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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仁摩标榜这是「治愈人心的终极工作」，不过终究是非法组织。迁移办公室是万一遭到举发时的应变措施。虽然和警察及司法界打下稳固的良好关系，但最好还是不要被人抓到把柄。
     　　走近车子坐上待命中的宾利。
     　　车子在夏日充满湿气的空气中平稳地发动，开往位于目黑区的自家。今晚气温似乎也没下降多少的样子。
     　　和蛇……和杏二初次见面后已过了一周。
     　　从星期一的今天起，杏二就会开始在仁摩家进行研习。钥匙已事先透过田所交给他了。虽说是自家，但其实是名下住宅之一，并不是老家。从祖父那代传下来的老家位于镰仓市，不过到市中心要花一小时以上，所以自然鲜少使用。
     　　今后要和杏二同居一阵子，依照预定是两周的时间。
     　　必须对那只难搞的蛇做好身为宠物的调教才行，仁摩很少会亲自进行研习，不过现在刚好其它工作都很顺利，搞不好还可能得周休二日，对仁摩来说就会陷入「闲闲没事做」的窘境。要是没有蛇的工作，他很可能就会再买下一、两家餐厅进行改装工程。
     　　──那么，房间会变成怎样呢？
     　　仁摩悠闲地靠在后座，如此思索。
     　　宠物研习须给予数个课题。
     　　在仁摩回家前，把房间打扫得能让主人舒适渡日。这就是给他的第一个课题。
     　　最后一次请整理房子的佣人来是在一周前。
     　　虽然不值得自豪，不过仁摩并不擅于收拾东西。觉得要把拿出来的东西收回原位极为麻烦，衣服脱掉后就随手乱丢，吃完饭后盘子也直接放在桌上。也许是因为自幼习惯有佣人的生活，没学习到「收拾东西的习惯」就这样长大成人了，也因此，仁摩是个待在凌乱房间就会感到焦躁不安的任性分子。
     　　这次仁摩先把家里弄得一团乱。
     　　自己几乎不会在家吃饭，所以厨房的情况还算好，但客厅和卧室都呈现极凌乱的状态。糟蹋了好好一间高级公寓。仁摩不需要积极地刻意把家里弄乱，只要照着平日的生活方式，转眼间就会变得凌乱不堪。
     　　他要杏二把房子收拾干净。
     　　这并不是多难的课题，但需要一定程度的敏锐度。此外，要如何解释「能让主人舒适渡日的房子」这个题目也是一项评分重点。过去接到相同课题的宠物候选者，曾在卧室及浴室放置芳香蜡烛，并不忘先向田所打听仁摩喜欢的香味，甚至还为晚归的仁摩准备了轻食和水果，打理得无微不至。他现在是热门宠物狗，受到会员们的宠爱。
     　　约莫二十分钟就到达住家。
     　　搭上电梯走到家门前。仁摩虽住在最高楼，但由于这是低层公寓，所以最高也只到四楼。仁摩不喜欢高楼大厦，因为大楼窗户多半无法打开。
     　　「唔。」
     　　打开门锁推开大门的瞬间，仁摩不由得屏住呼吸。
     　　是烟。
     　　烟雾迷漫。
     　　虽然马上就知道是烟味，但到底要抽多少根烟才会熏成这样啊？怎么会搞成这样？仁摩皱紧了眉。田所没跟他说过这间房子禁止抽烟吗？
     　　低头望向玄关地板，把高级皮鞋散乱一地的是仁摩自己，当中还穿插着皮制凉鞋，两只鞋分别散布在对角线的两端。其中一只翻了过来，鞋底还黏了疑似口香糖的不明物体。仁摩脸色难看地用脚尖把那只凉鞋翻回正面。
     　　有种不祥的预感。
     　　甚至可说是除了不祥预感外没有其它感觉。
     　　仁摩穿过走廊，房子的格局为三房两厅一厨，大小超过一百二十平方公尺。一进到二十叠榻榻米以上的客厅，发现昏暗中似乎弥漫着一股烟雾。而且气温还特别低，杏二把空调狠狠开到最强。
     　　仁摩捂住口鼻冲向窗户。
     　　将连接着阳台的落地窗全部打开，并拉开位于腰部高度的窗户，接着走进厨房把换气扇开到最强。吹进温暖的风，烟雾渐渐从窗户散去。
     　　最后才终于点亮只在各处设有多个间接照明设备的房间。边走边感觉踩到了些什么，果然他完全没有打扫房子。不，是不是还变得更乱了？散落一地的有衣服、靠枕、杂志和遥控器，到此为止的确都是仁摩丢的。不过速食店袋子、揉成一团的汉堡包装纸，以及滚落在地上的啤酒罐之类的犯人却是另有其人。
     　　「……很热耶。」
     　　犯人就是懒散地躺在沙发上的这个家伙。
     　　仁摩踹开脚边的靠枕，走近沙发。烟蒂自放在地上的烟灰缸中满出，弄脏原木制的地板。
     　　「我应该有叫你先整理好房间才对。」
     　　「我又不是佣人。」
     　　杏二也不起身，嘴里叼着香烟回道。他穿着深紫色汗衫配上邋遢的宽松裤子。
     　　「但你是宠物，宠物要听命于主人。」
     　　「蛇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把烟熄掉。」
     　　「这里又没标示禁烟。」
     　　仁摩自男人一直懒洋洋地回嘴的口中抢下烟，杏二动也没动一下，只觉得百般无趣地挑起单边眉毛。当他终于边搔着睡乱了的头发边撑起上半身时，又再次抱怨道：「好热。」
     　　该从何说起才好？
     　　仁摩顿时哑口无言。基本上，仁摩身边净是些优秀人才，是在被命令前就会依自身判断行动的类型，他也不打算以高薪聘用不是这种类型的人。虽然不想拿这只蛇和部下比较，但……再怎么说都太过分了。过去也曾照顾过问题宠物，但从没这么夸张过。成为宠物的人大多需要钱，若是为了赚取超乎常人的收入，自然会听从雇主的话。
     　　「……我先问你一件事，你想继续当宠物吗？」
     　　在仁摩说出最根本的问题时，便得到「有啊？」的随便回答。
     　　「宠物只要稍微努力一下就有高收入，是份好工作，我当然想继续。」
     　　杏二笑了一下，脱下汗衫。他似乎真的觉得很热，胸前渗出汗水，并用卷成一团的汗衫随意擦拭胸口。
     　　「你有负债吧？」
     　　「有，所以更不能辞职。」
     　　「但我完全感觉不到你的干劲……喂，不准抽烟。」
     　　仁摩狠狠瞪着叼起另一根烟的杏二。看来这只蛇是个老烟枪，就讨厌烟味的仁摩而言，这是只最差劲的宠物。
     　　「你给我听好，若想继续当宠物还清债务，就要听从我的命令。研习期间我是你的主人，我的命令就是一切。不想听命的话现在就给我出去。」
     　　杏二没有回答，用指尖弹开还没点火的香烟。散落在房内的杂物又多了一个。仁摩按捺想破口大骂的情绪，以平淡的声音命令道：「捡起来。」
     　　这次他没有无视命令。
     　　半裸的杏二一脸无奈地起身，捡起自己丢出去的香烟。由于他打算把烟放回烟盒，于是仁摩连着烟盒一把抢过香烟，用力将之捏扁在手中。
     　　「给我记好，我讨厌烟和过强的冷气。」
     　　「我记住了。那给我一间房间。」
     　　「……你说什么？要我给宠物个人的房间？」
     　　杏二若无其事地对勉强发出明显吃惊语气的仁摩说：「我可是蛇喔。」
     　　「爬虫类就各方面来说都很特别，我有个养鬣蜥的朋友，他为鬣蜥准备了一间房间，是个像丛林一样的房间喔。」
     　　「你又不是鬣蜥。」
     　　「我无法忍受没有冷气的夏天，好不好？主人，拜托啦。小小的房间就好了。」
     　　他用狡黠的眼神望着仁摩，发出毫无诚意的撒娇声。什么「主人」啊。
     　　宠物中也有些人迟迟无法开口说出这个词，抱有抗拒感是人之常情。
     　　若深入了解这个词的意思，就会无法说出口。随意脱口而出的人只把这个词当成一个名词而已，非常棘手。
     　　「用名字叫我。」
     　　「遥英？」
     　　「为什么我得让你直呼名字啊，叫我仁摩先生。」
     　　「仁摩先生，给我一间房间。」
     　　真是只厚脸皮的蛇。明明自己就无视命令，却想提出要求。断然拒绝是很简单，但这样什么问题也解决不了。仁摩得把这只蛇训练成出色的宠物。
     　　「把这里收拾干净，这样的话就让你用里面的客房。」仁摩认为调教需要诱饵。
     　　杏二一开始露出厌恶的表情，但仍慢吞吞地开始动作，捡起靠枕和衣服。动作明显表露出不耐烦但非常缓慢。仁摩自己来收都还比他利落，但仁摩不会插手帮忙。默默在一旁观看只觉得更加烦躁，于是仁摩先回卧室一趟，把西装换成居家服。
     　　回到客厅时，虽称不上整齐，但环境变得好多了。
     　　仁摩命他把堆在房间各处的衣服拿到衣帽间，杏二夸张地叹了口气后抱起衣物。没请佣人过来的期间，所有的衣服都送到洗衣店处理。
     　　「放好了，好累，肚子饿了。」一从衣帽间回来，杏二就这么说道。
     　　「又没劳动到会累的程度，只是适度活动吧。」
     　　他的怠惰性情真让人傻眼。话虽这么说，仁摩也觉得饿了。现在要去外面吃也很麻烦，但这么晚了外卖服务也已歇业。由于佣人没来，冷冻库里也没有贴心为他准备的饭菜。
     　　仁摩别无选择地打开位于厨房旁的储藏柜。
     　　在别人送他的橄榄油和罐头中，夹杂着些许即食食品。虽然知道这对健康不好，但这种时候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除了常见的泡面外，还有只要放入微波炉热过就能吃的意大利风味食品。
     　　「我要这个。」
     　　一只手从背后探出，抢走仁摩正想要拿的泡面。大概是因为他光着脚吧，完全没听到脚步声。
     　　「等等，那是我要吃的。」
     　　「你吃这个比较好，微波炉义式炖饭。」
     　　擅自替仁摩作主，宽大的手掌递上另一个包装盒。
     　　「并不好，把泡面给我。」
     　　「这是味噌拉面耶，不是名流吃的食物。你比较适合起司炖饭。」
     　　「不管是哪一种都是即食食品吧，再说，这里的食物都是我花钱买的……喂，好好听别人讲话！」
     　　杏二移动到水槽前，将水注入电热水瓶中，立即开始着手准备泡泡面。似乎完全没有要让出味噌拉面的意思。不仅如此，他还厚脸皮地看着仁摩问：「筷子在哪里啊？」
     　　「你……是在耍主人吗？」仁摩瞪着拆开泡面塑胶封套的杏二这么说道。
     　　「没有啊？你也快吃那个啊。」
     　　「不要，把泡面还我。」
     　　「喂喂，我记得你也有经营高级餐厅对吧？既然这样就别为了区区泡面吵吵闹闹嘛。」
     　　「这跟那是两回事。」
     　　「好主人是不会吝于喂食宠物的。」露出一抹轻笑的蛇，双手抱胸站在水槽前傲然说道。
     　　感觉完全不被放在眼里，仁摩的太阳穴不禁阵阵抽痛。
     　　从没见过这种宠物……不，在谈宠物云云之前，他身为人类就完全不及格。太不像话、实在太差劲了。饥饿更增添了愤怒之情，甚至想干脆拿电热水瓶砸杏二。事到如今已经不是泡面的问题了。
     　　仁摩不发一语地走出厨房。
     　　虽然听到杏二问：「你不吃吗？」但仁摩无视于他，径自走进卧室。虽然落到得空着肚子上床睡觉的下场，不过他当然不打算就此善罢干休。
     　　仁摩用力拍打枕头思索着。
     　　要怎样才能调教那只怠惰又任性的蛇？
     　　最重要的是要让他了解两人的身分差距。可以下命令的是主人，而宠物则需听命行事。主人永远都处于绝对上位，宠物服侍主人是基本中的基本。
     　　要怎么做才能使他了解这点？
     　　……让他尝到败北的滋味。
     　　仁摩停止拍打枕头，稍稍扬起嘴角。
     　　对了，这不失为一个好主意呢。
     　　让他不是成为丧家犬而是成为丧家蛇。不需使用体罚。有必要用其他方法让这只不懂礼节的蛇知道，怎样的形象才称得上是真正优秀的男人。
     　　连具体方案都想好了，愤怒也稍稍平复。
     　　但仍无法抹灭空腹感，仁摩啃着置于床边的巧克力缓解饥饿，将头靠向枕头。客厅传来无聊的搞笑节目声，又让他再次燃起怒火，但其实也是因为累了，仁摩不知不觉陷入沉眠。
     　　
     　　「仁摩先生，您预定的时间好像已经过了耶。」
     　　隔天晚上八点过后，田所在办公室中这么说道。这里不是正业的办公厅，而是Pet Lovers的办公室。田所在两边都有挂名，往来两个不同的办公室。
     　　现在用来当Pet Lovers办公室的，是前几天举办征选会的出租公寓，仁摩坐在橡木制古典办公桌前，边翻阅文件边回答：「我知道。」他在看的是和某位顾客相关的报告。
     　　「您好像是说预约八点。」
     　　「对。」
     　　「若是您自己的店还无所谓，在其他的Grande Maison用餐迟到似乎不太……」
     　　仁摩抬头望向担忧的田所，咧嘴笑道：「没关系的。」
     　　所谓的Grande Maison指的是最高等级的法国餐厅，基本上需采预约制，店内常驻酒侍，是有服装限制的高级餐厅。
     　　「我刚才有通知他叫他先去，也在那时跟他说过，会有位需好好招待的贵妇同席。」
     　　「贵妇？这不是教导杏二餐桌礼仪的晚餐吗？」
     　　「不是啊，这是让那只邋遢蛇了解自身斤两的晚餐喔。」
     　　仁摩的手表指向八点十五分，预约时间为八点，一般来说现在应该是在开胃品之前，边喝餐前酒、边挑选晚餐配酒的时候。
     　　不过，这是那只蛇有办法如此彬彬有礼的情况。
     　　「杏二有正式服装吗？」
     　　听到田所的疑问，仁摩不假思索地回答：「应该没有吧。」
     　　分配给他的房间虽然不大，但也附有衣橱。里头全都是以骷髅或蛇为主题的，没品味的服饰。相对的，Grande Maison的服装限制规定男性必须穿西装，穿着有破洞的牛仔裤配拖鞋去，对方只会委婉地让他吃闭门羹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