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被狗追咬或少年阚珂之尴尬(2)(1)
刘老麻乃一著名留级生，曾上过两年三年级，个子也不矮，哎，竞没打过她，有一回让她拧着耳朵转了五圈儿之多。你有过让狗追咬的经历吗？从形而上的角度看，一般人差不多都让形形色色的狗或狗一类的人物咬过。我不是指这个，我是说真正的让狗咬。我就有过，嗯，让狗咬了疼倒不算疼，关键是它让你尴尬，说起来也不好听。嗬，别看他是三好学生，可是让一只小癞皮狗给咬了，那就不如让人拧了耳朵好听。我们一起去古泉，途中要经过一个声誉不佳的三庄。这个三庄的三，沂蒙山人读作腮，叫腮庄；你若按正常读音读作三庄，不好听。我们每次打三庄走，那庄的个小放猪的总要放出狗来咬我们。若有大人在旁边还好办，届时他们自会制止；若没有大人在旁边，我们简直就吓得要了命，一到那小放猪的家门口赶忙就窜了圈。而越窜那狗就越追，有时我们窜出庄外好远，那狗还在村头上朝我们呲牙咧嘴地瞎汪汪。麻烦在于，你只要让狗叫上一回，下回再打那里走，那狗绝对会提前在那里等着你。我们后来知道这是条件反射，是达尔文命名的。刘老麻说，那个达老文，说得可真准，他肯定也让狗咬过，咬得个老家伙吱吱的！
王老奎说，这个熊庄是个落后村定了，凡是养很多狗的庄都不是好庄。战争年代，我党我军就最讨厌老百姓养狗，你晚上来个急行军或去摸敌人的哨，哎，狗叫了，那就容易暴露目标，一些基本群众就自动地把狗都杀了。这个熊庄肯定是国民党驻防的庄，不管这一套，还腮庄呢，干脆叫腚庄得了。
刘老麻说，你瞧小放猪的长的那个熊样儿，蒜臼子似的，嘴噘噘着，跟他放的那些猪往一块堆儿那么一站，就像一个模子压出来的！他姐姐还经常到咱庄卖豆腐呢，吆喝起来这样，换豆腐来--声音倒是不难听，唱歌似的，她要再到咱庄换豆腐，吆喝得再好听也不换她的！我们哈地就笑一阵儿。
我说，你个刘老麻怎么琢磨的来，还一个模子压出来的，不过也真像，鸡巴大的个毛孩子还抽烟呢，腰里别着小烟袋，小土匪似的。
刘老麻那时刚开始学着抽烟，也琢磨着要弄个小烟袋什么的。我这么一说，他就说，操，抽个烟还能跟土匪似的呀，抽烟的多了。
王老奎说，以后再打那里走，调头跑了，你瞧小放猪家的狗，就光咬我们，而不咬那些女生！
刘老麻就开始说下流话，是吗？那狗真不咬女生？这说明那狗是公狗！
我们又笑得翻了天。
人说，咬人的狗不叫，能叫的狗不咬人，哎，那小癞皮狗是又叫又咬人。你若一伙好多人，让狗追咬得集体逃跑也不怎么尴尬，反正它又没真正咬上，只是在那里瞎汪汪，虚张声势罢了。可一伙好几个人，单单把你给咬了，你就很难堪。有一次，我们路过三庄的时候，那狗日的小土匪在门口远远看见，一伸头又缩回去了。我们故作镇静地刚要打他家门口过，那狗忽地窜出来，逮着咱的小腿儿就咬了一口，将咱一下给咬哭了。老兰子从后边赶上来，说是，走，找他家老人去！什么玩艺儿呀，打他门口走还放狗咬人！
我们一行五六个高小生气鼓鼓地进了他家。他爹娘倒还不错，和蔼可亲的样子。老兰子将事情一说，他爹抓起一根磨棍即将那小狗日的追出来了。他娘则在那里跟我们套近乎拉乡亲，你爹叫什么名字呀？噢，是老阚家的小子呀，都长得这么高了，临庄临院的，这话是怎么说的……说着拿出一根黑乎乎的筷子，在炉子上烧了烧，之后将那烧过的筷子捻成细末，按到咱的小腿被狗咬过的牙印儿上了；完了又把那没用了的黑灰包起来给咱，说是，不咋的孩子，连着按三天就好了，以后再打这里走，别跑，那个兔崽子的龟孙要再放狗咬你们，我不毁他个婊子儿的来！
哎，还真没事儿。此后也没疼也没发炎弄景。打那咱还学了一招，你若让狗咬了，一定要用狗主人家的旧筷子，烧成灰按上。我不开玩笑，嗯。再就是那老娘们儿骂人给我的印象深，骂自己的孩子还骂兔崽子的龟孙，我们庄的人都不这么骂。
此后，我们路过三庄的时候，就跟女生搭帮走了，雄纠纠、气昂昂的。那小癞皮狗见了，试试探探地伸伸头、呲呲牙，哼哼几声，做了愧心事似地低头走了，没再咬。
咱开始对老兰子心存感激。别看她学习一般，但心地不错，挺关心人，我们从那小放猪的家出来继续去上学的时候，她问了我好几次，走走看，还疼吗？放学的时候又嘱咐，明天别忘了摁那筷子灰呀！关键时候还敢仗义执言，也比较沉着，能想到找那小狗日的家长，显示了女孩子的某些特点。男孩子一般都想不起找人家的家长，而是自己解决。
那狗日的小土匪可真不是东西！他放狗咬我们，之后我们再打那儿走的时候，他不思悔改，反跟一帮他当庄的孩子在旁边嚓嚓咕咕，瞧，就是那高个儿的女的找到俺家的，就像那矮个儿的男的是她男人！团结得还怪紧密呢，他俩肯定操过了！
旁边的孩子就笑得嘎嘎的。完了还起哄，嗬，高小生！一个个的酸得不轻，领子翻翻着！
另一个就说，走得还怪整齐呢，出操似的，开步走！一二一、一二一……
又是一阵笑。
臊得我们了不的，王老奎竞走成了顺手顺腿。
小土匪骂我们的话，老兰子肯定也听见了。待走到庄外，老兰子说，这个庄还真差劲，出不来个好杂碎！下次他们要再胡咧咧，找他们支书去！
刘老麻说，一个熊落后村，支书能管这个呀？走着瞧，早晚整治整治这帮私孩子！
那一段咱可真尴尬，矮人半截似的。之后见了老兰子竞十分的别扭，越发地不想跟她说话了。
这年的秋天，放秋假的时候--你大概没在农村上过学，不知道秋假是怎么个概念，我再给你说分明。当年秋收大忙，农村学校都要放秋假的，叫农忙假；暑假和寒假也放，但时问上要比城里的学校短一些。农忙假主要是忙地瓜，你先得刨，刨完了切，切完了晒，晒干了还得收，若是遇到个下雨天儿，你三更半夜的还须起来拾，叫三春不如一秋忙。待这一切忙活完，还有一道程序是复收。即将刨了地瓜的地再翻一遍，看看有漏网的没有，沂蒙山管这活叫拦地瓜。谁拦了算谁的，无须乎缴公。
那年头，因为吃着大锅饭，一些人责任感不强，劳动不细心，地瓜漏网的情况经常有。也还有些地瓜不在墩儿上长，要往沟里钻，我们叫它飞地瓜。其原因多半是夏天的时候没翻秧，秧生须，须变根，根又生薯，它们的个头儿一般都不大，地面上看不出迹象，也往往容易漏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