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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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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节
       退朝之后,夏清源刚刚出了朝门,太和殿里有小太监追出来,悄悄把夏清源拉到一旁:“大人,皇上传您御书房见驾。”
       夏清源答应了一声,跟着去了,进了御书房,见那明黄身影在桌子后面转来转去,便上前一步跪下,道了一声“吾皇万岁”。
       皇上站住了,居高临下地瞧着他,夏清源感觉那视线直直射在身上,热辣辣地不舒服。他低着头,皇上只能看见他脑后束得一丝不乱的头发,发下隐约可见脖颈,再下面是背,看着看着,英名无比的吾皇忽然长长叹了一口气。
       “夏爱卿……”
       “臣在。”
       皇上转了两圈:“昨日,听说十七又跑去你那里闹。”
       夏清源抬起了脸,朱红的唇微微一抿,笑道:“十七王爷年纪尚轻,有些血气也是正常。”
       皇上见了他那副笑容,脸色一白,又转了两圈,回了御座,靠在椅背上望天唏嘘:“你与我十七皇儿如今竟变成这样……朕还记得你幼时,和我十七皇儿初见的情景。”
       夏清源没有作声,皇帝抽了抽鼻子,端起茶杯,用茶盖装作拨茶叶的模样半遮住自己的脸,一边窥着夏清源神情,一边细细描述道:“那时朕为朕的皇子们挑选伴读,你和其他那些个世家子弟就站在这御书房里让皇子们瞧。那时四皇子一进门就看中了你,把你抱在怀里不肯撒手,还是十七皇子看不过去,拉了你的手走到朕的跟前,一本正经地说,此童眉目有神,必为国之栋梁,不可随意戏之……夏爱卿,你还记得么?”
       夏清源便道:“确有此事,只不过,臣记得当时说这番话的是四皇子,而抱着臣不撒手的那个才是十七皇子。”
       皇上一口茶哽在喉咙里,连呛了数声,尴尬道:“原来如此,难为你当时不过五岁,居然还记得清楚。”
       夏清源淡淡一笑:“若无别的事,臣告退了。”
       皇上看着他转身出了殿,几步转了弯看不见了,忽然一把抓住身边的太监小院子,埋头哭道:“他还记得十七调戏他的事,这可怎么才好?朕的太子还在大理,难道十七也要被他赶出去?”
       小院子喘不上气,挣扎道:“皇上既然担心夏大人欺负封平王,为什么不把夏大人调到地方去?”
       皇帝主子顿时消音,,松了手,垂着头踱了两步,吩咐道:“去,把十七给朕叫来。”
       十七王爷的府邸烧了个干干净净,暂且回了宫里住。皇上在御书房来来回回打转,不一会就听见外面有声,蹬着龙靴颠颠地跑出去,一头就扑进宝贝儿子的怀里。
       “这是怎么了?”十七王爷忙不迭接住,一边安慰,一边用眼神向小院子求助。
       皇上从儿子怀里抬起头来,擦了把伤心泪,小小声道:“十七,不是朕不疼你……你到了大理,记得帮朕带个口信给太子,就说……朕也不是不疼他。”
       十七王爷把皇上扶回龙椅上坐着,靠在下首茫然道:“谁说儿臣要去大理了?”
       皇上低着头,穿着龙靴的两只脚来回蹭了蹭。小院子帮着答道:“皇上不敢把夏大人调到地方,又怕大人欺负了王爷,把王爷弄到大理去。”
       皇上狠狠瞪了一眼小院子,瞥见十七王爷的脸,赶紧又把头垂下来,长长叹了一口气:“十七,你与我夏爱卿如今竟变成这样……朕还记得你幼时,和他初见的情景。”
       “哦?”十七王爷饶有兴味地听。
       “那时朕为你们挑选伴读,清源和其他那些个世家子弟就站在这御书房里让你们瞧。那时四皇子一进门就看中了清源,抱在怀里不肯撒手,你却看不过去,拉了清源的手走到朕的跟前,一本正经地说,此童眉目有神,必为国之栋梁,不可随意戏之……十七,你还记得么?”
       十七王爷挠了挠头:“是么?我怎么记得说那酸溜溜的话的是四哥,一眼看中了源源的才是我?”
       小院子“扑嗤”一声笑了出来,换来皇上一记白眼,赶紧噤声。
       皇上悻悻喝了口茶,虎着脸不说话。
       十七王爷了然笑道:“父皇,你不就是担心源源流放了我么?这个我自有办法,只请父皇帮我一帮。”
       夏清源出了皇城,史言正靠着轿子睡觉。夏清源拍醒了他,上了轿子回府。
       过了平安桥,人渐渐就多了起来,小贩吆喝,行人喧哗,夏清源撩起帘子懒洋洋地看了一眼,忽然瞥见一个身影。那人也瞧见了他,勒马停下,微笑着道了一声:“夏大人。”
       人来人往中那人一派雍容之姿,若清风似明月。夏清源叹了口气,下了轿子,扑通跪道:“四王爷安。”
       “起来。”四王爷赵凤玉伸手扶了他一把,“陪本王走走。”
       夏清源不动,皱着眉道:“你不是正朝宫门去?可是皇上召见你?”
       四王爷笑了一笑:“无妨,反正也是为了同一件事。”他当先走了两步,夏清源无奈,只得跟在后面。两人顺着西凉街散步,一个华贵一个俊美,引得人人侧目。
       注目下赵凤玉依旧坦然,漫不经心地赏着街景,小声着和夏清源说话:“听说十七皇弟的府邸昨儿被炸毁了?”
       他话中带着几分笑意,夏清源板着脸道:“是我做的。”
       “本王知道是你。”四王爷叹道,“全京城都知道肯定是你,就是没有证据。夏大人,你也太胆大妄为了,毁坏王府可是重罪。”
       夏清源无所谓道:“王爷也说没有证据了。”
       四王爷有些头疼:“你当皇上就没有办法?这事发生在天子脚下,你是京兆尹,若是他让你查明此事,你怎么回禀?”
       “十七王爷府附近有一户陈姓人家,家有一子,年七岁,神志不清,喜玩火烛……”
       “然后那七岁顽童偷玩炮竹,失手飞进王府,恰巧点燃马棚干草?”四王爷哑然失笑,“皇上也信?”
       夏清源淡淡一笑:“先是不信,我就回头又审了审,发现此子神志失常乃是十七王爷时常亵玩之故,还没审完,皇上就不让审了。”
       “你……”四王爷回过头去,街上人流熙熙攘攘,喧闹之中,夏清源一身大红官袍,静静立在那里。阳光下夏清源的脸孔异常白皙,就像透着光芒一般,只一双眸似笑非笑,含讥带讽,三千世界都映在这秋水中。
       四王爷望了他一阵,终于松了劲,笑道:“随你闹吧,本王进宫去了。不过提醒你一句……”他停下脚步,一指前面酒馆,“三年前的弱柳公子陈停雁当时就住在这醉红楼,十七为了见他,喝光了里面二十三坛女儿红,醉在门口不省人事,一个月以后才能起身。”
       他翻身上了马,一夹马肚,“的儿的儿”地走了。牵马的侍卫长官常回头望了一眼,禀道:“夏大人还在望着醉红楼。”想了想,又道,“十七王爷风流成性,原来还有那样的韧劲?”
       四王爷似乎也想回头望一眼,终于还是忍住了,点头轻轻笑道:“只可惜了,夏清源不是陈停雁。”
       当天晚上,圣旨到了夏府,说是十七王府被毁,那七岁幼子年岁尚小神志失常,可不予计较,但京兆尹却需担失察之责,王府修好之前,十七王爷暂住夏府,一切吃穿用度,皆由夏府安排,如此云云。
       夏清源接了旨,打开来仔仔细细瞧了一阵,柳眉一弯,凉凉笑道:“万箭千刀一夜杀,平明流血浸空城。”
       长安城万人空巷,全都挤到了西凉街。
       十七王爷像只猴子一样上窜下跳闹了三个月,终于一只脚跨进了夏府的大门。
       当然,也只有一只脚而已。
       夏清源就站在那院子里,淡淡地瞧着他。
       夏清源太瘦,瘦得那一身大红官袍穿在这为官七载的京兆尹身上,不但一点官威都没有,还透着一丝丝媚,一丝丝艳,那官袍上面雪白的脖子,脖子上面雪白的脸,脸上凉凉的笑,十七王爷吓得当即就把跨进去的一只脚也退了出来。
       夏清源却仍是笑,不但笑,还跪下了,不但跪下了,还说话了,说的是:“微臣夏清源,参见十七王爷。”
       这回十七王爷没有退,倒是除了十七王爷以外的人,全都掉头跑了。
       十七王爷傻在原地,终于咧嘴嘿嘿一笑:“甚好,甚好。”
       夏清源悠悠然起身,长袖一甩,把十七王爷迎进府去,两扇朱漆大门“啪”地在身后关上,炎炎烈夏,屋外百姓平白打了个寒颤。
       夏清源领着十七王爷穿过客厅,绕过小花园,指着假山后面露出尖尖一角的屋子道:“那间房子,就是给王爷您的。寒舍简陋,王爷千万不要嫌弃才好。”
       十七王爷忙不迭地点头:“本王随遇而安,也不见得非要间屋子,又怎么会嫌弃?”
       “好说。”夏清源随口道,“那间屋子空着也是空着,反正微臣也不打算再养猪了。”
       十七王爷一个踉跄,好容易站稳了,目光在那屋子和夏清源脸上来回游荡,讪笑道:“源源官拜三品,什么时候开始养猪了?”
       夏清源微微笑道:“就从日前接到王爷即将入府的圣旨开始。”
       十七王爷额角青筋一跳,夏清源停下脚步,慢条斯理地道:“微臣这就要上朝,王爷的行李,我已经叫人送进屋去。另外,阿发负责王爷的膳食,小如负责服侍王爷日常起居,若王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可去问管家张伯。如果王爷闲得无聊,就去书房里找言儿聊天吧。微臣就先行告退了。”
       “源源费心了。”十七王爷略略安心,拉着夏清源的手深情款款地道:“只盼源源早去早回。”
       “嗯。”夏清源应了一声,行礼走了,正要出了院门,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补充道:“险些忘了提醒王爷,阿发得了肺痨,小如出风疹还未好,张伯的娘亲昨日辞世,回家奔丧去了……至于言儿,他好端端地在书房念书,只不过今日里要抄三百遍论语,王爷还是不要打搅得好……”夏清源温柔得如同三月暖风,诚诚恳恳地道:“臣祝王爷今日……一切安好。”
       夏清源一个时辰之后再次被请到了御书房,从两广暴雨江南大旱聊到大漠风沙催人老,夏清源坐着施施然喝完了一整杯茶,龙椅上的皇帝才问道:“不知道十七在爱卿府上过得可好?”
       夏清源大吃一惊,睁大了眼道:“难为皇上竟然知晓……爱吃能睡,过得甚好,只是……”
       皇帝顿时紧张,睁圆了眼道:“怎的?”
       夏清源仿佛开不了口,为难道:“仿佛是思春。”
       皇上身子一抖,一双眼死死瞄着夏清源,在他露出的脖子处扫来扫去,颤巍巍问道:“十七他……可是做了什么……咳……不该做的……”
       夏清源微微叹了口气,低着头轻声道:“微臣力弱,微臣一家老的老少的少,也强不过……”
       “扑通!”皇上从龙椅跌下来,趴在地上滚了两滚,好不容易扶着桌角,抬起一张苦得皱成一团的脸,小心翼翼地道,“爱卿,与朕无关啊……”
       “自然与皇上无关。”夏清源柔声安慰道,“微臣寻思着是不是误吃了合欢草一类的东西,昨夜嚎了一宿,本来今日里要让它腾出屋子来,可是瞧它那个样子,微臣也没有办法……”
       “等等……”,皇帝越听越迷茫:“什么昨夜嚎了一宿?十七不是今早才进的夏府么?”
       夏清源一怔,恍然大悟道:“原来皇上问的是十七王爷,微臣还以为问的是臣家新养的名叫‘士气’的猪。”
       皇帝眨巴了两下眼,一仰头灌了一大口凉茶下去,半晌终于开口道:“原来是朕没有说清楚……那我十七皇儿如今怎样了?”
       夏清源低下头意味深长的一笑:“臣家士气不肯让出房子,如今正和十七王爷呆在一个屋檐下,若是士气好了,十七王爷自然就不好了……”
       夏清源回府的时候坐的是皇上的御辇,旁边还跟着个心急如焚的皇帝主子。还没到夏府就听见里面鬼哭狼嚎,皇上老当益壮蹦下了轿,“蹬蹬蹬”的往里跑。
       夏清源慢吞吞下了御辇,站在门口倚着门廊仔细听了一听,摇一摇头叹道:“马谡大意失街亭,诸葛亮挥泪斩马谡。一个上午还未成事,今天我夏清源要杀猪泄愤!”
       晚上十七王爷终于不哭了,被咬成碎布条一样的衣服上披着借来的毛毯,缩在小花园里和皇帝单独用膳。皇帝慈爱地擦了擦他脸上的猪蹄印,长叹一声:“儿啊,你这是何苦呢?你说你搬进清源家里住,朕看他也没有对你好一些……”
       十七王爷疼得一龇牙,狠狠咬了一口猪肉,道:“儿臣就由着他去。他每日里折腾着折腾得习惯了,忽然没有了,指不定还能有些想。”
       “那你觉着还有多久他才能习惯折腾你?”
       十七王爷意气风发,打开碎了骨头的折扇扇了扇:“想儿臣风流倜傥英俊潇洒,也用不了十天半个月吧。再者说,如今这猪也吃了,想必以后也没有什么了。”
       皇帝看着他亮晶晶的眼,沉默一阵,实在不想告诉他,京兆尹夏大人刚刚拾了剩菜,准备招耗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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