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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所打开门。
     　　一名男子走了进来，身材相当高大。仁摩将视线落至资料上，发现他的身高有一八五公分，比绝对称不上是矮小的仁摩高了七公分。现在还只看得到他的侧脸，而且由于浏海很长看不清楚长相，只看出他鼻子很挺。
     　　姓名栏写着「龙巳杏二」。
     　　男性，二十四岁。经验和兴趣等字段都是空白，备注栏上标着「和顾客发生过数次争执」。这种宠物只要消除登录纪录就好了吧──就在仁摩这么想的时候，杏二转向正面。
     　　这瞬间仁摩就了解了。
     　　就算他爱惹麻烦，也让人犹像该不该放弃这个男人……只要是Pet Lovers的老板，任谁都会如此判断吧。
     　　与「美丽」一词有些不同，但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他有着一头乌黑亮丽的黑发，打过层次的发尾参差不齐，长度稍微超过肩膀，发质相当直顺。手脚修长的身上穿着款式简单的衣服，黑色衬衫配上深灰色长裤，衬衫布料稍有光泽。会觉得他的皮肤很白，应该是因为衣物颜色较深的关系吧。
     　　浏海深处有对眼尾微微上扬的双眼望着仁摩，瞳色是黑色，有如黑夜般的漆黑。一般人都觉得由于是日本人，瞳色当然会是黑色，但实际上大多数人的瞳色都带点咖啡色。
     　　漆黑的双眸以不客气的视线望着自己。
     　　有种本该处于观察者立场的仁摩，反而成为被观察对象的感觉。
     　　表情近于冷笑，薄唇的一角扬起，就算是误会也不能说他是个和善的男人。给人一种似乎在嘲弄他人的印象。长相端正，但还称不上是有着超乎常人的美貌，仁摩认识很多长得比他更美的男人。
     　　但仍不禁被他吸引。
     　　黑白的话是黑、光影的话是影，而要说善恶的话则是──恶。
     　　明明给人这种印象，但无法移开视线。
     　　「把衣服脱掉。」仁摩简短地命令道。
     　　一般征选会不会做到这一步，虽然有包含健康诊断在内的身体检查，但仅在医生指导下进行。不过杏二不是候选者，他已经是一名宠物，若会犹豫脱衣就说不过去了。
     　　有着漆黑双眸的蛇开始缓缓动作。
     　　眉毛连动也没动一下，开始褪去衣物。衬衫慢慢从皮肤上滑开，不需要仁摩提醒他全部脱掉，他已连内裤也一并褪下。
     　　当最后一件衣服离开脚尖后，杏二和一开始一样正对着仁摩。
     　　相当出色的身体。
     　　仁摩在内心赞叹着。没有一丝赘肉，话虽这么说，但他也不是有着一身让人倒胃口的肌肉，而是描绘出宛如优秀舞者般的肌肉线条。明明散发着男性魅力，但同时又有某种禁欲感，也因此更让人想试着触碰他。
     　　仁摩伸出食指转了一圈，默默表示要他转一圈看看。
     　　杏二毫不犹豫地缓缓在原地转了一圈。结实的臀部位置稍高，肩胛骨形状也很优美。从背后一看，右肩上有个刺青，只以墨色描绘出独特线条，图案应该属于部落图腾类。仁摩并不知道那是以什么为意象绘出的图腾，一般来说刺青容易给人粗俗的印象，却很适合这个男人。
     　　再度望向转回正面的身体。
     　　光滑肌肤上的体毛不多。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性器大小，以日本人来说相当有分量。应该也有许多女性客人看准这点指名他吧，或是男性客人也一样？仁摩再看了资料一眼，上面记录杏二接客不分男女，但似乎只限于抱人的那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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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刺青是什么？」仁摩将目光从资料上抬起，开口问道。
     　　「是蛇。」
     　　得到了个冷淡且简短的回答。
     　　听到比想象中高的声音，仁摩才想起这个男人比自己小十岁。
     　　原来如此，似乎是只棘手的蛇。
     　　无法要求蛇有狗的奉献精神，也不能让蛇像猫一样趴在膝上，在伊甸园中诱惑纯真亚当和夏娃的蛇、让他们吃下禁忌果实的蛇。这个男人散发的就是那种气息，可以说他很适合想要悖德快感的主人。
     　　「你好像引起了一些争端嘛，蛇本来就很难找到客人了你还……」
     　　「你了解蛇什么？」
     　　杏二不客气地打断仁摩的话。没礼貌的家伙。仁摩更换了跷脚的动作，为了不被对方看扁，刻意使用专横的语气说道：「有一般的知识啊。爬虫类、冷血动物、会从毒牙分泌毒液、会吞下整只老鼠，在基督教中是恶魔的化身。」
     　　「……肤浅。」
     　　「你说什么？」
     　　仁摩一提问，杏二便缓缓将头偏向右边，重复道：「肤浅的知识。」只牵动单边脸颊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这大概是这个男人的习惯吧。全裸地站着还能如此桀骜不驯，胆子倒是不小。很有意思嘛──敢顶撞Pet Lovers的老板啊。
     　　「那我问你，你又了解蛇什么呢？」
     　　「没有比蛇更美的生物。」杏二大言不惭地如此回应。
     　　「这是少数人的意见啊，抱有生理上厌恶感的人压倒性的多。」
     　　「那只是他们没发觉蛇的崇高之美罢了。」
     　　「还说崇高呢。」仁摩抖动着肩膀笑道。
     　　但即使遭到嘲笑，杏二的表情仍没有改变。笑出来的你才奇怪──他用这种眼神看着仁摩。
     　　「所以呢？为什么和客人起争执？原因是什么？」仁摩停止嘲笑如此问道。
     　　「什么都没做。」
     　　「若什么都没做，应该不会被转介过来吧。」
     　　杏二缓缓摇了摇头，重复道：「什么都没做。」
     　　「似乎是什么都没做的问题。」
     　　「什么意思？」
     　　仁摩一这么问，杏二便慢慢踏出右脚，天花板灯源照射下形成的影子随之摇曳。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什么都没做，这也勉强不来……蛇不是狗，就算听到命令也不为所动，呼唤名字也不会回头。」
     　　杏二移动长腿，一步步朝仁摩走近。一步、两步……本来两人就没隔多远，只要前进三步距离就缩短一半。
     　　「蛇应该是只要待在那就好……只要存在就有其价值。」带有一丝倦怠的声音这么说道。
     　　站在一旁的田所对差不多要走近的杏二命令道：「停下。」
     　　但仁摩却说：「没关系。」任凭他靠近。不过就是个全裸的男人走过来罢了，有什么好怕的？要是露出畏惧的表情，才是正中对方下怀。
     　　这只蛇在试探我。
     　　他在试探仁摩这个人类。这个人器量有多大？是否是个值得听命于他的男人？
     　　好啊，就让你试探吧。
     　　仁摩一动也不动，持续盯着逼近至眼前的杏二。
     　　傅出嘎吱一声，杏二将右膝压到椅子扶手上。
     　　身体向前倾，将脸凑上前去。杏二瞇细双眼望着仁摩，他收起笑容，薄唇中隐约可看到红色的舌头。
     　　「你知道吗？」
     　　那比仁摩大的双手撑住椅背。
     　　呈现几乎等于被他覆盖住的状态。从有如皮革般光滑有弹性的肌肤上，散发出仁摩所不熟悉的香味。
     　　郁郁苍苍、流水淙淙、野兽的气息──对，这是让人联想到深邃丛林的香味。
     　　「说来蛇其实是信仰的对象。」
     　　「……这是什么香水？」
     　　「至今各地都还留有祭祀蛇的习俗。」
     　　「香味不错。」
     　　「人类对蛇抱有不同于恐惧的敬畏之情。」
     　　「哪里买得到？」
     　　杏二首度微微蹙眉，大概是对不搭调的对话心生烦躁吧。看到这个表情，仁摩不禁轻笑……但下个瞬间便叫道：「好痛！」
     　　「仁摩先生！」
     　　田所大吃一惊，连忙把杏二从仁摩身上拉开。仁摩掩着鼻头，皱着眉说着：「好痛啊……」鼻头被突如其来地咬了一口。
     　　「真是只没教养的宠物，居然突然咬人。」
     　　「因为你没在听别人说话。」
     　　杏二毫无歉意地说完，从仁摩身边离开。一回到原本的位置，就捡起内裤开始穿回衣物。
     　　「你不会是毒蛇吧……田所，情况怎么样？」
     　　田所仔细观察仁摩的鼻子，回答：「留下了齿痕。」似乎没有流血的样子，换言之，他不是认真要咬人，但以轻昵的轻咬来说又太痛了。
     　　「虽然是只外型不错的蛇，但没有受过调教。」
     　　听到仁摩的评语，杏二冷笑了一下。
     　　「他需要优秀的训练师，一名严格、聪明又有耐心的指导者。」
     　　仁摩边摸着鼻子边闷闷地低喃道，Pet Lovers拥有数名专属训练师，大多数新人都是在那里经过多次研习后才开始工作，不过，若顾客想要完全没经过训练的宠物就另当别论。
     　　「要指派谁负责呢？」
     　　田所应该是打算立即着手分配吧。但仁摩对田所的问题摇了摇头，回答：「不用。」杏二穿上裤子，但还没系好皮带，灰银色的粗犷皮带头样式是一条蛇盘据在骷髅头上。
     　　这只不良蛇很难应付。不是只要让他听话就好，桀骜不驯也是一项特色，一方面要活用这项特色，一方面也得做好身为宠物最低限度的调教。
     　　仁摩起身走近杏二。
     　　双方对峙，彼此互瞪。漆黑的双眸闪烁着光芒，就像黑暗深渊最深处有颗宝石在发光似的。
     　　「到我家来。」
     　　听到仁摩的话，杏二挑起唇角。
     　　你有办法驯养我吗……他露出像是在这么说的表情。真是只自尊心极高，让人伤透脑筋的蛇。他不懂所谓的身分之差。
     　　算了，也好。
     　　对仁摩来说，工作越困难就越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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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仁摩是个忙碌的男人。
     　　他是故意让自己忙碌，因为忙碌较符合他的个性。以金钱面来说，他不需要汲汲营营地工作。只要运用父亲生前遗留给他的资产，就能一辈子悠闲地渡过了，他拥有多项不动产，餐厅经营也十分顺利。
     　　即使如此仍持续工作的原因，不外乎是因为他喜欢工作。
     　　『……与其说是这样，不如说您是觉得不工作就没有活力的类型吧？』
     　　被电话另一端的人如此指明，仁摩爽朗地笑道：「真是不好意思啊。」
     　　「也许是吧。真奇怪呢，明明是富家子弟，但要是不埋头工作的话，好像就会很不安。你觉得为什么会这样呢？」
     　　对方沉思了一阵子，回答：『因为孤独。』
     　　听到预料之外的回答，仁摩也不禁陷入沉默。默不作声的电话筒传来「喵～」的一声猫叫。与仁摩对话的人年纪尚轻，但是位已认识十多年的沉稳青年。从观察力敏锐的他眼中看来，仁摩显得很「孤独」吗？
     　　『对不起，我太无礼了。让您不高兴了吗？』
     　　对方转而用稍低姿态的声音道歉，仁摩则带着苦笑回答：「别在意。」只是有点讶异而已，并没有不高兴。会觉得讶异，是因为自觉被他说中了吗？
     　　「想要排遣寂寞之情的工作狂吗？感觉好像很逊呢。」
     　　『仁摩先生很了不起呀，我想不透为什么您没有恋人。』
     　　「最近另一位朋友也对我说过类似的话呢。就我个人而言，很想要有像你一样的漂亮男孩当恋人呢。」
     　　『呵呵，您老爱开玩笑。』
     　　听到柔和的笑声，仁摩松了一口气。
     　　这名青年过去曾是宠物。自从年事已高的主人过世后，他就一直抑郁寡欢，不过现在似乎很幸福。猫叫声越来越多了，更远处还传来慌张的声音说着：『等一下，还没倒到盘子里吧！喂，让吉，你为什么总是……』仁摩很清楚是谁在喂宅邸内那数只猫饲料。
     　　『您今天也在忙工作吗？』
     　　仁摩看着放在办公桌上的时钟回答：「没有。」
     　　「我人是在办公室，不过已经要回去了。其实我从今天开始要替蛇进行研习喔。」
     　　『蛇？』
     　　「对，很稀奇吧？」
     　　『宠物蛇都做些什么呢？』
     　　听到这理所当然会产生的疑问，仁摩放声大笑。
     　　「这就依主人而定啰，不过，虽然本来就不期待他们撒娇，但总不能只让他们在地上乱爬。不论是哪一种宠物，都有义务响应主人的要求。大部分的情况是，不拘泥于宠物种类，让他们做点简单的家事吧。」
     　　『做饭之类的？』
     　　「反过来由主人做饭给宠物吃的例子也不少。」
     　　『这样啊，我当宠物的时候什么也没做呢。』
     　　青年感慨的声音又补了一句：『感觉好像家人呢。』
     　　家人──仁摩内心一阵愕然。
     　　这并不是个让人感到开心的说法。拟宠物服务其实是一种拟家人服务吗？这对自认不需要家人的仁摩来说，是件会让人背脊发凉的事。
     　　「和家人不一样喔，不过，常听到宠物就是家人的说法，所以也许有共同点吧……因为很多主人会跟宠物一起睡嘛。真要说的话应该是拟恋人吧？蛇在宠物这方面的发展似乎也很合乎本性。噢，对了，要是你厌倦那个搞借贷的男朋友……」
     　　『哪可能厌倦啊。』
     　　声音突然变得极低，仁摩呆了一下。
     　　青年的恋人似乎抢走了话筒。仁摩跟这个男人没什么好聊的，瞥了传出嘀嘀咕咕抱怨声的话筒一眼，直接无视于对方的话将话筒挂上。对方八成会更加生气，也会将怨气发泄在恋人身上吧。而有如优美猫儿的恋人则会柔声安抚，也许还会印下一吻也说不定。无论如何，他们似乎很幸福就是再好不过的了。
     　　仁摩再次拿起话筒拨打了内线电话，对待命中的司机说：「我现在下去。」时间是晚上九点前，对仁摩来说算是提早下班。
     　　仁摩对还留在办公室的秘书说了声：「我先走了。」接着走入电梯内。
     　　这间办公室专门用来处理台面上的工作。公司规模很精简，约有三十人左右的员工，因此不需要太宽敞的空间，只要保全完备的大楼一层楼即可。
     　　而Pet Lovers则不会使用固定办公室。
     　　田所使用的办公室每隔数个月就会进行迁移，电话号码也会改变。由于大部分会员皆在线上预订宠物，因此办公室在哪里都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