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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发生在甘蔗地里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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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大西也在反抗,也在安慰我。然而,我想:最后的结果大西是敌不过他母亲的。因为这不光是他母亲一个人的意愿,而是一种强大的潮流和倾向,大西也会被迫卷入湍急的漩窝里而失去自己铁定的方向。
     
       白云悠悠地从头顶上飘过,秋季的空气里融进了果实的清香与甜蜜,微风轻轻掠过,令人心旷神怡。这是一年的日月里最难得的好季节,今天也是最难得的好天气,可惜它不属于我。
     
       老天给我的是一个乌云压顶、电闪雷鸣的日子。我就像一个即将要沉入大海的人,海水已经淹到了我的脖子,我伸出双手,向人求救,可是岸边悄无人影,没有人来救我,这一切,我很明白。
     
       “安心地、勇敢地沉下去吧!杨小如!”我在喊自己。
     
       我走在路上,是一个已经死去的活人。
     
       不知不觉地走了很长一段路,不知是魔鬼的引领,还是神仙的指点,我走进了一片甘蔗林,走进了青纱帐的怀抱,它拥抱着我,感觉不像原来那么空旷无依了。
     
       这一大片错乱有致的甘蔗林里,凉爽爽的。我坐在露出土块的甘蔗下面,这里特别幽静,没有干扰。我把自己丢进了这片甜蜜的林子,任凭如何发呆,如何犯傻、如何痛苦,如何哭泣……都没有人看见、没有人听见,都自由自在。也不听见那震耳欲聋的罗鼓声和鞭炮声,更没有人向我叙说那些挖心挖肺的事情。
     
       我不知道已经坐了多久了,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谁?!”
     
       突然有人大叫一声,边说边向我这边冲过来。他扒开甘蔗叶,弄得窸窸窣窣作响,我紧张极了,不敢出声。他差不多走到我身边了,我依然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他指着我厉声问道:
     
       “你想干什么你?人家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甘蔗,你想不劳而获?世界上有你这么无耻的吗?要吃,你自己种去……”他气愤地瞎说。
     
       “我没有偷你的甘蔗呀!只不过是借你这块地方歇一歇。”我解释说。
     
       “要歇,路边让你坐到死的那一天都可以,非要坐到俺的甘蔗地里歇?怪事!”他说。
     
       说着,他继续往前面扒开甘蔗叶搜索,好像要寻找什么人似的。嘴里不停地念叨:
     
       “……他娘的,或许是在老子这块地里干那种事情,老子要抓到你小子,看俺把你……”
     
       他一直找到甘蔗林的尽头,再也没有回头了,不见了人影。
     
       因为心里有重大的事情,因为极度的不安和痛苦。那人说的话,我没有十分在意,没有往心里去。他一走,我很快又进入了自己的思想世界:
     
       让自己的想象力驰骋在与大西的友情和恋情的海洋里;飞翔在自由欢乐的爱情的天空里;漫步在与大西温馨缠绵的花园里。除了这个,我什么也听不进去,什么也想不起来,什么也看不见。
     
       我在梦想:大西今日举行的订婚典礼,他日举行的结婚典礼,这个新娘应该是我,而绝不是别人。
     
       今日,他亲自迎接我走进厅堂,他日,他亲自迎接我走进洞房,亲自牵着我的手欣喜地走到神龛下的朱红方桌前。当着父母的面,在百余亲友的见证下,在众星捧月的喜庆中,我心爱的他,用一双温柔多情的、满怀喜悦的眼睛看着我,用他那双我早已熟悉的、亲切而温暖的手扶着我走进洞房……。
     
       曲尽人散之后,他狂喜地拥着我。我从他的怀抱中争脱出来,站在他的对面,刮刮他红朴朴的、好看的脸蛋,娇柔地对他说:
     
       “先听我讲个故事吧!”
     
       “什么故事?”
     
       “你的顽皮和执着。”
     
       “何以见得?美丽的新娘——我的爱妻。”他在暗暗地鼓励我。
     
       “你一定记得在十多年前,我们在田头玩儿得特别开心的一件事情:
     
       “你突然发现田头的水坑里泛起一个个浪花,你断定那里面肯定有鱼,非得邀我一起捉鱼不可,我同意了。可是,我们没有捉鱼和装鱼的工具。你从山上找来了藤条,把它编成一个临时的鱼篓,里面再放些宽阔的树叶垫好,就成了装鱼的工具;我问你捉鱼的工具怎么办?你伸出双手说,‘就用手呗!’
     
       “水太深,手没法捉到。我说。‘那咱们就用泥巴把水坑围起来,再把里面的水舀干,一片白花花的鱼儿就乖乖地躺在那儿,只等我们捡起来往篓子里丢就行了’你得意地说。
     
       “这叫竭泽而渔。我告诉你。
     
       ‘管他呢!这又不是养鱼的地方,到时候水一干,鱼照样会死掉,不如我们先把它捉上来吃掉。’你执意地说。
     
       “于是,我们开始围堰,把旁边的泥巴一坨一坨地用手抠出来,围成一圈堤坝。当手指抠痛了,腰弯得发酸了,就站起来伸伸腰,用手背抹抹被风吹乱的头发。抹得满脸都是泥巴,你开玩笑说,‘不用化装我就是一个小“土匪”了,而小如你不用化装就是一个小“乞丐”了。’你还故意显出一副“土匪”的霸气神态来。我们玩儿得好愉快。
     
       “堤坝围好了,用什么舀水呢?开始我们用手当瓢,然而,速度太慢。还是你聪明,灵机一动,将自己头上的布帽子取下来,再用树皮垫在帽子内,这样就好用多了。我们轮流地舀着水……到下午五点多钟的时候,鱼儿在浅水里活蹦乱跳起来。这给了我们足够的信心与快乐。我们加倍地舀水,一点儿也不觉得疲倦和饥饿。
     
       “天越来越黑,水也越来越少,鱼也越来越露出水面了。我们舍不得把自己辛苦了大半天的成果抛弃。你坚持说:‘哪怕战斗到明天,也要把鱼全部捞上来。’
     
       “天已经看不见了。我们才开始捉鱼,在晈洁的月光照耀下,看见大大小小的鱼儿躺在泥巴里艰难的想跳想蹦,可是它们已经无能为力了。这时,丰收的喜悦笼罩了我们。我们什么也顾不上,只顾捡起鱼往篓子里丢。那种快乐和喜悦是我出生十年以来最大的享受。
     
       “不多久,自编的藤条鱼蒌子差不多装满了鱼。突然听得远处传来喊声,我们预感着挨打的危险已经来临,又是你出了一个馊主意:
     
       “‘把装着鱼的蒌子丢在外面,人躲起来!’我照办了。
     
       “当家人看见一篓鱼之后,他们断定我们已经死了,是捞鱼淹死的。此时喊声、哭声不断。你在看我,我在望你,我们见到对方满身满脸都是泥巴,完全是一个泥巴人。
     
       “就在这时,实在不忍心看见父母那种着急、那种伤心,我们彼此不约而同地走出来说:
     
       “我们在这儿呢!
     
       “我爸爸顺手几巴掌打得他满手都是泥巴,哈哈哈……”
     
       “故事讲完了,我的新娘?”他问。
     
       “讲完了。”我说。
     
       “想不到,当年的‘小土匪’和‘小乞丐’——‘泥巴人’今天终于喜结良缘。”他说。
     
       “小时候的快乐事情太多了,讲不完。”我说。
     
       “留在心中吧!享受一辈子。现在,我们成为了恩爱美满、令人羡慕的好夫妻。美哉!乐哉!”他说。
     
       “大西,从今天开始,我就再也不是骄傲的少女,美丽的姑娘了……这是喜悦中必然的遗憾。”我很惋惜地说。
     
       “如儿,你是我的新娘吗?”他问。
     
       我冲他点点头。
     
       “如儿,你是我的妻子,还是我的老婆啊?你是我的爱人还是我的同学啊?你是我的小伙伴还是我的堂客啊?如儿,我一看,你前八辈子就是我的老婆,你生定就是我的老婆,没错!我要一辈子好好的呵护你……”他反复地说着一些颠三倒四的疯话。
     
       他温暖的手紧紧握住我的手,滚烫的嘴轻轻地吻着我的脸。
     
       我突然一惊,这才想起自己是独自一人坐在别人的甘蔗田里。我从白日梦中醒来了,很害怕,害怕甘蔗田里的主人再回过头来找麻烦。我只好懒懒地站起来,拍拍裤子后面的泥土,走出甘蔗地,又走在了路上。
     
       路上远远地走来了一个人影,与我相向而行,我怀疑是甘蔗的主人又来了。仔细一看,不像!有点像个年轻人,危险!多半是甘蔗地的主人派他的儿子来抓我了。我旋即调转头就往一条小路上走。我不敢跑,担心越跑越被人误会,只是加快了步伐。
     
       眼见那个人也随着我调转了头,这逼得我不得不跑,我边跑边想:总之,我行得正、坐得稳,身正不怕影子斜,我问心无愧,既没有偷人家的甘蔗,也没有和某男干那种事情。任凭你怎么也找不上我的麻烦。
     
       跑累了,我放慢了脚步。我干吗要跑啊?我没有做对不起任何人的事情啊,一句话:我不是坏人。
     
       想想自己,本来就是出门躲难的。现在又遇到了这种不讲理的人,真窝火!我不想惹一些无谓的麻烦,争争吵吵,怄气受冤枉。懒得和这种无知无识的小人交火,不如干脆跑掉,“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于是,我又加快了步伐往前跑。
     
       “喂!站住!有事找你,别跑!让我看看你到底是谁?”一个男子的声音从很远很远的方向传来了,隐隐约约能够听见。这十有八九就是甘蔗田主人的儿子。我心里也在喊:
     
       “你有什么权力要我站住?你有什么理由要我站住?哼!站住!要我站住之后乖乖地听你的斥责,然后毫无根据地凌辱我一顿。我想,你是会做得出的。年轻人,可以休也,收起你的那一套吧!”
     
       于是,我更加快了步伐,几乎就是大跑、快跑。后面又传来了含混不清的声音。管他呢!摆脱他就安全了。这时,不是大跑、快跑,而是亡命地跑。我打算找一个叉路口,再拐一个弯,让他摸不着头脑和方向,然后躲起来。
     
       然而,这个人越跟越紧。我特别气恼,今天到底是遇到了哪门子的鬼?让我不得安宁。本来,我的痛苦无处诉说,怒气无处发泄,这回又碰上了这么个混账东西。
     
       我一气一恨,什么也顾不上了。不由自主地飞快地转过身来,两脚叉开,重重地、牢牢地踩在地上,像钉子钉在地上一样,一动不动。我不停地喘着粗气,两手插腰,摆出一副泼妇的粗野架式:恶恨恨地望着来者。来吧!你指望我怕你吗?
     
       只见这人边跑边用手在额头上抹下汗水往地下甩,时不时地弯下腰摸摸腹部。可见他跑得有多吃力、多辛苦。他到底为什么这么费力地追赶一个年轻姑娘?莫非真是一个打歪主意的人?
     
       此时,我管不了那么多,如果你敢来干这种事情,我就和你拼了。我望望周围,看看有没有利于我的环境,或者有什么东西作为武器。正好,旁边有一口塘,如果他真要……我就紧紧地、死命地抠住他的衣服往塘里滚,要死要活同归于尽。
     
       来吧!小子,咱们塘里见!
     
       我心里念道:“死了、死了、一死百了,我也轻松了。”
     
       说句实在话,依我现在的心情,我是不怕死的,对方可能料不到这点。我可以在欺负我的人身上出一口恶气后再死,心里也宁静一些。
     
       他越来越近了,我用好奇的、幸灾乐祸的眼光盯着他看,心里得意着:
     
       “送死来了,小子?”
     
       “杨小如,杨小如……”唉!怎么啊?他喊我的名字,熟人?他认识我?谁啊?
     
       我把插在腰上的双手放下来;把双脚并拢;把恶狠狠的目光收回来。然而,我的心却咚咚咚地跳个不停,我好害怕啊!我糊涂了,现在,我到底要做哪种准备才对,我该怎么办?
     
       听天由命吧!好歹就这一刻了,说什么也来不及了。我紧紧地闭上眼睛,等着祸从天降。
     
       此刻,没有一点儿声音,静悄悄的。突然,一双手抓住了我的手,吓得我蹦起很高,尖叫一声,睁开眼睛定神一看,他——就是我日夜思念的心上人——我已失去的恋人——别人的未婚夫——张大西。
     
       我喜极而泣,用模糊的泪眼上看、下看、左看、右看,仔仔细细地看了个遍。不可能!不可能!绝不可能!我否定了自己的认知,深知自己处在一种病危的可怜状态中,我明白自己的精神已经失常,已经疯了。一下子就吓得瘫软在地上,处在一种昏迷的状态之中。
     
       脑子里还听见有人叫我,好象有人把我搂进了怀里。他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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