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移民待遇
这一年，毕雪莲刚刚升任丹阳镇镇长。毕雪莲在会上传达了《淅川县关于转发南阳市关于转发河南省关于转发<国务院关于对大型水库移民实施补助的方案>的通知》的文件。一大堆的“关于”和“转发”搞得人头疼。
毕雪莲读完这个题目后，停下来，解释说：“说简单一点，这个文件是省市县转发的国务院的文件。也就是说，这个文件是国务院的文件”。
大家一听，就明白了。这是一个含金量很高的文件。当然，最让全镇干部感动的是国务院副总理回良玉的一句话。回良玉是这样说的：
“这些水库的移民过去为国家经济社会发展做出了很大牺牲，现在，我们工业发达了，经济发展了，财力增强了，应该把他们的付出和牺牲弥补起来，扶持一下！”
毕雪莲读到回良玉这句话的时候，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丹阳镇没有一个村不是移民。这句话说到了移民的心坎上，怎能不让人感动。
可是，也有一些让丹阳镇干部不理解的。譬如，青海支边移民不在补助之列。青海支边是国家行动，不是库区移民，每个县涉及的人很少。但是，由于当时丹江口水库合龙在即，南阳地委把全市的指标给了淅川。淅川是把青海支边当做库区移民来运作的。1959年，8008名淅川热血青年到支边青年，1960年，又有14334名随亲家属随亲到了青海。青海移民最苦，死的人最多，最悲壮。可是，这是南阳的土政策，淅川的土政策，国家不承认。这不能不令库区移民生气。好在青海支边移民大部分都返了迁，又经历了库区移民搬迁。移民的身份还是保住了。
白云飞开完会，回到白家庄，当晚便召开了社员会，传达会议精神。会议精神传达后，社员们激动了。问题不在于补助多少钱，而在于移民的地位提高了。移民付出的牺牲党没有忘记，政府没有忘记。
在具体运作的时候，问题就出来了。问题出在李家岭生产组。白家庄两个生产组经历了2次有效移民。为啥说有效？因为，除了青海支边。还有两次是登记在册的。一次是1971年迁往向阳公社；一次是1976年后靠搬迁。这些，县移民局都是有档案的。即使当时的移民现在已经不在人世了，但是，只要档案上有他们的名字，他们的后代也可以享受其移民待遇，领到移民补助款。可是，李家岭的人却不同。李家岭人1967年迁到了荆门，由于荆门事件，李水瓢才带领部分移民返迁回到了白家庄。李家岭返迁回来后，由于住得高，后靠搬迁没有赶上，县里的移民档案上没有他们的名字。按照国家的补偿规定，他们应该在荆门登记。
李家岭人不愿意了。迁来迁去，最后，反倒成了非移民。从监狱出来不久的李头更是气愤。一次搬迁，李头的娘被人杀死了，他为了复仇，杀了人，坐了30年的大牢。现在，反倒不承认他们的移民身份，他能不恼火吗？
李家岭人要上访。其实，李家岭人开始酝酿这事儿的时候，白云飞就知道。桐籽是杠子爷的孙女，同时，也是李头的弟媳。李家岭人的一举一动，桐籽早就汇报给了白云飞。
白云飞说：“让他们闹一下也好！但是，有一条，你不能去！”
桐籽说：“好，我听你的！”
李家岭人上访的时候，桐籽真的没有去。李家岭人走后，桐籽拨通了白云飞的电话。
白云飞听了，笑道：“现在，稳定压倒一切。白家庄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村支部、村委会是要承担责任的。但是，换个思路想一想，这个事儿不上访又不行。我为这事儿跑上跑下，就是没有人解决。可是，作为白家庄村支部书记兼村主任，我又不能支持群众上访。这样，你马上通知班子成员，在码头集合！我现在就向镇里汇报！”
其实，白云飞并没有立即汇报。他估计李家岭的人过了丹阳镇，这才拨通了毕雪莲的电话。毕雪莲听到白云飞的汇报，也着了急。她让白云飞赶紧追赶，想办法把移民稳住。她带领镇干部从前面拦截。
白云飞向毕雪莲汇报后，慢腾腾地往码头走。到了码头，班子成员已经到齐了。过了河，白云飞开着自己的桑塔纳轿车，向县城方向赶去。
李家岭人是租了5辆大客车前往县城的。将近到达县城的时候，毕雪莲带领几十位乡镇干部，用大大小小10余辆车，堵住了前往县城的路。
毕雪莲下了车，手持喇叭，大声道：“我是丹阳镇的镇长毕雪莲，你们有什么话可以对我说，有什么问题可以找我，我一定给你们解决！”
车上没有人搭理毕雪莲。一个个坐在车里，不说话。
毕雪莲说：“乡亲们，我在白家庄干了4年村支部书记，与大家的关系都不错。你们的事儿就是我毕雪莲的事儿，我一定给你们解决好！请你们回家，好吧？你们看，这么热的天，要是热出病来，不划算呀！”
这时候，第一辆的车窗开了。李头从车窗里探出头，看了看，大声说：“你的官儿太小，我们的问题太大，你解决不了。我们要找县长。”
毕雪莲一看，终于有人说话了。有人说话好。有人说话就有成功的希望。毕雪莲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无论如何，她是绝对不会让白家庄的移民到县政府上访的。
毕雪莲说：“你们没有找我，怎么知道我解决不了？”
李头说：“我们已经找镇移民所所长10多次，所长说我们的事儿，镇里解决不了！”
毕雪莲说：“他瞎说！移民所来人没有？”
这时候，从毕雪莲的身后走过来一位青年男子，对毕雪莲说：“毕镇长，我在这里呢！”
毕雪莲问：“这可是你说的话？”
那青年干部说：“是的，我说过！按照政策……”
毕雪莲生了气，大声训斥道：“按照什么？他们是移民，他们是咱们的父母，你懂吗？如果你的父母遭受到这么大的委屈，你会一个“按照”就置之不理吗？”
青年干部站在毕雪莲的面前，委屈地说：“可是，我真的解决不了他们的事儿！他们的档案在荆门，应该有荆门移民局来解决！”
毕雪莲说：“你解决不了就等于镇里解决不了？你解决不了就等于我毕雪莲解决不了？你汇报了吗？你这是啥工作态度？”
青年干部站在那里，不敢说话了。其实，毕雪莲这么大声地当众训斥移民所的干部，主要是让上访人员听的。关于这件事儿，移民所已经向她汇报过了。也怪她一时大意，才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如果这近200人到县政府上访，围攻县政府，那么，将会造成恶劣的影响。
毕雪莲说：“乡亲们，请相信我，相信我毕雪莲，我一定能把你们的事儿办好，你们回去，好吧！”
李头说：“毕镇长，不是我们不相信你，而是这事儿关系到我们的切身利益，你让我们到县城见县长吧！”
事情一直僵在这里。到了下午3点，孩子们饿得大哭。车内有人骚动。毕雪莲安排人给上访人员买来了矿泉水、方便面、火腿肠。
毕雪莲说：“乡亲们，你们把车门打开，我给你们送一点吃的，喝的。大热的天，不能热出病来！”
车门终于打开了。毕雪莲带领其他乡干部搬着食品上了车。毕雪莲给众人发了方便面，便来到了李头的身边。她知道，李头是一个头儿，只要李头答应回去，其他的人就会跟着回去的。
毕雪莲说：“大哥，你说句话，让大家回去吧！大热的天，会中暑的！”
李头说：“毕镇长，你在白家庄四年，我知道你是一个好人！你说说看，我这一辈子，因为搬迁，搞得我家破人亡，到现在还是光棍一条，到头来反而成了非移民，换了你，换了谁，能不恼火吗？我是移民，我怕谁？弄不好，我到北京上访去！”
毕雪莲说：“你的事儿大家都知道，李家岭的事儿不解决确实是不对的。但是，你要相信政府！相信我！我一定会处理好这件事儿！”
李头想了想，问：“啥时间能够解决？如果登记结束了，你还解决不了，我们找谁说理？”
毕雪莲说：“大哥，你们的委屈我是理解的。这件事由于间隔的年代长，办起来有些棘手，需要与荆门方面对接！10天，你给我10天时间！移民登记设计范围广，问题复杂，没有月儿四十是搞不完的。我一定不误你们的事儿！要是10天解决不了问题，你们再上访也不迟！”
李头不说了。毕雪莲知道，其实李头的心里已经同意了自己的意见。不过，李头没有说出来而已。他不时地把头伸出车外，向车后张望，仿佛在等什么人。
毕雪莲掏出电话，给白云飞打电话。白云飞说，到了，到了，快到了。刚才，汽车轮胎爆了。要不是我们早到了。
又过了一两个时辰，白云飞的桑塔纳才摇摇晃晃地从后面驶来来。白云飞带着白家庄班子成员，一下车，就大声喊：“毕镇长，毕镇长，我来了！”
毕雪莲见是白云飞，就从客车上走下来。毕雪莲生气地问：“你们白家庄村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到现在才赶来。你这个支部书记是咋当的？”
白云飞说：“不好意思，汽车出了一点问题。我这个破汽车，回头我砸了它！”
毕雪莲说：“谁家孩子谁抱走，你快去做做工作，让乡亲们先回家！我已经答应他们，10天内解决你们白家庄这个问题！”
白云飞来到车前，大声道：“李家岭的老少爷们儿，我白云飞是你们看着长大的，你们不相信毕镇长，还能不相信我？咱们回去吧，毕镇长说话向来就是一言九鼎的，这事儿她一定能够解决好！”
李头从车窗里探出头，大声说：“毕镇长，这可是你说的，10天内解决不了问题，我就带领人到北京上访！我们要亲自见温总理，让温总理给我们解决！我们是移民，我们怕谁？”
毕雪莲说：“大哥，你们回去吧！我毕雪莲说话算数，10天内一定解决你们的问题！”
李头把头收回车里，大客车就转过头，往白家庄方向驶去。当头的大客车一走，其余的车也跟着走了。这时候，毕雪莲才感到了饥饿。她从地上的方便箱里拿出一包方便面，一瓶矿泉水，一边吃，一边对白云飞说：“你们也先吃一点，吃饱了，跟我一起到镇里，研究解决白家庄的问题。”
白云飞看了看毕雪莲。毕雪莲的衣服已经湿透，脸上挂满了汗珠子。他心里道，还是折腾一下好，不折腾，你毕雪莲能这么重视吗？
第二天，毕雪莲就带着白云飞来到县移民局，找到了移民局局长。移民局局长说：“这个事儿，我们已经向省市反映过了，只要荆门移民局出示证明，证明他们是移民。同时，找三个以上迁入地的村民证明，回来后，我们就给予登记！”
毕雪莲终于找到了问题的解决办法。荆门移民局的事儿好办，那里有移民档案，一查就知道了。难就难在3人以上证明上。荆门事件发生后，迁去的白家庄大队被分散到荆门各个乡镇，面大，时间长，依靠村民自己，这件事儿几乎是办不成的。
毕雪莲让白云飞回到白家庄，先摸清底子，以乡镇为单位归类。底子摸清后，毕雪莲又把任务分到了镇直单位，每个单位分包一个乡镇，车子自备，费用自理，带着白家庄的移民分头到荆门去做工作，取材料。
第10天的晚上，各路人马都回来了。事情得到了圆满的解决。可是，李家岭的村民们心里感激的不是毕雪莲，而是李头。他们说，要不是李头带领大家上访，毕镇长会出这么大的力？这都是李头的功劳呀！
这话传到了白云飞的耳朵里，白云飞笑了笑，没有做声。白云飞心里道，看来，有些事儿，还是要折腾一下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