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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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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老掌柜在襄阳城内做生意的时候,曾经收了一个叫吴三宝的伙计,是一个好吃懒做的人。后来,钱家家道衰落,吴三宝就回到青石桥镇东十里开外的吴家大湾,给一个地主家当长工。然而,他哪里吃得了这个苦,干了一年说啥也不干了,怀着对城镇生活的向往,他又重返青石桥街,经人指点来到范家想找碗饭吃。
     
       然而,尽管吴三宝在范家门口苦苦哀求,可范成奎晓得这个人的底细,所以不为所动。吴三宝渐渐没了耐心,并且开始出言不逊,范成奎一怒之下放出大黄狗,在他小腿上咬了一口。
     
       吴三宝从此就流落街头,依靠别人的施舍维持生计。后来,腿上的伤口发炎了,走路一瘸一拐的。再后来,曲荣进那正在襄阳城内湖北省立第二师范学校读书的二儿子曲德平放假回家,无意中遇到吴三宝,见他十分可怜,于是心生怜悯,不仅给他吃的,还出钱治好了他的伤。
     
       伤口完全好了后,吴三宝听说黄龙荡有一窝土匪,心想这无本求利的买卖也是一条出路,于是就找到匪首入了伙。因为身强体壮,加上胆大心细,他在几次抢劫中都表现出色,匪首极为欣赏,就提拔他为二当家。又过了几年,大当家在一次行动中被仇家打死,吴三宝自然就成了首领。
     
       做了土匪的吴三宝并没有忘记范成奎,他在耐心等待机会。恰好曲家管家来到山上,请吴三宝去教训一下范成奎。吴三宝同样没有忘记曲家二少爷当年的救命之恩,于是便爽快地答应下来。
     
       一个风高月黑的夜晚,一队人马悄然将范家包围起来。夜色覆盖下的范家大院十分沉静,除了大门口屋檐下挂着的两只大红灯笼正摇摇曳曳地燃烧,一切都像在酣睡之中。
     
       吴三宝带领几个精干手下翻墙进来,首先就把黄狗给解决了。不巧的是,那晚范成奎不在家,带领大儿子和徒弟到乡下收债去了。老婆吓得躲在屋里不敢出来,怀里紧紧搂住她的小女儿和宝贝孙子,两个半大的儿子站在一边瑟瑟发抖;前院的伙计都装着没听见。
     
       吴三宝看着熟悉的高墙大院,心情有些复杂,粗声大气地叫道,范成奎,有种的就出来,你吴爷看你来了。没有人回答。吴三宝又吼叫,屋里有管事儿的吗?再不出来老子就把这房子给烧了。
     
       总得有个人出来说话吧,钱瑞莲想了又想,艰难地钻到床底下,揭开两块火砖,从里面摸出一袋银元,然后挺着大肚子,壮着胆子走出来,把银元扔给吴三宝,说,好汉,一点儿意思,权当是见面礼,不成敬意。
     
       手下人拎起袋子交给吴三宝,吴三宝看看钱瑞莲,问,是个女的?家里没男人了?
     
       钱瑞莲回答,家里男人都不在,有啥话就跟我说了吧。
     
       吴三宝怪笑一声,掂了掂手里的银元,说,就这点儿?你打发叫花子呀?范家也太小气了,这气派可跟这房子不配呀。
     
       钱瑞莲解释说,好汉,范家买房子还欠了不少钱,家里就这些了。你先收下,以后我们有了再补。
     
       吴三宝冷笑一声,说,别人都说范家的钱来路不明,说不定范成奎跟我是一路货色哩。说完哈哈大笑。
     
       钱瑞莲壮着胆说,好汉,听你刚才的口气,你跟我家老爷也是打过交道的,即便我家老爷过去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也请你大人大量不要计较。反正我们住在这里,房子也搬不动,以后会加倍偿还你的。
     
       吴三宝却说,不提过去的事儿倒好,提起了老子心里直冒火。老子今天来不是为了钱,就是来教训范成奎的。他不在,算他狗子的命大,可房子在呀,这就叫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来人,把房子烧掉。
     
       钱瑞莲总觉得眼前的土匪头子有些面熟,想了一会儿,忽然明白过来,便说,吴三宝,你仔细看看,我就是当年钱老掌柜的孙女瑞莲姑娘,你不会忘记了吧?
     
       吴三宝这才仔细看了看面前的女人,但他对当年老东家的孙女没有一点儿印象,也不想接这茬,更不想因此影响了自己的生意,就冷冷地说,我没见过你,也不管你是谁,谁敢挡我的财路,老子就跟谁过不去。
     
       钱瑞莲气呼呼地说:
     
       你,你,过去我爷爷待你也不错,你咋一点儿感情都不讲?
     
       吴三宝却并不理睬,手一挥,烧!
     
       慢!还没等钱瑞莲叫出声,一个温软的声音忽然传来。
     
       循着声音望去,在明亮的火把映照下,吴三宝看见了一张俊俏的脸,那是范家大姑娘范燕琳。她倚着门框说,吴三宝,你当年到我家找不到活干是你自己没本事,这怪不得别人。我劝你莫把事儿做绝了,得为自己留条后路。
     
       钱瑞莲没想到范燕琳敢在这个时候出来,心里替她捏了一把汗。
     
       猛然间出来一个如此漂亮的姑娘,吴三宝一时半会儿没有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后,便狞笑着走过去说,好,老子答应你,这房子不烧了,可你也得答应老子一件事儿。范燕琳问,啥事儿?吴三宝笑嘻嘻地说,老子还差一个压寨的二夫人,嘿嘿,你愿意去吗?
     
       范燕琳又羞又气地骂道,姑奶奶不愿意,你去找你妈吧。吴三宝却不气不恼,笑着说,老子就喜欢你这样的,够味儿。愿不愿可由不得你了,把她捆起来,带走!手下人立即上来把范燕琳绑起来,嘴里塞上毛巾。
     
       钱瑞莲一下子慌了神,急忙大叫:吴三宝,你们不能这样,她还是个黄花闺女,你们不能毁了她!
     
       吴三宝一听,哈哈大笑,指着钱瑞莲说,老子刚才还在想要不要跟你睡觉哩,看你挺着大肚子,老子真有些不忍心。这倒好,来了个黄花闺女。又对手下人说,你们听到没有?她还是黄花闺女,老子就喜欢搞黄花闺女!手下人一片哄笑。
     
       钱瑞莲急了,要是范燕琳落在吴三宝手里,啥结果想都不用想了,于是灵机一动想到一个办法,走到吴三宝面前说,吴爷,你也是一条英雄好汉,你也有姐妹,我晓得强夺民女不是你吴爷的性格。你要是放过我家妹子,我另有一样东西送给你。
     
       吴三宝眯着眼睛问,啥东西?
     
       你大概也听说过这座房子底下挖出过一只乌龟吧?
     
       吴三宝点点头,钱瑞莲就说,那可是镇房之宝。这样吧,你要是放过我们,这只乌龟就归你,做你的镇寨之宝,保管你回回得手处处顺利,你看咋样儿?
     
       吴三宝歪着头想了一下,他早就听说过一只乌龟的传说,不过还从没想过弄去做镇寨之宝,今天听钱瑞莲这么一讲,他倒真的动了这个心思,于是就点头同意。
     
       钱瑞莲带吴三宝来到墙根下,让她惊讶的是,天气虽然很冷,可那只乌龟居然从稻草中爬了出来,正伸长脖子朝众人张望哩,可晚饭时它还在呼呼大睡。或许,它正在纳闷是谁惊扰了它的好梦吧。
     
       钱瑞莲抓起乌龟递给吴三宝,吴三宝接过乌龟的一瞬间却大叫一声,哎哟,这小东西咋还咬老子?说完把手指放在嘴里吸吮。一个土匪上来说,妈的,敢咬大当家的,把它打死去。吴三宝瞪了他一眼,说,放屁!这东西是有灵气的,咋能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快把它抓住带回山寨。受到训斥的土匪不敢怠慢,急忙追到墙根把乌龟捉住,放进一只布袋里。
     
       钱瑞莲上前说,吴爷,我们成交吧。
     
       吴三宝却对她哈哈一笑:你也太天真了吧,土匪的话也信?老子今天赚大了,压寨的二夫人有了,镇寨之宝也有了,我还要感谢你哟。好吧,看在你的面子上,不烧这房子了。兄弟们,撤!一挥手转身而去,钱瑞莲气得直跺脚。
     
       曲荣进原本希望吴三宝把范家的房子烧掉,可吴三宝听了钱瑞莲的一番话,临时改变了主意。他明白这座房子对范家的重要,搬也搬不走,挪也挪不动,只能守着看着,而守着看着就意味着花钱买平安。因此,只要房子在,有机会就可以来敲些银元。要是烧掉了,等于自断财路,他才不干这种傻事儿哩。
     
       范成奎得到信儿带着儿子和徒弟匆匆赶回来的时候,吴三宝早已跑得无影无踪。此时的钱瑞莲浑身酸软,一下子倒在地上。范成奎气得破口大骂;范新传从厨房里抓起一把菜刀,说声“老子和他拼了”,转身就往外跑;钱瑞莲挣扎着站起来,大声说,你去有啥用?还不是白白送死?范成奎这才让两个徒弟跑到大门口把儿子拉住。
     
       听说那宝贝乌龟也被吴三宝抢走了,范成奎更是火上浇油,气得在院子里直转圈儿。老婆没好气地说,到这时候了还担心你那乌龟,难道那乌龟真的比姑娘还重要?还是赶紧想办法救燕琳吧。范成奎忽然转身骂道,你们女人家懂个,我这不是在想办法吗?
     
       当天夜晚,范成奎通过中间人前去谈判,说愿意花钱赎人。但因土匪要价太高,始终无法谈拢。后来,吴三宝贪恋范燕琳的姿色,实在忍耐不住就把她给强暴了。消息传到范家,范成奎暴跳如雷,但冷静下来一想,反正女儿已被糟蹋,要是再给钱了岂不两头亏?于是就让中间人撤回来。
     
       范成奎是一个很实际的人,他懂得取舍。可怜那范燕琳,失去了清白的女儿身,整天以泪洗面,几次想跳崖都被吴三宝手下拉住了。过了些日子,她只好横下心来做了吴三宝的压寨二夫人。
     
       范成奎猜想此事定与曲荣进有关,发出毒誓要报复,但苦于拿不出证据。那段日子,范家是在沉闷和伤感中度过的。当时匪患很重,小镇上人人自卫。要是吴三宝再来惊扰如何是好?一家人长吁短叹也没有主意。
     
       钱瑞莲站起来说,我倒有个办法。
     
       范成奎忙问,啥办法?快说说看。
     
       钱瑞莲说,团防局的钱三元是我家堂兄,我去找他说一说,求他出个面关照一下,兴许管用。
     
       一说起钱三元,范成奎气就不打一处来。但那钱三元手里有人有枪,能够与吴三宝抗衡。为了今后的平安,也只能忍让了,于是问,要是人家不愿出面呢?
     
       给他点儿好处,他不会拒绝的,乘机也跟他拉拉关系。
     
       范成奎点点头,说,这个办法嘛,我看行。请钱三元出面,让那曲荣进晓得我范家也是有靠山的,看他今后还敢欺负老子?不过,那需要花多少钱?
     
       钱瑞莲说,我先去摸摸底儿再说。
     
       第二天,钱瑞莲来到团防局,钱三元张口就要五十块大洋,钱瑞莲回去如实禀报,范成奎权衡再三最终还是答应下来,随后让钱瑞莲把钱如数给钱三元送过去。次日,钱三元派两个手下荷枪实弹到范家门口站岗。那寒光闪闪的刺刀让范家人分外自豪,街坊邻居羡慕之余,都说如今的范家也是威风八面了。
     
       然而,站了五天后,钱三元就把手下撤走,传来话说,要想继续站岗,请再拿银元来。这下让范成奎犯难了,范家的银元真的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呀。范成奎问,咋办?老婆说,大不了再拿一笔钱送给钱三元。话还没说完,范成奎就吼道:放你的狗屁!那钱三元胃口大得很,你喂得饱?老婆低头不语,大儿子跟一个徒弟也面面相觑。
     
       范成奎把目光转向钱瑞莲,也许他觉得这个儿媳妇很有主见吧。钱瑞莲想了想,说,依靠钱三元也只能救个急,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从长远看,还得找一个人。
     
       范成奎问,谁?
     
       钱瑞莲回答,曲荣进。
     
       范成奎不解地问,他可是我们的死对头呀?
     
       钱瑞莲说出了自己的理由:没错,他是我们家的死对头,可为了今后,我们就要把他变成我们的好朋友。你想想看,曲荣进是镇上的商会会长,实力雄厚,与钱三元和吴三宝的关系都不是一天两天。这些年来,吴三宝来抢了好多次,可一次也没有到过曲家,你们说这是为啥?
     
       范成奎点点头。钱瑞莲继续说,曲荣进凭多年建立的关系网,没有办不成的事儿,他要是跺一下脚,整个青石桥也要晃一晃。我们跟他作对没啥好处,我们也根本不是对手,不如主动跟他和好。
     
       范成奎沉吟一会儿,说:
     
       你说的有道理,可我们两家矛盾这么深,咋样才能和好?
     
       钱瑞莲胸有成竹地说,我倒有个办法。
     
       青石桥镇东北西三面环山,汉江从北穿境而过,南面就是肥沃的冲积平原。小镇虽属襄阳府治下的沔水县管辖,但因距离襄阳府比到县城还近,所以人们赶集买东西往往选择襄阳府而不是县城。
     
       这天下午,曲荣进的大儿子曲德全从襄阳办事回来,途经一个山口的时候,被一伙土匪拦住去路。土匪扬言是曲荣进的仇家,今天一定要曲德全的性命。双方正僵持不下的时候,范新传刚好从此路过,也被土匪们押了过来。
     
       相同的遭遇让曲德全和范新传站在一起,两人很快就结成了盟友。趁一个土匪不备,范新传箭步上前,从他手中夺下枪,然后顶在土匪头子后脑勺上,命令他让开一条道。道让开了,范新传让曲德全赶紧跑。就这样,范新传救了曲德全,自己却被打得鼻青脸肿,范家最后花了一笔钱才将范新传赎回来。
     
       也许聪明的读者已看出来了,这是一个苦肉计,这台戏的导演就是钱瑞莲。范家通过钱三元请另外一座山头上的土匪配合演了这出戏。当然,土匪们也得到了相当数额的出场费。
     
       曲德全对范新传心生感激,回去给伯伯说了。曲荣进正在闭目养神,半天没有说话。曲德全又说,伯伯,我看范家也并不是故意要跟我们作对,范成奎也晓得你的道行,他这是在主动巴结我们,我们也不要得理不饶人。冤家宜解不宜结,曲范两家这么一直斗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曲荣进沉思片刻,睁开眼睛,说,德全,我桌子上有一幅牡丹图,你明天给范成奎送去吧。
     
       手捧牡丹图,范成奎眉开眼笑,意识到钱瑞莲的办法开始产生效果了。他拉住曲德全的手说,德全贤侄,请替我谢谢你伯伯,改天我一定登门拜访。
     
       范成奎要回赠一份礼物给曲荣进。想了好几天,他决定发挥自己的长处,精心用樟树为曲荣进制作了一张躺椅。五天后,钱瑞莲从山里买来两坛地封黄酒,范成奎让两个徒弟抬着躺椅,自己拎着酒,亲自给曲荣进送过去。范燕如听说了,嚷着要跟伯伯一起去,范成奎就牵着女儿,一路哼着小曲来到曲家。
     
       曲荣进正在书房里作画,见范成奎来了,不紧不慢地出来迎接。范成奎拱拱手,说,曲掌柜,小弟精心为你打制了一张躺椅,你劳累的时候躺一躺,解解乏。曲荣进细细看那躺椅,只见做工精致,结构坚固,在上方安置脑袋的地方还雕刻了一对鸳鸯,显然是费了一番心思。他对范成奎有了一份好感,说,老弟客气了,进去喝茶吧。
     
       杯中上好的龙井茶正在上下翻滚,范成奎心里感到一丝安慰。他讨好似的对曲荣进说,曲掌柜,你送给我的画可真好看,我挂在堂屋正中间,逢人就说是曲掌柜送给我的。曲荣进微微一笑,心想真是个土老帽,连附庸风雅都不会,只好应付道,一份儿心意,不必客气。
     
       范燕如偎在伯伯怀里静静听大人们说话。大人们没有话说了,就去逗小孩子玩。曲荣进问,燕如,今年多大了?范燕如回答,曲大伯,我今年十岁了。
     
       曲德全进来了,见范燕如口齿伶俐,一点儿也不怕生,就端过一盘子花生,说,燕如,自己抓吧。可范燕如就是不动手,曲德全只好给她抓了一把,她急忙把口袋张开。
     
       曲德全问,燕如,刚才为啥不自己抓?不喜欢吃吗?
     
       范燕如说,不是,我可喜欢吃花生了。
     
       曲德全纳闷儿了,那为啥不自己抓呀?
     
       范燕如歪着脑袋想了想,说,嗯,我觉得我的手小,抓得少;曲大哥的手大,抓得多。说完还吐了一下舌头。
     
       曲德全和众人一起大笑起来,曲荣进眼泪都笑出来了。笑过后,曲荣进看着范燕如,说,这孩子真聪明,读书没有?
     
       范燕如回答,还没有,但我大哥大嫂没事儿就教我认字。然后又说,曲大伯,我喜欢画画儿,我看到你画的画儿了,真好看。
     
       曲荣进很有兴致地问,哦,你也喜欢画画儿?大伯教你画好不好?
     
       范燕如立即拍着巴掌说,太好了,谢谢曲大伯!
     
       曲荣进将范成奎父女引入书房,在那间挂满书画的雅致的房间里,范燕如第一次接触到了中国画。此时的她可能压根儿没想到,她从此与书画结下了不解之缘,与眼前这个教她画画儿的男人也结下了不解之缘。
     
       在一张宽大的书桌上,曲荣进摊开一张宣纸,然后挥笔画了一片兰叶,边画边告诉范燕如这叫起笔这叫收笔;两笔交叉就叫交凤眼,中间再来一笔就叫破凤眼。没多久,一幅水墨淋漓、笔力苍劲的兰花就画成了,然后题款钤印,送给范燕如留作纪念。
     
       范成奎见女儿有这方面爱好,再次备了一份厚礼,求曲荣进将女儿收为弟子。后来,在范成奎的一再要求下,范燕如进了曲家出资办的私塾。因为曲姓是青石桥镇上的大姓,大半条街的人家都姓曲。人多力量大,曲姓家族就建了一座高大的祠堂,里面办了一所私塾,而范姓是小姓,祠堂小,没有自己的私塾。
     
       范家天井里有两棵白玉兰树。
     
       到了四月,花开了,一共九瓣,色白如玉,清香扑鼻。每天早上,闻着淡淡的白玉兰花香,范燕如在大嫂钱瑞莲的陪同下穿过庭院,沿着青石板铺成的街道,蹦蹦跳跳地向私塾走去。
     
       后来,钱瑞莲身子日渐沉重,行动不太方便,范燕如就不让大嫂送了。钱瑞莲却说,走几步路没关系,在家里反倒憋得慌,于是就继续送范燕如上学。
     
       仲春时节的一天傍晚,钱瑞莲领着范燕如走出私塾,路过一个小巷口的时候,忽然从里面蹿出一条野狗,钱瑞莲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也许是受到惊吓动了胎气,她第三天就生下一个女儿,取名范春梅。范家一直希望钱瑞莲第一胎能生个儿子,可她偏偏就生了个女儿,婆婆脸色总是不大好看。
     
       三天后,钱瑞莲的妈妈着一篮子鸡蛋,拎着两条鲫鱼来看女儿。怀着复杂的心情走进曾经熟悉的高墙大院,女人一直低头疾走,她不敢回忆过去。母女相见,自然有说不完的话。妈妈抱着白白胖胖的外孙女,打心眼里感到高兴。
     
       钱瑞莲说,妈,你来给我哄小孩吧,住到这里来。
     
       妈妈却说,瑞莲,这事儿你得跟新传商量。
     
       钱瑞莲转身就问丈夫,你说行不行?
     
       范新传犹豫了一下,说,我去跟伯伯妈妈商量一下吧。
     
       没过多久,天井里就传来婆婆刺耳的声音:我家又不是没人哄小孩儿?叫外人来哄像啥话?再说了,生的又不是儿子,她有啥资格提这个要求?
     
       钱瑞莲脸色铁青,想起身出去,却被妈妈拉住了。妈妈说,瑞莲,算了,快打消这个念头吧。再说了,妈也离不开,一大家子人等着我做饭呢。说完这句话,妈妈背过身去。
     
       钱瑞莲眼含热泪看着窗外,天井里的槐树又长高了一大截,枝条已经伸展到房顶上去了。
     
       也许是命里注定没有这个福分,钱瑞莲的妈妈睹物思情,想起过去伤心的往事,竟然不能自拔,回去后就病倒了,半年后撒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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