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两个人的赛事
对颐景皇园的楼盘谁要是既看又问，还想买，那就不是一般人了。为啥，在这个城市里，属这里位置最好。开发商王三胖呼风唤雨，总能拿到最好的地，楼价也高得令人咂舌，都超过八千块钱一平方了。
刘允乐想买套房子了，他可是响当当的人物，在离颐景黄园不远的地方开了一家私人医院。由于出生在中医世家，从小耳濡目染，后来又到医学院进修西医，这家中西医结合医院给他带来了滚滚财源。连周围的大医院都没有他的病号多。医院院子里栽了三棵梧桐树，没有几年的时间就已经长得几个人都抱不过来了，而院子外面同时栽下的几棵还没有碗口粗呢，为啥？因为来看病的小孩太多，往这里面撒尿，肥料充足呗。
刘允乐也不是一开始就想买颐景皇园的房子，事情还得从年前的一次饭局说起。那次王三胖做东，宴请市里的头面人物，把刘允乐也拉上了。席间，刘允乐说起了房子涨价的事情，王三胖就打断了他的话说道：“房子涨价是势不可挡的，所以是你买不起。”要在平时，刘允乐也不会拿这话当个事，可这次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加上王三胖那轻蔑的语气，就让刘允乐脸上挂不住了，说道：“不就是个房子吗，我有什么买不起的。”没想到王三胖不依不饶：“如果不借钱，不贷款的话你还真买不起，别看你每日挣钱不少，但跟不上我的楼盘涨价速度快，知道吗？这是趋势，趋势，你懂吗？”兴许是在酒场上凑个热闹，经他这么一说，大家也都起哄，说你两个都是当地的名人，比个高低，论论英雄，让大家开开眼界。经不住激将，于是两人就当场打下了赌，看是刘允乐挣钱的速度快还是房子涨价的速度快。时间就以半年为期限。
过后，一个朋友不无忧虑地对王三胖说：“你这赌打得有点仓促，以刘允乐的实力，拿出百多万买套房子轻而易举啊。”王三胖嘿嘿笑着说：“那是以前，现在不行了。你不知道吧，他有个不争气的儿子，偏偏对医学不感兴趣，根本不想继承他的事业。中专毕业后，非要吵着去做生意，也怪刘允乐一时糊涂，拿出钱让他跟一个熟人去做钢材生意，没想到最后竟然血本无归。把家底都给揭干净了。他这人一贯十分好强，也不可能为了买房子去借钱或者贷款。那就只有一条路，多挣钱，挽回面子。”随后王三胖说了一句让朋友摸不着头脑的话：“要真是这样，他就离死不远了。”
其实，王三胖之所以敢打这个赌，是因为他不光知道刘允乐家的情况，更重要的是他对自己的楼盘很有信心，他都研究透了，现在全国的房价都在涨，而且越涨老百姓越买，而越买就带动房价越高。尤其是颐景皇园这个地方，有关部门曾暗示在这里将有最好的配套设施，政府几个权威部门也会搬迁到这里。前两个楼盘，几乎是一天一个价，他见惯了先买的人高兴得手舞足蹈，后买的人后悔得捶胸顿足的场面。
二
刘允乐吸引病号的关键就是两个字：高和慈。他手艺高，掌握着几个祖传秘方，能治不少疑难杂症。他还会推拿、按摩和针灸，可谓药到病除，手到擒来。他看病还秉承老父亲流传下来的医者仁心之风：不该收的钱坚决不收，能三块钱治好的病，绝不让病人花三块一。有时大人误以为小孩哭闹得厉害就是生病了，可是把孩子抱来让他一瞧，他就把手一挥：“没毛病，回去吧。”就冲这，他的名声传遍了四里八乡。
绝不能让王三胖看自己的热闹。可是要在半年之内攒够一套房子的钱，就得从病号身上想办法了。刘允乐首先把挂号费从两块涨到了十块。老婆惊呼：“你疯了吗？”他却淡淡地说：“没什么大惊小怪的。”运行了半个月，还真没有谁提出异议。别看这多出来的八块钱，一天二三百个病号，一下子能多挣两千多块啊。原先病号把自行车、摩托车放进院子里都是免费的，现在要加收一块钱，又是一笔收入。他还让老婆批发了些玩具和小吃之类东西来出售。
病人输完液之后，他会给推拿一下，缓轻症状。而以前推拿是免费，现在不行了，要另外付钱。也就是说现在只要跨进他的院子里，每走一步都离不开钱。这些都还是次要的，最关键的是他要动动药价了，他的药都是从厂家直接进来的，价格低廉，还有些药水是他自己配制的，成本非常小，提高十几、二十几个百分点，根本没人计较。行医几十年，还没有碰到过一个跟他讨价还价的病人呢。
他眼紧盯着颐景皇园，非常气恼，好不容易把钱凑够，刚想去买，马上又不够了。他心里想：我狠，房价更狠，这王三胖可真赚狂了。这样几经波折后，终于攒足了一套房钱。然后领着一家人在颐景皇园买下了一套房子。这下，王三胖没话说了，暗地里羡慕起他来了，坐着动动手就是大把大把的钞票，不像自己，整天东奔西跑不说，还要低三下四地求这个求那个，看人家的脸色行事。
王三胖约了上次几个官员，把刘允乐请到豪华酒店，一个劲地赔不是。刘允乐以胜利者的气势，还拿话刺激了王三胖几次，赚足了面子。王三胖一口一个哥，说道：“这房子你算是买着了，别看才两天，已经增值五六万了。”刘允乐非常高兴，尽管领教过涨价的厉害，但还是没想到这么神奇，搁在那里不动，就能挣大钱。王三胖说：“不过，要是想住得舒服的话，还是我正在开发的几个楼盘，户型更好，而且观景台也更大，上能养老，下能养小，是专门为你们这些成功人士推出的。当着大家的面，我出血一次，你要是能一次性付款，可以给你九折优惠。”这句话让刘允乐非常感兴趣，当场表示去看看。在他面前，王三胖不再提打赌，他只有恭维的份了。
的确，经过实地查看后，新开发的楼盘无论是位置还是设计都更好，是复式的，不下两百平方米。刘允乐马上就有了一个大胆的设想，卖掉先前那一套，再买这一套。不卖不知道，这套房子一出手就赚了十多万。儿子和准儿媳都劝他：干脆就多买几套等着升值吧，没听说过南方的炒房客都发了吗？
与此同时，晚报竟然登出了他在颐景皇园买房子的事情，题目是《我市医学名人在颐景皇园买房置业》，并配有他的照片，后面还有专家的评论，把颐景皇园夸得神乎其神。刘允乐非常生气，这不是拿我做广告吗？于是给王三胖打电话，质问他为何不经自己允许就把他等在报纸上。王三胖先是道歉，随后说等买房的时候可以再优惠些。每隔一段时间，王三胖就高薪聘请几个所谓的专家来发表所谓房价要上涨的理论，让不少人趋之若鹜。房价也在这些人的带动下，很快突破了一万块一平方米。
三
刘允乐近来非常焦虑，来这里看病的人越来越少了，原先长长的队伍都能排到大门外，现在好长时间都没有这种情况出现了，他知道病人终于用脚来对他进行评价了。老婆忧虑地问他该怎么办，他想了想说：“等到把买新房子的钱凑够，一定把药品回复到原价。放心吧，以我的医术，还怕没有病号？”话虽这么说，病人仍然呈下降趋势，只能用门可罗雀来形容了。看着房价整日在涨，他心急如焚，于是采取了新的行动。
他分别宴请大医院里的几个科室主任，先是跟检验科合作，把来他这里看病的人介绍到大医院去做各种检查，自己拿些提成。然后其他几个科室，让他们把一些病人介绍给刘允乐，这样可以做到互利共赢。当然这些都是暗箱操作的。其实刘允乐知道这是在慢性自杀，但又有什么办法呢，他打算孤注一掷了，儿子把房子卖了买，买了卖的，也赚了些钱，不过，每买一次，都被王三胖买通的媒体及时跟进报道。很多人骂刘允乐，为了房子连人性都没了。
攒了几个月，终于够买一套复式新房子了。等拿到了钥匙拿到手，他才幡然悔悟，真不该打这个赌，真不该把赌注，把所有的钱财和精力都投在这房子上面。耗尽了几十年积攒下的行医资源。
对他目前出现的情况，有一个人一直在乐。他就是王三胖。原来，王三胖早就看中了刘允乐这个院子，面积很大，能盖好几栋楼房呢；而且位置极佳，新规划的城市广场就在这附近，盖好后，肯定能卖个奇价。以前他让人来试探过，但刘允乐都一口拒绝了，无论给多少钱都不卖。后来有关部门也想强拆，但碍于他的名声，没敢下手。现在没有病人了，看他的医院还有啥存在的必要，于是让中间人来劝说。刘允乐先是恼怒，“老子还没到关门的时候呢，卖什么卖。”但这个说客是个老手，劝道：“你这房子闲着也是闲着，当然等以后再卖，或许能更高的价钱，但您别忘了，到时候，物价也早上涨了。再说如果您这个地方被开发商绕开了，地皮贬值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看看可怜的几个病人，刘允乐连死的心都有了，被这么一说，只感到后背冰凉，这才隐约感到上了王三胖的当了。他心里又想，即使卖也不能卖给王三胖这个王八蛋，来找他的人多的是。最后，他把院子卖给了另一家开发商。但是，让他没有想到是，这都是王三胖在背后一手操作的。
不过，王三胖也没有笑到最后，由于整日吃喝在外，喝酒吸烟无度，他得了一种怪病，人也很快消瘦下来，去了几家大医院都没有查出病根来。他打听到刘允乐以前治愈过这种病，于是硬着头皮来找刘允乐。医院里冷冷清清，刘允乐正收拾东西。王三胖说明来意，刘允乐冷笑道：“你的病我可瞧不了。到北京去治吧。”王三胖让秘书把一个大密码箱放在桌子上，里面装满了钱。他说：“刘大哥，先给你这一半，另一半，等我病好了，再给你。”没想到刘允乐连看都不看，王三胖可急了，大声嚷道：“大哥，您别跟钱有仇啊！”想了想，又说：“这样吧，我把另一半让人马上送过来，等我病好了，颐景皇园的房子随便你挑一套。”刘允乐这才搭手给他把脉，说道：“你是我这医院里的最后一个病人了，我想给自己的行医生涯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王三胖这才转忧为喜，知道自己有救了。
治疗了整整四个月，王三胖感觉好多了，不禁暗自佩服刘允乐的医术，他没有食言，让刘允乐挑了一套房子。可是等到办理完各种手续后，王三胖的病情又恶化了，他忍着剧痛，气急败坏地再次来找刘允乐。刘允乐很淡然地说：“你能活这四个月本身就是奇迹，你知道自己得的啥病不？在国际上都是个医学难题。”“那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王三胖质问道，声音里夹带着恐惧。刘允乐回答道：“我得让你吐出吃下的骨头啊。”
躺在病床上，王三胖知道自己来日无多，原先的朋友也都不上门了，忍受着寂寞和冷清，他难受极了。此时想起刘允乐，他马上就是一肚子气。不过让他唯一有点宽慰的是，颐景皇园的好多楼盘，别看外面贴着明光锃亮的陶瓷锦砖。其实里面都是副市长的儿子提供的建筑材料，合格的不大多，盖得楼质量可想而知，其中就包括刘允乐家的房子。“百年大计个鬼，还痴心妄想地用房子来养老呢，等着吧！”他愤愤地想。一口血喷了出来，死了。血的颜色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