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狗改不了吃屎”
据说，“狗改不了吃屎”是人间的一句格言。可是为什么在我们狗类里，这么极普通的道理成了人间的格言呢？我至今不能理解。我问过妈妈：屎是不是我们狗最喜欢的食物？妈妈说：屎是我至今吃到的最好的食物。
然而，在我心里，屎并不是最好吃的，可是，我又说不上什么东西是我最喜欢吃的，也许，我最喜欢吃的是小主人喂我吃的东西，当小主人喂我，而拒绝我哥哥的时候，我感到一种优越感。
今天下午，小主人背着书包从车上下来。距今，我已经许久没有看到他了。他对我的不好，经过了时间的洗刷，我已经不那么愤愤。
这一天晚上，小主人又叫我进屋吃饭，我感觉不到小主人的恶意，况且我又经不住那种优越感的诱惑，于是，我进屋了。
哥哥再次被拒在门外。我从门缝里告诉他，会叼一块骨头出去给他吃的。
波斯猫还是那样的叫唤。
小主人对着她道：“你别嚷了，一会儿就给你！”
波斯猫依旧叫唤。
我一直在摇着尾巴盯着小主人。
“给你！”小主人把一块漱干净的骨头扔给波斯猫。
波斯猫把骨头叼到一旁去啃。
我并不去夺她的食物。
“人家城市人家里的猫啊、狗啊，都是吃在超市里买的猫罐头、狗罐头，吃专门的猫食、狗食。咱家养的猫、狗，都吃剩饭。”小主人跟主人闲聊道。
我不知道城市是哪儿。
“人家的猫、狗，都是品种好的，娇贵，好几万一只，咱这儿的都是白送的。”女主人道。
我听了，心里很不舒服：都是狗，哪有品种的好坏？！
“咱这儿的狗才娇贵呢！吃人的剩饭！”男主人把重音放在“人”上，以显示人的娇贵。
我听了，心下反感：谁稀罕吃你的剩饭？！然而，我的嘴却不争气，并且正衔着一快骨头。
“人家的狗都是定时洗澡的，全都比他们老子还娇贵，他们哪里给老子天天洗澡呢？”小主人的语气是在讽刺“他们”，可是，他们是谁呢？
“你以后有了出息，养个好狗，别管你老子了。”男主人板着脸，对小主人道。
小主人很不高兴的样子，不再说话。
“咱家晓龙将来哪会这样呢？”女主人笑着给小主人夹了一块肉。
“麦克！”小主人把肉丢给了我。
我立刻转去吃那块带肉的骨头，心想：小主人真好！
“你个败家玩意儿！”男主人对小主人吼道。
男主人突然地吼叫让我无法理解。
“养不起就别养！别不拿狗当狗！”小主人大声道。
我第一次听到小主人对男主人这样大声地说话。
“它就是狗！狗有狗的对待，给它吃骨头就不错了，它该去吃屎！”男主人道。
我本以为男主人会打小主人的。
“它是没吃的才去吃屎的！谁愿意吃屎？！”小主人辩解道。
“狗改不了吃屎。”女主人插嘴道。
“它有吃的全是人给的！人想拿它怎么样，就拿它怎么样！”男主人激动道。
“不是！人家能跑，能自己寻找食物，人家不一定非在你家呆着！”小主人依旧不示弱。
“你是跟谁这个态度说话？！你吃的穿的都是我给的！狗有本事不在这个家呆着，你有本事吗？！”男主人翻着白眼。
“你少说两句吧。”女主人见势头不对。
小主人把筷子摔在桌子上站起身来，径直走向屋门，打开屋门，气冲冲地走了出去。
“汪汪！”我随着小主人出去了，只听屋里传出女主人的声音：“你这是上哪儿？晓龙！”
“别管他！我就不信他不回来！”男主人的声音渐远。
我随着小主人从后门一直出去，我在后面叫着：“小主人，回去吧！”
“你跟出来干嘛！滚回去！”小主人抬起腿来要踹我的架势。
“汪汪！”我还是跟着他，妈妈告诉我要忠心，小主人给我肉吃，对我很好，我一定要忠心。
小主人皱了皱眉头，把腿缩了回去——他没有踹我！
“汪汪！”我确定，小主人是好人。
“嗨……”小主人叹了口气，他的心情似乎平静了很多，脚步也放慢了下来。
我也安静下来，随他慢慢地走。
天上的星星也随我们一直走，这时，我感觉小主人一定不是个平凡的人，星星竟也随着他走路……
我们沿着路走了很长时间。
“麦克！”小主人开始对我说话，“你妈妈疼你吗？”
我低下头，不说话。他引出了我的伤感。
“反正，我老子不疼我。”小主人无奈道，“你也看见了，他无缘无故就发脾气。唉……”
我想，我和小主人是同病相怜的。我回头看了看家，已经看不清了，相信已经离家很远了。
“今天，他竟然说那种话！”小主人拧着眉头。
我不知道他指的是哪句话。
“啊！”小主人抬起头来长嚎了一声，声调很强。
“汪汪汪！”我也对着天空叫了三声。
“痛快！”小主人微笑着看了看我。
我们继续走着，走到了一片树林旁，他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我跟了进去。
枯叶在树下散落着，我不知道为什么树木每次新生的叶子都要枯萎、落下。
小主人靠一棵树坐了下去，笑着道：“抽烟吗？呵呵。”说着，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包东西，并从包里抽出一根白卷儿叼在嘴上。
我想那应该就是“烟”了。
接着，小主人点着了烟，抽了一口，吐出烟来。
我不能理解他的行为，疑惑地看着他。
“你肯定听得懂我说话，否则，你不会这样看着我，是吗？麦克。”小主人笑道，“你肯定不知道人为什么要抽烟。”
我表情依旧。
“有些人抽烟是为了装逼；有些人抽烟是因为上了瘾；有些人抽烟是因为，一个字——愁。”说着，他又抽了一口，“我就属于最后一类。”
我也愁，呵呵，我想告诉他，可是他听不懂我说话。
“你知道吗？他们太虚伪了，他们无缘无故骂我，有时候还要打我，他们逼着我学习，竟然说是为了我好！”小主人脸上露出愤恨，“呵呵，简直笑话，为我好就该征求我的意见，不该逼我，我又不是不懂事，我不小了，况且，我又不是——，”他故意停顿一下，“狗！”
“汪汪！”我抗议他瞧不起狗类。
“你也觉得他们不对吗？他们大错特错了！就算他们真的为我好，我也不需要，因为，我是人，不是——，”他又故意停顿了一下，“狗！”
“汪汪！汪汪！”我强烈抗议。
“麦克，人跟人本来就是平等的！不是吗？”
“汪汪！汪汪！汪汪！”我强烈抗议，我说：人跟狗也是平等的！
“他们那样对我，我根本就没有尊严，他们不该像对待狗一样地对待我！”
我疯了：“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我不停地抗议起来。
“叫唤什么！你搞得我这么烦得慌！”小主人脸上露出鄙夷，“狗就是狗！哎呀！你别叫唤了！”
我不再抗议，我意识到我再怎样抗议都没有用处，因为他不懂狗语。
“还真听话，你听得懂人话么？”小主人抚着我的毛，“不让你叫唤，你就不叫唤了，真聪明！”
“谢谢。”我不自禁地道。
“刚夸了你，你又叫唤，果然是‘狗改不了吃屎’。”小主人自娱道。
我开始明白，我在他身边，他也只是在自娱，我只不过是他的玩具而已。
“知道‘狗改不了吃屎’这句话么？”小主人抚着我的头道，“你听到么，今天我老子说我就用了这句话。”
我回想着，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他说了，你没听出来么？你当然听不出来了，因为你只是只狗。说你‘狗改不了吃屎’，你也不伤自尊。”小主人把我推开，又点了支烟。
“他说，我离不开那个家不能活，”小主人的脸严肃起来，“我倒要看看，离了那个家，我能不能活！我这条‘狗’就要改掉吃屎！”
我不明白他最后一句话的意思。
“我要离家出走，出走就再也不回来了，永远不。”小主人面色依旧。
“汪汪！”
小主人站起身来，掏了掏兜，从四个兜里掏出一堆纸，挤着眉头，像是在算计……
小主人把纸装到一个兜里，又点了一支烟，吸了一口：“回家吧，麦克。”
“汪汪！”
“舍不得吗？狗！有吃有喝就行的东西！回家吧，麦克！”小主人说完便背着家的方向走去。
“汪汪！”我追上去叼着小主人的裤角，我懂得离家出走的含义，我知道主人对小主人是非常好的，主人会做好吃的东西给小主人吃，尽管经常骂他。
“滚蛋！”小主人不耐烦道。
我依然叼着他的裤脚，毫不放嘴。
“滚蛋！我真的踹你了！”
我相信小主人是不会踹我的，我不放嘴。
小主人抬起一条腿来，咬着牙：“我真的踹了！”
我还是相信小主人是不会踹我的。
“滚蛋！”小主人把我踹倒在地，走了。
我也并不再追，我想到：主人不见得明白小主人要的是什么，就像小主人对我好一样，他给我肉吃，却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他口中的理解和平等，那些，小主人并没有给我，小主人想要的，主人不见得知道，也并没有给他。
我还想到：我只是只狗，不知道人真正需要的是什么。而我想要的是什么，妈妈、哥哥都不知道，人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