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村民钱旺的从政生涯(5)
钱索霞接待过她。钱索霞却想不起来，傻乎乎不知顺竿爬，钱旺紧麻溜说我见过您，您吃过我村的豆腐还有小蛤蟆。那女同志说对极啦，是小蛤蟆，看着吓人，吃起来可好吃啦。钱旺说你啥时再去呀，我给你摸去，干炸更香……他们这么一一唠，保安也就不管了，四下的人也都散去。钱素霞揉揉眼想告诉人家自己干啥来了。那意思是想表白别看我和一个男的来，完全是公事。钱旺不等她说，说声有空您到葫芦峪来呀，拉着钱素霞就走，走到一头本该出大门，他却朝楼后走，眼睛还朝楼上看。妇联同志喊大门在那边。钱旺说我知道，拽着钱素霞不松手。后来人家不放心了，追上来问钱旺：你干啥拽着她不放？
钱旺松开手说：我怕她丢了，她很少来城里。
人家又问素霞：他真是你们村的？不是把你骗出来的吧？
钱索霞忙摇头说不是。保安又过来说你一个劲往楼上看，你找什么，你这个人真叫人怀疑。钱旺笑道农村富起来，想盖楼，我看看这楼是咋设计的。这时大门口开进辆警车，下来个戴大檐帽的。保安说你一个劲盯的那家，就是他家，局长。钱旺朝那局长瞅瞅，人家还就过来，挺和气地问‘：找我有事吗？
钱旺说：没事，您忙吧。局长说：有啥事，你只管说吧。
钱旺说：前年冬天我家丢过俩羊……
局长问：报案了吗？钱旺说：报过，没破了。派出所来我家吃好几顿，吃有一只羊钱。
局长说：你是哪个村的？钱旺说完赶紧出了大院，紧张得手上都是汗。钱素霞把手往手上蹭了蹭说：黏糊糊，你那是手吗？熊爪子！
钱旺说：你的也不干，才捞了泔水似的。
钱素霞说：你不走往楼后拉我干啥？
钱旺说：我得看清书记家楼后有没有风匣？，做工作得认真细致。
钱素霞说：哼！借机会抓我手不放，你占我便宜，回去我告诉嫂7，让她好好收拾你。
钱旺说：这玩笑可开不得，你嫂子擀面杖下来没深浅，打坏了，还得冉选理财组长，哪有那么合适的。
钱索霞指着路边的水管子，说我得洗洗手，钱旺说我更得洗，老娘们儿手啥都摸。钱素霞说你胡说啥呢。钱旺说你们又喂猪又喂鸡还烧火做饭，我没别的意思。说罢他猫腰对准水嘴咕咕喝了一肚子。钱素霞说一会儿还吃他们呢，钱旺看看日头说：我看够呛。
果然牛乡长他们没影了。好在白桑塔纳还在，钱旺说咱不能走远，回头车开走了，咱还得花钱坐车。钱素敢说吃饭吧，你够辛苦的，点几个菜，回去报销。钱旺说拉倒吧，刘书记家前后都没有风匣子，这钱肯定让那猴子给花了，咱空手回去，还好意思吃炒菜，还是吃路边的拉面吧，便宜，还吃得饱。钱素霞说：不中，我个人花钱，也要给你买炒菜买酒……现在，像你这样的人太少啦。
钱旺看索霞有些激动，忙打岔说：是太少啦，谁口袋里没个百八十的，你嫂子抠门，我口袋从没超过三块钱。倒也好，不怕小偷。
钱索霞乐了：你这人也真行，啥苦事到你那都变成乐的，你心眼咋那么大。
钱旺说：苦惯了，就不苦啦，快买面吧，要牛肉拉面，多放辣椒。
到了他俩就在路边的小摊上吃的。钱素霞除了要拉面，还买了一斤锅贴一瓶啤酒，全让他俩给造下去了。等他俩吃完，牛乡长三个人也不知从哪儿冒出来，腆着肚子打着饱嗝开车门。钱旺和钱索霞上前说咋样了，牛乡长瞅着侯和黄军，哈哈笑道误会全是误会，侯老板还是咱们的好朋友。钱旺说：他说给书记买空调，书记家咋没有？
侯说：不可能，三楼阳台旁边。
素霞说：那是公安局长家，你看错啦。
钱旺朝素霞使个眼色说：我问局长啦，说这是侯老板给你买的吗。
侯脸色变了：你，你这不是害我吗……
牛乡长问：局长咋说的？钱旺说：回去再说吧。黄军说：那你俩坐班车回去吧，牛乡长我们还有事。
钱旺想想说：那好吧，那我们就晚点回去，我再找局长聊聊天去。
侯摆摆手说：别，你别去聊天，先送你们回去。
钱旺领了二十块钱补助，回家交给黄翠莲，翠莲要给他五块零花，钱旺说我头疼你别烦我，跑到大门外，蹲在路边发愣。他真的闹不明白，这官场咋是这样，一会儿阴，一会儿晴，变得咋这快。出发时乡里村里跟抓贼似的，恨不得逮着就掐死，一顿饭过后，烟消云散，啥事没有，又是好朋友啦。不光牛乡长跟侯哥们儿长哥们儿短叫着，连黄主任跟牛乡长嘀咕一阵以后，也变啦，跟钱旺说任务完成得挺好，领了补助回家歇着吧。钱旺说我还有细致的情况汇报呢。黄主任说都知道啦，下面就是领导的事啦，你回去歇着吧。钱旺不放心，说那两千八咋办。黄军说就是八千两，也不用你操心了……
天早就黑了，公路上的车灯刷刷地随着弯道照来照去，也不鸣喇机，嗖嗖地往前蹿。翠莲找来素霞劝钱旺，翠莲说：瞧你大哥，咋出去一趟就变成这样。
素霞说：你心挺宽的，至于吗？
钱旺说：旁的事上我能宽，可在公家的钱上，他们这么勾搭连环，他没法宽。
素霞说：你当理财组长，也算从政啦，就得有承受能力。
钱旺叹口气说：看来，从政真不容易呀！
翠莲咯咯笑：多大官呀？就管了这么点事，看把你愁成这样。要是换成国家主席，你还吃不下饭了呢！
钱旺很认真地说：啥人啥命，咱庄稼人，你以为咱还能办大事。大家让你当理财组长，咱就得当好，当不好对不起人啊。
素霞问：那这事你说咋办？钱旺说：这事没完。话是这么说，但钱旺心里明镜似的，这会儿你顶烟上去问人家，肯定得个更大的窝脖，往下还就再没法跟他们见面说了。不过钱旺有办法，转天就开始行动，村里有好几个爱打听事又好说的，碰见了给他根烟，他就能把他知道的给你唠叨一气。另外，他手下还有两个理财小组成员呢，都是村民，他都给了任务，重点打听黄军饭店里干啥。为啥呢，因为侯这回来了就住在黄军饭店里，牛乡长的车改由乡里司机开了，隔一天出去接三四个客人来，穿得挺阔气，大钦似的。客人一到，饭店就不接待旁人了，前后门立即关了，黄军还让人把着，谁也不让靠近。
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快钱旺就弄清这里面的秘密，就是侯在这儿联系他认识的一些老板等人，到这儿来赌钱，侯跟黄军做手脚，只蠃不输。另外就是牛乡长还带人抓赌，抓了以后私了，得一笔笔的罚款黄主任和梁国福对此当然一清二楚，但他们不仅不干涉，还给提供方便，牛乡长手下的人就在村部里歇脚，牛乡长隔几天来一次，坐在村部指挥，遇见大户就亲自出面。
傻子过年瞧邻居，这会儿挣钱红了眼的大有人在。黄军的饭店一干这事，临公路的房子立刻就有人开发廊开美容店开饭馆。葫芦峪本来挺冷清的，一下子变得有点热闹了。热闹也挺好的，但热闹之后便有本村的年轻人不学好，也赌，也去找发廊妹。干这肯定需要钱呀，村里就开始丢东西了。鸡呀羊呀猪呀，没出半个月就丢了彩电。案报上去，派出所来查，査到发麻饭馆，全套服务，全都免费，警察乐呵呵骑摩托走了，告诉村民等着吧。
钱旺把栗子树盆挖了，肥上了，水浇了，又等了场雨，把地种了，就跟翠莲说：那个啥，我不能不管了。家里的活儿，除了耪头遍开苗时忙点，往下你一个人也能支撑俩仨月。
翠莲问：你要干啥？没听说谁侵略咱们闰家呀。
钱旺说：我是说村里的事，这么下去不得了，得扬扬正气，压压邪气，日子是热闹在正道上。村里不少人让我出头。
翠莲说：你不能出头！你为啥出头？
钱旺说：好歹我也是在村里从政的人，紧要关头再不露面，就辜负了乡亲们。
翠莲说：牛乡长黄主任官大不，人家都不怕辜负，就你怕？
钱旺说：那个，那个国家兴旺，匹夫有责，何况我这个理财小组组长。
翠莲说：也是，连赶牲口的都有责任，那你就去吧，不过，你可得活着冋来。
钱旺说：尽量争取吧。绑票、捅刀子，都随时可能发生。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擦干眼泪就打官司要赔偿，兴许能闹个几万，手头能宽裕宽裕，再找个有钱的主，也过儿天舒服日子。
翠莲嗖的一下又抓出擀面杖，堵住屋门说：你又绕我，你实说，你又打啥主意！
钱旺嘿嘿笑：别动手，我就是让你有个思想准备。我估摸着死是死不了，从政生涯可能要结束。翠莲用擀面杖当当敲炕沿，嘴里喊：结束！立马结束才好。钱旺说：就争取立马结束。他就去会合人了。早就合计好了，出面是各村民组的村民代表。考虑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村民委员会组织法》里规定，冇十分之一以上村民提议，应当召集村民会议，钱旺找了个本子，让村民一个个签字，要求村委会开全体村民大会，回答村民的问题。选好与班子的见面时间，是趁上午黄主任和梁国福、钱素霞碰头的九点来钟，那时乡里县里要是来人也没到呢，一下子就能把村干部堵屋里，来他个一勺烩。但那天早上钱旺几个人到村部看，都愣了，不仅村干部，牛乡长也在，派出所警察也在，黄军也在，看来有人告密了。
黄军说：干啥呀？这大清早的，成帮结伙的，想闹事呀！
钱旺有些怵头。毕竟有牛乡长和戴大盖帽的，都是管老百姓管惯了的人。
黄主任冲黄军一摆手，让他闭嘴，上前对钱旺说：我都听说了，你们不就是想开村民大会吗？好办，回头村里忙过这一阵，咱就开，中不？
钱旺说：不中，得马上开。梁国福说广钱旺，你没看见牛乡长在这儿，乡里要听村里工作。钱旺口袋里装着那本组织法小册子，他伸手一捏，在那儿呢，心里便稳住点神，上前跨一步说：村民也要听呢。法上有规定，够了十分之一。
牛乡长乐了：行，看来这法律意识真是深人人心呀。钱旺，你虽然没在班子里，可也负着责任。你更是维护村委会的权威，不能带头对着干，你说对不？
钱旺早准备好了咋答这话，他说：这可不是对着干，村委会是村民选的，有问题给提出来，这才是维护权威。
牛乡长说：哟，学得不错呀。那乡里说话你听不？
钱旺背书似的念道：‘乡、民族乡、镇人民政府对村民委员会的工作给予指导、支持和帮助，但是不得干预依法属于村民自治范围内的事项。’
牛乡长点点头眼珠瞪圆：佩服。你背得挺溜呀！
钱旺说：就这条，背了有半个月呀，一个字没差吧。可费劲啦。
得给人个好脸。哼，不吃白不吃，吃了也白吃，我给他来个将计就计。
素霞问：吃完喝完呢？钱旺说：我该拨110，还拨110，还拨了刘书记和公安局长。今晚上就来，端老窝。局长亲口说的，真不赖。有人主持正义。
翠莲说：你就不怕村里乡里查出来，整死你。
钱旺说：我打电话也没报名，到时候我不承认，他们想整我也没证据。
素霞说：够呛，黄主任能猜出来。
钱旺点点头，蹲下抽烟，抽广好一阵，他起身进屋，翠莲问你想出啥招子了，钱旺说想出来了，要想不挨整，就得说了算，我看黄主任也干够年头了，干脆，我竞选村主仟得啦，就这么定，我这岁数在村里从政，还中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