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见到了县长(1)

     
     
     
     　　我背着书包去叔叔家邀小玲一起去上学，忽见婶娘今天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与平时判若两人。
     
     　　婶娘乐观、开朗。她常说：“俺是耗子肚子里存不得二两油的人，有话就要讲，不喜欢遮遮掩掩，讲出来以后心里痛快，是一根肠子通屁眼——直人。”有人给她一个很贴切的外号——于大炮。她在讲话的时候，总是先打一个很响亮的哈哈以后再说话。
     
     　　婶娘比一般女人的个子高出一个头，比叔叔还要高半个头。是本地有名的，也是唯一的大个子女人。她粗手、大脚，她最具女性特征的是皮肤细腻白净，还有高高隆起的胸部。她自己常年的口头禅就是“身大力不亏。”若要谈论女人秀气、漂亮之类的话，她像放连珠炮似地说：“漂亮有什么用嘛！中看，不中用。做点重活就要求别人，俺看求人不如求自己。”
     
     　　确实这样，叔叔不在家的时候，她自己牵着牛、背着犁，一上午将两亩水稻田犁得上好的，回来还要做全家人的饭。犁田、耕地、车水……这些男人干的活儿，婶娘都是一把好手。
     
     　　今天，婶娘以这么整洁、干净的面貌从房里走出来，笑嘻嘻地对我说：
     
     　　“小如，今天跟俺到一个地方去一下！”
     
     　　我莫明其妙地望着她，半天才开口问她：
     
     　　“到哪里去？”
     
     　　“到县城去！”她很轻松地回答。
     
     　　“到县城去干什么？”我不解地继续问。
     
     　　“有事，到时候你就会知道的。”她说。
     
     　　“小玲一起去吗？”我又问。
     
     　　“不去，她太小了，走不动。”婶娘这样回答。
     
     　　“还有哪些人？”我再问她。
     
     　　“俺邀了三个人，加上你和俺，一共五个人。”她掰着指头说。
     
     　　“不行！我今天不去上课，老师是不会允许的。”我说。
     
     　　“没有关系，叫小玲代你请假，就说你病了。”她为我出主意说。
     
     　　我思索了一会儿，县城我还没有去过，那里是一个大世界，热闹、漂亮，还有汽车、楼房……道路是用水泥铺就的，平整、好走，哪怕走很远鞋子也很干净。这些，我早就听人说过。然而，百闻不如一见，我真的有点儿动心了，今天有机会，那也是一件好事情。
     
     　　“那好吧，跟你们一起去！书包和饭篓子就放在你们家里。不能让我家里人知道。”我说。
     
     　　“不许你们胡来！”她反过头去，对我叔叔和她的孩子们说，“红薯煮熟了，放在锅里，碗柜里有一碗莴笋叶子，还有一小碗辣椒，这就是你们的中饭。”安排妥当后，她摸摸自己头顶上的头发，用手指顺便整理了一下，把手搭在我的肩上，一起出门了。
     
     　　平时说话粗声大气的婶娘，今日显得格外秀气，说话的声音也低了不少。她带着神秘和喜悦的神情，叫来了冬英、平香、荷秀三个人。大家笑逐颜开，小声地说着话。想像着在那里一定能收获成功，还可以逛大世界，这是一举两得的大好事情。
     
     　　我小跑步跟在她们后面，听着她们边说边笑，看着她们步履轻松的样子，听着鞋子踩在半湿半干的泥土上发出的啧啧响声。虽走了十多里路已经有点累了，但却很愉快。
     
     　　“累不累，小如？”婶娘回过头来很关切地问我。
     
     　　“不累，挺好玩儿的。”我很愉快地回答。
     
     　　“听话，乖孩子。那咱们就继续走，不多远就到了。”婶娘说。
     
     　　在婶娘的鼓励下，在欢声笑语中，不知不觉又走了十多里路，来到了向往已久的县城。县城真美丽，商铺一家挨一家，琳琅满目的商品，看得人眼花缭乱。俺看到了五颜六色的棒棒糖，还有新奇百怪的布娃娃……站在那儿不想动了。
     
     　　“小如，看傻了不是？走啊！咱们还有正事呢。这就是俗话说的‘乡巴佬进了城，两边望不赢。’”婶娘催促我。
     
     　　我跟着大伙走在县城的大街上，一切都感到那么新鲜好奇，差不多所有的物质都能收进我的视线。
     
     　　“停脚！停脚！站在靠墙边上，我们商量一下，看看进去后怎么讲。”婶娘命令我们说。
     
     　　“怎么讲啊？我们有道理，我们有困难，乡长不管我们，我们来找县长。”平香抢过来说。
     
     　　“你……你……别……别现在逞能……能，只……只……怕见到县……县长后，一个字……字也说……不……出来”大舌子冬英也在发表自己的看法。
     
     　　“小如，今天就看你的啦，你是读过书的人，有知识、有文化。你告诉县长：现在是青黄不接的春荒季节，我们大家都已经断粮很久了。政府有一批反销粮拨下来，接济老百姓的春荒。别的乡都已经发下来了，俺这里还不见动静，俺几次去找游乡长，他总说还没有到。俺的孩子们上餐是红薯白菜，下餐还是白菜红薯。孩子们实在受不了啦……”婶娘告诉我，在县长面前该这么说。
     
     　　“小如，你婶娘讲得很对，我们中间就你有文化，你是知识分子。我们是斗大的字也不认识几个，有文化的人胆子大，只要是有道理的事情，管他多大的官也不怕。”平香也这样告诉我。
     
     　　“你……你……你最好……好是边……边讲边……边哭，小……小小……孩子家吗，最……最……最能获……获得……同……同情，我……我们……十……十有八……八九会……会成功……”大舌子冬英也这么教俺。
     
     　　“那你们讲不讲？”我问。
     
     　　“俺跑这么远的路，不讲，跑来干什么？不讲，肚子跟俺过不去呀，俺又没犯法，俺怕什么？俺只怕豺狼虎豹，不怕人。县长也是人哪，也是父母所生，也为人父母。”
     
     　　大家铆足了劲，信心十足地往前走了一段路，一张阔大的门赫然出现在眼前，一栋二层的青砖楼房被围在围墙里面，大门侧边挂着一块白底红字的牌子。
     
     　　“小如，你快看看，快看看这块牌子上写的是啥字？”婶娘急切地问我。她们快速地把目光投向了我。我轻声地念道：《中国共产党青林县人民政府》。
     
     　　“找到了！找到了！终于找到了！”大伙儿高兴地说。
     
     　　“俺早……早就……看见一个‘人’……‘人’字和……和一个……‘中’字，俺知道肯……肯……定是这……这里。”冬英结结巴巴地说。“一年四季就是马后跑。”荷秀撇着嘴巴说，“既然你早知道了，那你就进去呀！”荷秀推了冬英一把说。
     
     　　冬英后退了两步，不肯进去，正好踩在我的脚上。此时，大家屏住气，谁也不说话，谁也不敢先迈开第一步走进这张大门。就这样，你望我，我望你，待了很长时间。婶娘最后不得不开口吩咐说：
     
     　　“小如，还是你先进去！因为小孩子家好说话，你先问问那个守门的老头子。”
     
     　　听了婶娘的吩咐，我不慌不忙地像走进任何一张很平常的门一样走进了县政府的大门。走到了旁边的那间小屋前。
     
     　　“请问这位爷爷，县长在几楼办公啊？”我很礼貌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