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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忙得差不多了,我便打发芙霞去莲塘,招呼润秋待会儿来吃晚饭。我洗干净手,走到屋里,找出红纸,裁成纸包。
       该送师父什么呢?我踱到院内柳树下,坐在竹椅上,托腮凝思。直到师父在我身后替我披了外裳,“这么冷的天,坐在外面做什么?天快黑了,你不是叫了他们都来吃饭么。”
       “师父!”我回身唤道。“嗯?”师父应了一声,浅笑看我。我的心便不知怎的咚咚咚越跳越快,慌忙定了神,从怀里取出一只红包递给师父。
       “这是什么?”师父扬眉问我。我道:“阿彤说,山下凡人,在每年今日都是要用红纸包上礼物送给人家的。”说着从怀中取出另一只,“这只是师父的,这只是我的,晚上要互相交换。”
       师父笑了一笑,“阿莲要送我什么?”我故作神秘,“现在怎么能告诉师父!”师父笑得高深莫测,我禁不住问:“师父要送我什么?”师父拍拍我的头,竟回屋去了。
       
       是夜,润秋、阿彤、芙霞、师父和我,五人围坐一张圆桌,吃着热腾腾的东西,喝着润秋带来的梅花酒,果然是很热闹的。阿彤和芙霞你一句我一句嚷个不停,白觞围着桌子绕来绕去,一会儿又趴到柳树下遥遥看着我们。润秋一贯的笑眯眯,师父倒是没醉,浅浅呷一口,脸颊上浮起两朵淡淡的红晕。
       我也破例饮了酒,一边管不住自己的眼睛,偷偷瞄向师父。师父忽地微微一笑,开口缓道:“从前在天庭,也有除夕夜宴之惯。”润秋在对面笑道:“各路神仙广聚一堂,琼浆玉液,珍馐佳酿,该是如何光景?”师父洒然笑道:“尚不如凡间小院梅花酒。”
       再热闹的宴席也有离散之时。润秋照例捉着东倒西歪的狐狸,挥挥手告辞。我硬着头皮将鬼哭狼嚎气力奇大无比的芙霞扶回房,替她盖上被子。冷不防被她一把抓住,凄声道:“你可知我望了你整整三百年!”我吓一跳,却见她转头呼呼睡着了。
       然后,推开房门,便看见小院中,一夜繁星之下,师父笑望着我。
       我走得极缓极缓,明明只有几步路,却像永远都走不完这段距离,师父在面前笑着等我的距离。
       “师父,给。”我取出红包,递上前去。师父微笑接过,也把他的放到了我的手里。我见师父就要拆开,连忙道:“不要!各自回房了再拆。”
       师父弯眉一笑,“好。”
       回房后,我点上蜡烛,铺好被子,才故意装作不经意地想起红包。会是什么呢?我钻进被窝,就着烛光,小心翼翼地拆开红包。
       是一幅手掌大小的卷轴,我正奇怪着,刚展开,它竟转瞬变成了一幅三尺见长一尺见宽的画卷。定是师父施了什么仙术,我定睛一看,却见画的原来是院后莲塘。
       画中野荷一望无垠,栩栩如生,似乎凑上前去便能闻到莲香如雾。我盯着画看了很久,不知为何突如其来一阵伤心。
       伤心这画中露出的一丝几不可见的寂寞。
       画卷左下题了两行字——朝夕望莲,依愿而生。
       莲生。
       那一瞬间,我几乎要相信芙霞的话,自己不是什么襁褓中漂流而下的人间婴孩,而是依愿而生幻化成人的荷花精。
       但那又怎么可能?我分明只是个凡人。
       下床收好画卷,吹息蜡烛,闭目躺下。师父的礼物我很喜欢,我的礼物师父又作何感想呢?那么微不足道不起眼的东西,师父会不会只一笑置之?我胡乱想着入眠,竟是一夜无梦。
       翌日清晨,我起床后挑了水回来,在院门口听到芙霞问:“仙君喜欢莲子么,怎么串了丝线挂在身上?等我结了莲子,也送给仙君可好?”师父似是轻声笑了一下,“世上莲子,我只取这一颗。”
       我背对着二人向院子另一边的水缸走去,却听师父在背后轻叹:“阿莲你再笑,桶里的水可都要晃出来啦。”
       
     
     
     
     
     白虎
     
     作者有话要说:番外里乱入的家伙正式登场~
       “你们不许欺负他,他是我的弟弟!”
       依稀是小时候的事了,一群小妖小怪凑在一起玩。那时我刚和阿彤认识,他的脸皮还没现在那么厚,有些害怕师父,不太敢待在小院,只好拉了我满山遍野地疯玩。
       一日,他拉我去和其他小妖小怪一起玩,还装模作样道,阿莲你不能总一个人,要交很多朋友,你们凡人不是说,出门靠朋友吗?
       一同玩的兔子精豹子精蛇妖熊妖应有尽有,化成人形都是小孩模样,多半和我不熟。他们也不嫌我是个凡人,很快就打成了一片。后来却不知为了什么小事,有个小妖和我吵了起来,指着我大喊:“我知道你的事,你没有爹娘,是个野孩子!”
       窃窃私语顿时连成了一片。
       “他是凡人的孩子,娘说,凡人最会骗人,连自己的孩子都能扔掉。”
       “我爹说他和神仙住在一起,绝对不能欺负他,不然会被神仙惩罚的。”
       “切,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个捡来的孩子嘛!”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我和这些出云山上的孩子,是不一样的。心下生气,脸色也愈发苍白,我正欲大声反击我虽然没有爹娘却有世上最好的师父,却有一个小小的身影挡在我的面前拔高了嗓子,“你们不许欺负他,他是我的弟弟!”
       众小妖一愣,随即嗤笑道:“阿彤你什么时候和凡人成了兄弟了?”阿彤挡在我的身前,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见他捏紧了拳头,大声道:“你们不准欺负他!”小妖们悻悻地走了,隐隐还能听到走狗叛徒之类的话。阿彤转过身来,红着脸道:“我会保护你的。”
       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最后只能说:“谁是你的弟弟。”
       
       明明是旧事,不知如何却昨夜梦到。我一边洗衣服,一边回忆后来的事。
       啊——想起来了,还真是丢脸得很哪。
       回到院子后,我坐在柳树下发呆,连师父走到面前不知道。师父蹲下身子,伸手摸了摸我的头,柔声道:“阿莲这是怎么了?”
       直到方才为止我都觉得没有爹娘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如今却像受了莫大的委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师父吓了一跳,我隔着泪眼看见他手足无措的样子,竟觉得有些好笑,却哭得愈发用力,还扑到他的怀里,把眼泪鼻涕使劲擦在他的衣襟上。
       师父起初僵着身子,后来便揽住了我,轻轻地拍着我的背。我又不是小孩子,我一边不满地想着一边哭,直到自己也累了,才渐渐止了哭声。意犹未尽地在师父胸前蹭了蹭,抬起头,哑着嗓子问:“师父,为什么我的爹娘要把我扔掉呢?”
       师父愣愣看我,抬起的手迟迟没有落到我的背上。良久,他才缓缓道:“一定是有不得已的理由的。”他突然笑了笑,对我说:“阿莲且等一下,我拿一样东西给你。”我呆呆看师父往房内走去,不明白为何他明明在笑却一点也不像开心的样子。
       师父交给我的,是一块绿色的缎子。“当日你漂流至此,身上裹着的,便是这块襁褓。若是今后思念双亲,也可将它拿出稍作安慰。”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块缎子,甚至不敢伸出一个指尖去碰它一下——我从来没有看见过那么好看的布。
       
       “哇!救命啊!”院外突然传来熟悉的尖叫,打断了我的回忆。
       阿彤又在搞什么?我甩干手,走出院子,却是大吃一惊。
       火红的小狐狸在林子里左蹿右闪,跑得飞快,身后跟着一只白色老虎,追得更快。阿彤看见我,嗖的跳到我的怀里,簌簌抖个不停。我尚未反应过来,只觉自己被一股猛力扑倒在地,天旋地转。
       老虎悬空停在我的身上,前爪分别搭在我脖子两侧,虎首呼出的热气在冬日里形成气雾。突如其来的巨大的压迫感吓得我脑中一片空白,几乎连心跳都要停了,只能在金色虎目的倒映中看见自己呆若木鸡的样子。阿彤个忘恩负义的,直往院子里蹿去,快得连影子都看不清了。
       那只白虎低头在我脖颈处嗅了几下,呜呜地低叫了两声,起身伏首趴在一边。我惊魂未定,咕噜一下爬起身来,正要往院子里逃,却见师父拎着阿彤走了出来。
       师父径直走到白虎身边,笑对我说:“阿莲莫怕,它不会伤人。”我将信将疑,便见到白虎低吼一声坐直了身子,向着师父深深将头低了下去。阿彤变回人形,拍着心口道:“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咦,它倒是很懂礼数,莫不成是只虎精。”
       师父朝着白虎淡淡点了下头,白虎站起四腿走到我的脚边,复又做了同样的动作。师父道:“阿莲摸下它的头吧。”
       我心下稍定,迟疑了片刻,终是弯腰摸了摸白虎的脑袋。白虎似是激动地叫了一声,仰首舔了舔我的手。我疑惑不解,尤有些后怕,回头问师父:“师父,它是……”师父道:“它从前曾是只仙兽,现下失了法力不能再变人形了。”
       阿彤嘟囔了一声难怪,便要伸手去摸白虎。白虎倏的竖起尾巴,朝着他眦着牙发出威胁的低吼,吓得阿彤又跳到我的背后去了。
       我摸着它毛茸茸的脑袋,它似是很享受地眯起了金色双眸,尾巴轻轻地在地上扫来扫去,模样竟是极为温顺。我不知为何突然有了种旧友失而复得的感觉,心下顿时喜欢上了白虎,便问师父:“它可有名字?”
       师父笑了笑道:“它叫白觞,梨花白的白,觞饮的觞。”
       我的嘴角微微一抖——莫不成这只白虎和师父一般,也是个好酒的?
       
       白觞便在小院住了下来。它见到师父、润秋和我都很听话,尤其喜欢芙霞,但决不让阿彤碰它一下。气得阿彤瘪着嘴骂它小气,还是一只好色的老虎。
       白天,我无论去哪它都要跟着,回到院子则躺在柳树下,眯着金眸晒太阳,或者享受芙霞给它梳毛。我问师父白觞从何而来,师父摇头说他也不知道。
       白觞虽然没有灵力不能变成人形,却似听得懂人话。初遇它的那日,我为它刷着有些污了颜色的毛,拔去爪子上的荆棘倒刺,喃喃自语:“历经了千辛万苦,为什么要风尘仆仆地到这里来呢?”白觞低低咕噜了一声,我笑了,摸了摸它的头顶,“明明第一次看见你,为什么却有好久不见的感觉?”
       不幸被我言中,白觞果然和师父一样贪杯,喝了荷花酒,呜呜地在地上打滚,像只巨大的猫,一点老虎的威严都不见了。师父抬头看见我,笑对白觞道:“沉碧来了,你还不快去?”白觞踱步到我的脚边,仰首蹭着我的小腿,极是亲昵。
       我蹲下身子,搂住白觞的脖子。师父又对我道:“沉碧,你的坐骑可真是好酒量。咦,白觞你今日为何非要以老虎的样子来和我对饮?”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
       白觞金色的双瞳醺着醉意,脑袋在我的怀中乱蹭。我把脸埋在它颈后浓密的软毛中,不想看它,不想看师父。
       “白觞,你也把我错认成他了么?”
       
     
     
     
     
     神祠
     
       过了年,阿彤寻我去西山赏梅。师父前些日子已和润秋去过了,芙霞和白觞倒是很乐意同我们一块去。
       正是个雪后初霁的日子,日光莹然,一路上说说笑笑,呵手取暖,倒也乐趣无穷。
       梅花连绵开了满山,红梅映雪,暗香浮云。往梅林深处走去,渐渐起了烟雾,耳边传来女子的低笑和窃窃私语。我正奇怪着,突觉被什么柔软的东西捂住了眼睛,笑音响起:“好俊俏的小郎君,可是水里的荷花精?”
       我心知遇上了梅花精,拉下眼上的手,回身微笑道:“我是凡人,来西山赏梅。”
       林子深处走出几个白衫红裙的女子,冰肌玉骨,清冷若梅。阿彤在旁看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好漂亮的姐姐。”为首的女子抿嘴一笑,环顾我们几人,上前亲热地拉起芙霞的手,“这位是水里的妹妹了罢,这么水灵,果然名不虚传。”芙霞甜甜一笑,“不过是一株野荷,哪里比得上姐姐们貌美出尘?”
       她们便你一句我一句互相称赞起来。阿彤伏在我耳朵悄悄道:“都说女子说十句话有九句半是废话,果然连女妖精也是这样。”我哭笑不得,白觞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抬起前爪挠了挠脸。
       那厢,梅花精们热情地拉芙霞去梅居小坐,我乘乱往边上一闪,独自换了个方向走开了。好不容易走到听不见那些银铃笑声的地方,向下一觑,却见白觞不声不响地跟上了我。我了然——只要是雄性,没有能忍受得了她们的。
       果然不一会儿,阿彤也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一边骂我没义气把他扔在麻雀堆里。正说着,却见白觞突然止住了脚步,高扬起头远远看着前方。阿彤跟着他一起往前看,而后摇头向我道:“没有啊,前面没有什么动静啊。”白觞却低吼一声,向前跑去。
       我和阿彤对看一眼,连忙追上它。它走走停停,似乎是在给我们领路。梅花林外,跨过三条小溪,往山下行了一盏茶路,白觞便停了下来。
       眼前枯草成丛,足有一人高。我和阿彤跟着白觞往草丛深处行去,拨开面前的草,豁然出现了一片空地。
       空地上筑了一间屋子,依稀是很久以前的式样。我往前踏了几步,看见挂满蛛网的檐下悬着歪斜的门楣,上面写了三个字。
       山神祠。
       我便突然明白了——这里原是出云山山神的神祠。出云山的山神便是那三百年前白觞的旧主,沉碧仙君。
       白觞围着神祠撒腿打着转,很是兴奋。阿彤不明所以,先行踏进山神祠,忽然惊叫了起来。我慌忙跑进去,方抬起头,目光便死死地盯在墙上,身子一动也动不了。
       墙上挂了一幅画,画中有一个人。
       那人穿着绿色衣衫,坐在地上斜靠在门上,出神看着什么微笑。画他的人那么用心,连他的一幅袖子都细细描绘了出来,碧色底子,浅色斜纹,好似飞在天边的流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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