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生活压倒前依然坚强(2)
王小猛想到这，眼前又浮现出了那天在汉江国际酒店看见林苒苒倚在那个老男人怀里的那一幕，于是他的心开始隐隐约约作痛。现在看来，世事真的是难料，本以为逃离了小月河，他的命运就会从此改变，没想到几天前还站在全国人民面前对着镜头风光的自己，一夜之间就又蜷缩在民房里舔甜滴血的伤口。
我要在北京闯下去，不能回家，免得被家乡人瞧不起。当王小猛小心翼翼地撕下一年前贴在床头上这张用铅笔字表决心的小纸条后，心还是疼了。王小猛知道自己是一个有理想的人，可是现在发现原来理想在这个名字叫北京的地方毫无用武之地！
在哀怨和困惑中纠结了大半个早晨之后，王小猛决定先撕碎这个罪魁祸首，然后弄碗炒饭填饱肚子，再花一块五毛钱去楼下的网卩巴投简历。
当王小猛交完钱从前台走过的时候，他发现网吧和自己想象的一样乌烟瘴气，里面坐满了为和魔兽事业而执着奋斗着的有志无为青年。他们一个个被污浊的烟雾环绕着，嘴里唧唧喳喳为砍杀鼓着劲儿的同时还不忘吐着劣质烟卷释放出来的残缺烟圈。烟草和方便面混合的气味，让王小猛差点窒息，但缓过神来的那一刻他又倍感亲切，因为这让他不得不触景生情硬把记忆倒回到六年前。那天也正是在类似场景的一个网卩巴里，他遇见了在一个角落的机子上查论文资料被烟熏得满脸泪水的林苒苒。其实也就是那天的偶遇，才造就了今天王小猛失魂落魄地走进这个网吧感受烟熏火燎的滋味。
“坐1区24号！”一个好听的声音把王小猛拉回了现实。
王小猛按着那个漂亮的美女网管报的号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开机，然后直接冲进中华英才网，找到“编辑”和“记者”一栏，开始不停地选择那些他自己看来最不起眼的小公司。王小猛用了差不多和林苒苒最后一次吵架花费一样长的工夫罗列了一堆文化招聘公司的邮箱地址，然后才打开邮箱，将一年前存在里面的简历翻出来群发了出去。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这个举动充分证明王小猛是个熟练的求职新。
就在王小猛退出邮箱，即将关闭中华英才网的时候，不知为什么他又鬼使神差地盯上了“机械”一栏，他十分想进去看看有没有招聘“机械设计制造及其自动化”的，因为这才是他真正的专业。可在他刚浏览了几个公司后还是反悔了，赶紧关了这个网页。瞧，王小猛最大的特点就是喜欢在这种命运转折的关键时候反悔。
说到王小猛的伟大的专业，那个名字叫做“机械设计制造及其自动化”的专业，确实还曾流传着一段不成记载的趣闻。
当初，据说在王小猛像个菜鸟一样挎着大包小包进入大学报到的第一天，还曾满脸天真地问过接待自己的一个师兄：“什么是机械设计制造及其自动化？我们毕业后是干吗的？”
那个师兄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反问了一句：“你报这个专业的时候没有事先弄清楚啊？”
这时王小猛害怕别人误会自己是顶替的，于是就惶恐地回答：“我胡乱报的。”
那师兄一听，十分意外：“这种事情也是能胡乱报的？”
王小猛说：“嗯。当时我闭着眼拿着笔在一本印着一堆专业的小册子上游走，然后感觉差不多的时候就停了下来，睁开眼，笔下正是机械设计制造及其自动化，这几个字，于是我就填了它。”
“啊？”那师兄更是被惊着了，继而语重心长地说“这关系你的前途和命运啊，明卩能这么儿戏啊？”
看把师兄惊着了，王小猛也只好如实交代：“其实我喜欢中文系，可家里老爸自小教育我说学文科没前途，将来就业前景也不好，所以学理科也是赶市场需求学的。”
师兄说：“哦，原来是这样。其实你的专业不错的，在机械工程学院是数一数二的专业，毕业了主要研究自动控希什么的，属于高科技。”
王小猛一听到“自动控制”，心里乐开了花。赶紧说：“自动控制我知道，高精尖的玩意儿啊。”
可不到一个月，王小猛的高科技梦就彻底破灭了。因为王小猛的一个同院的老乡告诉他，自动化控制属于高科技没错，但那是博士后研究的玩意儿，至于他们本科毕业生能做的，基本就在电灯按钮、车床控希、电梯停顿这几个地方了。
很不幸，当时心高气傲的王小猛显然不愿意一辈子与电灯按钮打交道。在几次申请调系，当然是调往中文系，被拒后，他就暗自发狠，自学成才。在看完徐志摩的《再别康桥》和陈忠实的《白鹿原》后，总觉得自己的文学修养有了大幅提升，于是他每次看到中文系的哥们儿都想拉过来比试比试。
后来，还真有了一次比试的机会：在一次诗歌散文大赛中，王小猛凭借一首题目为《别不掉的人生》的散文诗打败了所有中文系的哥们儿，获得了第一名。从此以后，他操纵文字的心急剧膨胀，一心朝着文学的道儿一路狂奔。一个月后不小心又在几份青春报纸杂志上发表了几篇替别人写的用来追女孩子的情书，这更加坚定了王小猛跻身文学创作者行列的信念。就这么一路马不停蹄地跑下来，他彻底“堕落”成了一名自以为是的文。
王小猛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挤走了人家汉语言文学院的孩子，抢了人家文学社社长的位子干了一年不说，还在新生社员大会上拿着陈忠实的《白鹿原》一口气给那些小女生们上了两个小时的关于人性的鉴赏课，搞得后来那些个小女生对王小猛崇拜得都忘记了他本人是学机械的，到毕业都一直把他当中文系的看。就这还没满足王小猛的文学欲，他还在不到两年时间里一口气创力、了学校的校刊和机械工程学院的院刊和几份文学刊物。王小猛这一路文学下来差点没把人家文学院的孩子憋屈死。据说为此有个文学院的家伙还跑到他们院长那儿建言献策，让他们院长动动关系找个借口把王小猛给开了，免得他经常大处小处打压得文学院的孩子没出头之日。不知道是那个院长没采纳那孩子的意见还是关系没做通，反正王小猛被开这事后来就不了了之了。
毕业后，王小猛如愿找到了一份“编辑”工作，并且他也曾经为此而兴奋过。但上班后他才发现，那家公司是专门做图书馆装备书的，所谓的编辑，不过是从网上搜集一些资料，复制粘贴，整合成一本所谓的“书”，资料内容基本原封不动，甚至连错别字和标点都未改过来，因为公司要求的速度是一天最少10万字。说白了，听着叫编辑其实就是剽窃。王小猛是个心怀文学梦想的傻青年啊，哪能做这种为了金钱而无耻的事，于是，不到两个月就辞职了。
虽说这两个月的经历让王小猛对“编辑”一词一灰意懒，另眼相看，但他又实在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自后还是选择了一路“编辑”下去，从一个公司流窜到另一个公司，做着“伪编辑”的工作。
看见没，这就是王小猛，一个文学青年加央视招牌实习记者的奋斗历程。
想到这些，王小猛又开始反悔了。他心想，如果自己从一开始就本本分分地做好跟机械设计打交道的准备，然后像他的大部分同学那样找一个像“东风”那样的国企安身立命，是不是现在就不会这么狼狈和痛苦呢？
正当王小猛纠结得不能自拔之时，手不小心一抖又点开了中华英才网，而且还直接进了“机械”一栏，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地给一家机械公司发出了自己的求职简历，发出后连那家公司的名字都没看就又关了网页。因为他觉得自己虽然是学机械的，但毕业几年就没干过机械的活，肯定投也等于白投，所以投给哪家公司都一个结果，看不看都一样。
王小猛正为这份邮件发出而后悔的时候，他的手机突然响了。
“猛男，在哪儿呢”电话是大歪打来的，他是王小猛的哥们儿，这家伙的声音里永远带着一股赶着投胎的急躁劲。
“网吧投简历呢。”王小猛强打精神说道。
“我靠，哥哥你又辞了？恭喜啊恭喜，呵呵。”显然他还不知道王小猛制造直播的事倩。
王小猛受到了大歪倩绪的感染，瞬间不再纠结，道：“什么叫又辞了？其实这并不值得恭喜，真正值得恭喜的是林苒苒跟我分了，哈哈。”
电话那头的大歪好像愣了一下，但瞬间就恢复了他的常态：“那就是双喜临门啦，你得请我喝酒。”
“择日不如撞日，那就今天晚上吧。你过来，再叫上老大和骡子。”
“得啦。其实我也有个好消息忘了告诉你，我也辞职了。”
听到这里，王小猛内心一阵酸楚，口里却应着：“那同喜了。晚上见。”
王小猛住的地方叫五里店，是丰台区的一个城乡结合部，靠近五环，离那座长着一堆狮子头的卢沟桥不到两站的路程，这也是王小猛离开小月河后在北京流窜过的第三个地方。
大歪住通州，跟别人合租一两居室。老大和骡子就住小月河，根据骡子曾经提供的信息，王小猛给出的准确判断就是他们两个八成就住在自己曾经住过的那套房子的隔壁，一人一个床位，一个月250元。他俩的口头禅是：“哥租的不是房子，是床位。”因为王小猛是过来人，所以他一直觉得这句话概括得挺准确的。
他们都是王小猛在大学学生会结交的死党，也是他在这座城市里最好的哥们儿。
下午6点多，大歪首先走进王小猛的小屋。每次来，他的第一句话总是：“哥哥，你能住得离我近点吗？”这次也不例外。
王小猛总是教育他：“苦不苦，想想长征两万五，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辈。不就先转两趟地铁再转两趟公交吗？等哥有钱了，在八宝山盖一别墅，最敞亮的那间给你留着。”
而大歪总是一如既往地回答：“去你大爷的！”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老大和骡子也拍马赶到。他们找了家兰州拉面，要了两箱燕京开始死藏。
就酒量来说，如果准确排序的话，他们四个人的排列顺序应该是：骡子、大歪、老大、王小猛。除了骡子，其他三人相差不大，五瓶肯定全倒。而骡子是海量，一般喝到五瓶才刚进入状态，这个时候他喜欢说的一句话是：“妈妈的，我这叫干啥，等到十瓶的时候，才算微醉。要想让他承认不行了，那基本得十五瓶以上。骡子有个嗜好，喝大了的时候不说喝大了，而是说“喝长了，喝长了”，而且手还老在自己的大腿根附近摸来摸去，后来，他们就给他起了个外号：骡鞭。再后来，觉得此称号不雅，就改叫骡子了。
以前喝酒的时候，他们的话题一般有两个，女人和理想。现在一般说的都是工作，因为女人已经离他们的生活越来越远了。
大歪是做软件的，他最初的理想是做中国的比尔盖茨，后来觉着这个理想太浩瀚于是修正成了做比尔盖茨的员工。再后来在现实的压迫下又一降再降，直到被逼退到人类的底线，做一个员工，不是比尔~盖茨的都行，找一份糊口的工作就成。骡子是做销售的，这家伙一直没什么理想，但他是有信仰的，他的信仰就是钱或者是权。老大是他们四个中间最积极向上的，虽然他也是学机械设计的，但是他不甘心一辈子制造产品，他想做一辈子学问。
老大一边在公司做着技术设计，一边在准备着考研，大概由于两线作战比较累，所以看起来很憔悴。他们都劝他悠着点，不要老是马不停蹄。
骡子原来也有考研的打算，但听到老大要考研的消息后，毅然放弃，至于理由，用他的话说就是：“通过这几年实践的总结，我得出一个真理，只有与老大保持相反的方向，才能看到胜利的曙光。”
在骡子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大伙儿都被逗得喷了一桌子。
没等他们笑完，骡子又庄严地宣布：“明年考公务员。”
王小猛对此首先表示了赞成，理由是：“不当公务员，骡子这酒缸还真浪费了。再说了，在如今这年月，要出头，三条路。要么就一生下来抱着书啃，长大直奔清华北大，然后在外企工作，出国留学拿绿卡国外定居要么就跳舞唱歌，不惜一切代价成名，然后走向国际，在国夕卜弄个户籍；要么就考公务员当官。对于骡子来说，只能选择后者。”
大歪也表示同意王小猛的意见。
对于王小猛的看法，只有老大笑而不语。
等喝到差不多的时候，老大忽然提起林苒苒的事，其实他这样做的目的是想要强行对王小猛进行安慰。这时王小猛却呵呵一笑，而骡子则大喝一声：“去你妈妈的，安慰个屁，就猛男那样儿，我要是林苒苒早就把他蹬了，还能等到今天？”
听完骡子的话，王小猛忙说：“是是是，所以我直到现在还对林苒苒的宽容怀感激呢！”说完，他跟自己干了一杯。
大歪在一边坏笑，朝老大使眼色：“就得这样，咱们得趁着这时候使劲往猛男伤口上撒盐，何其；决哉啊。凭什么他最后一个分手啊？卩自们都没有姑娘很久了啊。”
听完他俩的话，王小猛顿时觉得神清气爽，催促他们一块举杯，一饮而尽。然后一块儿大喊：“咱们终于凑齐四条光棍了。”
他们喊完后，意夕卜发现从不远处的一张桌子旁边，传来两位姑娘善意的。
等王小猛抓过放在手边的最后一瓶燕京给四个杯子分完再次回头的时候，刚才坐在邻桌窃笑的那两位姑娘早已不知去向。这时王小猛迷迷糊糊中突然想起来当中有一位姑娘的眼神似乎很像一个人，可一想到这里他立马打了一个哆嗦，苦笑了一下，心想，一定是自己喝出幻觉来了。
这一天，是着名的五一国际劳动节，可他们四个没有一个想起来是属于自己的节日，更没有一个人有能力行使自己的权益。白天的时候，除了王小猛，其他三人还都在无偿地为老板加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