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狗杂种
等到我吃得再也吃不下的时候，我发现，我吃撑了，撑得肚子很不舒服。
我决定回家睡觉。
我抬起头来四处看看，大约我忘记了回家的路了。我的面前是一户人家的后院墙，骨头、肉汤等食物该是这户人家倒出来的了；我转回头，正面着广阔的田野，而我的家在哪个方向呢？
我开始闻着寻找来时的路。
就这样，我看到了主人家的后门。
我高兴地走过去，想从门缝里挤进去，可是门已经插上了，我决定从下面挤进去，于是我趴下身子，伸出前爪往里面拱，后腿还一面使劲地蹬着。我的腹部贴着地面，就这个姿势，我有种要拉屎的冲动。于是，我缩回身子，在主人家的后门口拉了摊屎。
拉完了屎，我感觉很痛快，身上充满了活力，我再次尝试从下面钻进去。
我轻而易举地成功了。
我来到“狗窝”门口，想起了我和哥哥今天晚上所发生的不愉快的事情，有点踌躇，但是，这种踌躇只停留了一会儿便不存在了。我像往常一样钻进房子里。
哥哥正卧在妈妈的怀抱里，他们都被我吵醒了，一看是我，又都闭上了眼睛。
他们连一句问候都没有，我有种失落，可是这种失落也没有停留太长时间。
我不自觉地卧在了妈妈的怀里，感觉妈妈的怀抱还是温暖的。
不知什么时候，我睡着了。
工人们工作的噪音把我们吵醒了。
“去外面晒太阳吧。”妈妈便对我们说道，说完，她自己钻出了房子。
“起来了，弟弟！起来！”哥哥冲我叫着。
我看着他不动弹，想着昨天所发生过的事情。
“你怎么了？走啊！玩去呀！”哥哥继续叫着。
“我不去了，我肚子不太舒服，你自己去吧。”我说了个谎，这是我第一次说谎。
“哦，行！那我去了。”哥哥说完后，便飞跑了。
哥哥走后，我钻出房子，问妈妈昨晚发生的事情。
“妈妈，为什么昨天晚上，哥哥竟为了一块骨头跟我咬架？”
“因为他想吃骨头呀，傻孩子。”
“那妈妈，如果是你想吃骨头，也会跟我咬架的吗？”
“当然了，如果昨天晚上是我，我也会的。”妈妈坦然道。
“可是你是我的妈妈呀！”我大声道，心里充满了伤感。
“是妈妈也想要吃骨头的呀。”妈妈笑着说道，她在嘲笑我的天真。
“妈妈，你懂什么是亲情吗？”我问妈妈。
“亲情？！”妈妈困惑了，可是马上她好像明白了似的，“你知道吗？妈妈刚刚生下你们的时候，是不许任何人碰你们的，包括我们的主人，那时候，妈妈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我要保护我的孩子’，妈妈喂你们吃奶，生怕饿着任何一个孩子。那应该就是亲情吧。”
我听着妈妈过去对我们的好，不由陶醉了。
“孩子，你怎么突然问这些呢？这不是你该考虑的呀，作为一只狗来讲，我们只需要寻找食物，对主人忠实就好了呀。想这么多事情多累脑呀！”妈妈道。
随即，我产生了新的疑问：“妈妈，你现在还想要保护我们吗？”
“不想了。”
“为什么？”
“不知道。”妈妈毫不思索道。
我看着妈妈不说话，我发现妈妈的眼睛里没有亲情，我怀疑妈妈当初是不是真的像她所说的那样保护过我们。
“傻孩子，妈妈也要生存的呀，哪有时间顾你呢？”妈妈道。
“那妈妈真的会跟孩子抢骨头的吗？”我希望得到与刚才不同的答案。
“会的，我说过了，妈妈也喜欢吃骨头。”妈妈毫不犹豫地说。
我哭了，哽咽着说：“我们现在没有亲情了吗？晚上我和哥哥还是睡在你的怀里呀！”
妈妈疑惑地看着我不说话，她不能理解我的哭。
我发现她的眼里根本没有我，我确定她当初并没有像她所说的那样保护我们：“你刚才说的那样保护我们根本就是假的！”
“那是真的，现在想想，我自己也无法理解当时为什么那样做。”妈妈没有表情道。
我抽噎着，趴在房子旁边，不想再看我的妈妈。
“这混蛋狗！杂种狗！竟然往海绵上拉屎！”不知从哪所房间里传来女主人的声音。
随即，哥哥从一个房间里跑出来了，后面跟着拿着竹竿的女主人。
哥哥跑到了“狗窝”旁，嘴里叫着：“汪汪！”
女主人见哥哥跑远，也不再追。
哥哥跑到我和妈妈这里，嘴里叫着：“泼妇竟然打我！泼妇竟然打我！”
“对主人要忠心的，你怎么可以骂主人呢？”我对哥哥道。
哥哥不理我，嘴里还是叫着：“泼妇竟然打我！”
“你干什么了，她打你？”妈妈闲聊般地说。
“我就是往海绵上拉了屎而已，她就打我！”哥哥气愤道。
“你不该往海绵上拉屎的，我们对主人要忠心的。”我插嘴道。
“哎呀！也不知道哪个破狗往门口拉了摊屎！”后门口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我耸拉者耳朵，开始自责：我拉的。可是我当时并没有想到什么该或是不该。
“这狗就欠拴起来！”女主人的声音传来。
“哈哈，你们也要被拴起来了！”妈妈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咱快跑！免得被拴起来！”哥哥冲我叫完便跑。
我随即追了上去。
我们从后门跑出去，在田野里一直跑，跑了很远很远。
其实后面并没有什么人追来，哥哥问我：“他们追不上了吧？”
“应该追不上了！”我道。
哥哥边跑边回头看了看，他看不到一个人：“真的追不上了吗？”
我边跑边回头看：“停下吧！一定追不上了！”
我们停了下来……
“哥哥，我们现在去哪儿？”
“想这个干嘛？”
“哦。”我独自困惑着不知道该想什么。
“看那里有一堆人，我们过去看看吧。”说完，哥哥便向那一堆人跑去。
我追了上去。
等我们离他们约十米远的地方，我们就停了下来。
我看见那堆人里很多人拿着砍刀，一个跟小主人差不多的男孩站在那堆人的中央，他看起来很可怜。
“狗杂种！这回老实了吧？！”人群里一个人对着中央那个人喊。
听到“狗杂种”，我和哥哥都不由颤了一下，以为是说自己，我观察这个形式，确定那不是说我们。我第一次知道，人对于人有时候也称作狗。我感觉这不是什么好话儿。
站在中央的那个人不说话。
“啪！”其中一个人打了那个人一巴掌，打完后，嘴里叫着：“你不是有本事吗？”
那个人不说话，也不还手。
我想那个人可真怂，哥哥咬我，我都是还嘴的，随即我想到，主人要拴我和哥哥，我们就吓得跑出很远很远，我没有资格说人家怂。我同时产生了困惑，人为什么打人呢？随即，我想到了和哥哥咬架的事，想：狗可以咬狗，人当然也可以打人了。
另一个人踹了他一脚，嘴里叫着：“人多欺负人少！谁让你欺负我弟弟来着！”
接着，所有人一起把那个人按在了地下，拳打脚踢。
“真痛快！”哥哥冲着他们叫着。
“叫唤什么？！”一个人冲着我们走来，他低头捡了一块土坷垃，“叫你叫唤！”语罢，他使劲丢出土坷垃。
我看着那块土坷垃冲着哥哥飞去。
哥哥转身便跑，可是他刚转了身，土坷垃便砸在了他的身上：“汪汪！”
“这么个傻狗！”那个仍土坷垃的人得意道，接着他又捡起一个土疙瘩。
看他那架势像是冲我来的，我心想不妙，想转身跑去，可是，我突然想到，我不该这样胆小，于是我看着那个人往后慢退。
“这狗杂种！”那人嘴里道完，便把土坷垃使劲丢出。
我看土坷垃来势，纵身一躲，便躲了过去。
我非常高兴——这是我第一次用脑子考虑后再做的事情。
我转身去追哥哥。
“停下吧！哥哥！”我冲着他喊。
“他会追过来的。”哥哥固执着。
“不会的，他没有追过来。”我解释说。
哥哥还是觉得不放心，又跑出几十米远才停下来，我只好跟在后头。
“那小混蛋！无缘无故打我们。”哥哥愤愤道。
“人都是无缘无故打我们的，因为我们是——狗。”我平静地说。
“我听不懂。”哥哥说道，“现在我饿了，我们找点儿食物吃吧。”
“我们回家吧，哥哥。”我说道。
“不行，他们会把我们拴起来的，不回去。”
“回去吧，我们可以灵活地想，如果他们真的要拴起我们来，我们就再跑出来。”
“灵活地想？我不会。”哥哥道。
“我会，就像刚才我躲过那个小混蛋的土坷垃一样。”我自信道。
“你比人还聪明吗？你太天真了！”哥哥不信任道。
“我当然没有人聪明，可是主人不见得真的把我们拴起来呀，他们老是说要宰了我们，不也没有宰掉吗？他们有可能只是随口说说而已；还有，我们不再随便拉屎，他们就不会把我们拴起来了。”
“有道理，可是我不能，我想拉屎时，想不到别的事情，我是随时随地，想拉就拉的。”
“这只是个习惯，我们可以改掉的。”我竭力解释道。
“有道理，我们回去吧，反正那里是呆惯了的。”哥哥同意了。
我说服了哥哥，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二件值得骄傲的事情。
我们开始往回走，哥哥四处乱跑，而我只是四处观望，散步地走着，边走边想，我喜欢上这样想问题的感觉，尽管那些问题的答案会带给我伤感。
我想着他们称我和哥哥是“狗杂种”，当然，我们就是杂种。可是，人之间也有这样的称呼，而只有强者对弱者才这样称乎，所以这个称呼是攻击性的语言，也就是骂人的话……我们狗在人的心里不是什么好东西！然而，我无法改变，我就是，生来就是——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