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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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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成奎看着年轻漂亮却已守寡的儿媳妇,再看看人老珠黄的老婆子,心情十分沉郁。有一次,钱瑞莲坐在堂屋里给女儿喂奶,女儿不好好吃,她就劝女儿再吃两口。范成奎冷不丁走过来,以逗孙女玩儿为名,在钱瑞莲的奶子上摸了一把,嘴里还说,孙女呀,你不吃爷爷要吃了。钱瑞莲羞得满脸通红,站起身就回卧房了,从此不再出来喂奶。
     
       就在范成奎邪念渐起的时候,刘志强的心里也在忍受着煎熬。前面说过,他喜欢钱瑞莲已有多年,要不是钱瑞莲嫌他家太穷,也许两人早就结成了秦晋之好。后来,范新传死了,刘志强又动了这个心思。
     
       然而,心思也只是心思,范家是高墙大院,刘志强哪能随便进出?再说了,两人目前相差太悬殊,他连说出来的勇气都没有,只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胡思乱想,或者在被窝里做些小动作,聊以自慰。
     
       这年阳历四月,北伐军攻克武昌,襄阳不久也被光复。所到之处,北伐军开始打击地方土豪势力,青石桥镇上许多有钱人家纷纷逃到乡下躲避。范家老家在山里,钱瑞莲不愿进山,就回到娘家暂避风头。
     
       这天下午,北伐军开进青石桥镇,钱瑞莲夹在人群中看热闹。忽然,一个熟悉的人影引起她的注意,那人就是刘志强。钱瑞莲悄悄过去捅了他一下,问,你在看谁呀?猛然看见钱瑞莲,刘志强有些惊讶,回答说,我在看曲家二少爷哩,你看那个戴红袖头的就是。
     
       “五四”运动影响到襄阳后,曲德平等几个进步学生开始接触马列主义。民国十一年五月,他加入了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师范毕业后留在襄阳任教,不久就加入共产党。后来,国共两党合作开展大革命。受党委托,曲德平也参加了北伐军。
     
       顺着刘志强的手望去,钱瑞莲看见队伍中一个身着灰色军装的军官正朝这里挥手,刘志强也激动地挥起了手,四周都是羡慕的眼神,刘志强满脸通红,神情分外自豪。也许受到刘志强的感染,钱瑞莲也朝人群中挥了挥手,却没有人向她回应,她便羞红了脸。
     
       人群中有人说,听说北伐军专打军阀土豪。另一个人说,是呀,还要破除封建迷信。一个学生模样的人接着说,我刚才听一个士兵说,他们今天要到回龙观去破除迷信;还要到范家去,因为范家养了一只很大的乌龟,北伐军说那也是封建迷信,要把它公开处理。幸亏范家人跑得快,不然他们也要受到批斗。
     
       钱瑞莲心里有些紧张,急忙拉了一下刘志强,两人离开人群向外面走去。钱瑞莲问,你咋认识曲家二少爷?刘志强用几分自豪的语气说,我从小就跟着伯伯给曲家看管桃园,跟曲家二少爷很熟,我们两个年龄也差不多。二少爷为人很好,从不把我们当下人看。后来他到襄阳读书去了,放假回来还找我玩。
     
       钱瑞莲眼里流露出羡慕的神色。
     
       小镇西边靠近汉江的地方有一片桃园,那就是曲荣进家的。从青石桥街到钱家寨必经桃园旁边的一条小路。春天,满园桃花竞相开放。春色迷离,人的心情也在桃花中浮动起来。每到晚上,繁茂的花朵挡住了树下的空间,醉人的清香刺激着人们的感官,这里就成了男男女女偷情约会的最好去处。
     
       钱瑞莲和刘志强一起向桃园走去。
     
       钱瑞莲问,北伐军真的要抓我家那只乌龟吗?
     
       听见钱瑞莲说到“我家”这个词,刘志强心里很不舒服。这说明钱瑞莲对范家还是有感情的,而这恰恰是刘志强最不愿接受的现实,他对范家充满了怨恨。刚才听说北伐军要拿范家的乌龟开刀,他心里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快感,虽然不懂,却还是煞有介事地说,是的,肯定要的。
     
       钱瑞莲又说,那乌龟可是我们范家的镇房之宝啊。
     
       刘志强想了想说,那也没办法,谁能阻止北伐军呀?
     
       钱瑞莲低头想了一会儿,说,听说曲家二少爷在北伐军里说话很管用,你能不能找他说说,不要处理我们家的那只乌龟?说完用一双春波荡漾的眼睛看着刘志强。
     
       平生第一次被人求着去办一件事儿,而且是一个漂亮的女人,一个在自己心底扎了根的女人,刘志强获得了极大的满足感,还有一些晕晕乎乎,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没问题,晚上我就去找他说说。
     
       钱瑞莲喜滋滋地说,事成之后我会好好感谢你的。
     
       刘志强手一挥,粗声粗气地说,谢啥呀,小事一桩。
     
       钱瑞莲看了刘志强一眼,只见他面色黑红,浓眉大眼,常年的劳作使他肌肉发达,体格健壮,充满了阳刚之气。钱瑞莲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心里的一根弦仿佛被谁拨动了,弹出一朵红云悄然爬上脸庞。为了掩饰自己,钱瑞莲忽然问,志强哥,你咋还不结婚呀?
     
       这是钱瑞莲第一次叫志强哥,叫的人叫得很亲切,听的人听得也很入耳;不但入了耳,而且深深地入了心,一下子拨动了心里的一根弦,弹出一股渴望悄然爬上心头。刘志强定定地看着钱瑞莲,说,瑞莲,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你应该清楚为啥。
     
       钱瑞莲低头不说话了。
     
       两人走进桃园,来到一间茅草房前,那是刘志强和伯伯看管桃园时住的地方。刘志强说,瑞莲,进去坐一会儿吧?眼神里充满了暧昧。钱瑞莲心里像卧了只兔子一样突突乱跳。
     
       门悄然打开,刘志强伸手把她拥了进去,随手把门关上。
     
       接下来的事顺理成章,该发生的一切都发生了。
     
       也许是初次接触女人,刘志强如猛虎下山般勇猛有力,不但发泄着欲望,甚至怀着一种报复的冲动发泄心中的怨恨;钱瑞莲很长时间没碰男人了,也释放了积攒已久的激情。两人可以说是一场狂欢,压抑不住的呻吟声随着浓烈的桃花香气向四周飘散。
     
       当天晚上,刘志强找到曲德平的住处。进去的时候,曲德全正在跟弟弟聊天。刘志强忙弯下腰说,大少爷二少爷都在呀。曲德平站起身拉住刘志强,说,志强,我不是跟你说过吗?你我之间是平等的,没有少爷也没有仆人。我们革命的目标就是要消灭不平等。刘志强听得似懂非懂。曲德平又问,志强,你有事儿吗?刘志强说出了范家乌龟的事儿。
     
       曲德平听完后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说,刘志强啊刘志强,你可真有意思,居然来为一只乌龟求情。你在哪儿听到这个消息?我们北伐军主要是打击与帝国主义有勾结的军阀势力,对一般的地主和商人采取拉拢的办法;至于反封建,目前人手少,哪顾得上?再说了,天底下有那么多乌龟,我们总不能一个个去批斗吧?目前人的问题还没解决,哪有时间去管乌龟?
     
       刘志强当时就泄了气,但回来却向钱瑞莲吹嘘是自己出面说服了曲家二少爷,二少爷下令不再反范家的封建。钱瑞莲听完喜上眉梢,当即又用身子奖励了刘志强一次。
     
       北伐军走后,钱瑞莲和刘志强的感情急速升温,两人隔三差五就到桃园里幽会。渐渐地,有人从随着浓烈的桃花香向四周飘散的压抑不住的呻吟声中听出了名堂,一些充满色情的言语开始在青石桥街流传。听到这些传言,范成奎恼火极了,本想好好发作一番,但转而一想,计上心来。
     
       一天晚上,夜幕四合,满天星光闪闪烁烁,星光下的桃园一片宁静,但宁静的桃园深处却有一个个缠绵的故事正在上演。钱瑞莲离开桃园准备回家,半路上突然冒出了范成奎,他似笑非笑地看着钱瑞莲,说,这就完事儿了?钱瑞莲猛然打个激灵,好半天才稳下神来,说,哦,是伯伯呀,你这是干啥?范成奎回答,等你呀,我在这里看见你好几次了。钱瑞莲明白无法掩饰了,低头匆匆而去。
     
       回到家里,钱瑞莲等待范家开赶。然而,范家却出奇的平静,反倒让她捉摸不透。第三天下午,范成奎让老婆抱着孙女带着小女儿和佣人去茶馆听说书,又让徒弟带着两个儿子去镇郊给一家老主顾送家具,家里只剩下他和儿媳妇。钱瑞莲准备去杂货店买些蓖麻油回来点灯用,范成奎叫住了她。她晓得摊牌的时候到了。
     
       范成奎走到钱瑞莲居住的中院天井,把她堵在卧房门口,开门见山地说,是不是又想到桃园去?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跟刘志强在桃园里干的那些事儿,我都晓得。
     
       钱瑞莲低头不说话,心里却在揣摩范成奎的意图。
     
       范成奎一双眼睛在钱瑞莲胸前扫来扫去,幽幽地说,瑞莲,我晓得你心里一直放不下刘志强,可你毕竟是范家的儿媳妇,你这是在败坏范家的门风,要是传出去了……
     
       钱瑞莲低低地说,大不了我回娘家去。
     
       范成奎冷冷一笑,说,怕是没那么简单吧。不明不白地回娘家去了,别人问起来你咋回答?你总不能说是因为偷人被婆家休了?要是这样说,你以后还咋做人?你娘家敢让你回去?再说了,你如今还是范家的儿媳妇,我完全可以按范家的族规,把你绑上石头扔进汉江。
     
       钱瑞莲打了个冷战。
     
       范成奎看在眼里,继续说,我们范姓人家不是没出过这样的事儿。那年范玉山的儿媳妇跟一个唱戏的小白脸眉来眼去,后来两人就睡到一起了。那女的可能是被搞舒服了,呼爹叫娘的声音很大,被邻居听见了,就叫人来捉奸。两人被捉住时浑身上下光溜溜的,那女的皮肤真白,一对奶子像供香馍一样……
     
       范成奎故意使用了一些黄色的字眼,意在挑逗钱瑞莲。钱瑞莲当然明白他的意图,不觉面红耳赤,却说不出话来。
     
       范成奎又说,你晓得结果咋样?族长一声令下,两人双双光着身子被绑上石头,扔到汉江里喂王八去了。可惜呀,那么漂亮的人儿!那么大的一对奶子!
     
       钱瑞莲低头看地,仍不言语。
     
       范成奎慢慢靠近她,说,我要是到族长那里禀报一声,你的结果跟那个女人一样,也被扒光衣服绑上石头扔到汉江去!可我不忍心那样做,你晓得为啥吗?说完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住钱瑞莲。
     
       钱瑞莲低头不语,脸涨得通红。
     
       范成奎一只手搭在她的肩头,说,唉,这么漂亮的一张脸,这么好的一副身材,这么大的一对……要是扔进汉江实在可惜,别人不心疼,我可是心疼呀。
     
       钱瑞莲肩头扭动了一下,范成奎的手从肩头滑落下来,可他很快又把手搭在钱瑞莲的肩头,说,瑞莲,你婆婆对你一肚子气,上次就想把你休掉,可我说啥都不同意,你晓得为啥吗?还不是为了你?再说了,我家有钱,有这么大一座房子,别人想来还来不了哩,你就放得下?嘿嘿,瑞莲,你不如依了我,过去的事儿我就不再追究了。虽说新传不在了,但这房子也有你的份儿,在这个家里我说了算。
     
       范成奎把钱瑞莲使劲儿往卧房里推,她边挣扎边说,不行,你不能这样。但她哪能阻挡得了范成奎?很快就被推到房里,范成奎转身把门闩插上,然后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嘴巴凑上去就亲。尽管钱瑞莲强烈反对,但还是被范成奎轻而易举地抱起来放在床上,一下就撕开了她的衣服……
     
       屋外出奇地静,一阵风吹得槐树叶沙沙作响。
     
       许久,范成奎才从钱瑞莲身上爬了起来,喘着粗气说,瑞莲,以后你就跟了我吧,反正是肥水不流外人田,老子儿子都是那回事儿,我不会亏待你的。
     
       整整一个晚上,钱瑞莲都是以泪洗面,甚至连死的念头都有过。她是一个女人,自然视贞操如生命,如今被老公公强行霸占了,这等有悖常伦的事让她痛不欲生。然而,另一个声音却从心底悄然升起,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怕啥呢?为了这座房子,忍一忍吧!
     
       回顾这几年的经历,为了这座房子,她把处女之身献给了一个结过婚的男人;为了讨回被范成奎视若珍宝的乌龟,她不得不满足吴三宝的淫欲,而讨回乌龟的目的,不就是想长久留在范家吗?还是为了那只乌龟,她与刘志强偷情;如今,老公公又来扒灰,还是拿房子作诱饵。
     
       唉,自愿的也好,不得已也好,被强迫也好,总之,发生的已经发生,失去的已经失去。跟一个男人睡觉,跟两个男人睡觉,跟多个男人睡觉,有啥区别呢?跟这些男人睡觉,她只付出身体,却得到了丰厚的回报,这觉也就没白睡了。她忽然意识到,这其实也是一种交换,男人得到了女人的身体,就会心甘情愿地满足女人的要求。想到这里,心里坦然了许多。
     
       继续往深处想,男人都是好色的,他们制定出来的那些伦理道德和三纲五常,还有那些狗屁族规,都是专门用来对付女人的,目的就是要独占女人,禁止别的男人染指。可男人自己却是三妻四妾,外带拈花惹草,世人谁又去指责他们呢?即便被男人潜规则了,又能咋样?好像这是天经地义的。
     
       钱瑞莲开始怀疑那些传统道德了。这一怀疑,就为自己的行为找到了借口,继而对范成奎也不觉得怨恨了。想想这座高大的房子,再想想范成奎曾经许下的诺言,她的心底竟然有了一种冲动,一种报复的冲动,她要用自己的行动把范成奎的诺言变成现实,她要做这座房子的女主人。
     
       此后,钱瑞莲不再拒绝范成奎,不仅不拒绝,甚至主动迎合他的心思,这让范成奎十分快意。夜深人静的时候,范成奎时常偷偷溜到她的房间。当然,钱瑞莲也不是没有条件的,她不断地从范成奎那里得到一些银元和一些值钱的东西。
     
       从年轻漂亮的儿媳妇身上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范成奎的欲望越来越强烈了,他每天都想着法子把两个徒弟和二儿子使到外面去干活,让两个伙计守住店铺不准到后院来;三儿子和小女儿还在曲家祠堂读私塾,范成奎就让老婆去陪读,家里很多时候就只剩下他和钱瑞莲,而钱瑞莲的房门时常又紧闭着,婆婆渐渐就看出了名堂。
     
       一天午后,范成奎刚从钱瑞莲房间出来,就被老婆堵在门口。老婆的目光越过他的头顶,直接扫向房间里面,钱瑞莲正在穿衣服,头发凌乱,脸颊绯红。婆婆破口大骂,你这个狐狸精,连老公公都勾引,真不要脸!
     
       范成奎一把将老婆推开,可老婆还在不停地骂。钱瑞莲草草穿好衣服,从房间里冲出来,用手指点着婆婆的鼻子尖,说,你咋不问问你男人?是他先扒灰的!婆婆也不甘示弱,是你先勾引的,不要脸!
     
       两个女人扭打在一起,积累下来的矛盾一触即发。范成奎费了老大的劲儿才拉开。老婆不依不饶,先到范氏族长那里告状,再到娘家诉苦;两股势力合在一起,要求范成奎以家长的名义写封休书休掉钱瑞莲,他终于抵挡不住了,无奈地对儿媳妇说,两边都在逼我,我也是没办法。你先回娘家住一段时间,避避风头再说。
     
       钱瑞莲晓得这是骗人的把戏,一旦回到娘家,就再也别想踏进范家的大门了。她想她应该打出手里的一张牌了,于是就说,别忘了,当初是你先强迫我的,那时候你咋没想到这个结果?
     
       范成奎低头不语。
     
       钱瑞莲转过身,一字一顿地说,你给我听着,只要你们敢休掉我,我就去曲家走一趟,告诉他们你那些玉器还有这房子是咋来的,曲家会放过你?
     
       范成奎惊得出了一身冷汗,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用极低的声音说,瑞莲,你、你别生气,这都是他们的意思,绝不是我的主意,我以后不再提了就是。
     
       范成奎此后果然不再提休掉钱瑞莲的话,他把老婆的唠叨当成耳边风,对族长的追问则闪烁其词。尽管族长十分不满,却是没有办法的,因为按当地规矩,这事儿必须由范成奎做主。他态度不积极,这事儿也就无限期地拖延着。
     
       后来,范成奎干脆以出去谈生意为由,频繁地出入酒家和茶馆,每日都是醉醺醺地回家,回到家里倒头就睡,第二天一大早又出去了,借此来应付两方的压力。
     
       躲进饭馆的范成奎很快就沉迷于地封黄酒所陶醉出来的那种既迷迷糊糊又飘飘忽忽的境界之中。发展下去,饭馆的食物极大地刺激了他的味觉系统,他忽然发现青石桥镇原来还有如此美味佳肴,而品尝美味佳肴的确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夏天时,他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徐记酸酱面馆,因为这家饭馆做的酸酱面最为地道。一走进徐记酸酱面馆,堂倌儿立即迎上前来,边躬身施礼边高声吆喝,范掌柜一位,里边请。徐掌柜从柜台后面转出来打招呼,范掌柜,这边请,靠窗的位置给你留着哩。
     
       伙计赶紧用抹布把桌子板凳重新擦一遍,恭恭敬敬地迎候范成奎入座,另一个伙计已端上一杯热腾腾的产于保康县的上好茶叶“松针”。随后,堂倌儿开始报菜单,字音清晰,快慢适度,所报菜名都是当地美味佳肴。范成奎随便点了几个,堂倌儿立即把所点菜名依次高声报知伙房,讲究分类清楚,抑扬顿挫,就像唱歌一样。
     
       手捧热茶,眼望窗外,只见汉江上帆船如云,热闹非凡。小船划向大船,大船靠向码头;卖炸馍的、卖卤鸡蛋的、卖杂货的商贩从这条船跳到那条船上,吆喝声此起彼伏;光屁股的半大孩子手扒船帮,露出半截身子踩水;钻出船舱的船家女人,张望着街上成衣铺的花衣裳;一行壮实的脚夫,正弯着腰把粮食背进船舱……
     
       江面上飘荡着阵阵烟岚,在此停泊的船只大都开始生火做饭。靠岸的一艘货船装满货物后,船主在船上置办了酒席招待船工,这叫“烧开头”。席上菜肴必须有公鸡,由船工推荐一人吃鸡头,谁吃鸡头谁就在航行中负责领头喊号子。一些从陕西下来途经青石桥的船主也置办酒席,这叫“烧过江”,席间船主举杯敬酒,表示前段航行靠大家出力平安无事,下段航程还需共同努力,饭后继续开航。以青石桥为目的地的船主置办酒席则叫做“烧空舱”,其中既有向船工致谢之意,也有庆贺航行平安、大功告成之意。
     
       岸上水上都是人头攒动,好一番热闹景象;远处是一片青山,山山相连,一直绵延到无尽头;近前是一汪清水,浩浩荡荡向东奔流而去,夏天的景致真是美不胜收。在此推杯换盏,真有一种凭江临风的快意。
     
       看了一会儿,菜就端上来了,一盘卤猪蹄,一盘将军肉,一壶地封黄酒,一碗酸酱面。范成奎一边看街头来往的人群,一边细细地品味,间或与老板娘打情骂俏几句。吃饭时,一个伙计站立旁边,不断递上擦汗毛巾,俗称“打把子”。吃完饭,堂倌儿当面口算结账,讲究不紧不慢,然后高声报出钱数,让客人和店里其他人都能听见。结完账,范成奎随手给堂倌儿几个铜钱,堂倌儿立即高喊,范大爷赏铜钱五个!其他伙计一起高喊,谢!范成奎获得极大的满足,带着微微的醉意,踏着暮色归去。
     
       从这以后,范成奎极少再出去干活儿,木匠铺的生意也交给徒弟打理,生意不太好也不太坏,加上从田地里收取的租子,一家人生活倒也衣食无忧,所以老婆并没有阻拦。
     
       对范成奎来讲,虽然每顿饭花去不少钱,但因此摆脱了族人的追问,心里还是很惬意的。再后来,他不满足于一个人喝酒了,开始邀徐掌柜对饮。徐掌柜也不推辞,两人就一杯接一杯地喝开了。然而,徐掌柜毕竟要做生意,招待的也不止范成奎一个人,时间长了就无法奉陪。范成奎大约感到寂寞了,于是邀上三朋四友,不管深交的还是刚认识的,只要陪自己小酌两杯便感到十分快意。一些贪吃的人听说了他的这个喜好,都跑来陪他喝酒,人数越来越多,当然每次都是范成奎出钱。
     
       喝酒的三教九流啥人都有,喝多了就开始寻思其他项目。有人提议到茶馆里搓麻将,同去同去,于是便一起同去;有人提议到戏园里看戏,同去同去,于是便一起同去;后来,有人提议去逛窑子,同去同去,于是便一起同去。
     
       关于青石桥镇上的妓院形成于何时,现在已无法考证,何况当地县志上只记录光彩的一面,对这些下三流的东西是不屑一顾的。青石桥镇由于紧邻汉江,航运发达,往来商船多在此停留。商人、船工出门久了,欲望都被憋在心底,口袋里有了钱,吃饱喝足后就要找地方快活一番,妓院也就应运而生。那时候水上有花船,不想上岸的就在水上解决,想上岸的必定要去弄玉阁。
     
       镇上的商家大致分为两类,他们消费的地方也就相对有所区别。一类是吃水上饭的,比如经营航运、贩卖鱼虾以及河上粮行等,这类人多到花船上寻欢;还有一类不以水上为主,比如曲家和范家,这类人就到弄玉阁来作乐。弄玉阁位于青石桥街深处,是小镇上唯一一家比较有档次的妓院,里面既包养妓女,也藏售烟土,还备有麻将、雀雀牌等娱乐工具,可以满足客人多层次全方位的需要。
     
       由于范成奎出手大方,妓院老板十分高兴,就挑出几个姿色姣好的女子专门伺候他。范成奎一踏进弄玉阁,几个女子蜂拥而上,范爷长范爷短地叫得很甜;范成奎左拥右抱,这边亲一口那边摸一把,获得了极大的满足。从单干到打双飞,再到众女子轮番上阵,波起浪涌,群雄争霸,范成奎把小镇的风流史彻底改写。毫无疑问,他为此也付出了高昂的代价,家里的现大洋日渐减少,值钱的东西也一件一件地转到妓女手中。
     
       范成奎老婆发现情况不妙,苦口婆心劝了多次也没有用,遂开始采取抵制的办法,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藏起来,可还是被他找到了。后来,他开始伸手向老婆要,遭拒后便大打出手,老婆每每痛不欲生。再后来,老婆干脆将房门紧闭不予理睬,可他竟然揭开瓦片从天而降。
     
       老婆拿范成奎没办法,便找到钱瑞莲,说,你能不能劝劝他?他可能听你的。眼睛虽然不看钱瑞莲,但语气却流露出心中的无奈。
     
       钱瑞莲也不看婆婆,边逗女儿玩边说,他是你男人。
     
       婆婆略带伤感地说,瑞莲啊,妈也是为了这个家呀。你看他现在这个样子,真是败家啊,再下去的话说不定就要卖房子了,难道你忍心看着他把这房子败掉?
     
       一句话说到钱瑞莲心中的敏感之处。她透过窗格向外看去,细雨正斜过天空,槐树的叶片微微颤动。或许是很久没下雨的缘故,春梅兴奋地拍手叫喊,呵呵直笑,那稚气的声音让钱瑞莲顿生母性的责任。她看了婆婆一眼,说,我试试看吧,估计也没有用。
     
       夜间,范成奎回家后,钱瑞莲用眼神将他引到自己房间。一番快活后,她说,你以后别再去逛窑子了行不行?你看你现在成啥样子了?再这样下去,这个家还要不要?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儿女们着想啊?二弟新家马上就要说媳妇了,你不能不管啊。
     
       范成奎却不理会。
     
       钱瑞莲又说,戏子无情,婊子无意,她们是冲着你口袋里的钱来的。
     
       范成奎有些不耐烦了,穿衣下床,径直回到自己卧房。
     
       第二天午后,范成奎照常来到弄玉阁。在众多的姑娘中,他对一个叫红霖的风尘女子情有独钟。红霖年方二十,皮肤白皙,体态柔美,一双媚眼勾人魂魄,床上功夫也十分了得,范成奎哪经得起这般诱惑?心甘情愿地为她掏出了大把的银元。他对红霖已走火入魔,两人就像白石灰刷在墙壁上一样难分难舍。
     
       范成奎送给红霖一个玉坠,姑娘欢喜得不得了,于是就打听这玉坠的来历。大约是为了显摆,也为了显示对姑娘的亲近,在一次酒酣耳热之际,他就像对儿媳妇说的那样,把玉器的来历毫无保留地告诉了红霖,而红霖又是个嘴碎的人,转身就对妓院老板娘说了。这老板娘与曲荣进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况且妓院里的烟土全部由曲荣进和钱三元提供,双方是合作伙伴,老板娘当然向着曲荣进,于是急忙去禀报这一重大发现。
     
       曲荣进从老板娘嘴巴里得到这个消息后,心中悬了很久的一个问号至此豁然解开。一个声音在他大脑里反复响起,范成奎,你咋吃进去的,我让你咋吐出来!随后,红霖被带到曲家,一番吓唬,姑娘就说出了实情;又一番利诱,姑娘答应替曲家办事儿。
     
       这天傍晚,当范成奎走出红霖房间的时候,天上的细雨仍若有若无地下着。范成奎一边下楼一边问,我的雨伞呢?弄玉阁老板娘急忙接过话头,哎哟,是范爷呀,刚来一会儿就要走?范成奎回答,还有事情要去办。
     
       老板娘满脸堆笑地给范成奎取来雨伞,然后把手里的烟枪伸到他面前,说,范爷,我这儿刚弄了批上好的洋货,价钱也不贵,范爷要不要再回到红霖姑娘房里,抽上两口再走?范成奎冷眼瞄了一下老板娘,说,范爷我吃喝嫖赌啥都干,就是不吸鸦片。说完掏出一块大洋扔在柜台上,然后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这时,屏风后面转出了曲家管家。老板娘忙迎上前说,哎,管家,没想到范成奎还真不吃这一套,你说咋办?曲家管家来回踱了两步,说,听说大烟还能治病,要是范成奎病了的话,让他也试一试?想办法让他生病,然后再想办法让他沾上大烟。老板娘受到启发,一拍大腿,说,哎,有了,听说巴豆是泻药,泡在水里也看不出来,喝下去保准会拉稀。也让他尝一尝?曲家管家会意地一笑,这事儿就交给红霖吧。
     
       一次吃饭的时候,红霖悄悄在酸酱面里放了一点儿巴豆,范成奎饭后不久就直奔茅房,三次下来已两腿酸软站立不稳。他边扶着墙壁往回走边说,妈的,今天是咋的?是不是那盘卤猪蹄不新鲜?红霖立即接过话头说,范爷,我看可能是,我肚子也有些不舒服。范成奎问,可你咋没我这么厉害呀?红霖回答,老板娘给了我一包药,吃了就好了。范成奎问,啥药呀?红霖一边扶他躺在床上,一边说,范爷,那药效果真好,保证药到病除。看你这样子怪让人心疼的,我去找老板娘帮你要点儿吧。
     
       红霖从曲家管家手里接过两包东西,一包棕色的像土一样,另一包是曲家赏给她的银元。红霖对范成奎说,这是上等的中药,用水冲服喝下去就好了。他将信将疑地喝下去,病情果然好了许多。完全好的时候,他对纸包里的东西显然发生了浓厚的兴趣。红霖告诉他,那是一种神奇的东西,不仅可以治病,而且能让人体会到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他问是啥东西,红霖说要想搞清楚就跟我来。
     
       在青石桥街尽头一间幽暗的房间里,范成奎看见曲荣进正躺在烟榻上,枕边摆着烟枪,旁边是一位妙龄少女。这间大烟馆是曲荣进和钱三元暗中联合开的,曲荣进出钱,钱三元出人,专门招待镇上的烟鬼以及南来北往的商人。
     
       曲荣进招呼说,成奎老弟,过来尝尝吧。
     
       范成奎闻到了一股奇异的味道,鼻子皱了皱,说,曲掌柜,听说这东西一旦上瘾了,想戒都戒不掉,是不是这样的?
     
       曲荣进慢慢睁开眼睛,说,老弟,没那么可怕。这东西只要适可而止,那感觉实在是太舒坦了。再说了,怕上瘾的人都是花不起钱的,你我可都是青石桥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还怕抽不起?
     
       旁边的钱三元插话说,范掌柜,这东西现如今都是有钱人享受的,你跟荣进世叔都是这街上有脸面的人物,我们不享受谁享受呀?人生在世,无非就是“吃吃喝喝、落个壳壳”这八个字,你说是不是?
     
       范成奎注意到,曲荣进和钱三元都把自己和他们相提并论,也就等于承认了范家属于上流社会的事实,而曲荣进和钱三元承认他属于上流社会,就等于整个青石桥镇承认他属于上流社会。这极大地满足了范成奎的虚荣心,让他十分受用。于是,他怀着一种感恩的心接过烟枪,斜靠在烟榻上。
     
       红霖立即拿来一个纸包,打开后取出条状的棕色的东西。然后,她开始做示范,把熟鸦片搓成小丸,在火上烤软后,塞进烟枪的烟锅里,然后翻转烟锅对准火苗,吸食燃烧产生的烟。
     
       范成奎接过烟枪尝了一口,立即感到头晕目眩,甚至感到恶心。曲荣进不失时机地说,成奎老弟,刚开始就这样,吸两次你就会体会到奇妙的感觉。范成奎没有说话,又吸了一口。不久,他果然体会到一种梦幻般的感觉。曲荣进又说,成奎老弟,这里有足够的烟土,你想抽就来,对你敞开供应。
     
       范成奎做梦都没有想到,那天曲荣进跟钱三元联合起来演了一出戏。两人虽说联手干贩卖鸦片的勾当,自己却十分清楚这东西的危害,所以绝不尝一口。为了诱使范成奎上当,两人都装着吸食鸦片,其实他们抽的只是普通的烟丝。
     
       鸦片营造出来的种种幻觉的确让人难以拒绝,范成奎抽了第一口,就忍不住想抽第二口;抽了第一回就忍不住想抽第二回。渐渐地,他往大烟馆去的频率越来越高,而鸦片也开始有偿供应。尽管曲家给他的价格并不高,但鸦片毕竟不是萝卜白菜,对一般人来说仍是天价,而且要现钱现货,真金白银一个子儿都不能少。范成奎开始上瘾了,每次去至少要丢下两块大洋。
     
       一次过完烟瘾后,范成奎一摸口袋,一个子儿也没有,有些尴尬地对曲家管家说,管家,我今天忘记带钱了,明天再来还你,咋样?
     
       曲家管家呵呵一笑,说,范掌柜,我们东家说了,你以后尽管来抽,抽完了记个账就行了,到时候算总的。
     
       范成奎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你们就不怕我还不起烟钱?
     
       曲家管家哈哈大笑,说,要说别人还不起我相信,可要说你范掌柜还不起,打死我都不相信。你范掌柜是谁呀?是我们青石桥镇上响当当的人物,方圆五十里地哪个不晓得你范爷的大名?咋会还不起几个烟钱?
     
       曲家管家的这番话,再次满足了范成奎的虚荣心。他越来越觉得自己是个人物了,感觉飘乎乎的。既然是个人物,还在乎那点儿烟钱吗?从此以后就放开来抽,反正每次也不用给现钱。可他哪里会想到,这一切都是曲荣进和管家精心设的套,先打消他的顾虑,又吊起他的胃口,再麻痹他的神经,最后让他一步步落入陷阱。
     
       然而,范成奎却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正一步步逼近,他已经深深地陶醉在鸦片所营造出来的虚幻之中。他的烟瘾越来越大,欠下的烟钱也越来越多。
     
       烟钱积累到一定的时候,曲家管家来要债了。
     
       范成奎用不屑的语气说,管家,你慌啥呀,少不了你的。
     
       曲家管家笑呵呵地说,范掌柜,我晓得你家大业大,不在乎这点儿钱。可你也晓得,这烟土都是我们东家用银元买回来的,那可都是真金白银啊,谁肯给你赊账?可我家东家的钱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呀。
     
       范成奎说,管家,最近也不晓得为啥,来订做家具的人突然少了很多,外面赊的钱也不好收,手头有些紧。再等等吧,少不了你们的,一个子儿都不会少,我范某人说话算数。
     
       曲家管家说,范掌柜,你手头紧,我们东家日子也不好过呀。你晓得啵,最近国共两党闹崩了,打得不可开交。我听钱三元讲,他们县大队奉清乡司令部命令,前几天到青石桥镇清乡时杀了十多个共产党,搞得人心惶惶,很多生意人怕受到牵连,都不敢到青石桥来了。曲家的生意也不好做呀,东家就让我把原来欠的烟钱都收回来。
     
       范成奎又抽了两口,说:
     
       管家,等秋后收了稻谷,我一个子儿都不少你的。
     
       曲家管家赔着笑脸说,范掌柜,其实你不需要等到那时候,你有比稻谷更管用的东西。
     
       范成奎打个哈欠,问,你说的是啥东西呀?
     
       曲家管家提醒范成奎,就是你家的那只乌龟。我们东家说了,只要你舍得下那只乌龟,这烟钱就不要你还了,以后来了也随便抽。你看咋样?
     
       那乌龟可是我家的宝贝,咋能拿来换烟土呢?
     
       旁边的红霖接过话头说,范爷,你是大富大贵的人,那只乌龟到哪里都会保佑你的。
     
       范成奎只顾抽烟,并不接话。曲家管家见状,说,范掌柜,你看这样好不好,你把乌龟先寄存在我们这里,等你把烟钱都还了,乌龟还是你的,你看咋样儿?
     
       范成奎点点头,随即伸了个懒腰。
     
       当天晚上,曲荣进从管家手里接过乌龟,笑得嘴角老半天合不拢。他反复抚摸着乌龟的背,说,小家伙儿,放心,我曲家不会亏待你的。都说你们乌龟很神奇,那你就在我曲家好好表现一下吧。话音刚落,乌龟慢慢把头伸出来,冲曲荣进点点头,曲荣进和管家会意地笑了。
     
       曲荣进拿出十块银元赏给管家,说,管家,辛苦了。管家点头哈腰地说,为东家效劳理所当然。曲荣进又问,范成奎欠下的烟钱,啥时候才能抵得上他家的家产?管家掐着指头算了算,回答说,差不多还要再等一年。曲荣进点点头,说,那就再等等吧,千万不要打草惊蛇。管家说,东家放心吧,我让红霖每天都盯着他,只要有烟土,他跑不了的。曲荣进把乌龟放在书案上,边逗弄边说,这下我就放心了。我要让那座房子改成姓曲。
     
       再说那范成奎,用乌龟抵了烟钱,每天毫无顾忌地抽起了鸦片,彻底被鸦片给征服了。他把木匠铺的生意都交给二儿子打理,自己不闻不问。可二儿子刚刚成年,没有多少经验,生意于是每况愈下。后来,范成奎甚至以大烟馆为家,整天整夜不归,二儿子找到大烟馆请伯伯拿主意,范成奎却挥了挥烟枪,说,你自己看着办吧。儿子还想说啥,他已微闭双目抽开了,儿子只好怏怏离去。
     
       二儿子已到了订亲的年龄,媒婆主动找到范成奎,说可以做冯记中药铺冯掌柜的工作,把冯家姑娘许配给范家老二,而且她试探过,冯家并没有反对。范成奎却躺在烟榻上说,你去跟我家新家商量吧,只要他同意,我就没说的。媒婆说,这事儿需要你拿主意。儿子的终身大事,你咋就不当一回事儿?范成奎摆摆手说,你没看我正忙着吗?这事儿以后再说。
     
       媒婆觉得自己丢了面子,就说,看样子抽大烟比儿子说媳妇还重要?范成奎不耐烦地说,这是我范家的事儿,你急啥?媒婆抬脚走了出来,逢人就说,完了,范家这下算是完了。
     
       范成奎老婆哭哭啼啼找到范氏族长,央求族长出面干涉,族长命两个族人来到大烟馆,把范成奎拖了回去,然后对他劈头盖脸地一顿训斥。范成奎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保证今后不再去那地方了。然而,当夜幕降临的时候,烟瘾再次发作的他却又急不可耐地走进大烟馆。
     
       当范氏族人再次到大烟馆找人的时候,却进不得半步,钱三元已在门口增加了两个保安,声称为了保护客人的安全。族人无奈,只好悻悻而返。去了几次都是这样,族人渐渐没了耐心,心想随他范成奎去吧。
     
       于是乎,大烟馆真的就成了范成奎的第二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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