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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张家筹备定婚典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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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如!小如……杨小如!在家吗?”
     
       我正在房间里收拾床铺,她直接闯进了我的房间。
     
       “丫头,俺叫你呢!你听见了吗?”
     
       “你找俺有事吗?”我问。
     
       “有事,有喜事!俺大西在本月初六办订婚喜酒,俺特地来请你和你们全家人一起去喝喜酒。”
     
       “那天,俺正好有事,对不起!不能来!”
     
       “什么大事就不能搁一搁吗?去凑个热闹嘛!”
     
       我心里想问她,大西回来吗?他告诉过我,他坚决不回来。但是我还是没有问她。
     
       “小如,你和大西是好同学,好朋友,给大西一点面子嘛!来你一个人,能顶一百个人。”
     
       “请你别费力了,我不能来,我真正有事。”
     
       “你都大姑娘了,也该对个像了。俺娘家有个远房侄儿,是那边的一位民办老师,他会来参加大西的订婚仪式,俺还想请他当司仪呢,俺想给你们牵个线,那孩子人挺实在的,俺看你们很般配……”
     
       我无话可说,一直弯着腰在整理床铺,背朝着她。说完,她无趣地自个儿笑着走出了房门,找俺妈说话去了。
     
       下午,我就收到了大西的来信。他急忙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我。“……小如,我告诉你一个消息:我妈准备给我和徐兰兰办一个订婚仪式,你听了别着急,也别害怕,千万不要伤害自己啊!有我呢!要坚定信念!我是坚决不会回来的,到时候,看看谁和谁定婚。
     
       ……
     
       “小如,嫁给我吧!今天,我正式向你求婚!
     
       “上天把我派到人世间来,是叫我娶你为妻的,张大西的妻子非你莫属。对任何女孩,三个字:没兴趣。
     
       “尽管现在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扳、在攥,而且加足了马力,然而,上帝派来的两颗心是紧紧粘合在一起的,祝贺我们的另一半没有被强大的力量所扳开。
     
       “你要相信,我不会像封建社会的贾宝玉一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的姑娘被活活气死,自己也几近气疯。我们的感情基础是别人无法比拟的,我会跟他们斗争到底。
     
       “不知为什么,每当我看到你的时候,就像看到了春天里早晨初升的太阳,新鲜、柔和;每当我看到你的时候,就像看见了一股幽幽的清泉,瞬间洗涤了心灵的尘埃,猛然神清气爽,非常怡人;每当我看到你的时候,你的聪明、睿智、通达、善良、温存、坚毅、机灵就深深地吸引了我;轻轻地拨动了我的心弦。
     
       “总之,太对我的口味了,我喜欢与一个优雅脱俗的女孩子生活在一起。
     
       “这些是别人无法理解的,只有爱的神眼,才能看见自己所爱慕的人身上那种迷人的神奇。我们就这样爱着对方,到天荒、到地老。谁要是想分开我们,哼!除非地球毁灭。”
     
       眼泪模糊了我的视线,再也看不下去了。索性趴在桌子上放声大哭起来。
     
       原来的蒙蒙细雨变成了滂沱大雨,雨点从屋檐的瓦片上滴到了外面的窗台上,溅到了我的桌上、身上、头发上。我抬头看看有没有人进来,没有。我再次把头伏在桌子上,让泪水放肆地、毫无顾忌地奔流而下。让这种爱、这种恨、这种无奈好好释放出来。
     
       我哭了大概一顿饭那么长的时间,最后,基本上留不出什么眼泪来了。只感觉心里有一团火在燃烧,身上躁热,喉咙发干,眼皮子像滴了辣椒水的那一种。
     
       我得让自己安静下来。我想到了到集镇的药店里去买些“安定”回来,让自己的心好好休息几天几晚。出门时,正好碰见妈妈。
     
       “到哪里去啊?如儿。”妈妈问。
     
       我不回答。
     
       “到底到哪里去嘛?俺问你呢,不能讲吗?瞧你那副样子!”
     
       我不想听她说话,已经走远了。我一边走一边想:
     
       “妈妈,您当初就不该把我生下来,你问那么多干什么?问清楚了又有什么用?这些问题是你的能力范围内能解决的吗?若要没有生下我,就没有我现在的痛苦。这些年来,我所受的委屈,所忍受的痛苦还少吗?”
     
       我边走边流泪,不时地提醒自己,走稳啊!别掉进了旁边的水沟里。
     
       快到镇上的时候,我停下来了,定定神,掏出手怕,擦干泪水。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往前走。抬头一看,正好走到了供销社门口——一个极其敏感的地方,徐兰兰就在里面上班。我决心不去望她,快步冲过去。然而,我的脚和眼睛都极不听指挥,还是放慢了脚步,朝供销社里面望去,想看看徐兰兰现在是一个怎样的情形。
     
       她正在给一个顾客卖什么东西,笑盈盈的。在灯光的照耀下,白里透着红润,气色特别好,显得十分妩媚。她心里肯定有喜事,才显得那么娇艳,温柔而美丽。
     
       这时,我的酸楚,从心底涌到了头顶,心在颤抖,在泣血,说不出是气、是急、是恨、是痛,还是……此刻,我真正体会到了喊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无奈。
     
       就是这位年轻并不美丽的姑娘,她曾经还热情友好地帮助过我,曾经把她自己唯一的五尺布票借给我,曾经和我一起讨论什么样的花色穿在我身上显得漂亮大方。
     
       而今,这位热情善良的姑娘,就要成为张大西名正言顺的未婚妻了,张大西也要成为她名正言顺的未婚夫了。想想自己,从小就在自己的心田上撒下了爱的种子,带着欢心、带着喜悦、带着艰辛地耕耘了那么多年,长成了一颗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这棵大树,灌注了我多少情感,多少汗水,多少心血啊!
     
       这好比从空中突然俯冲下来一只鹞鹰,抓走了其中的一只鸳鸯,使我感到万般惊恐和不知所措。
     
       儿时在一起玩耍,就像歌儿里唱的那样:每天都有一千四百四十多个纯洁而真挚的思念。长大了,就有了每天揉进彼此爱慕的一千四百四十多个思念。
     
       我原以为这顺其自然的、甜美的爱情是一座铜墙铁壁的爱屋,是一道金制的围栏,任凭狂风暴雨,都可以岿然不动。
     
       现在,我错了,当天要塌陷的时候,任何坚硬的东西都变得那么脆弱那么不堪一击。这时,我多么企盼有人能将塌陷的天顶起来啊!
     
       我几乎是昏昏糊糊地走过了供销社,来到了药店,买到了一瓶“安定”片。药店工作人员告诉我:睡前吃一至二粒,不能多吃,吃多了就会永远也醒不来了。我在心目中有了个分寸,向她点点头,转身就往回走。
     
       回家后,我告诉妈妈:我很累、很想睡觉,别打扰我,让我好好睡一觉。然后,端起杯子一口气吃了六粒下去。我在路上就计划好了,打算睡三天三晚。一会儿,耳朵里轰轰作响,很快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倒头入梦乡,梦里见情郎。
     
       笑着把手牵,喜忧泪两行。
     
       姻缘化成风,旅途多渺茫。
     
       睡着的感觉比醒着的感觉好多了,我能见到自己所爱的人。对他流泪,向他诉苦,他的安慰,是我最宝贵的财富,比任何东西都尊贵,世界上找不到什么东西能与它媲美。
     
       然而,我并不打算让自己永远不醒来,所以醒来继续面对痛苦,已成必然。
     
       一觉醒来,已是第三天的早晨了,睡了五十多个钟头,睁开眼睛,半点儿力气也没有,但是,我确信自己还活着。妈妈早就站在床前了,在暗暗垂泪。
     
       “如儿,你醒了啊?孩子。”妈妈心痛地问。
     
       我连点头和摇头的劲都没有了。一会儿,妈妈端来了米汤,即刻又端回了厨房,“应该放点儿糖才对。”妈妈自言自语地说,妈妈重新回到了床前,用调羹一勺勺地喂到我口里。
     
       “如儿,你还怕找不到婆家么?总有那胆子大的,不怕俺家里出身不好……来!再吃点儿!下床的时候才有劲,饿得太狠了,先少吃点稀的,慢慢再吃干的。”妈妈含着泪说。
     
       第二天,就是徐兰兰与张大西的订婚日期。因为我心里不安,很早就起床了。站在屋子边的一颗大树下,无望、无奈、无聊地望着北方,那是我即将失去的、心中充满了无限爱意的人学习和日后工作的方向。
     
       天空的云层里,露出了一颗璀璨的圆“宝石”,那颗桔红色的圆“宝石”像一只眼睛用强烈的光盯着我看。我在心里问:你是我最亲爱的人——大西的化身吗?抑或又是哪位天神?宙斯?阿波罗——太阳神?不管你是哪位天神,如果你了解我的痛苦,你可愿意保佑我?
     
       然后,我双手合拢,放在胸前,口里继续念道:天神、地神、山神、水神……我是一个好人,请把我的大西还给我!
     
       因为我们心言有约,因为我们至爱无限,因为我们情趣一致,因为我们志向相同,因为我们心灵相通,因为我特爱他,因为他特爱我,敬请诸神保佑我们,让我们永不分离。
     
       如果没有他,我宁愿自己化为一缕青烟,飞向浩瀚的宇宙,也不愿意住在地球上。
     
       因为我的心里只有张大西,各路神仙,我衷心求求您!
     
       我不自觉的、不厌其烦的、非常虔诚的、满怀希望地一遍又一遍地念道。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抬头一看,那颗金灿灿的“宝石”变成了一个通红的大火盆。很快,火球跳出了火盆,银白耀眼的阳光普照着大地,秋风送来丝丝凉意,带来了阵阵清香。我站在那里,仿佛一个木头人似的杵在那里,心里除了剩下张大西,就只剩下一口气了,其余什么也不剩了。
     
       “嫂子!嫂子……”这是俺婶娘——于大炮的声音。她在喊俺妈妈。“你知道吗?”她嗓门很大的,放连珠炮似地说:“张木匠的儿子大西今天和供销社徐主任的女儿订婚,好大的排场啊,真热闹。俺来邀个伴儿,今天中午俺两个人一起去吃喜酒。哈哈哈……”
     
       这话实在没有什么好笑的,可她就是这么一个人,什么都觉得好笑。她讲话时,常常是这样开头:“昨天,真的笑死个人啊,哈哈哈……”她自个儿笑出了眼泪,笑得喘不过气来,人家还不知道她要说什么。等她把话说完,再又笑一阵。
     
       人家都说俺婶娘长得喜庆,热闹。到哪里都带着哈哈走,走到哪里,哪里就哈哈掀天,哪里就热闹、快乐。
     
       然而,婶娘今天带来的快乐,对我来说就像一根钢针,它直刺我的心脏,直刺我的每个细胞,直刺每处神经。但是婶娘还是自顾自地、很激动地跟我妈说:
     
       “你看啊,人家那个真叫气派!鞭炮、锣鼓、唢呐震天响。首先在堂屋的神龛上供着鲜红的祖宗牌,神龛下面摆着一张朱红大方桌,方桌上摆着一对正在燃烧的大蜡烛。堂屋的下方摆着五排枣红餐桌。
     
       “外面的大红灯笼高高挂,屋檐下面挂八盏,东边的树上挂八盏,南边和西边都是挂八盏,像征着热闹喜庆的大红灯笼把外坪围成了一个圈,坪中央摆着枣红餐桌五大排。
     
       “你想想看,人家多用心呀,多吉利的数字啊!大西妈妈说:‘这叫四方吉星、八方高照。方方进财、面面如意。’所有的门上都贴着对联,可惜俺不识字。婶娘偏着头,眯着眼睛想了想说:
     
       “哦!俺记起来了,他们说大西睡的那间房子门上的对联是这样写的,‘爱国爱家更爱她,盼她想她挂念她’。总之,都是一些吉祥的话。
     
       “俺先不说这些,看看厨房里,就把人吓一跳,请了‘一打人’帮忙”
     
       “‘一打人’是多少?”我妈插嘴问。
     
       “十二个呗!”婶娘很坦然地回答。
     
       “俺只听说一打东西,还没有听说一打人。”我妈又说。
     
       “反正你明白意思就行了。”婶娘一股正经地说:“厨房里临时搭了九个灶,加上原来的那个灶,总共是十个灶。哈哈哈……俺的个天呐,你看看,你看看!你见过没有?听说这个数字也很有名堂:‘九’代表幸福长久。‘十’代表十全十美。还有每桌准备上十六个菜,‘二八’就是双发的意思。
     
       “特别是灶上炖的菜,香得愣是十里外都可以闻见。人家的亲家就是供销社主任,媳妇也是供销社的,你说要买什么买不到?你我拿什么跟他们相比呀?”
     
       “今日这餐饭,俺吃定了,雷都打不掉,哈哈哈……”
     
       婶娘不无羡慕地津津乐道。
     
       我很想听,然而又十分害怕听到这样的内容。婶娘继续描画:
     
       “大西他娘把大西的睡房完完全全装扮成了一间新娘房。她把自己出嫁时的那张凌波床重新刷上油漆,描上金,把原来的玻璃和绣花的菱缎统统都换下来,重新镶嵌在玻璃下面,再衬上新的白色菱缎绣成的各种图案——花、鸟、虫、鱼。
     
       “喏!有鸳鸯戏水、有大雁南飞、孔雀开屏、冬开梅花、春开桃花、夏开荷花、秋开菊花……床上的帐子像蜻蜓翅膀那样薄,整个床像一座美丽的宫殿……这就是大西妈妈结婚时的那张很豪华、很漂亮的凌波床,她现在把它摆在大西的睡房里,第一是图个吉利,第二是图个热闹。她曾经用的这张床,生了两个儿子,家庭也很圆满,儿子又会读书……
     
       “那种红红火火,那种喜悦的气氛,好像新郎、新娘就站在那儿似的,他们家还请来了电影放映队,今天晚上还有电影看呢!”
     
       婶娘越讲越兴奋,越讲越仔细,她根本就不打算观察一下她嫂子的脸色。她完全沉醉在跟张家人同样的喜悦中。
     
       “她家大西回来没有?”我妈问。
     
       “暂时还没有,还早呢,中午到也不迟”婶娘回答。
     
       这是无意间用一把尖刀在戳我的心,婶娘当上了张家的义务宣传员。何止是戳我的心?是有人在我的胸部划开了一条口子,用一双手猛烈地把我的心往外掏。我感到一阵眩晕,站不稳了。
     
       “妈,我走了!”
     
       告知妈妈一声,我就跌跌撞撞地走出了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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