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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没有办法怪责师父,因为神仙都活得太长太久,随心所欲,他们不知道世上有些东西他们可以轻而易举地获得,凡人却无论如何也获取不了。
       ——无非是长生不老、百病不侵。
       书生说师父无情,但师父是神仙,如何会懂得人情?
       ——所谓人之常情,与神仙是无关的。
       更何况,神仙也是有神仙必须遵守的法则的。救活村人于师父不过举手之劳,但左右一个凡人的生死、命数、轮回,却是连神仙也不该做的事。
       ——冥冥自有天意,又怎能打破。
       这些道理我都明白,但我知道,这个世上并不是谁都能明白谁。
       就像我不明白润秋,书生不明白师父,而师父,能完全明白我吗?
       他若能完全地明白我,便会知道,我其实,并不是一点都不难受的。
       抬眼却见师父凝目看着我,他看着我,似要直直地看到我的心底。
       我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
       良久,师父起身走到门口,将一粒丹药递与书生,“你将此药投入井中,取井水饮用便是。”
       我霍然转身,师父关上门将书生的千恩万谢挡在门外,走到我的身边。他将我的头揽入怀中,轻声叹道:“我也不知这样做是对是错。凡间的事于我本来就是无所谓,他求我的时候,我并非不愿意,只是找不到帮他的理由。但是阿莲,我不想你露出那样的表情。只有那样,是我知道自己不愿意的。”
       
     
     
     
     
     荷花精
     
       那件事又来得突然。
       我一早去林中小溪挑了水,回来便看见院门口站了一个粉色衣衫的女子,正掂着脚尖往院子内张望。“请问……”我走到她身后,迟疑道,“你找谁?”
       女子回过身来,清雅如荷,神色却有些慌张,“啊——小兄弟你住这里吗?那你可认识……”她说到一半忽然止住,凑近脑袋嗅了嗅,换了副我们很熟原来我们很熟的神色,道:“原来是自己人啊,小兄弟,你也是荷花精吧?啧啧,不愧是同族,难怪生得这么标致!”
       我擦了擦额头平白冒出来的汗,努力摆出一副不是的我真的和你不熟的表情,“你认错了吧,我是凡人,不是荷花精。”
       “咦?”女子倒不像在开玩笑,喃喃自语,“我闻错了么,你身上明明有股荷花香气。”我也懒得辩解,“我正住在这里,请问你……”
       “啊,我啊,我……”女子一听我问,眼珠子开始乱转,顾左右而言它,“我,我就是……啊!仙君!”她突然表情一亮,向着院子叫了起来。我疑惑回头,难道她是师父的旧识?
       师父似是刚起床,站在原地向我们望来,凝目看了看那女子,“你是院后莲塘来的?”女子笑得那叫一个温婉柔雅,同方才仿若换了张脸,“仙君明察,小女子名唤芙霞。”
       原来她真是荷花精。师父蹙眉道:“我不认识你。”那名叫芙霞的女子微微一笑,笑不露齿,“仙君自然不识得我等卑微小妖,芙霞却丝毫不敢忘记仙君当年的恩情。芙霞此来,”她忽然抬起头来,坚定道:“便是来报恩的!”
       师父一愣,而后摇头道:“我不需要。”语罢便不再看她一眼,问我:“阿莲,昨夜的木耳炒鸡蛋还有剩吗?”
       “嗯、嗯。”师父转身道:“我先去吃早饭了。”便只留下我和芙霞面面相觑。
       芙霞眸中失望的神色一闪而过,看了看我,道:“你是仙君的什么人?”
       “我?他是我师父。”
       芙霞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神色莫辨地盯着小院。我头皮一紧,一种不妙的预感爬了上来。“那个,你既知道师父是神仙,哪里又有需要你帮忙的地方?你,还是回去吧。”
       芙霞哼哼了两声,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道:“仙君在此地独居多年,现在身边也就多了一个你而已,自然……小孩子是不懂的啦,我当然要——以、身、相、许。”
       以身相许?!
       我砰的一声关上院门,把芙霞挡在外面,“你去死吧!”
       
       第二日一早,我和师父便被砍柴声吵醒了。睡眼惺忪地推开窗,对看一眼,而后一齐望向院中。
       院子里,芙霞劈着柴,只可惜没有一片柴是正常形状的。她转头看到我们,擦了擦额头的汗,粲然一笑,“仙君,你醒啦?芙霞给您做了早膳。”她说得娇滴滴,一手拎着斧头一手叉腰的样子却十分的——彪悍。
       我们二人被她催着洗漱,又被逼着去了饭堂。桌上放着热气腾腾的闻起来很奇怪看起来大概是粥的东西,芙霞笑眯眯地看着师父,师父的脸有点发绿。芙霞贤惠状端起一碗到师父的脸前,“仙君,请。”
       我大义凛然,夺过来,一口气喝了下去。噗——
       “阿莲!”我倒在师父的怀里,断断续续道:“师父,还好、你、没喝。”
       芙霞自言自语:“真有那么糟?”径自喝了一口,呜呼一声倒在了地上。
       午后,师父在看书,我在写字,忽觉窗外掠过一大片阴影。暗叫一声不好,我推开窗,便见到芙霞边晾着衣衫边笑道:“仙君,芙霞把衣服洗好了。”
       我扶着窗棂几乎要晕厥过去,师父连忙从身后托住我,手却也在微微发颤——师父最爱的白衣,不知被染上了什么色,迎风飘扬好似彩旗。
       师父在院外画了结界,再也不许芙霞进来了。
       
       如此一来果然太平了好几天。芙霞不再出现,也没在院外张头探脑,只是每日我都能在门外捡到些新鲜莲藕蔬果。
       那日阿彤来寻我玩,在外跑累了,回到院后莲塘,润秋照例靠坐在真身老槐树上。“润秋润秋,你在做什么?”阿彤蹦蹦跳跳地跑过去,真是不知疲倦。
       润秋笑了笑,看看我,道:“我在赏莲。”
       “哎?”阿彤嚷了起来,“你在这里对着莲塘已经几千年了,还没看腻?”
       润秋伸手指了一株荷花,问我:“阿莲,你觉得她长得如何?”
       那是一株粉荷,娉婷而立,随风轻曳。花瓣微开,正是初绽。
       “长得很好。”
       润秋笑道:“平日你来采藕,你师父总是让你避开些长得太好的花,你可知为何?”
       师父曾说过,太有灵气的花多数已有修为,贸然采摘,乃是断了其修炼成精之路。我恍然,“你是说,那朵莲是——”我话音未落,粉荷便渐渐幻化成了人形,飘水而来,正是芙霞。
       数日不见,芙霞似有消瘦,面上也挂着郁郁不欢的神情。她仰起一脸轻愁,问我:“我什么都不会做,什么都做不好,仙君如何会喜欢我?”
       她这样看着我,不是平素的狡黠,不是伪装的温柔,我却说不出本来想要嘲笑她的话了。我轻声笑了笑,“师父是神仙,本来就不会喜欢谁。”
       芙霞愣愣看着我,而后道:“即使他不喜欢我,我只要留在他的身边便足够了。”
       我一震,不禁问道:“你与师父究竟有何旧缘,如此难以割舍?”芙霞微笑了起来,笑得很美很满足,最后说:“我不告诉你。”
       我张口结舌,怒瞪她一眼,转身便走了。从方才就开始摸不着头脑的阿彤连忙跟上我,“阿莲阿莲,怎么回事?你要有师娘了吗?”
       这小子!我狠狠赏他一记爆栗,“今天不许你来蹭饭!”
       
       结果,晚上来蹭饭的,不仅有阿彤,润秋拉着芙霞站在院外,笑问:“仙君,我带她进来,可否?”师父看看他们,转身坐到饭桌上,算是默认了。
       席间的气氛十分古怪,师父不管不顾地径自吃饭,阿彤的眼睛一直在师父和芙霞之间转来转去,一旦有什么兴奋的神色冒出来便被我在桌下狠狠踩一脚。润秋谁也不看,但面上一直挂着微笑,简直一肚子坏水。芙霞倒没有似前几日恨不能把眼珠生在师父脸上,只是偶然抬眼偷偷瞄他。
       润秋今夜带了酒来,说是西山的朋友送的。酒是好酒,一开封便醇香四溢,连师父也多喝了两杯。阿彤和芙霞两只贪杯的更是醉得东倒西歪,临别的时候,润秋提着狐狸对我笑道:“我送阿彤回去,芙霞就麻烦你了。”
       无法,我只好陪着一朵醉醺醺的荷花往院后走去。莲塘静好如画,月色下一片宁和,仿佛方才院内的热闹只是一场幻觉。芙霞一个跌撞坐在了岸边,再也一动不动。
       我舒了口气想要回去收拾杯碗,心道她是荷花精就算掉下水去也淹不死,却突然听到一阵低低的泣音传来。我一慌,跑到芙霞的身边,便见她泪如雨下竟哭得十分伤心。
       “喂,你没事吧?”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就突然哭了起来。
       芙霞打了个酒嗝,回过头来,一字一字道:“你在这里坐了三百年,我便在水里看了你三百年。”
       “哈?”我呆了呆,才突然反应过来她是在对师父说话。芙霞笑了一笑,继续道:“整整三百年,你那么寂寞孤单,却毫不自知。我那个时候就在想,我定要好好修炼,早日化出人形,陪在你的身边再也不离开。”
       我突然喉咙发紧,说不出话来。
       “你已经不记得我了,那你可还记得,三百年前你采集这个莲塘的灵气,我那时初成精,只有一点灵气,只能在你的手指下轻轻一颤,你便笑了笑放过了我。我从没见过谁笑得那么好看,那么细微的动静,别人都可能以为是风,只有你知道那是我。三百年了,荷花精都修成了人形,你却坐在莲塘边那么久,到底是为了谁?”
       芙霞说完醉话便倒头睡了下去,我默默转身,看见润秋靠在槐树上望着我。
       “师父为什么要下凡来?为什么要在出云山上待三百年?三百年来他坐在莲塘边到底在做什么?”
       润秋只是笑了笑,“你为什么不直接去问仙君?”
       三百年前,沉碧仙君陨没,师父下凡来到出云山。
       我虽然问了润秋,但其实我并不想知道答案。
       
       回到院子的时候,师父坐在柳树下的竹椅上,遥遥冲我微笑。
       师父怕是又醉了吧。我一步步走近他,却突然想捂住耳朵,不想听他喊出那两个字。
       那样我就能骗自己,他微笑的时候,眼里看到的只有我一个。
       “阿莲,怎么去了那么久,”他起身走到我面前,“我把桌子都收拾好了,时候不早,去歇息吧。”
       我呆呆看他,师父弯眉道:“怎么了?”
       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我一把抱住师父,脸紧紧地贴在师父的胸口,“我会一直陪在师父的身边的!哪里也不会去!”
       所以,不要再回想那三百年的寂寞,不要再看着我喊出那个名字。
       师父吃了一惊,却还是轻轻抱住我,有些好笑有些叹息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傻阿莲。”
       
     
     
     
     
     番外一 除夕
     
     作者有话要说:除夕贺文
     大家新年快乐~
     
     发现有未出场的混进去了……
       那日,阿彤道:“听说,山下的人就要过年了,阿莲和我一起去看热闹吗?”我从未下山,心下有些犹豫。阿彤在旁再三央求,我只得答应了先去问过师父。
       师父倒是没什么异议,嘱我万事小心。我看着师父的侧脸,保证道:“师父,天黑前我一定回来!”师父愣了愣,而后淡笑着嗯了一声。
       方才师父听闻我要下山时的表情,果然是有些寂寞。
       寻常走路的话,怕是要数日才能下山,乘着白觞,半个时辰后便到了山下。书生的村子便在河岸对面,小小的村落,十来户人家,与世无争。我和阿彤走在田边,东张西望,好不新鲜。
       我指着家家户户门口的大红纸联,问:“那是什么东西?”阿莲下过几次山,见识总归多过我,得意洋洋道:“那□联,正是过年的时候贴的。”他又指着门口高挂的灯笼道:“这叫灯笼,也是庆贺的时候才挂出来的。”我没好气,“这我也知道。”
       我们走走看看,记着书生说他家在村东头,便径直走到了东面。大榆树下的小院落,两间草屋紧紧地挨在一起。我和阿彤偷偷地趴到了窗外,阿彤笑看我一眼,嗤的一下在纸窗户上戳了个洞。我顿时一把推开他,自己对准了洞眼,顺手捂住了呜呜乱叫的阿彤。
       屋里果然是书生,还有一个年长的妇人,捧着一叠棉衣,道:“小先生,这是我老太婆的一点心意,你就收下吧。”书生吓一跳,连连摆手道:“这可如何是好?在下不能收!”
       阿彤爬起来又戳了个洞偷看,附在我耳边吃吃笑:“果然是个书呆子,说话酸得紧。”屋内老妇笑道:“这就是按着你的尺寸做的,你不收别人也穿不下。何况前些日子你还救了我家老头子的命,更是全村的大恩人,还跟我老太婆这么客气做什么?”书生红了脸,拜谢道:“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老妇人便要告辞,我连忙拉了阿彤从屋后偷偷溜开。阿彤问我:“不进去和他招呼吗?”我摇头笑了笑,书生现下该是沉浸在感激涕零的情绪中吧,我等闲人还是莫要去打扰了。
       回去的路上,正巧遇上一群小孩嬉笑打闹着跑过身边。我和阿彤不由驻足,阿彤感叹道:“人间的小孩子真是开心哪。今天又是大年三十,晚上一家子围在一起吃东西,还有红包拿。”
       “红包?那是什么?”
       “就是用红纸把东西包起来,送给小孩子。”
       “包什么东西?”
       “……我也不知道。反正总归是好东西吧。”
       回去的时候白觞躺在山脚树下打盹,看见我们才懒懒站起身走来。到了院子外,我对阿彤道:“今天,你过来吃晚饭吧。”阿彤笑起来,“阿莲不说我也准备来啊。”
       我暗自翻了个白眼,真是不该对他说的。
       
       一回去,我先去了厨房。芙霞在一边打着下手,问:“阿莲,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做那么多菜?”我笑道:“听阿彤说,今天是一年的最后一天,凡间人家晚上定会吃上丰盛的一顿。”芙霞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神往道:“凡人真是有趣,总是能想到各种各样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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