我带你去喝点儿水,洗把脸。
     
       姑娘哪知人心的险恶,跟着吴三宝就往密林深处走去。
     
       好久都不见山泉,范燕如问,姐夫,咋还没到?吴三宝回答,快了。其实他心里早已急不可耐。走到密林间的一片草地上,吴三宝伸手将范燕如抱住,她尚未反应过来,却已被放到地上,惊恐地问,姐夫,你要干啥?吴三宝淫笑着说,陪姐夫玩玩儿,姐夫可以帮你,给你二哥看病的钱不是问题,你要多少都行。范燕如浑身颤抖,说,不,你不能……
     
       话未说完,吴三宝已伸出手来,一把撕开范燕如的领口,又撕掉了里面的兜肚,一对饱满的乳房就跳了出来。吴三宝却不急于抚摸乳房,而是开始脱范燕如的裤子。尽管范燕如乱踢乱蹬,但还是让吴三宝得手,转眼间下身只剩下了小小的裤头。
     
       范燕如急忙用手护住裤头,吴三宝却避重就轻,开始抚摸乳房。范燕如哪经过这阵势,一双饱满圆实的乳房被一个强壮的男人使劲儿揉搓,她又气又急,忙抽手回来保护乳房,吴三宝却腾出一只手,一下子就剥掉了她的裤头。
     
       娇美的胴体彻底暴露出来,范燕如意识到在劫难逃,顿时泪如雨下,放声大哭。这时,吴三宝褪掉裤子,准备进攻。
     
       紧要关头,一根棍子重重地落在吴三宝的后脑勺上,他大叫一声昏了过去。来人正是曲德全。说来也巧,当天他带着一个伙计到山里收桐油,在山上转悠半天,忽然听见有人呼救,循声而来就看见了刚才的一幕。曲德全对这等行径深为不耻,操起一截木棍就打了过来。
     
       范燕如在地上缩作一团,光光的身体在曲德全面前暴露无遗。曲德全把衣服递给她,她飞快地穿好;曲德全又让伙计去找钱瑞莲,然后拉起范燕如就抄近路往山下跑。
     
       伙计一路小跑找到钱瑞莲,她正和几个土匪坐在地上休息,这时一直尾随在后的刘志强兄弟俩也赶来了。曲家伙计来了不敢说实话,只是求几个土匪行个方便,放几个人回家。钱瑞莲刚想问话,曲家伙计使了个眼色,往山下努了努嘴,钱瑞莲顿时明白了,她从包裹里拿出十五块银元送给土匪,土匪得了钱,合计一下,就把几个人放了。
     
       再说那曲德全,他带着范燕如急急往山下走去,不成想山里天气变化很快,一会儿天色大暗,电闪雷鸣,暴雨倾盆而下。两人被淋湿了衣服,慌忙找个山洞钻了进去。山洞不大,两人挨得很近,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声。第一次与一个成熟的男人近距离呆在一起,范燕如感到很不自然。她头发凌乱,衣服破损,再想想刚才被曲德全看见了身体,深感羞愧,不觉红了脸,低了头。
     
       这一切都被曲德全看在眼里。他不动声色地问:
     
       燕如,看你衣服都湿透了,冷不冷?
     
       听到这关切的问话,范燕如回过神来,想到刚才是曲德全救了自己,心里便产生了一丝感激;再回忆起过去的事情,尤其是那年春节放鞭炮时,曲德全捧住她手的情景,竟然忘却了两家的恩怨,对曲德全产生了一丝好感,于是便抬起头来,说,不冷。大少爷,谢谢你刚才救了我。
     
       曲德全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范燕如,四目相对,两人都有些不自然,范燕如随即低下头。曲德全说,燕如,不要客气,刚才好险。你咋跟那吴三宝在一起?那人简直就是个畜生,啥坏事儿都干得出来。
     
       范燕如就把上山的目的告诉了曲德全,说到伤心处,忍不住热泪滚滚。
     
       曲德全沉吟片刻,说,燕如,难得你对二哥这么好,你们也实在不容易呀。听了这句话,范燕如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曲德全想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十块银元递给范燕如,说,燕如,我晓得这两年你们很艰难,你二哥偏偏又病了,真是祸不单行。这些钱你先拿去给你二哥看病吧。
     
       范燕如急忙摆摆手,说,大少爷,我不能要你的钱。
     
       曲德全却拉过她的手,把钱硬放在她的手心,说:
     
       救人要紧,快拿着吧,以后我再帮你想办法。
     
       不一会儿,钱瑞莲和刘志强等人找到山洞。见到大嫂,范燕如抱头就哭,边哭边说是曲德全救了她。钱瑞莲虽然因为房子的事儿对曲家心怀不满,但还是对曲德全千恩万谢,一帮人随后就下山了。
     
       回到家里,曲德全先回房间换了身衣服,这才来到伯伯的书房。伯伯正在跟一个白白胖胖的男人说话,旁边的一个男孩却是黑瘦黑瘦的。曲荣进指着胖男人对儿子说,德全,这是我请来教私塾的李先生,镇南李家寨人,在我们这一带小有名气。
     
       受到东家的夸奖,李先生笑得很开心,躬身对曲德全说,大少爷好。曲德全抱拳还礼,又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男孩。李先生急忙点头哈腰地说,大少爷,忘了告诉你了,这是我家犬子,贱名叫平安。然后捏了捏孩子的胳膊,说,快叫大少爷。
     
       孩子却低头不说话。李先生有些尴尬了,赔着笑脸说,惭愧惭愧,这孩子没见过世面,还请老爷跟大少爷见谅。说完使劲儿掐了一下孩子的屁股,说,快叫呀,难道你哑巴了?也许是被掐疼了,孩子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这下可让李先生慌了神,不晓得该哄还是该打,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曲荣进摆摆手,说,算了,算了,他还是个孩子,你跟他计较啥?你先回去吧,过两天来上工就是了。说完让管家来送李先生出去,李先生千恩万谢地走了。
     
       曲荣进让儿子坐下,说,德全,平川今年八岁了吧?到识字的年龄了,过两天就送她到私塾去。这个李先生很有学问,让平川好好跟他学。私塾就交给你去管,你以后要多费些心。曲德全点点头,说,我原来也听说过这个李先生,据说他还是清朝光绪年间的岁贡生,学问还是不少的。
     
       伯伯说,所以我才请他过来,他也愿意到曲家私塾来。不过他提了一个条件,想让他的儿子一起来读书,就是刚才那个不肯讲话的孩子。你觉得咋样儿?
     
       曲德全沉吟一下,说,曲家私塾主要是收曲家的子弟,还有一些曲家的亲戚和朋友的子弟。他把儿子带过来怕是不合适吧?伯伯摸了摸下巴,说,我也这样想,可要是回绝了,怕他不肯来了。
     
       曲德全想了想,说,我看这样吧,这私塾也不是我们一家办的,还是按照族里的规矩,外姓子弟来读书一律收费,就从他的工钱里扣,可以适当优惠一些。伯伯看这样行不行?伯伯点点头,说,那就这样定吧,他来上工时你跟他说说。
     
       又坐了一会儿,曲德全总有些局促不安,两条腿不晓得该往哪里放。伯伯就问,你还有啥事儿?曲德全就把今天发生在山里的事儿告诉了伯伯。
     
       曲荣进放下乌龟,沉吟一下,说,德全,那吴三宝虽说是土匪,可这几年对我们也算客气,如今你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姑娘打了他,他肯定要报复我们。
     
       乌龟似乎听懂了主人的话,警惕地看了一眼曲德全。
     
       曲德全愤愤不平地说:
     
       吴三宝实在太过分了,我早就看不惯,教训一下他也好。
     
       曲荣进面带愠色道,那范家姑娘跟你有啥关系?你犯不上为了她去得罪吴三宝。你呀,都三十出头的人了,咋还这样糊涂?
     
       曲德全争辩道:
     
       伯伯,范燕如不是你的徒弟么?我也不是救不相干的人呀。
     
       曲荣进有些生气地说,那是过去,现在我们两家是死对头,你为了范家姑娘得罪吴三宝,对我们没啥好处。你呀,真是糊涂!要是吴三宝找上门来,你去摆平吧。
     
       受到伯伯的训斥,曲德全闷闷不乐地回到房间。
     
       说曹操曹操就到。第二天中午,一个家丁急匆匆地回来报告,说吴三宝带着一队人马来找曲德全算账,已经到镇子外面了。曲荣进思忖片刻,对管家说,拿五十块银元去找钱三元,让他出面劝说吴三宝;再给吴三宝准备两百块银元。
     
       管家即刻办理,先找到钱三元,送上银元,钱三元却推辞说,管家,你这就见外了,曲掌柜是我世叔,他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我不会不管的。客气一番,最终还是收下了,然后带着管家找到吴三宝,管家同样奉上银元,吴三宝爽快地收下。
     
       可是,钱三元眼见给吴三宝的银元比自己多,当即感到不爽,对曲家管家说,管家,我把你带来了,我的任务就完成了,你们谈吧,我有事儿先走了。说完起身就走。曲家管家无奈,只得向吴三宝好言相劝,可那吴三宝却不予理睬,且在汉江边驻扎下来,放出风声说一定要取曲德全的人头。
     
       曲荣进没有办法了,把大儿子骂了个狗血淋头,然后带着管家来到回龙观,请刘宝贵占卜一下吉凶。刚进大门,迎面就遇到一个少年,一身青衣,发髻高束,面色清秀,神态安详,单手放在胸前,说,曲掌柜,我家师父正在主堂等你。
     
       曲荣进暗暗吃了一惊,心想这刘宝贵咋晓得我来找他?想着想着就对管家说了出来。走在前面的少年接过话头,我跟师父中午吃饭的时候,一只老鸹在树上叫。“早报喜,晚报忧,正当午时祸出头”,师父就说曲家肯定出事儿了。
     
       曲荣进刚要开口说话,管家拉了拉他的衣袖,悄声说,东家,你晓得这个年轻人是谁吗?曲荣进摇摇头。管家又说,这人就是范家的小儿子范新宝,现在出家当了道士。曲荣进哦了一声,显得十分意外。
     
       走进主堂,刘宝贵正闭目养神。
     
       未等曲荣进开口,刘宝贵就说,曲掌柜,看样子你还得破费一下。
     
       曲荣进急忙上前问,刘道长,此话怎讲?
     
       刘宝贵回答,舍财免灾。
     
       曲荣进说,可我已经给了他两百块大洋了。
     
       刘宝贵说,这次不用给钱了,你把那只乌龟送给他吧。
     
       道长,这合适吗?那乌龟可是我家的镇房之宝啊。
     
       刘宝贵微微睁开眼睛,说,也不过是身外之物。曲掌柜,听我一句话,人不可太贪。你得到了一座好房子,这已经够了;你又得到了一只乌龟,俗话说物极必反,怕是对你不利。不如早些把它送走,以求平安。
     
       曲荣进想了想,说,道长,能不能借一步说话?两人随即步入内室。曲荣进直率地问,道长,有句话我一直想问你,我如今住的房子原来就是范家住的,范家的情况你也晓得。所以,我总觉得这房子不太吉利,可又不敢说出来。你说我曲家如何才能避免范家那样的命运?
     
       刘宝贵捋了捋胡须,说,曲掌柜,我早就料到你会来找我的,办法我已替你想好了。说实在的,范家的悲剧是范成奎自己一手造成的,最根本的原因我师父在世时已经点了出来,我就不多说了。怪他自己,不能怪别人。你的情况跟他不一样,但我发现你也有贪念,所以提醒你要学会舍财免灾。吴三宝是个土匪,无非是贪财贪色,你给他一笔钱,再把宝贝乌龟给他,他不会不动心。
     
       听完这番话,曲荣进心里顿时感到轻松了许多,就从口袋里摸出两块银元塞到刘宝贵手里,说,道长,谢谢你。等这事儿过了,我专门来请你到我家好好看看。
     
       然而,当曲荣进派管家把乌龟给吴三宝送过去的时候,吴三宝却不要乌龟,大大咧咧地说,一个鸡巴乌龟值几个钱?你们还真当成了宝贝。想当年这东西住在老子山寨上的时候,也没给老子带来好运气,老子不要!
     
       曲家管家回来复命,曲荣进感到束手无策了。
     
       就在这时,范燕如来到曲家,见到曲荣进父子后,扑通一声跪下,眼含热泪说,师父和大少爷在上,请受燕如一拜!说完磕了三个头,口口声声感谢曲大少爷的救命之恩。曲德全急忙过去把范燕如扶了起来。
     
       曲荣进仔细看了看眼前的女弟子,几年不见,范燕如长成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颇有几分姿色,这才明白大儿子为啥要拼死相救。他抬了抬右手,说,燕如,不要客气,能平安回来就好。他左手托着乌龟,乌龟脖子伸得老长,好像在听人们说话。
     
       范燕如回家对钱瑞莲说吴三宝要来报复曲家,曲家正愁没有办法。钱瑞莲想了想,对刘志强说,你把曲德全叫出来,我有话对他说。随后,在离曲家大院不远处的一条巷子里,钱瑞莲对曲德全说,曲大少爷,你为了我家燕如才惹下这么大的麻烦,我们也不能袖手旁观。这样吧,我去找吴三宝说说,兴许能起作用。
     
       曲德全吃惊地问,你去?你一个女人家敢去找吴三宝?
     
       钱瑞莲沉静地回答,那吴三宝不就是个土匪么?又不是老虎,还能吃了我?再说了,他不管咋说也是范家的女婿,看在我家燕琳的面子上,他也不会把我咋样。
     
       曲德全想钱瑞莲说的也在理,就问,那你有啥办法?
     
       钱瑞莲胸有成竹地说,车有车道,马有马路,我自有我的主意。
     
       当钱瑞莲走进吴三宝匪营的时候,他正与手下商量如何教训曲德全。因为曲家在青石桥镇乃至县上与各方关系都很深厚,不像范家那样根基很浅,所以吴三宝也不敢贸然行动。看见钱瑞莲走进来,吴三宝心想这女人咋又来了?一时半会儿摸不准她的意图,就示意手下人拦住了她。
     
       钱瑞莲对两个土匪说,让开,我要找你们大当家。
     
       一个土匪说,大当家这会儿没工夫。
     
       钱瑞莲瞪了土匪一眼,故意大声说,让开,我有重要情况给大当家说,要是误了事儿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吴三宝挥挥手,土匪放开了钱瑞莲。她径直走到吴三宝面前,说,吴爷,看样子不太欢迎我呀?
     
       吴三宝哼了一声,说,有屁快放吧,老子还忙着哩。
     
       钱瑞莲带着调侃的语气说,既然吴爷不欢迎,那就算了。不过丑话说在前面,以后吴爷的山寨要是出事儿了,可别怪我没有对你说。说完转身就要走。
     
       吴三宝急忙起身,说,等一等,既然来了就坐一会儿吧。说完吩咐土匪搬来一个凳子。钱瑞莲却并不坐下,看着周围的人,问,就在这里?吴三宝想了想,朝左右挥挥手,手下人起身都离开了。吴三宝走下来,问,啥事儿,这回总该讲了吧?
     
       钱瑞莲问,吴爷,那我就直说了。听说你要报复曲家?
     
       吴三宝愤愤地回答,对,谁让曲德全跟老子过不去?他那一棍子把老子打晕了,头到现在还昏昏沉沉的,老子也要让他挨一刀才算扯平。
     
       钱瑞莲话中有话地问,吴爷,你就没为自己想想退路?
     
       吴三宝眼一瞪,说:
     
       啥意思?老子天不怕地不怕,想这些屌事儿干啥?
     
       钱瑞莲笑了笑,说:
     
       不错,吴爷是条汉子,可你别忘了,谁都有个短处。
     
       吴三宝摸摸头皮,盯住钱瑞莲看了老半天,心想这个女人今天说话咋怪里怪气的?于是就问,你今天到底想说啥?爽快点儿吧,老子不喜欢拐弯抹角。
     
       钱瑞莲就说,吴爷,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我说出来你可别见怪呀,更不能翻脸,你答应我我才能说。
     
       吴三宝不耐烦地说,真啰嗦,我答应你就是了。
     
       钱瑞莲这才问,你还记得曲家二少爷吗?
     
       吴三宝脱口而出,记得,他曾救过我,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钱瑞莲抓住他的话,接着问:
     
       既然你记他的恩,干吗还要跟曲家过不去?
     
       吴三宝说,这是两码事儿。我吴三宝记恩也记仇,二少爷的恩我还会继续报,但曲德全的仇我也要报。
     
       钱瑞莲心想,看来这招治不住他,只好换个招数了,就说,听说曲家二少爷是共产党,前几年还在你的山寨上避过难?
     
       吴三宝没想到钱瑞莲会提起这档子事儿,急问,你从哪儿听说的?
     
       钱瑞莲说,没有不透风的墙,晓得这事儿的不止我一个人,只是没有人去告发罢了。
     
       见吴三宝没有言声,钱瑞莲不动声色地说,吴爷,你是见过世面的人,应该晓得这事儿的分量。前几年国共之间闹翻了,到处都在抓共产党,那曲德平也是没办法才逃到你那里去。如今国民党占了上风,听说到处都在围剿共产党,要是这事儿被国民党晓得了,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吴三宝挠了一会儿头皮,粗声粗气地说,都过去几年了,谁还记得这事儿?再说了,我吴三宝也不是好欺负的,谁敢跟我过不去?
     
       钱瑞莲轻轻一笑,说,吴爷,你的道行谁都晓得,可人家也不是等闲之辈。就说那曲德全吧,正准备到县里去告发你包庇共党哩。
     
       一提曲德全,吴三宝就来火,说,他敢,我宰了他!再说了,曲德平毕竟是他的亲弟弟,他会去告发?他要是去告发我包庇共产党,必然要牵连到曲家,他才不会干这种傻事儿哩。
     
       钱瑞莲料到吴三宝会这样说,她早就想好了应对的办法:吴爷,有个情况你可能还不晓得,曲老爷好几年前就跟二儿子断绝了关系,为这曲老爷还专门到县警察局去了好几趟。你想想看,这几年好多共产党的家属都跟着倒霉,曲家为啥能平安无事?
     
       顿了顿,又说,还有,曲家在县上有不少关系,告你一状,也够你喝一壶的。这些年官府对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是因为你没有惹下大乱子。要是你窝藏共党分子的事儿被官府晓得了,可不是小事儿呀。你安心做你的山大王,跟官府井水不犯河水,你又何必得罪官府呢?
     
       这番话不是没道理,吴三宝低头沉思起来。钱瑞莲见自己的话起到了作用,于是趁热打铁,吴爷,我听说最近你还跟曲德平在一起,有人还亲眼看见了,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这事儿可不能让上头晓得呀。说完,做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吴三宝大吃一惊,因为最近他的确与曲德平有过来往。
     
       去年五月,曲德平参与领导了枣阳县西部的蔡阳铺暴动,一举攻占蔡阳铺、翟家古城和琚湾镇。后来,暴动队成立了中国红军鄂北第五总队,一个月后又改编成中国工农红军第九军第二十六师,曲德平担任要职。正当革命形势迅猛发展的时候,国民政府军开始对苏区进行第三次围剿,红二十六师损失惨重。紧要关头,曲德平再次潜入吴三宝的山寨躲过了国军的搜捕。
     
       吴三宝清楚这事儿的分量。多年为非作歹的经验告诉他,在这个乱世混日子,有枪有势就有一切。这些年来,他凭借手中的三十多条枪,与各方势力保持着不远不近的关系,国军也好,红军也罢;团防局也好,保安队也罢,只要不挡他的财路,双方便相安无事。然而,接触归接触,但绝不深交,更有提防,他必须保护好自己的队伍不被吃掉。
     
       另一方面,吴三宝也是个重义气的人,对救命恩人曲德平念念不忘且礼貌有加,冒险把曲德平藏在山寨也是为了报答。但是,他也有自己的底线,就是不能因此得罪国军。他清楚自己的山头之所以能发展到今天,并不是因为自己势力强大,而是因为国军没工夫理会他。假如把国军惹恼了,他的危险就大了。所以,他与曲德平接触的时候还是保持了必要的谨慎,尽管如此还是被人抓住了蛛丝马迹,心里感到隐隐不安。
     
       吴三宝忽然问,我来找曲德全算账,跟你有啥关系?
     
       很简单,曲德全救了我家妹子,他是个有血性的男人。
     
       吴三宝嘴里嘟哝一句,屌毛!
     
       钱瑞莲感觉时机成熟了,就开导说,吴爷,你和曲家大少爷都是男子汉大丈夫,都是有身份的人,犯不上为了一个女人翻脸。依我看,各让一步,你放过曲家,曲家也不去告发你,再给你一笔钱,以后该咋来往还咋来往,这对你们双方都有好处。
     
       吴三宝抬头看看眼前这个女人,虽然失却了往日的风韵,可为人处事的气魄并不比男人差,说出来的话也是柔中带刚,句句在理。
     
       当天晚上,吴三宝就撤退了。
     
       曲德全长舒一口气,暗暗佩服钱瑞莲的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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