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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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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林周说:“我看这砖窑还是要接着闹。三中全会以后,县上号召大办社队企业哩,公社把这窑场都算到数目中了。停了,公社会不满意。”田社民说:“那福全就接着闹,原叫那个河南窑匠闹吧?”马林周说:“窑是他指导打成的,自然是他熟门熟路接着干为好。只是从那天出了事,再没见他闪过面。”田社民说:“没在李见正那儿吗?不是说他和老李的女子又沾上了,想来不会远跑。”马林周说:“咱两手打算,万一找不见他,就另寻一个匠人。”说到这里,又对田福全说:“福全眼下要把昌生兄弟糊弄祝你要知道老天合,还有叫昌生去撤诉的意思哩。昌生听咱的,不去。但不要时间一长又变了卦。如若东京回来了,你这队长也难当!”田社民说:“再要叫人家拉下来了就没人管了!”田福全嘿嘿笑着说:“我明白。我建议大队机耕队要整顿,干脆把田跃进退回去,叫再生顶他去学驾驶员,给他们个甜头……”马林周说:“说你出息了你真出息了,连我的权都要夺啦!”田社民说:“你别说,福全这句话还真说到点子上了。”
     
       三个人说了一会儿,马林周就和田福全告辞了出来。两人刚走到院中间,田社民又叫:“林周,你先过来一下。”马林周又折回屋子,田福全也跟了进来。田社民说:“福全你有事先忙去吧,我跟马队长说个事。”田福全就独自先走了。
     
       马林周问田社民:“‘老支委’还有啥事儿?”田社民把茶缸递给他说:“你先坐下。我给你说啥哩,现在中央政策变得很快,地富摘帽了,右派平反了,连田茂盛、马列真都恢复公职,补发工资啦……这都不说,不知你听到没有,我广才回来说,外省都有人闹单干哩,把生产队分到各家各户了!”马林周说:“我在乡上开会,也听到有人这样说哩。不过,分队、单干肯定是违法的,也听说那里把这些人都逮捕了。”田社民说:“咱先不管这些事。我是想,福全既然又干上了,就要扶持他往好的干,叫他作风上要注意,再不要往再生媳妇夏花那儿胡钻。他干队长几起几落,那两千元的事只是一个原因,这作风问题更遭人厌恶!”马林周红着脸说:“对,对,是得叫他注意注意。”
     
       从田社民家出来,马林周的脸还烧烧的。他明白,“老支书”说田福全的作风问题,其实是打黄牛吓丽牛,给自己敲警钟哩,他也感觉到自己和仁秋菊的事风声不小,很叫“老支委”担心,是得留点神了。不过今天从东堡过来,自行车还放在她那儿,还是得去取去。
     
       仁秋菊是二队会计田涛的媳妇,三十出头,比马林周小十多岁。她曾是二队长得最俊样的女人,生性也十分风骚,她家又和大队部对门居住,这就使得好几任大队干部都和她有过过节。马林周进大队部近十年来,更成了他家的常客。田涛这个生产队会计就是他一手扶持起来的。这时他推开她家虚掩的大门,进了院子。仁秋菊听见门响,知道他来了,马上从屋里出来给他拉路灯。马林周推了靠在山墙上的自行车就走,说:“田涛睡啦?”仁秋菊低声说:“你不晓得呀,他今日给队上去金龙河榨油去了,为过年给社员分油呀。”马林周说:“唔,我忘了。”继续往外走。仁秋菊说:“忙的贼杀你呀,屋里坐会儿,我问你个话。”马林周说:“今晚我有点事……”仁秋菊就上前拉住车子锁了,将钥匙塞怀里扭身回了屋。马林周只得跟进屋来。仁秋菊回头问他:“大门关了没有?”马林周又出去关了大门。再进屋里时,仁秋菊正坐在被窝里脱棉袄,露出了两个雪白的大奶头。马林周便不顾一切地扑上去,一边脱衣服,一边爬进了她那热乎乎的怀里。仁秋菊低声嚷着:“哎唷!快下去,浑身像冰块!”马林周楼住她嘿嘿笑着:“给叔暖暖。”“谁把你叫叔!”“那叫哥……叫哥……”女人在下边浪声喊着:“马林周!马林周!”马林周就用毛茸茸的嘴把她的嘴堵住了。
     
       天未明,梁招娣一家就起来了,今天她要搭七点半的火车去省城。先一晚上,梁老太太就把女儿去时要拿的被子、褥子、换洗衣服收拾好了,又烙了一大提包烙馍。早起又给女儿和要陪女儿去的田迎春、杨金声一人煮了一碗鸡蛋。大家吃毕就过了五点,杨金声套好了驴拉架子车,催着快起身。这时候左邻右舍的高麦花、桂珍婶、张美丽、李安国、李国强、田光荣、李少锋、田秉文等都跑来送她。张美丽、杨桂珍还各掏出了二十块钱塞给了梁招娣。一会儿,李兴邦和田凤英也赶来了。李兴邦将一百元递到梁招娣手上,动情地说:“招娣,祝你早日恢复健康,平安回来!”梁招娣拉住李兴邦的手,噗踏跪到了地上,声泪俱下地说:“李支书……东京的事……就交给你了……不要叫他晓得我……”李兴邦忙把她扶起来说:“知道,我知道。一切都不要你操心,到那里好好把病看。”杨桂珍和张美丽也说:“家里的事你放心,娃娃梁婶管不过来,还有我们哩……”梁招娣又拉住桂珍婶和张美丽的手,叫声:“亲人……”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大家七手八脚将梁招娣扶上了架子车。田迎春因要上省城陪护,也上了车。梁安顺老汉也要去,大家说他年纪大了,不要去了。他不放心,硬跟着车走了。杨金声把她们送到梁山火车站,看着他们上了车才回来。
     
       当天下午四点左右,梁招娣来到了省城医院,因为已托东虎事先安排好了熟人,没费多少周折,赶天黑就做了诊断,结果和县医院说的一样,就交了五千元押金开始住院治疗。田迎春和梁安顺老人不能住在医院内,他二人在附近找了个价钱比较便宜的旅舍住下了。
     
       在医院经过三天的打针、观察、化验,第四天才让家属签了字,开始手术。下午四点进“手术室”,晚上十一点才结束。梁招娣回到病房,精神还算好,说全没感到疼,也没有其他反应。医生说三天以后就可以拆线,梁安顺和田迎春十分高兴,花了钱病好了,比什么都好,就等着拆线这一天。
     
       这天是腊月二十四日,医生就要给梁招娣拆线了。一连三四天,梁招娣两眼上蒙着纱布,啥也看不见,吃喝拉撒全靠迎春伺候,她心里十分不安,也不习惯。她度日如年地等着这天到来,拆了线就能看见了,就能自己管自己了,就能马上回家了。出门成十天,不知道东京回来了没有,三个孩子怎么样了?昨晚她一晚上都没睡着。早起,田迎春给她端来一碗“龙须面”,她吃了,坐床上眼巴巴等着医生来唤她。梁安顺老汉也是一夜没合眼,天一亮就来到病房内,和女儿一起等着医生到来。上午十一点,医生和护士终于来到了病房,给她揭去了眼睛上的纱布,轻轻地拆了左眼上的线,一时医生、护士、梁安顺、田迎春都围在她身边,朝她望着。梁招娣苍白的脸上泛着激动的红晕,慢慢睁开了双眼,朝着有亮光的窗户上望着,朝身边站着的人们望着,啊!她的心跳越来越快了,怎么回事,眼前还是一片模糊,窗上只是一片白,身边的人只是一个个黑影儿。她的脸又倏地变得没了血色。她使劲地把眼睛往大睁,还是这样,和手术前没有什么不同。医生将两根指头举到她的眼前说:“看我的指头,几根?”“两根吧。”“好好好!”医生矜持地笑着说:“效果不错,好好将养几天,视力还会恢复。”说着吩咐了护士几句就走了。
     
       梁安顺和田迎春一人坐梁招娣一边,一个叫:“娣儿!”一个叫:“二嫂!”问“能看见了吗?”只见梁招娣张得大大的两个眼眶里滴下了大滴大滴的泪珠,两只手在亲人们的手里颤抖着,脸色惨白惨白。
     
       梁安顺到省城这些天变得苍老得多了,这阵儿见女儿哭了,也老泪纵横说:“娣儿,别哭……”梁招娣往床上一倒,双手捂住脸,压抑地哭出声来:“妈……”
     
       女儿哭得梁安顺的心像刀割般疼,田迎春也吓得眼泪汪汪。他们只能寸步不离地守在床头安慰她。梁安顺说:“娃呀!不然了,就要问他医生,手术是怎么做的……”田迎春说:“问他!叫人花了五六千!动不了别动,拿病人学手艺哩!”梁安顺大吼一声:“伤天害理啊!我找他去!”马上冲出病房去了。田迎春不敢离开,她拿来饭盒里的蒸鸡蛋,剥了皮,送到梁招娣嘴边说:“二嫂,你没吃多少,把这个鸡蛋吃了。”梁招娣摇着头,推开了田迎春的手。田迎春说:“二嫂,医生说,多吃营养,恢复快,你挣的吃了吧。”梁招娣仍是摇着头,不说话。
     
       梁安顺在诊断室里和主治医生高喉咙大嗓门地吵嚷着:“医生,你嫌我钱给的少是怎的?欺负我是农民是不是?咋拆了线病人原旧如初,还是啥啥看不见?我就这么一个女儿,我这大年纪了……”医生耐心地向他解释:“老人家,你女儿的病情很严重,网脱四分之三,术前已经给你交代过了,主要是保眼球,视力恢复很有限,术后加强营养,保持良好心态,还可以恢复得更好些……”梁安顺听不懂这些解释,上前拉住医生的白大褂,要他马上到病房去再看看女儿的眼睛。医生一边让两位护士将他推出了诊断室,一边说:“不可理喻,不可理喻!”
     
       梁安顺骂骂咧咧回到女儿病房,见女儿闭眼睡着,一动不动,饭盒里的鸡蛋在床边放着,问田迎春:“你二嫂再吃没吃?”田迎春摇了摇头。梁安顺扑到女儿床前哭声说:“娃呀,你要吃呀,不管咋样,要吃呀……”
     
       梁招娣陷入了痛苦的深渊。花了五六千元,眼睛还是看不见,活下我这样个人,连自己都管不了,还要东京和老大老妈伺候,把他们害到啥时候呀……还不如死了,叫他们疼疼的哭几声……东京也能另伴个人……只可怜我那三个娃没妈了……我大我妈早想过继兵兵,就叫他们把兵兵领回去,剩下君君和丫丫……眼泪把她的心淹了。
     
       下午五点多,护士扶着气息奄奄的梁招娣去诊断室复查。医生在一架大仪器后面观察了一阵她的眼睛,让护士仍把她送回病房,点眼药,打针。一连三天,都是这样。第四天早上,医生说愈合得很好,可以出院了。梁招娣眼前却还是一片模糊,她彻底失望了。三天来,她的胸口一直满满的,一天只硬往下喝一碗鸡蛋汤,别的什么也不吃。这天一听医生说可以出院了,她心里倒变得异常平静和轻松,向父亲和迎春说:“回吧,赶快回吧。”梁安顺说:“娃呀,就这样回去咋办?我给你妈,给东京回去咋交代!”田迎春说:“咱试转个院再看看。”梁招娣大声说:“算了吧,回,马上回!”她想:再转院还得五六千元,这么多钱哪里来,塌下了东京一辈子都还不清!她强装笑脸对父亲说:“哪儿都不去了,或许到家慢慢将养将养就好了。我觉着今日都比昨儿好些了。”
     
       梁安顺知道这是女儿给自己宽心,可是在省城这多日已经吃得米干面净,就是女儿同意,也不是说转院就能转院的,总得回去再弄到钱了再说,就听女儿的话,当天下午搭上了回家的火车。
     
       梁招娣一行当晚九点从梁山火车站下了车,梁安顺领女儿和田迎春回到岭后村家里,打算住一晚上,第二天吃过早饭再和他们回柳树街。处于黑暗世界里的心情极度悲苦的梁招娣,因连日来不好好吃饭,身体已十分虚弱,又经过火车上七八个小时的颠簸和劳顿,一到岭后村娘屋,就昏倒在了炕上,满头满脸,冷汗淋漓,人事不省,吓得梁安顺和田迎春慌了手脚。梁安顺就要连夜把她往回送,惊动了邻居几位大嫂,跑来说他:“我叔你糊涂了,人成那样了,还能回去?快就近送火车站卫生所先打针!”梁安顺流着眼泪说:“对对对,我真变成傻子了!”就赶忙用架子车拉梁招娣到车站卫生所。打了几针,到半夜时分,梁招娣才清醒了过来。
     
       第二天下午,柳树街一队拥了半巷人,看着梁安顺老汉坐驴拉架子车和女儿进了她家大门口。田迎春坐在平躺在车内的梁招娣身边。一块毛蓝头巾遮着梁招娣的眼睛和半边脸。桂珍婶和张美丽抢先跑来将她从车上往下搀。她慢慢地下了车,浑身发软,由田迎春的肩膀托着,两脚踩在地上像踩在棉花包上一样。可她还是强打精神,由桂珍婶和张美丽护着,向前迈着步子。看不清眼前晃动的人影是谁,却侧着耳朵细听,希望能听见东京的声音。可是除了嫂子丁萍和她老母亲说了几句话,再就都是邻居们的问候和隐隐的叹息,直到进了家门,也没听见东京说话。进了屋,大家扶她上炕躺下,桂珍婶撩起耷拉在她脸上的头巾,往她脸上一瞅,惊得在心里“啊呀”了一声,不到十天,咋把那样个英武的人蚀本成这了!脸瘦得像片杏叶。颧骨高的像个八十岁老婆,两只眼睛红刺刺的,没有一点儿光彩!就忍不住流下了满脸眼泪,却极力用高兴的声音说:“好,好!人回来了就放心了,满巷人这两天都眼巴巴等着你回来呀……”梁招娣紧紧拉着桂珍婶的手流泪说:“险乎不得见大家了……”拥满屋子里的人听了就一片欷歔。突然有人喊:“文文,丫丫,快上炕去,多日没见你妈,你妈回来了!”众人让开路,文兵、文君、丫丫喊着:“妈--妈--”一齐奔到了妈妈炕边。梁招娣一把抓住了他们的手,哇一声哭出声来,满屋子人都陪着流泪。
     
       院子的人们陆续散去后,梁婶来到女儿跟前说:“娣儿,你想吃啥,妈给我娃做。”梁招娣拉住妈的手说:“妈,东京咋还没回来……”妈说:“我听人说快回来啦,你别为他操心,妈给你做点饭吃。”梁招娣摇摇头,闭上了眼睛。
     
       天黑了,梁招娣刚刚睡着,李兴邦和田凤英提着一箱“早餐饼干”来了。田迎春低声说:“兴邦哥,你俩还拿东西做啥呀,我二嫂刚刚睡着了。”李兴邦说:“才回来,看望的人多,她一定累了,让睡吧。”悄声问:“手术动得好吧?”田迎春忧愁地说:“还看不明显……看过几天好些吧。”凤英说:“要好好将养……”梁招娣忽然醒了,叫着:“李支书……”李兴邦忙俯身向她说:“招娣,见你睡着了,没打扰你,现在强些了?”梁招娣说:“我就这样了,东京……”李兴邦说:“他快回来了,没事……”“没事咋十几天了还没回来?”田凤英走前来说:“真的没事,兴邦前儿个还看他去来。”李兴邦说:“我准备明天再去看看,你别牵挂他,好好养你的玻”因怕她再往下问,赶紧说:“你休息吧,我明天回来了再来看你。”就和凤英告辞出来了。
     
       李兴邦和凤英走后一会儿,梁招娣又有点儿迷糊,似梦非梦之中,听见丁萍来了,和迎春低声说话:“不得了啊!你大哥跑了多日子没顶啥,今日还判了你二哥七年……”她母亲“嗷--”一声就哭起来:“碍…他一走,这一家子可咋办呀……”迎春哽咽着说:“梁婶,小声……”梁招娣却早吓醒了,她张大着血红的双眼,大叫一声:“东京--”从炕上坐了起来。
     
       梁婶忙止住哭,抱住女儿叫着:“娣儿!娣儿!你怎么啦,做梦了吧?”丁萍和迎春也都扑到跟前来。见梁招娣又往后一倒,仰面躺到炕上,嘴大张着,两眼发直。迎春恐怖地大声叫着:“二嫂!二嫂!”丁萍也叫:“招娣!招娣!”梁招娣不答应。大家都慌了。迎春和梁婶都吓得大哭起来。丁萍大声说:“别乱!别乱!哭什么,赶紧叫医生!”就跑出门请李国安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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