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破碎的老板梦
在白家庄，只有白云飞有一辆普通桑塔纳轿车。村子里谁家有什么急事儿，需要用车，就找白云飞。不过，白云飞的桑塔纳一直停在白家庄对岸的码头上。白云飞在河对岸的码头上设有一个联络站，需要出售的鱼都是用船运到联络站，再从联络站上车，运往外地市场。
可是，中秋节这一天，一辆小轿车真的开进了白家庄。白家庄人围过来。
小轿车停稳后，车门开了。从车上走下来一个人。西服。领结。腋下夹着一个小包包。收腹。挺胸。昂视。
开始，白家庄的人以为是来了大老板，或者是大官儿。仔细一看，哎呀，我的妈呀，原来是白大狗。
前几天，几台机器运了过来。白大狗那个长满杂草的矿泉水厂被重新粉刷了一遍，挂上了渠首矿泉水有限公司的牌子。这还不算，白大狗竟然买了小轿车，还把小轿车放到渔船上，渡过河，开回到了白家庄。
梅花说：“大狗不赖呀，坐上小轿车了！”
白大狗用手拍了拍小轿车，说：“奔驰，30多万！以后用车就只管给我说，我一定免费服务！”
杠子爷也走了过来。白大狗一见，赶忙迎上去，递上一根香烟，道：“杠子爷，你吸着！软包云烟，25元钱一包！”
杠子爷吸不惯过滤嘴儿香烟。他取出自己的旱烟袋，把白大狗递给的香烟揉碎，装进烟袋锅里。白大狗掏出火机，“啪”地打着，帮杠子爷点着。
杠子爷说：“25块钱一包？”
白大狗说：“那是，那是！”
杠子爷说：“我吸着咋没有咱们白家庄地里长的老旱烟有劲儿？”
白大狗说：“那是，那是！”
杠子爷说：“这小轿车是你的？”
白大狗说：“那是，那是！”
杠子爷说：“那是你个头！白大狗，你小子该不是又借辆车来忽悠咱们白家庄人吧！”
白大狗说：“我的亲亲的杠子爷呀，我再也不敢忽悠人啦！那次黄姜事件，差点没有让你骂死！这次，有一个大投资商看中我的破厂子，与我合资，重新启动了我的厂子！我这是刚刚买到手的新奔驰，30多万呢！能买10辆白云飞那种破车！”
恰在这时候，白云飞来了。
白云飞说：“白经理，鸟枪换炮了！”
白大狗看到白云飞，脸变红了。他忙改口说：“一辆破奔驰而已，没有你那车好！”
白云飞说：“不是吧，这车能买10辆我那种破车嘛！”
白大狗说：“我这不是闲显摆嘛！你要出差，你就开我这辆车！这车坐着舒服，坐着舒服！”
白云飞说：“舒服是舒服，就是烧屁股，俺享受不了！”
白云飞说着，就走了过去。村子里没有坐过小车的，非要坐进去试一试。白大狗是有求必应，挨个拉着大姑娘小媳妇在村子里的路上转悠。
白大狗有钱了。
白大狗当老板了。
白大狗当了比白云飞还要大的老板！
这个消息马上在白家庄传开了。人们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说着白大狗发财的事儿。
白大狗的那些机器运抵白家庄的那一天，白云飞就预感到移民真的要开始了。白大狗的企业是一个移民搬迁的晴雨表，他的消息总要比官方的消息快上一两个月。
果然，不到一个月，长江委员会的事物复核组就进驻到了白家庄。组长还是那个姓孙的女组长。6年不见，孙组长还是那个样子，不显老。只是脸比以前更黑了。
第一天登记的是白云飞的企业。白云飞的水产养殖公司只复核了70万元。
白云飞不服气。他对孙组长说：“为啥我的企业复核这么低？”
孙组长说：“你看看，这是国家的补偿标准。补偿多少，不是我说了算，而是由企业的实际情况决定的。这里，每一笔都是有依据的。你要是觉得还有啥没有登记上，或者是算错了的话，你现在可以提出来。现在没有发现，在复核阶段发现了，你到办事处找我，我一定给你补上！”
白云飞接过单子，仔细看了看。什么也不少，就连水产养殖场的码头、小路都登记上了。白云飞的水产养殖场，最压资金的是鱼苗、饲料、船只和网箱。可是，这些都风险补偿，标准非常低。
白云飞问孙组长说：“船只和网箱为啥补偿这么低？”
孙组长说：“南水北调中线工程事物补偿是国家定的。你要注意一点，这是补偿，不是赔偿。这是两个概念。也就是说，国家只把你的损失补回来，不是把你的企业买断！你说的这些东西都是可以运走的！国家给了你运费、风险补偿、影响补偿，这就足够了！”
白云飞当然不服气。他说：“你说的是哪儿跟哪儿呀！这些东西可以卖，可以运走！请问，到了红水河，没有了水库，我要这些网箱干嘛？要这些船干嘛？难道你让我在陆地上行船在田地里养鱼不成？”
孙组长耸了耸肩，道：“那是你的事儿，我们只能按照国家规定的标准复核！”
孙组长拿着标准，一条一条地给白云飞解释，对照。白云飞知道，长江委事物复核组是严格按照国家赔偿标准进行的。
白云飞缠着孙组长，想让她给多加一点。孙组长生了气。
孙组长说：“我们只认证件，只认事物，不认人。别以为你是村长，是支书，我们就会多给你一些赔偿！哪怕你今晚一夜造出一个工厂来，我们也会照样给你登记的！”
白云飞什么都明白了。孙组长说得再清楚不过了。她只认证件，事物，别的不管。这样说来，白大狗的非法就可以变成了合法，就可以合法地诈骗国家的财物。白大狗以及幕后的主子早就把国家的政策研究透了，只有白云飞这个傻帽只知道干活，不知道研究政策！
孙组长说话快人快语，铁面无私。白云飞想请孙组长吃饭。可是，孙组长不给他这个机会。她不在村里吃饭，也不在镇上吃饭。她每天工作结束，就带着工作组直接开车到县城吃饭。白云飞不服气，可是，却又没有办法。
白大狗的公司排在第二天复核。可是，就在这天夜里，白大狗的公司出了事儿。这件事儿不仅彻底打破了白大狗的老板梦，而且也给白云飞一家带来了灾难。
原来，白大狗为了能够顺利通过复核，从外地请来了10余名技术员，加班加点地安装设备。正在他们忙碌的时候，厂房塌了。工人们看到墙开始裂缝，就急忙往外跑。有三位工人被埋在了厂房里。
事情发生后，白大狗跑到白云飞家里，哭着说：“小妮，不好了，厂子出事儿了！”
白云飞奇怪地问：“谁的厂子出事儿了？”
白大狗说：“云飞，我干脆就不瞒你了！这个公司其实是王小妮与我合办的。现在，厂房塌了，有3个人被埋在了里面，我不找她找谁呀！”
白云飞一听，气得一拍大腿，说：“你还在这里哭嚎啥？抓紧救人呀！”
白云飞、王小妮、白大狗三个人赶到现场，那里已经站满了白家庄的乡亲们。白云飞镇定自若，从容指挥。不一会儿，人们把这三位技术员从废墟中扒了出来。
其实，是机器救了这三位技术员的命。当房子塌下来的时候，这三个人钻到了机器下面。所以，扒出来的时候，都还活着。白云飞、白大狗、王小妮开着车，急忙把伤员运到了县城医院。由于抢救及时，总算保住了三条性命。
折腾了一夜，白大狗、白云飞、王小妮三个人又马不停蹄地往白家庄赶。
当他们回到白家庄的时候，孙组长已经在企业门口等着了。白大狗拿出了一沓子证件，让孙组长看。
孙组长说：“你的企业这些年已经倒闭了。我们只能按照倒闭企业给你复核登记。”
白大狗当然不愿意。白大狗说：“你不要以为我的公司昨晚出了一点事儿，你就按照倒闭企业给我赔偿。你看，这是纳税发票！”
孙组长笑了笑，平静地说：“算了，你就不要忽悠我们了。只有纳税发票是不行的。一个正常运转的企业，应该有一套完整的公司财务账目。材料从哪里进的，多少钱。产品卖到了哪里，多少钱。还有，车费、船费、招待费、旅差费等等。你把这些都拿来我们看看？按照国家标准，给你按照倒闭企业登记，你已经占了大光。你还有啥不服气的？这是标准，你仔细对照看看！”
白大狗一下子傻了眼。他坐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孙组长走后，白大狗还在哭。白云飞不知道自己的老婆背着自己究竟在这上面花了多少钱。
他看着白大狗，说：“白大狗，你给我说实话，这个企业总共投资了多少，你占多少股份？”
白大狗说：“企业总共投资了40万元，这里面有我20万元的股份！”
原来，王小妮从北京回来那天起，就策划者想搞一个假企业忽悠国家补偿款。可是，白云飞不同意。白云飞不同意，她只好背着白云飞，自己一个人偷偷地搞！这事儿得需要一个帮手。王小妮看上了白大狗。白大狗说话利落，像个干大事儿的样子。
王小妮找到了白大狗，把自己的想法给白大狗说了。做梦都想做老板的白大狗听王小妮这么一说，高兴得恨不得抱着王小妮亲几口。
王小妮说：“我投资，你当法人。事情全部由你来运作。到时候，除去本钱，咱们俩三七分成！你三我七”
白大狗说：“弟妹，你真是我的亲亲的妹子！这事儿你交给我，就算是交到保险箱里啦！我一定把事情给你办好！”
王小妮说：“你知道，云飞不同意这事儿，你千万不能让他知道！他要是问，你就忽悠他，说是与外地客商联合。”
白大狗说：“你放心，这事儿我会，不用你教！”
2002年登记后，孙组长说白大狗的企业可以赔偿2000万元，这一下子把王小妮和白大狗的胃口吊了起来。他们兴奋得好多个夜晚睡不着觉。算上后期投资，这个企业总共投入不到40万元，一下子就能赔到2000万元，我的天呀，这这这……
兴奋过后，白大狗不干了。白大狗在心里算了一个帐：租设备，买发票，拉关系，全是我一个人跑的。她王小妮只是出了40万元人民币，她凭啥一下子就要拿走1400万元？白大狗找到王小妮，要求五五分成。
王小妮说：“可以，不过，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你要占投资的二分之一。这样，你就可以得到50%的股份。”
白大狗一咬牙，就把家中的积蓄全部拿出来，凑够10万元，给了王小妮。
复核开始的时候，费用也是按照一比一，白永昌又借了10万元投进去。这里面，包括有机器租赁费，运输费，工人工资，还有，白大狗开回的那辆小轿车，也是用每天100元的价格租赁来的。
现在，出了事故，王小妮还要白大狗拿钱，白大狗哪里有钱呀！
白云飞听了白大狗的诉说，大声吼道：“胡闹！胡闹！国家的钱哪是你们容易骗的？算了，这个钱不让你付，由我们来付。具体等国家赔偿下来后，再算细账！”
王小妮还想说什么。可是，她看到白云飞在向她瞪眼，一副气势汹汹地样子，只好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