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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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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夏一个黄昏,夕阳在桥身上涂满金黄色的柔和的光亮,空气中弥漫着野蒿子的微苦味道。那高高低低的树木,斑驳树影中的房子,房前环绕的篱笆墙,篱笆墙上缠绕的丝瓜秧,丝瓜秧下卧着的虎视眈眈的看家狗,都被绚丽的晚霞笼罩在一片柔柔的嫣红之中。
     
       钱瑞莲躲在柳树后面,紧张地注视着南边。
     
       她手里拿着一个纸包,里面包着一把香椿叶,还有一方小小的手帕。原来,范新传这段时间常到镇南舅舅家去,必然要从桥上经过。钱瑞莲听说这个消息后,自然不会轻易放过这样的机会。
     
       范新传和大弟弟范新家终于走过来了,钱瑞莲赶紧从树后转出来,在范家兄弟俩走到柳树旁的时候,迎面站在他们面前。钱瑞莲身穿藏青色粗布衣裤,虽然质地粗糙,却掩盖不住她姣好的容颜和出众的身材。
     
       范新传吃惊地说,啊,是你?
     
       钱瑞莲眼睛看着自己的脚尖,问:
     
       大少爷,二少爷,你们这是到哪里去呀?
     
       范新传回答,我们刚从舅舅家回来。你这是干啥?
     
       钱瑞莲抬起头,大胆地看着范新传,说,等你呀。这是香椿树叶,给你。说完,把纸包塞到范新传手里。
     
       有了这两次经历,即便是傻瓜,也能明白姑娘的良苦用心。虽说送的都不是啥值钱东西,但一个姑娘家的,能有这份心意已难能可贵了。
     
       范新家见状,冲哥哥诡秘地笑笑,一个人先上桥了。范新传看着钱瑞莲,摇摇头,苦笑了一下。这些日子里,家人接待了好几拨媒婆,伯伯对一个乡下小财主的女儿很满意,范新传心想,既然伯伯看好了,也许那就是他的第二个媳妇吧。
     
       低头拆开纸包,一方手帕掉落地上,范新传俯身捡起来,只见上面绣着一对鸳鸯,细密的针脚里隐含着细密的女儿心。他心里的一根弦动了一下。
     
       钱瑞莲转身往回跑,没想到脚底一滑,哎哟一声,一下摔倒在地。范新传赶紧走过来,见她柳眉紧锁,娇声呻吟,急忙问:哎呀,看你这么不小心,伤到哪儿了?
     
       钱瑞莲捂住胸脯,说,这儿,好疼。
     
       范新传问,那该咋办?你没事儿吧?
     
       钱瑞莲边呻吟边说,哎哟,好疼,你帮我揉揉吧。
     
       范新传却没有动静,那地方哪是男人随便碰的?冷不丁地,钱瑞莲一把抓住他的手,按在自己越来越丰满的胸脯上,说,你就帮我揉揉么,人家疼死了。说完,一双春波荡漾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
     
       手放在一处富有弹性的部位,范新传心乱如麻。更让人想不到的是,钱瑞莲忽然侧身过来,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然后是一脸红红的笑意,就像落日的余晖一样,笼罩在范新传的脸上。
     
       桥上有人下来了,范新传急忙扶起钱瑞莲,然后转身离开,很快就消失在桥的北头。钱瑞莲目送他离开,一阵惆怅悄然爬上心头。四下看了看,当她意识到范新传带走了香椿叶和手帕的时候,心里又感到稍稍的安慰。
     
       再次遇到钱瑞莲仍然是盛夏的一个傍晚时分。
     
       这次范新传在舅舅家耽搁时间长了一些,待他急急走到柳树旁的时候,一弯嫩黄的新月已悬在天际。他忽然想起一句古诗,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心里似乎有一种渴望。
     
       钱瑞莲倚着河边的柳树,静静地看着范新传。
     
       范新传先打破沉默,你还在这里?
     
       钱瑞莲用略带娇羞的语气说,等你呀。
     
       范新传问,你这是为啥呀?
     
       钱瑞莲摆弄着衣角,反问,你还不明白吗?
     
       范新传想了想,说,哎,多谢姑娘的一片心意。可是,这种事儿我们都做不了主。
     
       范新传转身要走,钱瑞莲突然叫一声,范大哥!
     
       范新传停住了脚步。显然,这一声大哥在他的意料之外,就像春风拂过柳枝一样荡起层层绿波。他侧身看过去,那个娇美的身影在月光下微微颤动,眼中似乎有晶莹的泪光。
     
       范新传想说话,可嘴唇动了动,还是没有说出来,然后叹息一声,转身就上桥了,刚走两步,忽听后面一阵抽泣,接着就是扑通一声,好像有人掉进旁边的水潭里了。
     
       范新传急忙转身奔向河沟边,就见钱瑞莲在水里挣扎。他跳下水,一把抓过钱瑞莲,钱瑞莲顺势抱住范新传,把头紧紧地贴在他的胸前。岸边是密密的野草,最高处有半人深。范新传把钱瑞莲抱上来,她仍死死地搂住范新传,仿佛他要逃跑似的。
     
       范新传说,好了,没事儿了,你下来吧。
     
       钱瑞莲没有说话,却把范新传搂得更紧了,头发和脸颊紧紧贴在他的脖子上。自从老婆去世后,范新传很久没和女人挨得这么近,钱瑞莲的头发蹭得他脖子痒酥酥的,呼出的气息直往他脖子里灌,还有少女特有的淡淡的体香不住地往他鼻子里钻。
     
       范新传感到一种异样的东西在体内乱踢乱撞。
     
       钱瑞莲调整了一下姿势,把丰满的胸部紧紧压在范新传的胸口上,她感觉到范新传的心开始加速跳动起来,于是抓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胸脯上,进而又把他的手塞进了自己的衣服里面。过了一会儿,范新传抱着钱瑞莲坐到草地上,钱瑞莲仰面躺在他的腿上。
     
       范新传终于忍耐不住了,他把钱瑞莲抱到草丛深处,开始抚摸她的双乳,随后手往下移,触摸到了神秘地带;很快,身上的男人开始脱她的衣服,她浑身软绵,任他摆布。又过了一会儿,一个沉重的身子压了上来,一个坚硬的东西钻进体内,她疼得不住扭动身体。可渐渐地,一种从未有过的快感向她袭来,她忍不住低声呻吟起来,让朦胧的夜变得神秘而亢奋……
     
       月上中天的时候,两人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第二天晚上,两人再度云雨。
     
       一连十来天,范新传都沉浸在温柔乡里,被钱瑞莲用少女的柔情和娇嫩的肉体伺候得飘飘欲仙。范新传对钱瑞莲的好感与日俱增,于是开始考虑填房的事儿。
     
       可是,当范新传向父母提及钱瑞莲的时候,父母却坚决反对,他们已为大儿子选定了一个小财主家的姑娘。钱瑞莲家境贫寒,根本不在范家考虑之列。再说了,钱瑞莲在她那开明的伯伯的支持下,保住了一双大脚,这在当时的农村是要遭人耻笑的,范新传的妈妈反对的也是这一点。
     
       当范新传把这个消息告诉钱瑞莲的时候,她正在草丛中双手捧腹哇哇呕吐。听了范新传的话,她许久才冒出一句:我已经怀上了你的种,你看着办吧。范新传无言地离开,好几天都没有在柳树旁出现。钱瑞莲到底忍不住了,天天到小桥边盼望,却仍不见范新传的影子,而胃里的反应却日益加剧。
     
       当钱瑞莲意识到范新传迫于父母的压力不得不放弃她的时候,两行热泪无声地淌过脸颊。静坐片刻,她起身来到河沟边,把脸上的泪痕洗净,然后径直走进青石桥镇团防局,找到她未出五服的堂哥钱三元。这钱三元时任团防局小队长。钱老掌柜在世的时候,待钱三元不薄,据说他到团防局还是钱老掌柜打的招呼。钱家遭难后,钱瑞莲就再也没见到这个堂哥了。
     
       钱瑞莲羞答答地说出事情的经过,想请堂哥出面劝劝范家。钱三元沉吟半晌才说,妹子,你们也太不像话了,没结婚就这样,叫我这个当哥的咋说你才好?
     
       钱瑞莲低头不语,这时候沉默是最好的办法。
     
       想了一会儿,钱三元说,这样吧,我去给范成奎说说,有没有用还难说。可我到范家去,总不能空手吧?
     
       钱瑞莲明白这是在提条件,就问,三哥你直说吧,需要多少?
     
       钱三元挠挠头皮,钱瑞莲继父家穷得叮当响,敲他们一笔钱比挖他们的肉还难,但她家有两头猪,一头母猪一头小猪,这也是农家值钱的家当了,为啥不打猪的主意?于是就说,妹子,我也晓得你家家底薄,这样吧,就把你家那头小猪赶来,我对范家也有个交代。
     
       钱瑞莲爽快地说,三哥,没问题,我这就回去准备。
     
       回到家里,钱瑞莲悄悄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妈妈,妈妈气极而泣,甩手就扇她两个耳光,骂道,你一个大姑娘家,咋跟结过婚的男人在一起?没结婚就怀了孩子,还有脸回来说?
     
       钱瑞莲一动不动地垂手而立,听任妈妈的打骂。等妈妈骂够了打累了,她才说,妈,反正事情已经发生了,我跟范新传是自愿的,他也喜欢我,只是他父母又给他定了一门亲,他也没有办法。再说了,我已怀上了他的种,只能嫁给他了。
     
       妈妈冷静下来。是啊,不该发生的已经发生了,得想个妥善的办法才行。她需要了解女儿的真实想法,她需要捋清思路,于是就问,你不是喜欢邻村那个叫刘志强的小伙子么?听说他跟他伯伯一起常年为曲家看管桃园,懂得一些种植技术,人才也不错,你咋说变就变了?
     
       钱瑞莲一边梳头一边说,唉,咋说呢?刘志强是个不错的人,可他家实在太穷,要是嫁给他了,不晓得啥时候才能过上好日子。妈,难道你就忍心看着我跟刘志强过苦日子?我们这几年的苦日子还没过够吗?
     
       女儿的话勾起了妈妈对往事的回忆。当年的钱家是够富裕的,自己的丈夫是够风光的。可是,这一切在某个夜晚全然改变,富贵、权势、家产、房子,转眼间烟消云散。再想想这几年在钱家寨的生活,虽然清贫,却没有担惊受怕;日子虽说比较艰难,但不至于带来灾祸,反倒是平平安安的。看来,富人有富人的烦恼,穷人也有穷人的乐趣,于是就说:
     
       我说瑞莲呀,比起村里的一些人家,我们的日子也苦不到哪儿去。穷一点儿有啥关系?只要踏踏实实过日子就好。你也听过天仙配的故事,你说那个董永啥也没有,人家七仙女也不嫌弃,只要两人有感情,苦日子也是甜的。
     
       钱瑞莲不同意妈妈的看法,她必须说服妈妈,想了想说:
     
       妈,你咋也信这一套?啥天仙配呀,那都是骗人的。那是娶不到媳妇的穷人瞎编出来寻开心安慰自己的,其实他们心里都有一种不花钱就能娶到漂亮媳妇的想法,我看这简直就是对七仙女的作贱。连个像样的房子都没有,人家姑娘会嫁给你?打死我都不相信!
     
       钱瑞莲从一个全新的角度重新诠释了这个古老的传说。妈妈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只好问,那,你下一步打算咋办?
     
       妈妈似乎有松口的迹象,钱瑞莲心里一阵高兴,急忙回答,我去找了钱三元,他答应帮我。
     
       钱三元?那可是个雁过拔毛的人,他肯帮你?
     
       钱瑞莲就把钱三元提出的条件说给妈妈听,妈妈听完就跳起来,叫道,我看你真是疯了,那两头猪是全家一年的指望,你莫想打猪的主意。
     
       钱瑞莲恳求道,妈,就算我借家里的,将来一定会还。
     
       说的好听,你拿啥还?妈妈没好气地说。
     
       是啊,钱瑞莲如今身无分文,拿啥还呢?她看着妈妈的眼睛,忽然想起了妈妈那天路过青石桥街时在范家大院门口的眼神,于是灵机一动,问,妈,你还记得我们家的老房子吗?
     
       妈妈愣了一下,记得,咋啦?你这会儿提这事儿干啥?
     
       钱瑞莲就说,妈,范家是大户人家,他们住的房子就是我们原来的房子。我晓得你做梦都想回去住,只要我嫁过去了,你就能名正言顺地过去住;我将来日子好过了,还能亏待你?
     
       这句话让妈妈猛然醒悟过来,想了好一会儿,终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瑞莲,家里人把猪当成了宝贝,妈也不好开这个口,你就不要打这个主意了。这样吧,妈手里还有一个玉镯子,值两头猪的价钱,你把它送给钱三元吧。
     
       钱瑞莲一把抱住妈妈,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收到玉镯后,钱三元很快就兑现了承诺。他带着两个手下来到范家,见范成奎正在给乌龟喂食,钱三元伸手摸了一下乌龟的头,那乌龟侧身看了看,然后点点头。
     
       钱三元说,范掌柜,你这乌龟跟我四爷钱老掌柜原来的那只差不多哩,看来这房子风水真好,连乌龟都出了两只。
     
       范成奎怕钱三元看出破绽,急忙把乌龟放到水池里,满脸堆笑地说,哪里哪里,钱队长,我这只是从河里抓到的,可比不上你四爷家的那只,那只可真是个宝物。唉,也不晓得那只乌龟跑到哪里去了?
     
       钱三元没心思探讨这个话题,于是并不接话,几个人就到堂屋里喝茶。范成奎问,钱队长,今天光临寒舍有啥吩咐?钱三元说明了来意。范成奎面有难色地说,可是,我家新传已经有对象了呀?钱三元很干脆地说,那好办,退掉不就行了?
     
       范成奎站起来说,你说的倒简单,彩礼都送了,八字也讨了,马上就要看期了,哪能说退就退?做人要讲信用,说话要算数。再说了,如今虽说是民国了,但儿女的婚姻大事还得由父母做主,哪有自作主张的?说出去也不好听。
     
       钱三元抓住范成奎话里的漏洞,反唇相讥:说的好,说话就要算数,做人更应该讲信用。你家儿子把人家姑娘肚子都搞大了,你们咋不认账?叫人家姑娘今后咋做人?你儿子自己干的事儿自己担待,这才叫男人。
     
       范成奎嗫嚅着说,那是新传狗子的不懂事儿,我们对不住瑞莲姑娘,我在这里替新传给瑞莲赔个不是。你要是觉得还不够,那你替她提个条件吧,我们愿意做些补偿。
     
       钱三元加重了语气:补偿个!人家姑娘的名声,你多少钱补偿得回来?还说你家新传不懂事,我看现在是你不懂事儿。这样吧,我也少废话,瑞莲你们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
     
       范成奎不满地问,为啥儿?
     
       钱三元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你们要是赖账,我就把范新传抓起来送到县监狱,理由是他强奸民女。
     
       范成奎闷着头吧嗒吧嗒地抽水烟,汗水顺着脸颊淌了下来。
     
       秋天,一顶花轿把钱瑞莲抬到范家。
     
       那天的场面很热闹,范新传穿一身黑色长袍马褂,头戴瓜皮礼帽,衣冠整齐,披红挂彩,骑着一头高头大马;身后是一顶四抬花轿,一路上鼓乐不断,鞭炮齐鸣。钱家寨所有的人都出来看热闹,讨到几颗花生吃的高兴得眉飞色舞,好像是自己的亲人办喜事儿;没讨到的也不生气,照样兴高采烈。
     
       一个村民说,听说瑞莲姑娘嫁了一个有钱的人家?另一个说,是呀,就是街上的范家,家里有好大一座房子。啧啧,瞧人家多有福气,我家要有这么俊的闺女就好了。一个村民又说,听说是去填房,瑞莲可是个大姑娘啊。另一个就说,填房又咋啦?只要家宽屋宽,管他呢。然后又说,嗨,其实那座房子原来就是钱家的,只是后来卖给范家了。这几年钱家不走运,要不然人家瑞莲也不至于去填房。不过这样也好,瑞莲又住进自家原来的房子里了,真是命啊!
     
       听到村民们的议论,钱瑞莲的心里就像五味瓶打翻了一样,交替泛出各种各样的滋味儿。
     
       迎亲的队伍一路吹吹打打,从钱家寨出来后,走过小桥,一路向北,然后沿着汉江绕青石桥镇转了半个圈儿,这才来到青石桥街,从槐树巨大的伞盖下走过,在范家大门楼前落轿;范家人立即点燃鞭炮,在鞭炮的轰鸣声中,钱瑞莲被扶下轿,回龙观道士刘宝贵对着她说了一通谁也听不懂的话,然后被牵亲娘子引到范家堂屋,举行拜堂仪式。
     
       拜完堂,钱瑞莲就被送到新房去了。接下来,就是闹房游戏。过去,襄阳那地方闹房闹得很凶,有句话叫“结婚三日无大小”,意思是大人小孩长辈晚辈都可以在新娘子身上摸上一把,新郎不得有任何意见,否则就要被众人耻笑。
     
       钱瑞莲同样不能回避。当一群人涌进来的时候,她本能地用双手护住了胸前。就在这时,一个小小的身子从人缝里钻了出来,径直跑到钱瑞莲跟前,一把将她拉住,嘴里叫道:大嫂,我跟姐姐来陪你。
     
       听说范新传有个小妹妹叫范燕如,今年九岁,想必这个就是了。她拉着姐姐燕琳站在钱瑞莲跟前,用瘦小的身体“保护”大嫂,任凭谁叫都不离开,众人见无机可趁,只好作罢。
     
       范燕如说,大嫂,他们都走了。
     
       钱瑞莲拉住范燕如的手,说,好妹妹,大嫂谢谢你们了。
     
       范燕如望着钱瑞莲头上的盖头,说,大嫂,听说你长得好漂亮,我能看看你吗?说完伸手就要去掀盖头。
     
       钱瑞莲急忙用手挡住:好妹妹,现在不行,要等你大哥来揭开。
     
       站在一旁的范燕琳也说,燕如,不能揭,不然会不吉利的。
     
       范燕如只好收回手,歪着脑袋说,那,我替大哥揭开不行吗?
     
       钱瑞莲噗嗤笑了,说,不行,必须大哥来揭。
     
       范燕如想了想,踮起脚尖,在钱瑞莲耳边悄悄地说,大嫂,你掀开一下,我只看一眼,然后再盖上。我不给别人讲,还不行吗?
     
       钱瑞莲心想这个小姑子还真有意思,于是就依了她,将盖头掀开了一半,露出了那张花儿一样的脸。范燕如看了看,拍着手说,噢,看见了,大嫂真的很漂亮!
     
       钱瑞莲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个小姑子。
     
       范家办喜事的时候,给所有的街坊邻居都送了帖子,因当地规矩是“宁少一庄,不少一家”,不管关系如何都要这样。青石桥街上的人家大都有所表示,可曲家却没有任何反应。这让范成奎很没面子。
     
       在青石桥镇上,曲家当然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范家只能算后起之秀。但是,范成奎以拥有青石桥镇上最好的宅院为荣,早已把自己归入小镇的上流社会。曲家一点儿表示都没有,显然是没把他范成奎放在眼里,他咬着牙对亲友说,哼,曲荣进不要不识抬举!
     
       从伙计嘴巴里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有“小镇画家”之称的曲荣进正在书房里挥毫作画,一支上好的狼毫笔被折成两半。他气呼呼地说,这个范成奎,越来越不像话,应该教训一下他了。
     
       曲荣进是一个善于记仇的人,当年没有争到那座房子,这口气他一直憋在心里。这些年来,他苦心经营,事业颇为顺利,成为青石桥镇上的首富,与各方也建立了良好的关系。他觉得自己的实力越来越雄厚了,很多事情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思去做了。
     
       如今,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曲荣进看着旁边的大儿子,很久才冒出一句:德全你记住,范成奎要为他当年的愚蠢付出代价。哼,老子得不到那房子,你也别想住得安生!
     
       也许,范家的日子暂时处于安生状态。
     
       日子一天天过去,北风渐紧的时候,钱瑞莲已挺起了大肚子。这时候,范家木匠铺的生意不错,田地也都租出去了,粮食下来时自有人送来。范新传头脑灵活,把伯伯的木匠手艺毫无保留地学了下来,与伯伯一起撑起了范记木匠铺。闲暇时,他经常倒腾一些本地特产到汉口去,从中赚了不少钱。总之,范家日子过得相当滋润。
     
       没事的时候,范成奎就摆弄他的宝贝乌龟。寒冬时节,乌龟躲到照壁后面水池的角落里睡觉,他就放一些稻草在里面给乌龟取暖。范燕如也把那乌龟当成了心肝宝贝,一有时间就拽着钱瑞莲去找乌龟玩。
     
       一天下午,范燕如在水池的角落里抓起乌龟,把它放在地板上,可那小东西却是一动不动。范燕如问大嫂咋办,钱瑞莲用手指关节敲了敲乌龟的背,还是没有反应,就用脚踢了一下。
     
       范成奎恰好回来看见了这一幕,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大声对钱瑞莲吼道,你咋能踢它呢?真是不懂事!说完从地上捡起乌龟,放在怀里揣着。
     
       钱瑞莲见老公公发脾气了,急忙红着脸回到房间。晚饭的时候,她开始发烧,浑身热滚滚的。丈夫给她喂水,她眼睛时不时睁开一下,嘴里不住地说龟,龟,龟,不晓得是说“龟”还是说“鬼”,范新传有些害怕了,急忙叫来伯伯。
     
       范成奎阴着脸一言不发,站了片刻转身出去。不一会儿,回龙观新任主事刘宝贵来了。他手里拿着画符,跟在范成奎后面直奔钱瑞莲的房间,把画符在她身上贴了三次,嘴里念念有词。
     
       钱瑞莲渐渐平静下来。
     
       刘宝贵长出了一口气,从随身的布袋里掏出几粒药丸递给范成奎,说,冲撞了乌龟,神灵发怒了。不过我用了法术,没问题了。先把这几颗药喝下去,明天就好了。
     
       范成奎毕恭毕敬地把刘宝贵请进堂屋,让座端茶,转身拿出一块大洋塞进他的口袋里,刘宝贵也不推让,两人随后就闲聊起来。刘宝贵四下看了看,说,范掌柜,刚才我进你这大院的时候,忽然间感到一阵阴气,这可不是好事儿呀。
     
       范成奎愣了一下,说,宝贵道长,这话咋讲?当初我舅舅在世的时候,说是“房不离龟,龟不离房”,这乌龟一直养在我家,哪里来的阴气?
     
       刘宝贵笑了笑,范掌柜,你跟我到天井里去一下。
     
       走到走廊中间,刘宝贵指着照壁问:
     
       范掌柜,你晓得这是干啥用的吗?
     
       范成奎回答,不是为了好看么?
     
       刘宝贵摇摇头,说,这里面大有学问哩,今天既然说到这个话题了,我就详细给你解释一下。风水上有个“玄关”的说法,就是房子的外门,也就是你家那个大门,是进出房屋的必经之地,可以说是房子的咽喉地带,因此它的布置好坏会直接影响住宅的风水。
     
       刘宝贵接着说,我们一般盖房子都是大门正对着堂屋门。风水上讲究“喜回旋忌直冲”,如果没有遮掩,进门就把堂屋和后窗一眼望穿,形成“前通后通,人财两空”的格局,从大门流入的旺气和财气会很快从窗口流走,家中的人和钱财难以积聚,这对家道十分不利。补救的办法就是在大门和堂屋门之间砌一道墙,这道墙就叫做照壁,这样就使从大门入宅的旺气和财气尽可能在屋内回旋,为住宅充分利用后,才慢慢流出屋外。
     
       范成奎迫不及待地问:
     
       道长,你看我家这照壁咋样儿?能不能达到你说的那种效果?
     
       刘宝贵说,照壁修得倒是不错,不过你放了一样不该放的东西在这里,破了这里的风水。
     
       范成奎大惊失色,急急地说,请道长详细指点。
     
       刘宝贵指着乌龟池说,你看,就是这个池子。乌龟本是龙王爷的第九个儿子,是很神灵的东西,应该住在一个高贵的地方。钱老掌柜原来把它的池子修在花坛旁,这是不错的。可是,你却把它移到照壁后面,这里正对大门,谁进来一眼就看到它,这是对它的不敬。
     
       范成奎挠挠头皮,说,当初我觉得照壁下面又背风又向阳,是个好地方,所以就把乌龟放在这里。
     
       刘宝贵摇摇头,说,不是你这样讲的。你想想看,这乌龟既然是神灵,必然有很强的气场,你把它直接对着大门,就不怕这气流出去?
     
       范成奎恍然大悟:道长,请你摆治一下。
     
       刘宝贵继续他的话题:风水上说乌龟是能给人带来好运和长寿的动物。据说乌龟可以挡煞镇宅,给人们带来财运。乌龟壳的突起是有弧度的,跟镜子一样,所以龟壳可以用来化煞。乌龟虽然行动缓慢,似乎没有自卫能力,但它却懂得忍辱负重,遇到危险时,就会把头尾及四肢缩入坚硬的壳内,再凶猛的敌人也对它无可奈何,终能渡过难关。所以,在遇到一些很凶险的刑煞时,与其用狮子坐镇来硬拼,倒不如用乌龟来化解,以柔克刚,更为适宜。
     
       范成奎急于得到他想要的答案,继续问:
     
       道长,那你说把乌龟放在哪里合适?
     
       刘宝贵这才回答:不要限制乌龟的自由,让它随处走动,一方面借助龟壳挡煞和驱走噩运,另一方面可加强火运,将阴性邪神赶走。
     
       范成奎照刘宝贵说的做了,第二天就把水池拆除。说来也怪,钱瑞莲的病很快就好了。这样一来,范成奎对刘宝贵算是服了,隔三岔五把他请到家里来,刘宝贵被范家当做了座上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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