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村民钱旺的从政生涯(4)
往下黄主任就说这里是这么回事：村里落实乡里的任务，调整产业结构，需要在果树和大栩上有较大投入，重点还是在扬水上山，解决灌溉问题。按以往的习惯，孩子哭了找娘，村里就找牛乡长，希望乡里给些，牛乡长说我这儿教师发工资还犯愁呢，实在是拿不出钱。黄主任说那我可能完成不了任务了。牛乡长说我给你介绍个侯老板，他从南方来县里投资，和县委刘书记关系好，他说句话，刘书记肯定能批几万。这么着村里就认识了侯，侯一口答应，拍着胸脯说没问题，临走时说刘书记前些曰子托我买台空调，干脆你们村出钱，我也好替你们说话。牛乡长说对，求人办事不能空手，你们出点小钱，能换来大钱。村里没法子，把钱就给了侯，侯也不打条子，结果只好安到翠莲她爹头上。这两天，去找牛乡长，牛乡长正发愁，原来他找不着侯了，侯还从他手里拿走好几万呢。
钱旺说：没想到呀，牛乡长那么大眼珠子，也有看错人的时候。黄主任说：人要寤迷了，水桶那么大眼珠子，也看不清人。钱旺呀，牛乡长明天要去找那猴儿，让咱村去俩人，你算一个吧。
翠莲说：他不中，他不中，又不是他经手的钱，凭啥让他去？
黄主任说：我和国福都是经手人，这会儿就得回避。老钱是理财组长，他说出话村民们信。
梁国福说：得多去俩人，听说侯手下还有人呢。
钱旺说：打架我可不行。黄主任说：打架有黄军，他也去，侯还骗他六千呢，说要给他买音响啥的。
钱旺说：那也够呛，现在搪债的招子多啦，到时上来个女的，说你碰她了就全完。
黄主任说：让素霞也去。钱旺说：他还骗旁的村了吗？
梁国福说：还没来得及，先骗咱们。
黄主任说：谁叫咱人傻。
钱旺说：这会儿承认傻了，以往那能耐呢？
黄主任说：算啦算啦，钱老兄，把钱追回来，我请你喝酒。
翠莲说：那我们也不能白耽误工呀。
黄主任说：补贴，一天二十。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晚上翠莲说一天补二十，挺合算的，干脆你在县里呆他一个月。钱旺说我呆一年。翠莲惊喜说那能得多少呀，钱旺说我干脆找个小老婆，在那儿落户得啦。翠莲又抄起擀面杖，说你敢，我把你们砸瘪喽。
钱旺这辈子坐过马车牛车驴车拖拉机卡车班车火车，就是没坐过小轿车。牛乡长自己会开车，黄军跟他坐前排，钱旺和钱素霞坐后排。钱旺开始觉得很舒服，心想怪不得人人都想当官，这滋味确实美，忽悠忽悠的，人就往前窜。但坐了一阵，他觉得心口堵得慌恶心，再看素霞，已经受不了啦，要吐。钱旺赶紧喊停车，结果，车门才打开，人没出去，钱素霞嘴里的东西先喷出去了。
钱旺也不咋着，想吐吐不出来，但又想拉又想尿，忙钻到路边沟里，稀里哗啦去解决。
黄军说：比乡长大的官有的是，哪个女人不想找大官。
素霞说：可不都是这样。钱旺说：那么着大官也受不了呀，顿顿吃牛鞭也不中呀。
黄军在前面走，钻了几个胡同，他东瞅西望，不知往哪儿走好了，他自言自语道：不对呀，那天晚上到他住的地方来，好像那个旅店就在这一溜。
素霞说：你好好想想，这么点路还忘啦。
见黄军那寤迷三道的样儿，钱旺好来气，就说：当初钻山沟扫荡，那能闲都哪儿去了。八路军你找不着，情有可原，怎么连只猴子都找不着。
黄军脑袋冒汗，在原地转了半天磨叨说：老姨夫，你的嘴可真够厉害，说得我都找不着北啦。
钱旺说：没法子，又没权又没钱，再没嘴，还叫我们穷人活吗。
黄军说：你富呀，谁也没拦着你富，你也想法子往家里撸钱呀。你还是木急。
钱旺说：哪那么多法子？十好几亿要是都着急，那不就乱套啦。你小子就知足吧，先富起来这指标给你了，你别以为你有多大能耐，那是旁人让着你。你看你吃成这个熊样，走不了儿步就喘，找个猴连路也认不出来，你还想竞选村长？先下河去换小蛤蟆去吧！摸半拉月，把你肚子摸下去，再在村里走路。再这么下去，计划生育的把你当大肚子做了。
钱旺越说越来气，冲着黄军这一通数叨。也怪，以往黄军哪受得了这个，早不干了，眼下他却落架黄瓜似的，老实在那儿听着，还不住地点点头。点了一会儿，也邪了门啦，忽然他一指前面说：哎呀，让你给数叨明白啦，那小于就住在前面，快走！
黄军居然在前面小跑起来了。但他跑不快，钱旺和素霞在后面紧走就跟上了。素霞小声地说你说两句就行啦。钱旺说得抓住机遇，不是这节骨眼，他能让我数叨，痛快一回是一回。素馒说咱们吃饭住宿谁花钱。钱旺指着黄军的粗腰，说不吃他吃谁，帮他减减肥。
挺容易就打听清楚了，姓侯的这家伙闹了半天原先在一个个体歌舞团搬道具，后唱过几天流行歌曲，再往后摘传销。他也不是南方人，就是这乡下的。后来不让摘了，他就冒充南方老板招摇撞骗。这种人如今市面上不少，坐小车夹皮包西服革履，看上去财大气粗的样子，弄不明白就容易上当。虽然清楚了，但找的第一个地方没人，扑空了。钱旺说不急，慢慢打听，就说给姓侯的送货款，说不定就有人在中间通气。果然，又找了两个旅馆，侯就打来电话，说本地话，问送什么货款。钱旺说扬水上山的工程需要快点办，村里让我再给你送点钱来。侯笑笑说你骗我吧。钱旺说我骗你干啥，我没空跟你磨牙，你不要我这就走。侯忙说别急，一个小时以后，你把钱送到哪哪。钱旺说没工夫伺候，想要钱，十分钟内你来取，过点我就走啦，实话告诉你，我懒得管村里的事。侯急了说：你上楼吧，我就在楼上房间里，可是，你要跟我耍花活，可别怪我不客气。
钱旺放下电话后，朝楼上一指：黄军，上吧，游击队在上面呢，小心地雷。
黄军点点头又摇头说：老姨夫，我那店里缺了我不行索霞说：谁也没不让你回去。
黄军说：我是怕受伤了，没法开店了。
钱旺叹口气说：得，就你有钱的人身子珍贵，我们就不值钱。不中，先说好〕，我打头把事办成，你咋答谢？
黄军说：请你喝酒。钱旺说：不中，不馋酒。黄军说：给你两千。钱旺说：不要，咱不受贿。黄军说：那你要干啥？钱旺说：村里再来客人，你全包。
黄军说：行。不过。也不能没期限。
钱旺说：包三年吧。见我的字，白吃白喝白唱。没我的字，你该收多少收多少。
黄军说：那行那行。我信得过你，你不胡乱花钱，不乱造。
钱旺紧紧裤腰带，嗖嗖就往楼上走，嘴里说：跟上，别掉队，屋里不是孙悟空，别怕！
虚惊一场，一下子就把侯堵屋里了。屋里不少方便面空盒，看来他不敢出门。一看侯这个熊样，黄军来劲了，上去咚咚给两拳，然后就给牛乡长打电话，时间不大，牛乡长满头是汗赶来，进屋就骂：王八蛋猴子，你可把我坑苦啦，快说，钱都哪儿去了？
侯哭着脸，舌头挺顺溜地说：都堵了窟窿了，我现在是分文没有。
钱旺问：村里那两千八呢？侯说：那钱给刘书记家买空调啦。
钱旺说：胡扯，人家刘书记不会要！
侯说：不可能，现在当官的哪有不要钱的。不信，你去查呀。
钱旺说：你知道我没法査，你才这么说。
侯说：不信你去家属大院刘书记楼下看，新装的空调，我帮他买的。海尔牌的，一个小男孩子，一个小女孩，一个红色，一个白色。
钱旺说：你眼神还不赖看得还挺淸呀。
侯说：要不，我带你去看。牛乡长不让钱旺再说了，他说他要和侯单独谈谈，让众人吃中午饭时再回来。乡长发话，谁敢不听。来到街上，黄军发呆，钱旺说牛乡长跟侯准谈还钱的事，你还不去盯着，他谈完了你好谈。黄军拍拍脑袋，扭头往楼上跑。钱素霞问钱旺：那咱村里的钱呢？不要啦？
钱旺琢磨琢磨说：他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俩小人啥颜色都一清二楚，没准他真给了书记。
钱索霞说：要不，咱打听打听书记的家，站楼下一看就清楚了。钱旺说：对，反正呆着也是呆着，咱就当闲逛，空出肚子，中午好吃他们。
俩人就打听，先打听县领导的家属大院。好打听，县里地方小，一打听就打听着。进了院再问刘书记家住哪儿。有人问你们是干什么的。钱旺说书记去我们村扶贫来着，老百姓想他，托我俩来看看他。人家听罢就乐了，说前面第12号楼第12单元三层就是。他俩谢了就往前走。钱素霞说：你瞎话来得这叫溜，刘书记啥时来咱村扶贫啦？
钱旺说：他是全县最大的官，所有的困难村都归他帮扶，他早该去！
钱素霞说：问题是人家没去过。
钱旺说：他没去是他工作没到家，责任在他，说他去过，还高抬他了呢！
到楼下一瞅，三楼阳台旁果然有个大白风匣，俩小人一红一白真亮，风扇正呼呼转，看着像新买的。钱旺说胆子真不小呀，听说都三讲了，咋还敢收礼。钱素霣说三讲是不是少点，弄个七八讲兴许好点。钱旺笑道你看电视看报少呀，三讲是讲学习讲政治讲正气，不是讲三种事。钱素蒗说这个我知道，就是总觉得中央下力量不小，到底下让个别人左卸巴右卸巴都给卸巴没了，稀里糊涂就过去了。钱旺严肃起来，说没想到你还能有这种担心，把事想得还挺深的，往下你能当好村干部。
他俩要往回走，钱旺又朝楼匕望望，跟钱索霞说：咱们也得认真，别稀里糊涂，这三楼好像是两家，只一家安这东西，别弄差了。钱素霞说：我看差不了。钱旺说：别，咱等会儿再走。钱索霞说：城里人家门上有猫眼，不认识，不给开门。
钱旺说：这我知道，不像咱乡下，借门缝子看人……
这时候将近中午，日头燥热着往下晒着，钱旺找个树阴蹲着抽烟，钱衆霞则拣块砖头垫屁股下坐着，这等姿势，叫人一看就是从乡下来的，时间短还没啥，长了就引起人注意了。过来俩保安，老远地问你们找谁呀，一个劲在这乱瞅。素霞小声说坏了吧，把咱当贼了，快走吧。钱旺一时也心慌，起身要走。保安上前说你们不能走，说清楚再走。钱旺说我们啥事也没做，有啥好说清楚的。保安说看你俩年龄差挺大，不像两口子。素霞说本来也不是两口子。保安说不是两口子咋在一块，是不是贩卖人口的，要不然就是卖小孩的，前几天这儿刚丢了个小子，三岁半，好像就是一男一女给抱走了。
下班的人陆续进来，看保安同两个人争执，中小学生先围过来看热闹，传出去的话就是抓住偷小孩的了，结果呼啦一下更多的人上来，围个水泄不通。连阳台上都是朝下看的人。有的说送公安局，有的说打110。有的说等丢孩子的人家回来人认认再送走。钱索霞急得要哭了，钱旺抹了一把又一把脖子上的汗，抬头见三楼两个阳台上都有人，钱旺喊：我不是偷小孩的，我是葫芦峪的理财组长，我要找刘书记反映个问题！
保安等人都知道书记住这儿，便一起抬头朝楼上望，窗户下没有空调的阳台上有人说不在家去省里开会啦。钱旺眨巴眨巴眼指着有空调的那家问：刘书记不是住那头吗？
保安说：那头是公安局长，你找他就找到根儿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