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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村民钱旺的从政生涯(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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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素霞在院里偏院的灶前做饭,烟气过后,渐渐就飘进香味。钱旺挺高兴,看来黄主任要招待一顿。要说现在谁家也不缺吃的,人也不馋,肉摊:的肥膘子没人买。前些年待亲戚来不及了就买红烧肉罐头,打开全是白的,现在谁还吃,吃多了也闹脑血栓,那病不光给城里人得,乡下人一样,你多个啥,无非干活儿活动量大点,血在管子里淌得急,轻易堵不住。可大河都让矿渣子堵呢,你再能活动,也不能把烧火棍子放血管里捅咕,天长日久,吃喝不注意,该堵也得堵,该出毛病也得出毛病。但因为当理财小组组长,在村委会能吃一顿饭,那意义就远远超过这顿饭本身了,这表明你在葫芦峪这里的地位,淸明再给老人坟上添土时,嘴里念叨也就有了新词。不能一念叨就是请保佑我们一家老小平安,如今又加上发财。老人活着时就为儿孙操心,死了你还不让人家踏实呆着,还让人家保佑你,你简直是逮着不要钱的劳动力,使起来没完啦。往下就得改词,跟老人得汇报点高兴的,盖新房啦,娶媳妇啦,上大学啦,当小官啦,从了政了,虽然不是个正式的村官,但也是吃过公家饭的官。你看人家乡长啥的,都是走到哪儿吃到哪儿,吃得沟满埯平的,牛腰有自己俩粗,花钱更不当回事,抽烟都是红塔山,据说十多块一盒。那叫抽烟吗,那是抽钱呢!钱旺曾想过,人家才叫钱旺,自己干脆改钱忘得了,钱把自己给忘啦,或者改钱望,能瞅见,但不是自己的……
     
       黄主任从外面回来,手里拎着两瓶白洒,对钱旺说:一会儿咱好好喝几盅,我请客,我还让饭馆送几个菜来,别担心,不是公款。
     
       钱旺攥戳的手有些抖,他心里说刚才想哪儿去了,真不够意思。他激动地说:这,这活儿是咱应该干的,您还破费干啥。
     
       梁国福说:黄主任支持你们的工作呗,要是领情,咱快审,盖完戳喝酒。
     
       钱旺点点头说:对,快盖。别念那么细了,就说干啥花的吧。这么一来就快,有几个明显违规的单据挑出来,余下的就咚咚咚地往下盖。有一张都盖完了,钱旺才意识到是村里付给黄翠莲她爹的,钱旺问:多少钱来着?梁国福说:四千。钱旺问:啥钱?黄主任笑道:啥钱也到不了你姑爷的手。快盖,炒菜都送来了。
     
       钱旺眨眨眼问:这些钱,咋没听我媳妇说过。
     
       梁国福说:那是人家拆房让道的钱,干啥跟你说。钱旺说:倒也是。往下就没法提这话题了,炒肝尖炒鸡蛋炒青椒端上来,大锅熬的豆腐也端上来,白酒都倒在茶杯里。丰盛的午饭让人忘却刚刚忙完的事,钱旺前几天买肉没买及时,让翠莲好一顿数叨,亲家来了,却不会喝酒,弄得钱旺也没喝痛快,这会儿他真想放开肚皮松开裤腰带足吃足喝一顿。但他心里总觉得有个事,他老丈人家老宅基地的厢房碍了村里新开的道,村里做工作让他拆,他同意拆,但要求给补偿。可当初双方总也谈不妥价钱,村里说破房子不值几个钱,翠莲她爹说没个千八百的,别想动一块砖,那老头子倔着呢,也能算计,借他闺女俩钱,还要利息呢,说老实话,连钱旺都不愿意和他来往,黄主任虽然与他是本家,早就不黏糊了。可眼下一次就给了他四千,他便宜可就占大啦。一时间,钱旺有点后悔刚才盖戳太匆忙,他跟梁国福说我想再看看翠莲她爹的收据,梁国福转身就拿出来,还真是老爷子的字和手戳。黄主任说别看啦喝酒,钱旺只好跟着端起酒杯。
     
       过了两天,翠莲回了趟娘家,回来后告诉钱旺,说你猜得不错,我娘跟我说啦,就给了一千二,多一分也没有。钱旺正在院里收拾犁杖,咭啷一下就撇―边去问:那为啥打四千收条?
     
       翠莲说:村里说,不打四千,就只给八百,打四千才给一千二。钱旺问:那你爹就干?翠莲说:多四百,他还能不干。
     
       钱旺说:钱串子脑袋。
     
       翠莲问:你骂谁?
     
       钱旺说:谁叫他帮着干坏事。
     
       翠莲问:啥坏事!多给四百咋是坏事,要不你给。
     
       钱旺忙蹲下抽烟,他这么一抽就容易来主意。他想自己虽然把这里的线头给拽出来了,但继续往下拽,麻烦就大了:黄主任和梁国福要是硬就给了四千,又有收据,你就拿人家没法儿,末了还得给你扣个捣乱呀诬陷呀这些罪名。况且,那张收据已由自己的手盖了戳,你都认可了,事后又反水,你安的什么心呀……
     
       翠莲说算啦,反正我爹又没吃亏,那间破厢房给几百块就够本啦,我爹不找他们,这事就拉倒了,村干部混水摸鱼占村里的钱,知道的有这一宗,不知道的还多着呢,你也管不过来,也管不了,别没事找事了。钱旺让翠莲的话给提了个醒,他想既然老丈人往钱眼黾钻,他肯定是越多越好,这事只冇让老头子去闹,才能把脓包捅破。想到这儿钱旺问家里还有肉和酒吗?翠莲说还剩着呢,你想干啥。钱旺说请你爹来喝酒,也表表孝心。翠莲说你别打我爹主意,钱到我爹手里,可吐不出来,村里给高就高了,听我娘说我爹都给放出去生钱去了。钱旺说我不是让他退一千二,我是想让他再得两千八。翠莲寻思寻思,能让爹多得钱是好事,况且,有好久没请爹来家吃顿饭了。往年都是正月初几请过来,可头年腊月村里就开始张罗选举,钱旺是村民代表还进了选举委员会,一通乱忙乎,连家里日子都跟着过不消停。按规定不允许私下搞串联,钱旺说我得以身作则,请谁还是谁请我眼下都免了,结果,连他老丈人的酒都让他给耽误了。翠莲她爹对此意见大啦,直骂钱旺不是东西,吓得钱旺不敢去老丈人家。翠莲她爹小七十,身板棒着呢,骂起人来膛音十足,你拿他一点法儿也没有。要说他为啥这么难性,还不是因为手里有俩钱啦,烧得老来疯,横竖是把谁都看不到眼里了。
     
       还算不错,翠莲同去一看,老爷子就来了。见到钱旺,老爷子说:那几个闺女家我都吃了,不吃你,显得我偏向。
     
       钱旺说:早就想让您吃,不是一直没腾出空来嘛。
     
       老爷子说广你瞎鸡己忙溜够,也没捞着一分钱,何苦呢。别看我岁数大了,我可比你思想开放,这年头,多往自己兜里搂钱,才是真格的。
     
       钱旺迎进屋给点烟倒水倒酒,请老爷子上炕坐稳,他说:还是您老够道,一句话就说到着刀的地方。那天去信用社,见里面擦着成捆的钱,我真想叫您去搂一把。
     
       老爷子反应挺快,嘿嘿一笑道:钱旺,你小子绕我,再想搂也不能瞎搂,你以为我老糊涂啦。
     
       钱旺也笑了,就跟老爷子喝起来,俩人边喝边唠,挺高兴的。翠莲见状,也话多起来,说这说那,就说到那一千二百块钱,说您老人家可别跟旁人说,您打了四千条子,那两千八就让旁人给匿下了。老爷子说不会吧,是金堂跟我说村里有些开支没单据,下不了账,只好让我帮忙给顶一下。翠莲说那便宜可就比人家占去了,您知道村里有没有那些开支。老爷于跟钱旺碰碰盅子说:这你知道呀,你是理财组长,我还投你票呢!
     
       钱旺故作为难地说:这事让我可咋说呢。
     
       老爷子说:该咋说咋说,你又没在这里占好处,你怕个啥?
     
       钱旺心里说过这村没这店啦,条子下账久了,再翻腾起来太费劲,不如就着热锅温泔水,省事。他放下酒盅说:爹呀,不是我说您呀,您这忙可帮坏啦,把您自己给帮进去啦……
     
       老爷子眼珠瞪圆:咋帮进去啦?你快说!
     
       钱旺说:不是我说您……老爷?急了:你还是说我!快说咋回事?
     
       钱旺说:我是理财组长,大小也是个领导,这事应该保密。就怕说完您把我往外一端,往下我就没法干了。
     
       老爷子说:你放心,我保证不露你一个字,露了你是我丈人!
     
       钱旺看火候到了,便很神秘地说:那天盖单据,一看您这四千,大家都说给得多。可黄主任说您少给了不干,路就修不成。我说我丈人不会吧,他说你丈人是个钱串子脑袋,瓷公鸡一毛不拔,鸭脖坛子好进不好出,这钱咱村里就得认了,吃亏就吃这一回吧。
     
       老爷子啪地把酒盅子给摔两瓣了,下地穿鞋说:看我去咋把他吃了!跟吃小蛤蟆似的,连胳膊带腿儿嘎巴嘎巴嚼了他!
     
       钱旺窜下地边给老爷子找鞋边说:那叫村主任,大活人,嚼不得,您得编个理由,让他没法驳。
     
       老爷子问:啥理由?你帮我说一个。
     
       钱旺说:就说买树苗子急需钱,那两千八还得用两千,同时,也免得干部腐败。
     
       老爷子说:中,路上我自己再编俩,他不给,我就上访,现在干部特怕上访。
     
       翠莲说广爹,人家要是说你拿了四千呢?您又能咋着?
     
       老爷子从怀里掏呀掏,掏出个旧信封子,从里拿出张纸说:你以为我糊涂,我给他打条子,他得先给我打这条子,没这条子,我能给他背黑锅。
     
       钱旺上前瞅,是黄主任的字,写着名义四千,实际只给一千二,余下的村里先使着,以后有条件再补给一些,下面有二人的签字。钱旺说:黄主任要说您反悔呢?
     
       老爷子说:谁叫他骂我啥公鸡坛子,是他毁坏我……再者说,这阵子我还真缺钱,放出去的钱,有一户找不着人啦,活坑死人。
     
       钱旺说:放高利贷的活计,我看您老还是少干的,违法。
     
       老爷子说:谁叫都这么互相使钱。往下还真得加小心,让人骗了,打官司都没法打。
     
       老爷子走了,钱旺不留神笑了。这下坏了,翠莲明白过味儿来,说钱旺你缺德,闹了半天,你是拿我爹当枪使,让他跟人干架,你躲在后面偷着笑,你也能忍心。说罢丁当收拾碗筷,也不让钱旺吃了。钱旺说你等会儿,一会儿我还等咱爹回来接茬吃呢。翠莲说吃个屁,不把我爹气坏就不赖,要是闹出个好歹,看我咋收拾你。钱旺说我那是反腐败,你还收拾我,你算个啥人。翠莲说干脆我先收拾满嘴是瞎话的人,那些破词旁人根本说不出来,都是你编的,你说是不。钱旺不吭声,抱着肩膀缩在炕梢。翠莲越说越来火,嗖地一下把擀面杖抽出来,说:你个蔫土匪,你倒是说话呀!那会儿小嘴巴巴的,这会儿咋哑巴啦?
     
       钱旺一只手捂着脑门子说:有话好说,有活好说,现在连监狱里都不兴打人。你得改改你这脾气,这脾气容易得病,药费多贵。
     
       翠莲一擀面杖砸在炕沿上,当的一下砸起不少土。钱旺身子一抖,抓过个枕头护着头。翠莲说:说药费,我更来气,你头年崴脚的药钱,本来就该村里出,你为啥不报?显你大公无私呀!
     
       她说的是头年腊月,也是在村选举中,晚上钱旺去村部,路上出溜到小河沟子里,把脚崴了,肿得挺厉害,又是吃药又是敷药,花了二百多块,才消了肿,后来钱旺当了理财组长,村里妇女跟翠莲说这回你家里可跟着沾光了,翠莲心一动,就说起这笔药费来。钱旺开始觉得翠莲说得有点理,也想找个机会放村里报了,后来觉得不妥,就没干。翠莲给他装好的药条子,让他又给扔回柜上,说啥不往身上带了。
     
       钱旺一句话也不敢说了,他太知道自己媳妇的脾气啦,翠莲平时有点别扭事,都搁心里憋着,有难事也都自己悄悄做瘪子。可她又有啥法子呀,哪个村民家里没有一本难念的经。老爷们儿能挣大钱的,过日子倒是不愁,但老娘们儿也不心净,她有旁的事愁,愁老爷们儿起花花肠子,在外摘小娘们儿。城里人叫搞情人,乡下人没那么文雅,就是搞破鞋搞小老婆,这阵子又加上打野鸡。自从电视上说艾滋病性病怎么怎么厉害,管点用,谁都怕死,不死把家伙烂掉了,也赔本,所以这事差点了,都给不知深浅的小青年干去了。但还有赌博、绑票、放火、偷盗啥的,让你有钱也睡不安宁。等到外头不出事,家里还有儿女争财产啥的麻烦事,争出人命的也不是没有。若是老爷们儿挣不来大钱的,像钱旺这样的,倒是不咋怕贼惦着,但需要你花钱的事成天让你心里惦着,也没法心净。娶媳妇是头一宗,没个几万块钱,别想把媳妇娶到家。第二宗是孩子念书,越往高了念,花销越大,电视上说教育改革了,给人说得心挺宽,这回老坟头上冒青烟,兴许能出个大学生啦。可实际上叫钱旺体会的,改革了就是花钱念书了,有钱就念,没钱就别念。要说这也挺有道理的,念完书你那孩子就落城里了,能挣钱了,往下你那孙子孙女就不用出门钻山沟子灌一肚子凉风了。就冲这你也得有先期投人。育肥猪还得花钱买猪羔,何况育人才。问题是投入太大,抽筋剔骨,难以承担。一说一年就得花个万八千,一个种地的农民,喂口猪多说挣个二三百,往哪拿这些钱。可为了儿女前程,拿不出也得想法拿,找旮旯去借,拉一屁股饥荒。这两大宗拿过,还三提五统呢,村里三提,乡镇五统,说是不允许超过人年收人的百分之五,可历来人均收人都是往大了报,说你人均三千就三千,没人跟你细算你到底是多少,你也没处说那个明白。收钱时你说不够三千,人家说是抽样调査平均出来的,急了人家也会给你算,除了果品粮食,还有养猪喂鸡,十只母鸡一天卜个蛋,十天一百,一百天一千,三百天三千,三千鸡蛋折多少斤多少钱。来葫芦峪这么算账的乡干部是个小媳妇,小嘴巴巴的,小屁股鼓鼓的,算得村民乐得嘎嘎的,说你光看鸡屁股鼓着,就以为它总下蛋,没人让它计划生育,可它还有歇伏歇冬呢,看来你是光知道炒鸡蛋香,没亲自掏鸡窝拣鸡蛋呀。这帮老百姓也真操蛋,刁德点面子都不给,生把那小媳妇给说哭了,往后再不来葫芦峪。牛乡长为此好把黄主任批评,完事牛乡长说葫芦峪的母鸡就是有能耐,一天下仨蛋,把他们人均收入增加三百,完啦,结果全村上下谁也没了脾气,乖乖给钱。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钱素霞推门进来,看了看问:嫂子咋啦?这架势?
     
       钱旺说:更年期。翠莲说:你才更年期。钱旺说:我男的更啥?翠莲说:你成年梗个细脖,操外面的心,你就是更年期。
     
       索霞说:你俩别吵啦,黄主任和梁会计来啦,要跟大哥商量个事。
     
       钱旺激灵一下就下了地问:啥事?
     
       衆霞说:麻烦事呗。
     
       翠莲说:是因为我爹的事。
     
       话音才落,黄主任和梁国福前后脚进来。他们多年没来过钱旺家了,令钱旺和翠莲吃惊不小,都认为人家必是来算账的。翠莲忙请他们坐下,嘴里就说我爹脾气不好,要是哪说的不对,你们多担待,千万别生气。钱旺瞪了她一眼,他想横竖也是个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就得公公正正像戳子那么立在那儿活。再有就是纸里包不住火,肚里盛不下屎,啥事都有个真相,没权没势受气是暂时的,早晚有一天还得天是天地是地,人间有正气于是,钱旺就把弯了一阵的细脖又挺起来,眼瞅着房门问:咋着,二位领导,有话说吧。
     
       黄主任叹口气说:找你来就想听听你的意见,谁叫你是理财领导小组长呢。
     
       钱旺说:那我也在你们领导下工作呀。
     
       梁国福说:你有单独的权力,你说报,就报,你说不报,就得我俩自己出了。
     
       钱旺不解其意,瞅瞅他俩问:咋回事?那天该盖的不是都盖了嘛!
     
       黄主任看着钱累霞问:你没跟他说呀?
     
       钱索霞说:还没来及说,你们就到了。
     
       梁国福拍大腿嗨了一声说:嗨,上了猴子的当啦,那个侯老板是个假的,找不着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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