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小阿Q罚站

     
     
     
     　　我在计划着，等老师开口说话的时候，我要原原本本地将过程向老师如实道来。
     
     　　我恨自己不是男孩，我恨自己个子太小，如果我长得跟他一样高大，一进教室先抽他几个嘴巴，再告诉他：我最恨告刁状的人。
     
     　　我在回忆整理着自己的思绪：第一，我没有挑畔游云，因为我没有吃早饭，肚子饿得实在受不了了，才左右摇摆，盼望着早一点拿到自己的饭菜。第二，他首先骂粗话，骂刻毒话，说我是当年四害之一的小麻雀。我还要告诉老师，游云一贯仗势欺人。游云破坏了我享受中餐的这件极为快乐幸福的事情。
     
     　　我和游云都是胡老师最喜欢的学生。胡老师喜欢游云是因为游云的父亲是乡长，游云是这个乡里的“高干”子弟，游云本人长得很英俊。穿着光亮整洁，一表人才。但游云脑子不灵，读书很笨，即便老师和他本人费了很大的力气，成绩仍是班上倒数第一。
     
     　　胡老师喜欢我，是因为我成绩不但在班上数一数二，还经常能在联校，在全县给他争来荣誉和体面。但胡老师不喜欢我的家庭出身，他经常叹息说：
     
     　　“哎呀！要是杨小如家里不是地主出身，而是贫农出身那真是盖世的好……”
     
     　　此时，我有满肚子的话要说，我忐忑不安地站着，胡老师就是不开口，也许他一时找不到能使他消气又解恨的词语来教训我。胡老师下意识从办公桌上拿起教鞭，向我走来，教鞭在手上甩来甩去。我猛地抬起头来，我很害怕地望着他，他甩着鞭子，在他这间办公室兼卧室里踱着步子。最后，回到了办公桌前，坐下了，他很生气地盯着我看了很久。
     
     　　“杨小如，我怎么说你好呢？”胡老师终于开口了。“现在，你在全联校出名啦，泉水小学也跟着你出名啦！”胡老师很气恼地说。我可以百分之百的断定胡老师说的是反话。
     
     　　“胡老师，我和游云吵架的事这么快就……”我说。
     
     　　他向我走过来，逼得我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他左手拿着教鞭。右手拧住我的耳朵。我被拧得偏着头，耳朵被拧得发热、发痛。他左手杨起了教鞭。向上足足举了半分钟，最后还是把教鞭移开了、放下了。拧着耳朵的手也松开了。
     
     　　胡老师回到了座位上，坐稳了，叹了口气，他显得有些累，好像消了些气。他从抽屉里摸出一支烟，划燃火柴，点燃烟，慢慢地吸着。眯着有点内陷的小眼睛，不理睬我。
     
     　　突然，胡老师猛吸了一口烟，大声叫着我的名字：“杨小如，老师恨铁不成钢啊！”他的叫声弄得我莫名其妙，让我又着急又害怕。
     
     　　我也很生气地望着胡老师，我的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损害。从读书的那一天起，直至今天为止，老师不曾说过我一句重话。我是一个守纪律、成绩拔尖的优秀学生，老师喜欢我，同学尊重我。
     
     　　我在暗想：胡老师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一定是有什么重大事情。胡老师用力地吸着最后的一点点烟头，咧着嘴，眯着一只小眼睛，整个脸都拉得歪斜了。然后，扔下烟头，弯下腰，用一只脚踩灭不能再吸的一点点烟头。坐坐好，咂咂嘴，在韵着最后的一点点烟味。完了，胡老师正式开始“审判”我了。
     
     　　“杨小如，你昨天干什么去了，没来上学？”他很“和平”地问我。我心里一惊，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我感冒了，头很痛，在家休息，我要杨小玲替我向您请假。”我在撒谎。
     
     　　“真是这样？”他微偏着头反问道。
     
     　　就在这关键时刻，上课玲又响了，胡老师拿起课本，端着粉笔盒，带着教鞭又往教室上课去了。走时，丢下一句话：“站好！想好！等我再下课回来，实事求是地告诉我。”
     
     　　胡老师走了，他扔下我在办公室里罚站。我脑子里很乱；我是复式班的班长，管两个年级，是本班的“高干”。从来不曾像今天这样，如此不光彩地在办公室里罚站，被老师拧耳朵，鞭子差一点就落到了头上。这么大的反差，丑死人啊！我越想，心越跳得厉害。
     
     　　我的自尊心总是驱使我，想到回教室后怎么面对同学……特别是游云的幸灾乐祸……还有下课后老师的审问……
     
     　　此时，滚滚的乌云越聚越拢，风声怒吼，大朵的乌云已化作雨点，从空中飘洒下来，飘向山林，飘向田野，飘向屋顶，也飘向了这所古寺庙改建的学校。雨点打在我站着的屋顶上，发出咚咚的响声，我心里不禁颤抖了，流下了伤心的泪水。
     
     　　下课玲再次地响了。胡老师后面跟进了一群学生，他们都是来找胡老师解决课堂上没弄懂的问题。我本能地低下头，然而，有一个坚强的声音在心里指导我：“绝不能低头！平视墙的那一边吧！也不要望同学！”
     
     　　“嘻嘻，班长，不去上课，站在这儿干什么啰？教室里很吵闹，需要你去管一管啊……”游云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在讽刺和挖苦我。
     
     　　我没有理睬他，而我却在心里演绎：我紧紧地抠住了他胸前的衣服，重重一记耳光打在他的脸上，他没有回过神来，我趁势又是一拳打在他的背上，然后接连不断地打了好几拳，拳头像雨点一样，他公然无能还击……我心里的郁气消了很多，心情稍稍平静了。当时，我还小，不懂得这就是鲁迅先生的精神胜利法。其实我也像阿Q一样，很小就用过了精神胜利法。
     
     　　当时，在我的心里，我自觉自己是一个胜利者，因为我狠狠地揍了他一顿，一口恶气终于得以渲泄。
     
     　　他们办完自己的事情，走了，游云也走了，办公室里只剩下我和胡老师。
     
     　　我用央求的眼光望着胡老师，巴望他不再那么生气、那么凶恶，巴望他的理智能重新回到正常的轨道上来。待我能够温和一点。给我讲明白我的过错和危害之处。
     
     　　旋即，我思维流向的剑头神速地调转头来，我为什么要求老师？我错在哪里？我危害了谁？
     
     　　是的，我已经明白了老师为什么这样对待我了。
     
     　　“杨小如，想好了吧？”胡老师一反原来的态度，非常和蔼地问我。
     
     　　“嗯，想好了。”我点点头，对胡老师说，“胡老师，您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
     
     　　“昨天县里通知了乡政府，乡政府又通知了联校，联校通知泉水小学……”胡老师不再那么生气地告诉我。
     
     　　我走到了老师的办公桌前，在他对面的一张櫈子上坐下了（老师并没有要我坐，但也没有反对）。
     
     　　“胡老师，那我就原原本本地向您说说这件事情的全过程吧。”我很诚恳地对胡老师说。
     
     　　“好吧，你讲！但要实事求是，不能撒谎。”胡老师比较温和地说。
     
     　　于是，我神清气定地向胡老师讲述了这件事情的全部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