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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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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父。”我只能这样呆呆唤他。师父却站起身,轻摸我的头,笑道:“阿莲快起来,我们去河对岸逛一逛。”
       对岸开了一间书馆,孩童们收起嬉笑,飘出琅琅读书声。我想起师父从前教我念书识字,不由万分怀念,“师父当年,也算得上是严师了。”师父道:“你虽不考功名,但也不能大字不识。凡间的书总是千变万化,道理却还是古书上说得好。”
       镇民的房间挤在一片,我们穿过阡陌小巷。是谁家的花落在师父的肩上,是谁家的猫蹿过墙头,是谁家的古井爬满了青苔,又是谁家的厨房飘起袅袅炊烟。师父久未下山,当真与世隔绝,我亦看得新奇,常常是惊赞一番,而后与他相视一笑。
       其实不过是再寻常不过、世俗的快乐罢了。
       师父携我的手,走过石桥,跨过浅塘,穿过廊下,始终不曾放开。我的心跳得很快,却又奇怪地生出一股安宁,莫名地忽而欢喜忽而忧愁。
       我从不喝酒,但似乎六月的风也能醉人。又或许只是应了那句,因为是他陪在我的身边。
       
       是夜,我们投宿在一家沿河客栈。推开窗,便是河水轻淌而过,右边是师父的房间,窗口种了些野花,在暮光中映上蓝紫颜色。
       掌柜来敲门,唤我下楼吃饭,待到楼下饭堂,师父已坐在桌边。客栈饭菜比不上外面的馆子,都是些家常小菜,掌柜一家坐在旁边桌子,用家乡话絮絮聊着天,和乐融融。掌柜忽然转头向我们说:“今夜,镇东王老爷家的三小姐要抛绣球,二位公子去不去看?顺便还能同乐喝杯喜酒!”
       抛绣球?我和师父对看一眼,开口问掌柜:“抛绣球是怎么回事?”掌柜奇道:“二位的家乡没有这样的习俗吗?抛绣球就是未出阁的闺女从高处把绣球抛下,接到绣球的那位郎君便可与她结为夫妻,当即拜了天地送入洞房。”师父看我一眼,道:“原来如此。我倒还不曾旁观过婚礼,今夜不如便去凑一份热闹。”掌柜嘻嘻笑道:“那王三小姐素有貌美之称,二位公子又都是人中龙凤,说不准待会儿就让你们中的一位接到了绣球,讨到了新娘子!”
       我被他这样开玩笑,脸上不禁有些发热。师父似笑非笑看我一眼,目光竟让我万分羞恼起来。
       晚膳过后,掌柜一家领着我们去了镇东王府。天尚未全黑,王家三小姐的绣楼已挂上了数盏明灯,衬出一片喜庆气氛。楼下围站了不少人,多是扯帕子看热闹的大姑娘小媳妇,更少不了面色紧张跃跃欲试的一干年轻男子。见我们到来,更是如临大敌,愈发神情慌乱起来。
       我们其实只是闲闲站在人群之外,我抬头问师父:“师父怎么会想来看抛绣球?”师父道:“想来沾染一些喜气罢了。凡间千万种气息,惟有喜气是连神仙也不会拒绝沾染的。”
       说话间,人群骚动欢呼起来。抬头一看,绣楼之上走出数个女子作侍女打扮,中间簇拥着一个喜服女子,容颜掩在薄薄的面纱之下,愈发想叫人一探究竟。我忍不住踮起脚尖,回头向师父道:“不知道新娘子长得好不好看?”师父一笑,伸手在我的眼皮上抹了一把,我定睛一看,掌柜所说不假,那王三小姐果然生得一副好相貌。
       有个侍女在王三小姐说了些什么,她抬眼向我们看来,侍女们纷纷掩袖偷笑。王三小姐高举起绣球,伸臂向我们投来,众人一阵惊呼,绣球落在了一个英俊青年的手中,他还兀自不敢相信,面上惊喜相交。王三小姐轻轻跺了下脚,但也随即笑着下楼,大方拉住那个青年的手,在王家长辈的欢笑声中入屋拜堂。
       我笑看师父,“她方才分明向我们抛来,是师父做了手脚吧?”师父笑道:“那个青年娶了王小姐后,便会一鸣惊人前途无量。往后岁月二人互相扶持始终相敬相爱,子孙满堂福泽绵长,本来就该是天作之合。”
       我们跟着人群进了王府,师父喝了杯喜酒,我看了会儿请来的戏班子唱的戏,便和师父离开了。我们沿河缓缓往回走,喧嚣和热闹被抛在背后,但那份喜气却如余音袅袅的戏腔一般,始终萦绕在我们身周。
       “等一等!”忽然有个清脆的声音喊住我们。回过身,一个眼珠乌亮面如桃花的少女追了上来,双颊通红,一股脑将什么东西塞到我的手里,而后转身便跑。我尚未反应过来她便已跑得不见踪影,只能呆呆低头一看,是一只浅绿色的荷包,绣了桃红柳绿一派春天景色。
       我在山上长大,鲜少与女孩子相处过。少女送我荷包,我并不太明白其中的意味,却又隐隐有些明白,当下不知所措,只能尴尬地看着师父。师父伸过手,指尖在绣纹轻轻划过,淡淡道:“原来阿莲已经长到女孩子都喜欢的年纪了。”语罢转身向前走去。
       我忙不迭跟在师父时候,紧紧地拉着他的袖子。我从未想过和女孩子要如何,今日看王家三小姐成亲不过也是带着看戏看热闹的心情,根本不曾将成婚生子这样的事联系到自己身上。因为在我甚至还不懂这些事的时候,身边便只有师父。
       “师父!”我大叫着他,他却几乎同时止住脚步回过身来。我一头撞在他身上,晕晕抬手揉着额头,意外迎上看见师父深不见底的目光。“师父!”我来不及细想,只想一口气把心中的话说出来,“我不会和女孩子成亲的。我、我喜欢师父!”
       师父眼底的浓色渐渐散开,“我也喜欢阿莲啊。”我摇摇头,几乎要将眼泪摇出来,却还是拼命接着道:“我喜欢师父,不是师徒之间的喜欢,是那种想要永远在一起的喜欢!”这一次,我没有像在出云山那样逃开,终于完完整整地将自己的感情告诉了师父。就算、就算师父并不能回应我的感情,我也不会后悔。
       师父往后退了一步,却让我更加看清了他脸上的表情。满天的星辰似要落到他的眸中,仿佛世上的白莲在一瞬同时绽开,他轻轻对我说:“怎么办,我也永远想和阿莲在一起。”
       我不敢置信,只觉自己听错,一低头,却看见手上荷包的绣纹不知在何时,变成了一株亭亭玉立的荷花。我再也忍不住,不顾一切地用力扑到师父的怀里。
       是谁接住我,好像抱着世上稀宝?又是谁带着我旋转,好像天地一齐鸣和?星光晕眩,眼前景色模糊一片,我似踩在云端,夜风轻暖,飘来的曲音仿佛遥在天边。
       师父说得一点也不错,沾染了喜气,真的会发生好事。
       
     
     
     
     
     归来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
     肉!
       我们回到出云山的时候,已是七月盛夏。
       出云山上草木葱茏,比之山下清凉不少。阔别数月的小院纤尘不染一如往昔,芙霞扶着扫把叉腰站在院子正中央,冲我大喊:“阿莲你不在,我干的活一下子多了好多!”院后莲塘野荷十里,莲香如雾,七月的荷似是比往时绽放得愈发盛烈。润秋坐靠在槐树上,轻轻向我们笑,“仙君,阿莲,你们回来啦。”
       白觞和鉴月先我一步离开,竟然还没回来,不知在山下疯玩成何等体统。不过没他们在,反而落得个清静。
       虽然我在山下的时候发生了不少事,现在归来回想起,却如同前尘旧事一般遥远了。回家的感觉,就是那种什么都没变的温暖,唯一的改变,是师父和我之间。师父的脸上已经很少露出那种清冷矜淡的神情,看着我的时候柔柔的目光几乎要将我熔化。我不用再怀疑自己是否与他心意相通,每次回头,都能准确无误地对上他的眼睛,就好像他的视线一直停在我的身上不曾离开。
       一回来,过去种种渗入骨子的习惯也一并回来。我把干活利索许多但依然笨手笨脚的芙霞赶走,入了厨房,想将山下尝到过的种种美食都做给师父吃。一抬头,却见师父倚在厨房门口看着我,不禁兴奋道:“师父师父,这道菜可是我在京城最有名的锦泉楼尝到的,我学做着给你吃!”师父还未回答,我猛然回过神来,“师父,你怎么站在那里?”
       师父往素最受不了厨房的烟火之气,甚至常劝我少下厨,现在如何入了厨房?师父扫一眼我手上的菜和灶台下升起的火,目中现出难得的游疑和不自信来,“阿莲,可要我帮手?”我看着他一身纤白的衣,大笑起来,“不用了,师父乖乖坐在桌边就好。啊对了,不如师父先去布置碗筷吧,待会儿润秋芙霞肯定会来蹭饭。”
       果不其然,那两只踩着饭店准时而来。润秋将那些菜一道道细细尝过,微笑道:“阿莲下山一趟,厨艺倒是长进不少。”芙霞只顾着吃,连话都插不上。师父挟一筷菜给我,“上次就见你喜欢吃这个,今天怎么不动筷子?”我抬头向他笑,却看见润秋满脸好笑地瞅着我们俩。
       饭后,芙霞一点也没姑娘家的样子,直嚷道:“阿莲,自从你不在,我们再也没能吃上饭!今天定要好好庆祝,仙君,把荷花酒拿出来吧!”润秋敲一敲她的脑袋,“还没喝你就满嘴胡言乱语,走了!”也不顾芙霞挣扎反抗,拖着她便离开了院子。
       一下子安静下来,我反而有些不知所措,“师父,要喝酒么?”师父点点头,我取了荷花酒来,替师父倒上。酒杯里映出天上明月,师父不喝,却问我道:“阿莲,你是不是一直想知道沉碧的事?”
       这个名字是一切心结的起源。这些日子固然快乐,多少却是在建立在故意忽略之上。现下乍然一闻,我心中一滞,而后深深地厌恶起自己来。当时师父不在身边的日子,我不是已经决定,即使作为沉碧仙君的替代,也要好好地陪伴在师父身边么?但如今为何贪得无厌起来,想将那么快乐无忧的时光仅仅占为己有,不想与任何别人分享,哪怕连故人也不可以。
       我忍住心中烦躁,道:“师父若是不愿说,我不知道其实也无妨。”师父抬起我的脸,正视着我的眼睛,微微叹道:“你满脸愁闷,为何还要逞强?沉碧的事并非我不愿讲,只是不想徒增你烦忧,现下他反而成为了你我之间的结,不如我原原本本讲与你听。”
       师父端起酒杯,喝了今夜第一口酒,缓缓道:“沉碧原是这出云山上的山神,有一次我和交好的紫浮一齐下凡来,偶遇了沉碧。他修为不浅,却不愿在天庭领个更有用武之处的仙职,我和紫浮素来散漫,和他意气相投,一来二去便相熟起来。我当时常驻天庭,沉碧的出云山倒成了凡间唯一的去处。后来,魔界作乱,帝上不知为何派了沉碧去剿魔,我和紫浮同去助其一臂之力,不想他还是为魔物所伤,魂飞湮灭。”
       师父说到这里,顿了一顿。他的这番说辞和我先前在深潭老龟处听到的几乎如出一辙,但一丝异样却从我心头生出。如果我没有记错,如果当日在黑屋中我看到的确是沉碧仙君真实的记忆,那么杀了他的不是魔物,而是师父。但师父没理由在此关结上骗我,我沉默片刻,终是没有说话。
       师父继续道:“沉碧魂飞魄散,我只来得及抓住其中一丝仙元。他的坐骑白觞甘愿吐出内丹,护其身体不腐,条件却是使肉身回到了甫出生的婴孩状态。我回到出云山,在莲塘边为其采集灵气,一点一点修补魂魄,终于耗费三百年补成完整魂魄,吹入他的肉身。阿莲,那就是你。”
       我哑然。这些事我也多少猜测得到,但其中整整三百年的艰辛师父却是轻描淡写一笔带过。师父见我不语,神情激动起来,“阿莲,我承认三百年之前,包括补齐魂魄之后,我都曾妄想那个婴孩长大能成为第二个沉碧。但是十六年来,我抚养你长大,经历了各种前所未有的奇妙感受与悸动,那个奢念便从我心里一点一点被挤开,沉碧也终于只成了一个影子。阿莲,小小的你,一点点长大的你,还有现在的你,成为了我生命的全部,再也填塞不下别的。虽然十六年和我活过的岁月相比实在很短,但那么奇怪,这十六年所承载的却比先前所有的时光都要多。”
       一滴泪从我的面颊滑落,师父伸手替我拂去,低低的喃音带着一丝恼恨和无限欢喜,“阿莲阿莲,你明明只是个凡人,到底向我施了什么样的术法?”
       我破涕为笑。因为仙界虽然高高在上,但世上万物都是从凡间诞生的,凡间定然有着连神仙也参透不了的神奇力量。
       师父又喝了口酒,似有些醉了。他极慢地凑近我,嘴唇几乎要碰到我的眼皮,我心怦怦直跳,一动不敢动。“沉碧,”他低低地唤,“不对,你不是沉碧,沉碧不会露出那么生动的表情。你是阿莲,我的阿莲。”然后,他贴上我的唇,双臂将我揽在了怀中。
       奇怪,神仙的心怎么也会跳得那么快,竟然和我的重在了一起。师父的嘴角泄出一丝笑意,眸中漾起微微波纹,吻却渐渐加深,舌头伸入我的嘴中,缠住了我呆呆不会动的舌尖。我几乎不能思考,只觉得浑身发烫,一定红得可怕。师父的唇缓缓离开,微笑看我,眼色清明又哪里有半分醉意。我一声惊呼,竟被师父一把揽腰抱起,穿过院子进了我的房间。
       师父将我平放在床上,挥手燃亮一根蜡烛。他伏下身子,靠在床头,低头复又来吻我。我神志不清,迷糊中不自禁抬了手圈住他的脖子,却被心口一样东西磕住。我伸手去摸那样物什,师父只好抬起头,我一眼看见,那是师父戴在颈间、我送他的莲子。
       “师父……”我说不出话来,胸口的情感逼得我连指尖都发痛。师父松开我的手,一根一根手指轻吻过去,良久才叹道:“你这样子的表情,叫我怎么还忍得住?阿莲阿莲,你今夜做了那么许多菜,我最想吃的还是糖醋莲藕。”
       我不是傻瓜,师父话里的暗示让我全身烫到了极点,却不知从何生出一股勇气,竟坐起身子一把将师父拉上塌,双手颤抖着去解他的衫子,“我、我在山下也学到了不少,这种事,师父肯定做不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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