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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1章 番外:任是无情也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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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春四月,正是草长莺飞之时。
      昨夜刚刚下过一场如丝春雨,天异常地透蓝,空中有白云疏淡,踏春的人繁流如织,年轻的男女穿着鲜妍明媚的衣裳,大多是三三两两地结伴而游。四处春光明媚,杨柳依依,一乘四人抬的小巧的嫣杏色软轿在路上徐徐而行,旁边跟着个面容清秀的侍女,轿顶的镏檐上挂着用彩线编结住的金铃,随着轿子慢慢向前缓行,就会偶尔发出一两下清脆悦耳的响声。
      “翁主,今日庙里上香的人怕是会不少,若是有什么人冲撞了翁主可怎么好?不如还是回去,等到老爷待会儿下了朝,翁主过去再求一求,只要老爷肯允了,自然就能派了车马人手,让人护送着翁主去国寺里上香。”侍女一面走,一面低声对着轿里的人说道,“国寺不对百姓开放,里头没有一个闲杂人等,又清净,又灵验,翁主何必要就近到寻常庙里去上香呢。”
      一只雪白的纤手轻轻从内里掀起轿旁的软帘,露出腕上戴着的两只水清色玉镯,但只刚刚揭起一点,就又重新放下了,只听见一个清灵的声音道:“父亲向来不许我轻易出门,你又不是不知……等回了府,莫要让父亲知道我私下出了门,不然定是要受责的。”
      侍女笑道:“翁主放心,府里的下人个个都嘴严得很,只要咱们在老爷下朝之前回府,就定然是没事的。”
      里面坐着的的人听她这样说,便轻轻嗯了一声,再无言语。轿子继续前行,不一时,远远地忽然只见前方似是有一朵白云飘然而来,定睛看去,才知原来是一人一马,那马神骏非常,浑身没有一根杂色毛发,通体雪白,马背上面坐着个人,亦是一身雪也似的白衣,身上系着一件白缎织羽披风,墨发似染,侍女乍见之下,忽然欢声脱口道:“翁主,快看是谁来了!”
      轿内的人微微掀起了车帘,就露出了一张清丽婉约的面容,约有十六岁左右的模样,虽是还算不得绝色佳人,却也是少有的美貌。
      少女原本黛眉微蹙,但只刚刚看清楚了那马上人的容貌,便轻轻啊了一声,面上顿时现出欢颜,当下顾不得其他,只开口唤道:“阿元!”
      那马上的人正执着缰绳,神情淡淡,策马徐行,忽然听见这一道熟悉的声音,于是便登时就循声望了过去,现出一张神色淡漠的面容来。漆黑的长发用玉箍简单束在身后,眉羿斜飞,凤眼明利,腰间佩着一把青色的长剑,肌肤胜雪,容色极好,待一眼看见不远处那轿中少女的面容时,瞬间便潇然展颜,如同冰破莲生一般,直看得近处的几名年轻男女都怔住了。
      那人一策缰绳,眨眼间就来到了轿子前,语气之中尽是真实的欣喜:“宁宁,你怎么在这里。”
      楚伊宁抬头看着那人多时未见的容颜,心中喜悦至极,说道:“我是去上香的……”
      话音未落,那人忽然就自马背上略略低下了身来,同时轻舒手臂,还未等楚伊宁惊呼出声,就已经环住了对方的腰身,同时略一使力,就将少女娇小轻盈的身体从轿中揽上了马来,抱在自己身前坐好,含笑道:“……既是如此,我送你去就是。”说着,双腿一夹马腹,就见白马扬蹄而前,片刻之间,就去得远了,而那抬轿的轿夫和随行的侍女也仿佛是毫不见怪担心的模样,似乎完全不在意自家主子就这么被人带了去了,只在原地稍稍一停之后,就干脆打道回府。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也没有提前给我带个信儿。”楚伊宁被人用一只手臂环在腰间,安安稳稳地坐在马背上,开口问身后的人。
      那人扶着她的身体,让她坐稳,微微笑道:“……我在白云城待了一阵之后,就又去了西方,在总教祖父那里住了几月……现在不就回来看你了么。”说着,又道:“看你方才身边都不曾带人,就知道今日你是私自出来的。你自幼身子就比旁人弱些,楚叔叔一向极少让你出门,眼下又没有护卫在旁,若是今日在外面遇见什么事,可怎么好。”
      楚伊宁也不辩解,只低头含笑道:“我想去庙里上香,求佛祖保佑我父亲长命百岁……况且现在有阿元陪着我,又会有什么事呢。”
      西门憬元似是轻笑了一下,道:“有我在,自然会护得你周全。”
      她身段修长,眉目之间蕴着英气,凤眼隐威,丹唇含凛,容貌极美,不见丝毫女子的娇柔之态,一路骑马带着楚伊宁,很快就到了距离最近的一处庙宇。
      入庙上香的人不少,楚伊宁容貌十分美丽,举止优雅娴静,直使得不少男子引目而望,但西门憬元一身白衣站在她身旁,那一股冷睥威睨的气势,生生令众人不敢靠近,让楚伊宁安安静静地跪在蒲团上拜过了菩萨,上了一柱香。
      两人回府时,西门憬元一手执缰,一手环着楚伊宁的腰,忽然问道:“……方才你祝祷之时,可曾求过姻缘了。”
      楚伊宁听了,微微红了脸,道:“你只管胡说呢。”
      西门憬元垂目而笑,道:“你如今也已有十六,求一求姻缘,又能如何。”
      楚伊宁红着脸道:“你比我还大一岁呢,要求,也是你先求才是。”
      西门憬元微微一笑,说道:“……我已有心上人,还求神佛做什么。”
      楚伊宁轻轻啊了一声,满是惊异:“是谁?”随即又笑道:“能得阿元青眼的,是什么男子?皇舅舅和西门叔叔可知道了么?”
      西门憬元并没有回答她,只道:“坐稳了。”说罢,一夹马腹,朝着公主府方向加快了速度。
      这一日天气晴朗,午后,楚伊宁斜靠在树下的一张春榻上,手中拿了银针,穿针走线,认真绣着一只秋香色的荷包,头上只简单挽着双云髻,一针一线地细细做着针线活儿,没用多久,就觉得似是有些春困,于是便暂时放下了手里的活计,在榻上躺了,想要休息一会儿。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无声地在榻边坐了,楚伊宁此时还没有真正睡着,于是就慵然地慢慢转过身来,面向那人,睁开眼睛含笑道:“你怎么过来了……”
      西门憬元穿着一身淡白衣裙,长长地曳在地上,裙摆上绣着层层叠叠的桃花,妍丽盈粉,软连如云,长发结成一束,神色间有淡淡的柔和,道:“怎么睡在这里。如今才是四月,你身子又不强健,仔细受了寒。”
      楚伊宁笑着说道:“方才有些累……我下回再不这样了。”
      她话刚说完,西门憬元就把她抱了起来,起身往房内走,道:“回房再睡。”
      楚伊宁面上微窘,轻轻在对方怀里挣了一下:“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有手有脚的,你怎么还只管把我当孩子一样……”
      西门憬元笑了一下,径直将少女抱进屋里,放到了床上:“你小时候,我不都是这样?说自己已经不是小孩子,但我也一直比你年纪大。”
      楚伊宁看着她像从前那样,给自己脱了绣鞋,盖上纱被,不由得就恍惚觉得仿佛自己还是垂髫的年纪,因为身体不很好,所以事事都由眼前这个在当时也是孩子的人护着,尤其是在九岁的那一年,母亲由于难产,和肚子里的孩子一起没了,在那之后整整一年的时间,都是由这个人在身边陪着,无数次哭着从梦里惊醒,也都是蜷缩在对方的怀里才能渐渐重新入睡,在自己的心里,她无所不能,无论何时,都一直会庇护着自己……
      西门憬元柔声道:“宁宁,你怎么哭了。”就见少女清丽的面容间已经无声无息地爬上了泪痕,眼圈微微红了。西门憬元从怀里拿出丝帕,给少女轻轻擦了泪水,道:“怎么了,是谁惹你不痛快么,还是方才在外面受了风,身上难受……宁宁,你只管告诉我。”
      楚伊宁抱住了对方的手臂,用脸颊轻轻蹭着那柔滑的衣袖:“阿元,我想我母亲……”
      西门憬元闻言,心下蓦地一软,将少女轻轻环住,用掌心缓缓抚摩着那单薄的脊背:“只要你过得平安喜乐,姑母才会安慰……宁宁,我总是在你身边的。”
      楚伊宁靠在对方胸前,闻言,低低嗯了一声,西门憬元不愿见她难过,因此安慰了少女一阵之后,便不着痕迹地转开了话题,用手抚了抚对方的眉心,道:“你一哭,直把妆也晕化了,可不是像个花猫一般么。”
      楚伊宁听了,不禁破涕为笑,拿绢子细细擦净了脸,道:“你只管取笑我。”
      西门憬元抚摩了一下少女的头发,微笑道:“宁宁即便是花猫,也定然是最好看的那一只……我给你重新匀一匀面。”说罢,起身从妆台上取了几样东西,然后回到床前,为她在樱唇上点了殷粉的膏红,既而又用胭脂稍稍扑在少女的两颊上,形成健康的淡淡薄晕。
      楚伊宁微微闭着眼睛,任由对方施为,西门憬元拈起一支胭脂软笔,想起当年第一次为只有十三岁的楚伊宁上妆时,手法又是笨拙,又是生硬,直把一张清丽的容颜画得十分可笑,就不禁心下温软一片,将用水湿润过的笔尖在一盒菱形的粉色胭脂上面蘸了蘸,然后就在楚伊宁的眉心之间勾勒出一朵完整的桃花形状,又稍加点缀,不过一时,就描出了一朵栩栩如生的新绽粉桃,绰约多姿,给少女平添了一分妩媚之色。
      西门憬元轻轻将那刚绘好的桃花吹干,道:“人面桃花相映红……”将一面小镜拿到少女面前:“宁宁,你看。”
      楚伊宁闻声睁开眼,往镜子里瞧了瞧,笑道:“从前寿阳公主在含章殿檐下小憩,有梅花落于眉间,拂拭不去,自此遂成梅花妆……如今却有憬元公主为我作桃花妆呢。”
      西门憬元为她理一理发丝,柔声道:“这有什么稀奇,只要你愿意,我日日都可以给你上妆。”
      楚伊宁哧地一声轻笑出声,道:“还说呢,阿元以前第一次给我描眉施脂时,可很不成样子呢。”
      西门憬元亦笑,拿起眉笔在少女丁香结一般的眉毛上轻轻勾勒,就描出了两道雅致菲清的柳眉:“……后来我不就做得好了么。”
      楚伊宁微微嗯了一声,随即就有些好奇地问道:“正是呢,我一直忘了问你,原本你根本不会做这个,可怎么只过了一个月,就成了巧手,竟比专门给我上妆的丫头还好?”
      西门憬元毫不在意,轻描淡写地道:“那有什么难。我只日日拿自己练几回,自然就好了。”
      楚伊宁一听,不由得微微怔了一下,她自然知道西门憬元生性就从来不爱调弄胭脂水粉这些寻常女子喜欢的物事,平日亦是素颜朝天,不施脂粉,却不想竟会只因这一点小事,就能为自己做到这等地步,不由得又是感怀,又是欢喜,眼圈亦有些红了,道:“阿元,这世上,便是你对我最好……”
      西门憬元轻轻拍了一下少女的脸颊,柔声哄道:“我总是你表姐,怎么能不对你好?你和我从小就在一处,况且姑母临去前还嘱咐过我,让我照顾着你……我总是会一直护着你的。”
      西门憬元身上没有脂粉香料的味道,只淡淡散发着仿佛是阳光和青草混和而成的干净气息,楚伊宁将脸埋在她怀里,轻轻道:“阿元,你给我讲一讲近来去过的地方罢,你曾经说的那些北国风光,江南婉约,这些风景如画,我虽没有亲眼看过,却也很想听一听……”
      西门憬元微微笑了一下,自然不舍得拂逆她的这个小小的请求,因此便说道:“当然可以……你没有见过,那等天水一色的景况究竟是什么模样,飞仙岛置身于海中,坐着船去的时候,远远地就能够看见白云城……沙滩上的沙子像黄金一样,海浪打在礁石上面,有鸥鸟不时轻鸣……我冬天去西方的时候,那里飞雪漫天,我和祖父去打猎,有的地方,雪深得都淹过了马腹,到处都是银妆素裹,雪兔子会藏在雪下,只要远远看见雪层上有白烟冒出,就知道下面有兔子在呼吸,它一听见猎犬的叫声,就会一跳一跳地从雪下蹦出来逃走,却因为雪太深而跑不快,被猎犬很快就撵上,一口叼住脖子……地上的积雪又软又绵,枯枝上全都挂着水晶一样的冰凌,我和祖父骑着马出去一上午,就能带很多猎物回来,有狐狸,雪狼,甚至有时候还能遇见熊……”
      楚伊宁听得入神,不由得接口问道:“我记得上回听你说过,玉教主已经过了八十岁了……这样,还和你一起去打猎吗?”
      西门憬元笑着说道:“……不错,祖父确实已经年过八旬,可你若是见了他,定然是绝不会猜得到他的年纪的……就像我父亲和爹爹那般,你若从未见过他们,可会瞧出他们的年纪么。”
      楚伊宁听了,不觉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西门憬元继续娓娓说道:“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这世上有数不清的名山大川,如画风光,自然其间繁花如锦,丽色遍开,可若是要说风神毓峻,真正让人过目不忘的凌寒傲雪之姿,还是要数我爹的万梅山庄……你从来不会看过那样好的梅花,花开如海,如雪衬红,其间白梅胜雪似霜,红梅殷殷若血,每到这时,我爹就会拿出亲手酿的梅子酒,和父亲在树下对酌,有时候父亲还会乘兴舞剑,我偶尔在一旁看到,只觉举目所见,漫天潇然……”
      西门憬元不知道自己究竟说了多久,渐渐地,怀里的少女已经睡熟了。西门憬元轻轻帮她躺好,用纱被盖严,少女长长的睫毛微卷,鬓发之间,薄得几乎透明的小小耳垂如同一片芙蓉石,上面戴着一只莲花形状的饰坠,水晶流苏静静垂在发丝里。西门憬元坐在她身边看了许久,半晌,才缓缓低下头去,在少女光洁的额头上轻轻一吻,窗外花飞满园,香飘如海。
      “……阿元,父亲他们眼下还好?祖父在西方还好?跟朕说说,你这次回京,会住多久。”
      玉清池沿岸风景如画,两道雪白的人影分花拂柳地沿着岸边漫步,偶尔有清风拂过,花落如雨。
      青年身边的女子长眉轻扬入鬓,双眼冷亮如寒星,濯然冽冽,面容清冷,长长的青丝结成一挽,束在珠冠下,冠旁璎珞丝缕,垂下两道珍珠流苏,衣白胜雪,用手分开遮在面前的垂柳,道:“……父亲和爹在白云城很好,祖父在西方也很好。我此次也不知究竟会在京中住上多久,就且慢慢看着罢。”
      青年笑一笑,道:“你这丫头……这回在宫中多陪朕说说话,不然这宫里,也太空旷了些。”
      西门憬元微微一笑,“空旷……皇兄只要选美人充掖后宫,自然就不空旷了。”
      青年哂然,轻轻用手指在她的额头上敲了一记:“竟还敢说朕……你今年都已经十七岁了,也到了该嫁人的年纪,这次回京,朕得给你选个好驸马……上回朕已经给父亲他们写信。提起过此事。”
      西门憬元面上波澜不惊,只淡淡道:“爹说过,这等事,只看我自己的主意。”
      青年笑道:“话虽这样说,却也不能尽由着你,不然依你的性子,只怕要拖成了老姑娘。”
      西门憬元漫不经心地抚了抚腰间的剑柄,道:“哦?既是如此,皇兄倒是说说,可有什么合适的人选?”
      她这样一说,青年倒是有些怔住了,细细在心中筛量一番,却好象当真没有什么适合的年轻男子。他自知自己这个妹子从小品貌武功都是一等一的,说起来,天下间能有多少人真入得她的眼?自己就这么一个妹子,自小就当作宝贝也似,即便是两位尊长,比起自己这个儿子,也更偏疼小女儿一些,这样的一个女子,全家谁舍得委屈了她?她的终身之事,自然是万万不能马虎的,但想一想,却又仿佛当真没有什么合适的年轻男子,而若是因为这个委屈了妹子,自己就第一个是不肯的……
      青年微微皱眉,半晌,才摇头道:“朕却是没什么人选……阿元向来经常行走天下,莫非也不曾遇到过心仪之人么。”
      西门憬元神色淡淡,道:“……有。”
      青年扬眉,语气欣喜,道:“哦?是什么人?”西门憬元淡然不答,青年见状,便道:“是江湖中人?这也没有什么,你我虽是皇家子弟,但父亲和爹他们,不也是行走江湖数十载?”见西门憬元仍是抚剑不语,便微微叠了眉,道:“莫非是年纪年长你太多,还是为人有恶行?”
      西门憬元忽然笑了,扬声道:“皇兄此言差矣,咱们家的人,向来讲究的是随心而为,若是我喜欢,即便那人年纪老迈,身份卑贱,或是恶行累累,罄竹难书,那又怎样?只要我与其两心相投,便是旁人再说什么,我西门憬元也不在意。”
      青年也笑了,道:“你说得也是。”
      兄妹两人谈谈说说,沿着偌大的玉清池并肩徐徐漫步,青年随手接住一朵被风吹落枝头的粉色桃花,对身旁的西门憬元说道:“话虽是这样讲,不过你也总是要嫁了人的,如今父亲他们不在身边那就与朕说,朕既是你兄长,自然要给你做主。”
      西门憬元面上也看不出什么明显的表情,只道:“这般……我就嫁了师兄,如何。”
      话音未落,青年就下意识地叱道:“……不行!”他话刚一出口,就知道自己上了当,不由得苦笑了一下,道:“好妹子,你何必又拿朕来打趣。”
      西门憬元鬓边垂下的细细珍珠流苏因风而起,轻轻划过清冷的眉眼,“……皇兄如今,还是不能够遂了心么。”
      青年微微叹息道:“朕心中这一桩事,也只你自小就知道罢了……”他稍稍松开手去,掌心当中的那朵桃花便被风吹走:“自从那一次……朕就已经有半年没有再看见他了。”
      西门憬元皱眉:“什么事?”
      他兄妹二人向来无话不谈,青年略一踌躇,就将前时之事一一告诉了妹子,西门憬元听了,也不禁微惊,想起兄长竟以天子之尊,甘心居于人下,心中震动之余,亦觉微微酸楚,她早知兄长对大师兄情义深重,如今这么多年下来,实是不易,但口中却依然道:“皇兄糊涂!大师兄性情你又不是不知,你囚了他在宫中数日,又如此行事,岂不是逼得他不能再见你?若是让父亲和爹知道了,可决饶不得你!”
      青年面色平静,道:“即便如此,但朕,也没有办法。”
      西门憬元微微垂目,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不觉也沉默了下来,便在此时,两人忽然遥遥看见远处的观月亭中,穿着淡鹅黄色衫子的少女正走了进去,然后坐在栏杆处,往湖里悠然撒着鱼食喂鱼。
      西门憬元面上忽然现出一抹微笑,对身旁的青年道:“皇兄,方才你不是问我,究竟心仪何人么。”
      青年也看向远处的少女,道:“宁儿身体娇弱,怎么一个人出来……不错,朕方才是问过你。”
      话音方落,突然就看见了西门憬元面上那从未见过的温柔神情,那样如同一泓碧水静静洗过,似春日里吹开百花的轻风,又仿佛寒冬时冰雪下面等候春暖的蓬勃新绿,这种模样他太过熟悉,因为他从镜中,已经不知道看过了多少次……
      青年心下大震,几乎不能置信,蓦然攥住了妹妹的手,不由自主地脱口低喝道:“……憬元!你荒唐!”
      西门憬元曼声道:“荒唐……皇兄为何这样说。”
      青年气极,怒斥道:“你平日里无论怎样,父亲他们也都不拘着你,但这件事,即便是朕,也不能由着你!不说旁的,只说宁儿是你表妹,是父亲的亲外甥女,大姑母已经不在世,父亲向来心疼宁儿无母,怎么会让你乱来!”
      西门憬元蓦然低笑出声,陡然间自腰中银剑出鞘,广袖如挽,挥出一道寒亮的精芒,随即身旁万千花瓣翩跹纷落,如同雨下:“皇兄,我方才已经说过,若是我喜欢,即便那人年纪老迈,身份卑贱,或是恶行累累,罄竹难书,那又怎样?只要我与其两心相投,便是旁人再说什么,我西门憬元也不在意……皇兄自幼与大师兄一同长大,我与宁宁亦是青梅竹马,我对她的心意,与皇兄对大师兄没有什么不同!她是女子,又怎么样?她是姑母的女儿,又能如何?我心中欢喜她,甘愿护她一生一世,这一点心意,即便是我手中宝剑,也斩断不下!”
      青年满心有话要说,可面对着妹妹那一双寒亮笃定的眼睛,却又仿佛一句话也说不出口……这是错的罢,可他自己对那人的一腔思慕,难道就真的是对的吗?他们家的人,向来一旦认准了,就再脱不了身,自此泥足深陷,不可自拔,妹妹是这样,他自己,却又何尝不是如此!
      西门憬元归剑回鞘,淡淡道:“我自己也知道,这很不好……皇兄知不知道,我为何时常不在京中?”她定定看着兄长:“……因为我不能时时在她身边,否则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有一日,强行抢了她走!可我知道,哪怕是父亲震怒,我也丢不下她,即便还有一口气在,我也心心念念的,全都是她!全都是楚伊宁,全都是宁宁她一个人!”
      西门憬元闭了闭眼,缓缓舒出一口气,道:“皇兄,我自幼修的是无情剑,但父亲曾说过,无情,亦是至情至性……皇兄,我也不知道以后会怎样,或许我什么也不说,也不做,只看着她一生平安喜乐,也就足够了,也可能我最终会让她伤心难过……但毕竟,现在她是快活的。”她说罢,忽然淡淡一笑,随即朗声向远处开口唤道:“宁宁!”
      少女听到声音,便抬头循声看去,就见远处桃花飞扬,如同一阵轻红的雨雾,青年站在树下,旁边的白衣女子因为距离太过遥远,看不清楚面容,唯见她衣袂舒扬,仿佛一朵海上的浮云,穿花拂柳而来。
      少女嫣然一笑,朝着对方挥一挥手臂,手上的丝绢飞扬,上面绣着的桃花宛然如生,灼灼其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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