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一次参加劳动(1)
我回到家里，过着本不该是一个儿童该过的时光。度日如度年啊！
刚开始那一阵子，我看到同学背着书包上学去，心如刀绞。早晨上学和下午放学的时候我干脆躲起来，眼不见、心不烦。要说眼睛见不到，心里一点儿也不烦那是假的。虽然躲在房里，当黄虎送回小玲的书包，张大西唱歌利拉地回家时，我忍不住从门缝里瞧上几眼。
我实在舍不得离开那个属于孩子的世界，那个属于儿童心目中的乐园。那里有同学、师长；那里有朋友、伙伴；那里有竞争，那里也有友谊；那里有朗朗的读书声，那里也有欢声笑语；那里是获取知识的源泉；那里对孩子身心的成长有无尽的呵护。
总之，那里的生活五光十色，辉煌灿烂。
我走了，我很不情愿地离开了那里。
我身心受到了严重的伤害。身体变得脆弱多病，举止变得缓慢迟顿；精神受到了巨大的刺激，思想变得沉重而沉默寡言，眼睛变得呆痴而暗淡无神。
岁月迁流，一年过去了。我觉得好漫长、好漫长啊！在漫长的煎熬中，我时刻都盼望着奇迹出现。
看书，用看书来抚慰受伤的心灵。我从柜子里翻出了省城的姑妈寄给我的一本《安徒生童话》，瑞典伟大的童话作家安徒生，给儿童烹制了一块甜美的精神蛋糕。我拿着书向屋后的竹园里走去，一个人静静地来啃这块世界儿童都称道的甜美的精神蛋糕。
这里是我们自家的一块竹园，园子中央有一棵很大的枇杷树。还有参天的栎树和樟树形成了竹园的围墙。炎热的夏天，浓荫蔽日，投进园子的只有丝丝阳光，轻风吹过，树叶摇曳。这里静谧，这里凉爽。
我翻开了《卖火柴的小女孩》，看见她光着脚丫衣衫褴褛地走在街上，脚冻得又红又肿，失去了知觉。最吸引我的是：小女孩用自己没有卖掉的火柴温暖着自己的手，她自己感觉是坐在宽敞明亮的大屋子里，桌上的烤鹅摇摇摆摆地向她走来……这太吸引我了。她怎么想像这么丰富啊！我把眼睛盯在烤鹅二字上。烤鹅一定纯香可口，那烤熟了的，烤香了的肉可以一丝丝地撕下来。那两只又肥又香的鹅腿一定又嫩又鲜美，俺心里美滋滋的……我在发挥最大的想象力，想象出烤鹅的滋味，正沉浸在未曾尝过的美味之中。
“咳！想什么呢？小如！看你那副呆像，吃中饭啦！快回家吧！”姐姐叫俺了。我回到了现实中。
进走屋里，我揭开锅盖一看，指指锅里：“今天又吃这个？”（红薯）我问妈妈。
“你想吃啥呀？”妈妈问。
“俺想吃烤鹅。”我回答。
“做梦去吧！小如。”哥哥说。
俺真的就走了，宁肯饿着也不吃。
骄阳似火，蝉声阵阵，鸟儿不时送来一曲曲优美的歌声。我继续着烤鹅的美梦，把它重复、挖掘、翻新、升华……并且，想像出与这优雅环境相匹配的种种精美的食品……
突然，我眼前模模糊糊的出现了那个卖火柴小女孩的尸体，手里紧握着一把已经燃烧过的火柴杆，面颊红红的，脸上浮现快乐的微笑。
我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小如，俺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姐姐手中带着两个红薯又来了。
我又一次从鲜美的烤鹅的美梦中回到了眼前两个红薯的现实中。
“什么好消息？”我问。
“俺有一个条件，你做到了俺才能告诉你”姐姐说。
“什么条件？你不会骗俺吧？”我说。
“骗你俺就是小狗。”姐姐说。
我从姐姐手中接过那吃怕了的红薯，大口口地吃了起来。然而，心灵的眼睛却仍然盯着那只香喷喷的烤鹅。我心里在盘算，这个消息十有八九与读书的事情有关，我无时无刻不在企盼命运有新的转机，所以大口大口地很快就把两个红薯吃完了。
“俺吃完了，你说吧！”我催促姐姐说。
姐姐的眼睛快活地闪着眨着，很神秘地抿着小嘴儿笑着说：“人民公社成立以后，现在每个组都要成立一个公共食堂，从此，大家都在一块儿吃饭，多么热闹呀！自己家也不用做饭了。说不定比自己家里吃得好，还能吃上现成的饭。”姐姐特别兴奋地说。
“俺关心的是能否重新回到学校读书，那才是梦寐以求的事。这些事儿俺不需要那么关心。”我对姐姐说。瞬即，我心里一亮，这倒也是件新鲜事儿。也许能给我带来新的机遇，新的希望……我不是在盼望命运的新转机吗？
食堂，就单单这个“堂”字，就使人感到气势恢宏；食堂，一定是在很大很大的房子里面，很多人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吃饭，吃各种美味佳肴。大木桶里盛满了面条，簸箕里堆满了包子和馒头，想吃多少自己拿。这里充满了集体主义温馨，又可提供与人交流的机会，我可以改变目前孤独、寂寞的处境。脑子里充满了无数美好的企盼，痛苦忧郁的思想慢慢得以转移，麻木凝固的心啊，得以激活。能生活在集体里，比一个人呆在家里强多了。此刻，我的心情很舒畅。心灵深处不自觉地发出：“我爱你，故乡！我爱这块生我养我的土地；我爱这里纯朴善良的人们；我爱他们乐观向上的精神；我爱他们吃苦耐劳又从不埋怨的美德，我爱这儿的一草一木……”这种渗透在内心深处的爱是那么的根深蒂固。
“还有，队长同意你从明天起就出工啦！每天挣四分工。”姐姐说。我高兴得抱着姐姐跳起来。
第二天清晨，天空送来阵阵凉风，俺闻到了故乡特有的香味。吃过了早饭，姐姐带我到了杨胜利队长的家门前，听候队长的分工。
“人都到齐了？”队长用那洪钟般的嗓声问。
他开始了风风火火的分工程序。我不好意思地躲在姐姐身后，胜队长偏着头搜寻俺说，“小如，我们欢迎你！从今天起参加生产劳动，很好！放下包袱，轻装上阵。在我们眼里，你不是‘小刁民’，你是个好青年……”
我心中一惊，“青年？”听队长讲话和听老师讲话真是天壤之别，老师的每一个措词都很准确，而队长想怎么讲，从口里一蹦就出来了，俺真的还不习惯。
“嘿嘿……胜队长，一个十岁的孩子只能称少年，怎么说她是青年呢？”队伍中有人在问。
“哦哦，俺是说她干几年之后，一定是一个好青年。”胜队长抿着厚厚的嘴唇，眨着小眼睛笑着自圆其说。
“小如，还有小燕，再加两个男劳力，一共四个人，一齐去收拾房子，准备开办食堂。下一组……”胜队长抬起头来，仔细找了找，又找了四个壮实的男子汉。
“你们四个，去犁田！犁田的深度标准，你们知道的，两米！俺再强调一次，两米深，不得有误！谁达不到标准，俺找谁！”胜队长命令说。
“啧啧……队长，犁那么深干什么呀？你是准备明年种稻谷还是种树啊？是不是种那个什么国的木禾呀？稻谷也没有这么深的根哪。”牛儿插嘴说。
“少废话！”队长瞪着眼睛冲牛儿喊，“这是上级精神！”牛儿伸伸舌头，不做声了。
“听好！下一组四个人，烧炭！每人一天完成一百斤炭，共计四百斤，收工的时候，俺来称，不得少一两！”胜队长说。
“队长，超过四百斤可以吧？”有人问。
胜队长抬起头来望着他，队长听不懂他这莫明其妙地问话。
“你什么意思？”胜队长带点气地问。
“俺是说，俺就让你称树好了，如果称炭，恐怕难以达到。”他说。
“就算砍树，一天也砍不起四百斤，山上的树都砍光了，到哪儿去砍呀？”有人说。
“有些人哪，俺看就是太自私了，自家门前的大树，一颗也舍不得砍。总之，炭是肯定要烧的，砍不砍你们自己决定吧！”队长涨红了脸，很无奈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