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生活压倒前依然坚强(1)

     
     
     
     　　晚上11点25分，看着都市里每一个角落下隐隐约约闪烁的霓虹，恍恍惚惚间王小猛意识到自己依然站在大街上。望着胡子离去的方向思索了良久，王小猛这才猛地回过神来想起胡子可能早已躺在那个老女人怀里疲惫地睡着了，于是他才拖着麻木的心回到了住的地方。
     
     　　进门的时候，王小猛看见自己卧室的灯亮着。他知道，肯定是林苒苒回来了。
     
     　　接下来的一切都跟王小猛事先预想的一样，林苒苒给王小猛是按着套路出牌的。她坐在床上冷冷地看着王小猛进门，换衣服，洗澡，上床。在此刻的林苒苒眼中，王小猛顶多也是飘过她眼前的一缕清风，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所以王小猛很难接受。
     
     　　“林苒苒，你究竟想干什么？你跟别的男人上床，错的是我吗”王小猛终于爆发了，他第一次破天荒地大声吼了林苒苒。当然，这也正好中了林苒苒早已为他部署好的牌路。
     
     　　从沉默到爆发，从硝烟弥漫到战事平息，整个过程只用了短短的25分钟。就这样，在平日里他们争分夺秒用于缠绵的黄金时段，王小猛和林苒苒吵完了恋爱加同居生涯中的最后一架。大约5分钟后一也就是北京时间0点5分，林苒苒单方面宣布跟王小猛分手。林苒苒郑重宣布了这个决定后，在王小猛的世界里剩下的只有神情沮丧。因为双方的交火已经成为既定的事实，而且王小猛单方面判断，这次战事对感情的摧毁指数已经破了历史新高，谈判和局已经无望。看着林苒苒木讷的神情，王小猛无计可施，最终只得选择一头扑向枕头，试图以睡眠抵抗所有的不快。但现实生活往往会与理想背道而驰，尤其是在11者面前，当你想着要躺下一觉睡到天亮的时候，睁开眼睛后总会发现天是黑的。这一次对于王小猛来说就是这样，他本想一觉下去天昏地暗的，可是辗转反侧中，他真真切切地感觉到有一阵泪珠侵袭一田，坠地有声，仿佛暴雨打碎玻璃窗。
     
     　　林苒苒宣布了分手决定后并没有立即撤离战场，她选择了以冷战来逼退王小猛，更糟糕的是她第一次和衣躺在了王小猛身旁，而且在不到一米宽的床中间与王小猛的身体保留了足有半米宽的距离。这一夜，王小猛生平第一次深深地尝到了同床异梦的滋味。
     
     　　第二天早上，林苒苒拖着那个熟悉的红色行李箱登上了出租车，从王小猛的生活中彻底消失。
     
     　　上车前，他们还象征性地拥了最后一抱，不过这个拥抱是王小猛主动提出的。临分开前，王小猛在林苒苒耳边还说了最后一句情话：“你不爱我了，但我还爱你。”王小猛本来还想说：我会一直等你，我也会很快奋斗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如果有一天你累了就再回来。但林苒苒的决绝令他绝望，他本来要跑出嘴的话语又活生生被逼着吞了回去。王小猛心想，看来自己和林苒苒之间早就不是爱与不爱的问题了。
     
     　　林苒苒走了，留给王小猛的只有透过车窗玻璃还能努力看见的一点侧面的轮廓。
     
     　　盯着出租车离去时屁股上喷出的那一缕青烟，王小猛的泪腺忽然有种莫名的冲动，为了抑制这种冲动，他赶紧转身。但没走几步，他还是贱贱地哭了，像个委屈的孩子一样，泪流满面。
     
     　　“他妈的，不就一套房吗？”嘴里虽这么说，但王小猛心里清楚这句话的分量。此时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对着脚下的柏油路一边踩一边乱吼。看着一小伙子大清早泪流满面地站在马路上嘴里喊着房子，路边上捡垃圾的大妈不解地看了他一眼，眼神就像看一个盛满尿的矿泉水瓶子。
     
     　　王小猛在马路上发泄累了，再次回到和林苒苒租住的25平方米的小房子。进去的时候，于丹不在屋，王小猛心想，她八成是找到新的工作了。王小猛一脸颓废地栽到床上，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来消化和林苒苒分手的事实。
     
     　　当然王小猛和其他失恋的笨蛋不同，他不用再对为何分手而百思不得其解。原因很简单，那男人尽管老了点丑了点但有房子有车，而他什么也没有。再者，他从2006年6月毕业以后已经换了六份工作，虽然每换一个工作都会比前一个工作多出50元到100元不等的收入，但除了每月支付的房租他看得见之外，并没有在他们的固定积蓄上出现任何突破。每年年底除了勉强能留够两个人回家的往返路费还是在零积蓄的纪录上徊。本来去年进了央视实习之后，他是下定了决心要留下来的，可是偏偏有心种花花不成。
     
     　　王小猛心想，当初是自己要坚持留在北京的，总觉得北京是大城市，平台多发展好，但现在看来这儿有多少是真正属于自己的呢？这些年，身在这里，唯一感觉自己存在的就是在生活下面早出晚归，像一只茫然无措的蚂蚁……和别人一样的不过仍旧是顶着天立着地罢了，可无力改变生活，只有努力生存。到头来，是自己用有力的实际行动，让林苒苒对他彻底失望了。是自己打破了她想要靠他们两个人的努力尽快在北京立足的美好理想，他让她对“我会让你幸福”这六个字的看不到兑现期限的承诺失了。
     
     　　过去的这些年，大多数时间是乖巧的林苒苒用她每月不到2000块的薪水缴着水电费，甚至补贴着柴米油盐以及他俩从地摊买来的廉价衣服开销。换句话说，尤其是房租涨了的这一年，是林苒苒养着他这个名牌大学毕业高智商而低收入的“废物”。
     
     　　想到这，王小猛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接着，他感觉头疼欲裂。
     
     　　好久后，他对自己说：你得找份新工作好好干了，今后可没人养你了。
     
     　　说完，王小猛第一次产生了嗜睡如命的感觉，可能是这些年一直奔跑在极度绷紧的生存线上，一旦停下来，身体和精神就会同时出现故障。
     
     　　他昏睡了过去。
     
     　　这一次，王小猛昏睡了三天。这三天里，他再也没听见隔壁的于丹每天下班回家喊他王哥。第三天下午醒来躺在床上看着门口的垃圾桶，王小猛真真切切感受到了昏睡的滋味。从丢在垃圾桶里的塑料袋判断，这三天时间里他吃过三包或者四包方便面。之所以说是三包或者四包，是因为他不肯定有一个袋子是不是林苒苒回来那晚上吃过的。可他准确地记得自己应该去过六趟厕所。除此之外，他的主要人类活动就是做梦。
     
     　　他做了很多梦，错综复杂，纠结混乱。如果说梦是另一种现实的话，那就相当于他在另外一个世界里生活了三天。这个科学的推断，抵消了他的不少空虚。
     
     　　醒来后，他像整理钱包一样整理了他的这些梦，大多数梦都是模糊的，真正有画面感且分辨率在200万像素以上且符合逻辑并富含寓意的只有一个。
     
     　　那是一个漆黑的时空，不知何时不知何地，他感觉自己在持续地坠落，貌似自由落体。而在他头顶三寸的地方，有一团燃烧着的不明物质在压迫着他，它同他一起坠落，却离他越来越近。他能感受到的不是火的灼烧，而是那团不明物质很重很重。他感受得非常真切，它就像压住齐天大圣的那座五指山，让他无处可逃，让他彻底绝望。每次在快要窒息的时候他都能醒来，醒来后他就理所当然地去上厕所。
     
     　　王小猛对这个梦记得非常清晰，主要是因为他总是能在那团物质就要压住自己的时候，及时地惊醒。而且不止一次。当然，每次惊醒后不到一分钟，他又会昏睡过去，嘴里嘟囔着：“去你妈的，不就一套房子吗。”
     
     　　当然，王小猛也梦到了林苒苒。她还是那样喜欢笑，喜欢调皮地摸他的脸；喜欢在大冬天里啃冰冷的甘蔗，一脸满足；喜欢在刚吃完饭并大叫“谁让你做的饭这么好吃，撑死我了”，可随即又会把一堆零食填在嘴里；喜欢在睡觉的时候把两条腿横在他的肚子上，直到他不断抗议，她才会不情愿地将它们拿下来……从衣着判断，那是他们的大学时光，但他又不敢确定，因为她的脸一直在晃动，仿佛幻影，王小猛甚至不敢肯定那就是林王小猛突然想给林苒苒打个电话，但在按下通话键的一刹那，他又反悔了。因为他知道她已经不属于他了。他丢了手机，看着灰暗的水泥地，一边发呆，一边盘算着接下来自己该做什么。好久之后，当又一次嗜睡的感觉快要来袭的时候，王小猛做了又一个人生的重大决定：起床先吃碗炒饭，然后去网卩巴投简历。
     
     　　自从王小猛毕业留在北京，在这样粗砺的一个城市里漂泊了数载，生活的压力在他稚嫩的脸上已经留下了风尘仆仆的痕迹，尽管让他少了做学生时的轻狂与朝气，但依然看不到一丝定居者的气定神闲。可王小猛此时此刻还坚定地认为，在被生活的重担压倒之前，他想要的不过是一块属于自己的立足之地而已。这个想法并不过分，他应该坚持。
     
     　　然而就在王小猛从床上爬下来扶着桌子腿儿穿鞋子的空当里，脑海里猛然间闪现出了那天在小月河看到的一幕，这个画面直接导致王小猛系鞋带的手痉挛，瞬间僵在了半空中收不回去。
     
     　　在北京有一个地方，名叫小月河。去过小月河的人应该知道，它跟着名的奥运村只隔着一条高速公路。这个地方，就是无数追梦的外地孩子梦开始的地方。这里每到夜幕落下就有数不清的一边唱歌一边卖东西的贫嘴男人，还有隔三差五跳河自杀的小姑纟良……但是没去过小月河的人并不知道，离奥运村就两站地不到，还有这样的地方。
     
     　　在小月河，每天都有人嚣张地开着破夏利在里面横冲直撞，跟所有的保安打招呼，恐吓挡路的学生。这里的住户一般都出租床位给学生或者刚毕业才开始找工作却已经不能再叫学生的人，一般一个床位一个月两百元，可以随便用水电。就像旅馆，每次搬走一个人，很快就有人搬进来。工作的第一年，王小猛就在这里住。王小猛租住的那间房住了六个人，但他从来不知道他的室友长什么样，因为他们起得很早，回来得很晚。他们住的房子的外墙上，从上到下，从前到后都贴满了促销，甚至公关的招聘启事，但每天还是有很多人为找不到工作愁容满面。
     
     　　小月河有很多学生晚上都在夕卜面练摊，有的卖衣服，有的卖头花，有的卖丝袜之类的小东西。这让王小猛很佩服。因为他觉得学生就得早点自立，不能老靠着父母养活。在这些买卖的人当中，令王小猛印象最深的就是高个子贫嘴男，他卖鸡蛋卷，每次都要和顾客贫嘴，尤其遇上美女，他总要把人家周身上下全贫一番，连人家文胸几码都要贫，所以很多次被打。但是他的生意一直最好，据说一天要卖几千块钱，顾客还要排队。他被城管赶走以后，王小猛发现过他的鸡蛋卷设备在另外一个人手里，那人也在摆摊，但是没有人买。王小猛去买过一次，味道和以前那高个子贫嘴男卖的似乎有点不同，但说不出来是明卩里不同。王小猛心想，也许就是少了那个贫嘴的过程少了口水味。还有一个卖水果的胖阿姨，记性非常好，王小猛带着林苒苒买过一次哈密瓜，一个星期后她竟然还记得他。
     
     　　那个小妹妹自杀，正是王小猛住进小月河的第一天晚上回家时遇到的，所以他不知道在这个地方小妹妹跳河是习以为常的事情。他一看有人哭哭泣泣跳进河里了，刚开始还摘眼镜脱衣服准备下河去捞，猛又想起自己来自大西北根本不会游泳，于是喊人救命，可周围的人早就对这种哭哭闹闹的小情侣大呼小叫麻木了，根本没人理睬。王小猛见实在不行了，赶紧打电话，拨了110，再拨120，结果还是晚了。
     
     　　等到警察来的时候，那女的已经沉底了。先来的几个警察在河里四处打捞，后面又来了几个警察在呵斥围观的学生。王小猛远远地看着，一个男孩子被抬上了救护车。王小猛正纳闷，他明明看见跳下去的是个女的，怎么捞上来变男的了？这时他听见旁边有人说，女孩赌气跳下去了，男孩子去捞，没有捞到，自己也差点淹死。王小猛这才明白过来，心想幸亏自己没一头扑下去，要不这会儿指定捞上来的就是自己。直到大家伙儿慢慢散去后，王小猛才弄清楚，原来那女的和那男的是一对刚毕业的学生小情侣，因为生活费问题吵架，结果女的一赌气就造成了苦果。
     
     　　第二天，王小猛下班回家的时候在路上听说女孩的父母已经把遗体运走了，男孩子活了下来。
     
     　　在王小猛的印象中，小月河最大的特色除了经常有人往里面跳就是泥很厚，还有就是住在小月河的人，他们很明显都是外地人，操着各种不同的口音。王小猛住在那里的那一年，他看到过他们搬来时的样子，父母随行，大包小包，叮嘱再三；也看到过他们搬走时的样子，拖着旅行箱，慢慢地往外走，一声不坑。
     
     　　很多人从这里开始，加入到北漂的行列中，拿着暂住证，在滚滚车流中消失了。也有很多人，感受过北京的繁华和喧闹后，又离开了北京。还有很多人无法留下，但舍不下这繁华，于是做了不理智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