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市场部的故事(2)

     
     
     
     　　中国企业的特点就是奖金分配完全是领导说了算，并不都是按照工作成绩或者工作量来的。所谓的业绩考核都是鬼糊鬼，做给别人看的，或者说，业绩考核仅仅是一种欺上瞒下的形式而已。主管领导不一样，年底的待遇就不一样。
     
     　　在这件事上王小猛觉得有些委屈，打算去找公司总经理牛胜海谈谈。
     
     　　去的时候牛总办公室门开着，里面并没有客人。
     
     　　“你来得正好，我正要找你聊聊呢。”刚一进门，牛总就先王小猛开口道，“你把门带上。”
     
     　　这个动作让王小猛很清楚牛总找他绝不是为了“闲聊”。
     
     　　关上门后，牛总示意王小猛坐到他对面的会客椅上。
     
     　　“哦。这个……年终奖给你发了3000元，你不是很满意吧？”牛总笑得像一个花骨朵，似开未开，有花之意无花之容。
     
     　　“有一点卩巴。”王小猛同样也是这样一副花骨朵般的表情。
     
     　　“你别忽悠我了，我晓得你心里特不满意。”此时，牛总脸上的这朵花算是彻底绽放了。
     
     　　“呵呵，被您看出来了。”王小猛长叹一口气，继续说，“我尽心尽力工作了7个多月，获得的只是这样一个结果，难免失落。”客气之后，观点总还是要表达出来的，这才是王小猛此行的主要目的，他不能忘记来找牛总的真实使命。
     
     　　“钱的确是不多，但你要知道，公司对业务员的考核主要是靠业绩，你今年没接到业务……”牛总收起笑容，一本正经地对王小猛说。王小猛听后微笑着，心想：很正常，老板的目的是要做我的思想工作，又不是跟我展现他那魅力无限的笑容。
     
     　　“我知道。”没等牛总说完王小猛就及时截断他的话头。王小猛的语气十分平静，但力度不缺。尽管王小猛知道自己和牛总是一个站在山脚下，一个站在山顶上，地位明显不同，但他坚信在这个时候在对方眼里，渺小是同样的。
     
     　　“虽然这几个月我尽心尽力去工作，但说到底，我并没给公司带来一分钱的业务。”当然牛总也很清楚王小猛这平静语气的背后是对结果深深的不满。“因为没给公司带来业务，所以就该接受这个结果。”当然这只是王小猛在一[、里想的，他并没有继续再说。假设他这么说了的话，就等于明白地告诉牛总他已经想通了，那结果就只能是自己委屈自己了，王小猛才不会这么笨。有盒饭的地方就有剥削，这是王小猛这些年悟出的道理。
     
     　　王小猛估计牛总接下来就要开始对自己进行安慰了，安慰完之后再接着就应该是激励。这几乎是每一个江湖中正统领导所惯用的套路。因为当老板告诉你退一步海阔天空的时候，你要知道后面肯定就是断崖。除非这位领导使用的是迷踪拳。
     
     　　对于正统套路，在对方点题的时候首先要适当地表明自己的观点，接着要允许他安慰一两句，这是面子问题，也是以退为进的招数。但绝不能让他把安慰性的话说完，否则你就完全进入了他的程序，只能被他牵着鼻子走，从而让自己与目标越行越远。一般在领导说完几句安慰性的话后，在他语气停顿时要及时断其话头，破坏其程序，让其乱码，同时有理有据地继续强调自己对结果的失望。这样一来，你所要表达的意思在经过这样的举一反三之后就会给对方施加出强大的压力。
     
     　　当然，激励性的话也不能留给对方，要自己亲自表达出来，以此来表明自己是一个胸怀宽广，目光远大，堪当大任的员工。而且还能让领导觉得他对你的投资在将来是有回报的。
     
     　　这种谈话最好的结果就是既让领导感受到了你对结果的不满，又让领导觉得你是一个眼光长远、态度正确、对未来认识清晰的员工。最差的结果当然就是自己的目的没达成反而让领导觉得你是一个目光短浅、心胸狭隘的员工，根本不能担当大任。这样的结果也就是常说的“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
     
     　　还好牛总是一个正统的领导，所用套路基本上也是江湖常见的。
     
     　　牛总说：“是啊，没有业务说话底气就不足，就像你们市场部，要是业绩上不去，始终在其他部门屁股后面晃荡，那我在总部老板面前也不好意思为兄弟们争取啊。但没业务怕什么？今年没有，明年就一定没有吗？再说谁一入行就能接到项目啊？你现在只是还没找到最好的工作方法罢了。”
     
     　　“这点我也知道，没有业绩做支撑，再不满意又能怎么样呢毕竟业务口子是要靠业绩来说话的，并不是看加了多少班，投了多少标，没有业绩对谁都说不过去。”这几句话说完后王小猛开始有点担心说得有点过了，可能会让牛总不快，赶紧又补充了一句，“哪家公司都是这样，否则赏罚不明，员工就不会有工作动力。”
     
     　　还好，最后一句话让这位江湖头领很满意，他的脸上并没有明显的不。
     
     　　“我想，这半年多也不是没有收获，我学到了很多专业知识和工作技巧，这些积累对我明年的工作会有很大的帮助，我相信明年我一定能够做出成绩。”
     
     　　“小王啊，你说得很对，厚积薄发。一定要对自己有信心，我觉得只要“牛总，谢谢您的鼓励，年底您这么忙，放假回家要好好休息一下哦。”该表达的都表达完了，王小猛心想，是该到缓和气氛结束谈话的时候了，所以他立马刹车。
     
     　　这次谈话的效果在几天后就显现了出来。奖金打卡的时候，王小猛的年终奖变成了5000元，也就是说，十分钟的谈话让他赚了2000元。当然，钱只是一方面，对王小猛来说，这是一个积极的信号，说明他在领导的眼中并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领导总算还愿意考虑他的感受。
     
     　　对王小猛来说，这就足够了。
     
     　　当然，打这以后，牛总对王小猛总是特别照顾，经常带他出差，安排一些事倩给他做。
     
     　　王小猛也是显得很听话。
     
     　　过完年后，一些人走了，又来了一些人。
     
     　　新面孔多了，王小猛的心里就逐渐滋生出一种老员工的情绪，说话口气开始变得有点老气横秋。偶尔也开始给扬威安排工作，指挥他做点事情。一开始，扬威还能按照他的要求去做那么一点点。后来，扬威对王小猛有了不满情绪，对他的话简直就是充耳不闻。有一次扬威直接对着王小猛说：“你和我是平级，以前帮你做事是看在朋友面子上，希望你以后不要用领导的口气对我说话，也别安排我做事。”
     
     　　妈的，这小子当面这么说我，让我很下不来台啊！于是王小猛从此怨生。
     
     　　当然，王小猛除了被反抗，也开始学着反抗别人。
     
     　　不久，又要投一个标，他拿到招标图纸之后觉得投标要求简单，就自己花了一上午将投标文件做好了。谁知道苏倩倩回来后看到王小猛没有经过她的安排就直接做好了标书，就拉着俊脸讽刺说他现在有出息了，长了本事，能耐大了，没经过她的指导就独立地将工作完成。
     
     　　王小猛联想到扬威对自己的态度，就心生不满，这下可好，现学现卖学起了扬威。跟着就毫不客气地对苏倩倩照搬了扬威和自己说过的话。当然王小猛知道苏倩倩这么说完全是想在他面前树立领导权威，并不是出于责任心。
     
     　　估计苏倩倩也压根没想到王小猛会这样冲撞她，愣了愣神，接着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掷铁饼一般把投标文件扔了出去。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一下子让王小猛也愣了。他对苏倩倩的剧烈举动颇感意外。更意外的是，这女人又悄无声息地流下两行清？目。
     
     　　奶奶的，这可如何是好，这可是在公共场合，在办公室众目睽睽之下啊。王小猛心乱如麻，不知所措。
     
     　　苏倩倩的眼泪让王小猛异常尴尬，于是赶紧小声跟她道歉，说了一连串甜言蜜语。什么“自己是一时糊涂，年少无知，不会说话，不懂做事，有口无心，有心没肺，言语中冒犯了她请她多原谅，工作中无知轻狂请她多海涵”等一箩筐的话。可是无论怎样弥补，他跟苏倩倩之间的裂痕还是由此产生了。从那之后，苏倩倩开始有意识地冷落王小猛，刻意孤立他，还多次在领导面前说他千般不是万般不足。
     
     　　虽然扬威大部分时间是在夕卜偷懒，但没多久，扬威的确带回来一个项目信息：法国雪龙公司的一款最新跑车的底盘系统项目即将招标。项目的设计方是本市一家比较有名的机构设计公司，老总是姚西湖。姚西湖跟宋雪丽算是圈内相熟之人，因此当扬威向宋雪丽汇报这个情况的时候，宋雪丽就对扬威说了一句话：“这个项目可以养你一年。”随后，宋雪丽就安排苏倩倩带着扬威去拜访了这家设计公司的相关人员。
     
     　　王小猛到公司的时间比扬威长。虽然这么长时间以来，他的工作量比扬威大，比他辛苦，但有道是“杂事无功”。他作为业务人员，虽然很忙很累但却没有任何业绩，这在任何公司都是致命的。坦白说，当扬威的这个信息反馈到公司的时候，给王小猛的内心带来了巨大的冲击，尤其宋雪丽对扬威说的那句话更是对他有深入骨髓的刺激，为此几次他都梦见扬威捧着大把的票子在自己的眼前炫耀。王小猛虽也想出去跑跑市场，找业务，赚了钱弄个房子住，但杂事做久了，很多事情就自然而然地落到了他的头上，躲也躲不掉，甚至看到事，倩他自己就想伸出手去把它做完而不是远远避开。
     
     　　牛总是华欣在广州分公司的一把手，卢正龙是二把手，两位都是老板的亲信。据坊间传言，牛总是老板的远房亲戚，从老板组建这家公司创业伊始便跟着老板纵横江湖闯荡天下。
     
     　　而卢正龙当年曾为老板坐过一年监狱。老板早年在某国营企业做厂长，后来不知是因为政治原因还是经济原因被迫避祸香港，卢正龙就替老板坐了一年监狱。当老板变成港商重返故里扯大旗创业时，念其忠诚，就将卢正龙形影不离地带在身边，荣辱与共。
     
     　　牛总和卢正龙在公司里始终是貌合神离，暗中相互较劲。虽说是一个团队，两人却是各忙各的，互不打扰。渐渐地，公司里的明眼人就自然分成牛、卢两派。
     
     　　基于平衡，出于稳定，老板不久就将华欣广州公司一分为二，卢正龙带着自己的兄弟搬到楼下另起炉灶。市场部也跟着一分为二，苏倩倩跟着卢正龙去了新公司，负责市场部的工作。
     
     　　虽然业务分了家，但两家公司对外招投标仍用一个资质，一块牌子。
     
     　　这样，原来的市场部就剩下王小猛和扬威两人在宋雪丽的领导下开展。
     
     　　分开没几天，有一天中午，扬威从外回到公司，一脸愁容地坐在王小猛身边。看他欲言又止六神无主的样子，王小猛就关切地问他出了什么。
     
     　　扬威犹豫了很久才说，他跟踪的那个项目招标文件已经发了出来，但他没有拿到。王小猛问他为什么，是不是公司的资质不够？扬威又犹豫了一会儿才说，招标文件和产品图纸被苏倩倩拿了过去，他们以公司名义去参与投标。
     
     　　听他这么说，王小猛心情很复杂。一方面，王小猛其实不想看到扬威比自己先有成绩，毕竟在扬威面前他一直自认是老员工，更何况扬威还曾经顶撞过自己，无论于公于私他都不希望扬威比自己强。另一方面，王小猛也不想苏倩倩挖了扬威的墙脚。所以在一定程度上他很矛盾。
     
     　　“你对这个项目抱有很大的期望卩巴？”
     
     　　“你说呢？我辛辛苦苦跑来的信息，受了那么多罪，宋总也说有希望了。”
     
     　　“既然这样，我有个主意，你看行不行”王小猛对扬威说。
     
     　　“你说。”
     
     　　“我们重新找一家单位，挂靠他们去投这个标，跟苏倩倩他们竞争，但我们不告诉他们我们也参加了投标，这样的话我们就可以得到苏倩倩的报价，无论能不能中标，他们都是白忙，你不但不会有损失，还不会得罪苏倩倩，你说呢”
     
     　　“这样可以吗？”扬威一脸迷茫地问王小猛。
     
     　　“我觉得这是两全其美的方法，关键看你自己，毕竟是你的项目。”王小猛一副事不关己但一切代他考虑的样子。
     
     　　犹豫了一会儿，扬威还是同意了王小猛的建议。于是他们立刻行动起来，王小猛负责联系挂靠单位，单位联系好之后，他以挂靠单位的名义给招标单位负责人打电话说要去报名参与产品工程投标。
     
     　　原以为这个事情顺理成章，结果令扬威失望的是对方根本不愿意再增加投标单位，也就是说他们这条路走不下去了。
     
     　　挂了电话后，明显可以看出来扬威对苏倩倩的怨气加重了。而置身在外的王小猛判断，无论苏倩倩还是扬威，他们谁去参加投标都不可能中标。明摆着嘛，对方根本就是找单位陪标比价而已。不过王小猛没有把他的这个判断对扬威说出来，因为他怕扬威知道后承受不起这个打击。不过王小猛从扬威挂完电话起就一直在暗中观察着他的表情，看得出来，扬威此时的怒火已经渐渐地烧了起来。王小猛坚信，这怒火一定是对着苏倩倩去的。
     
     　　以前扬威对自己的微言和尴尬，苏倩倩对他颐指气使及背后动小动作的情景在此时一件件地浮现在王小猛的眼前。瞬间里，王小猛心里一股杀气也随之升了起来。操，老子这次一定要在这火上浇点油，让它熊熊燃烧起来，烧死你两个王八。王小猛想利用这个事情做一点点文章来让他们两位尴尬一下。
     
     　　虽然王小猛觉得自己不是个坏人，也不是背后使坏的人，可这次他做的事情至少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一个不大善良的人。
     
     　　第二天上午，扬威仍旧像往常一样没有去公司报到。8点钟，王小猛还在班车上迷迷糊糊地补觉，扬威给他打电话，说自己上午直接去客户那里，完事之后再回公司，让王小猛在领导问起他的时候帮他解释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