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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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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欺骗是这么一回事。外祖父一天比一天起得早。自从他重感冒过一次之后,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就不那么自信了——无可争议,他已是个老人。抑或他深刻地感觉到生命在飞速流逝,不想再将时间浪费在睡觉上。过了凌晨五点,要让他继续躺在床上几乎是不可能的。
       那时,我做了一件很多同龄的孩子都会做的事——等大人们熟睡之后悄悄溜出家门,一直混到天快亮的时候才回来。不幸的是,这仅有的一次冒险被早起的外祖父发现了。当时他正坐在楼下的沙发里,眼睛望着天花板发呆。我悄悄打开前厅的门,他刚好把目光从吊灯上转下来望着我。但是我并没有因此而惊慌失措,我的眼睛看着前方,却好像没有看到他,径自从他面前走过。他不敢叫我,直到我上楼关上门。那天上午我听到他和爱玛在厨房里谈论我梦游的事。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爱玛认为我不会说谎,可是她错了,我一直在欺骗他们,我是个天生的谎言家,几乎从不对他们敞开心扉说真话。
       此刻,当艾德搂着我的脖子,在我耳边说“我知道你不是在骗我们”,这让我感到万分愧疚。真奇怪,他说得不错,这次我并没有说谎,可是真实的感觉还是很遥远。我好像又做了一件错事,然后试图尽快转移这个话题。
       “‘对手’……亚瑟是你的哥哥?”
       “亚瑟就是亚瑟。”艾德说,“你为什么要问这个?”
       “他看起来,好像很严肃,不好相处。”
       “你怕他吗?”
       “当然不,你怎么会这么想。”
       “他打人很疼。”
       “打谁?他打过你吗?”
       “他打过獾先生。”
       “獾先生是谁?”
       艾德在我的背上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让我下来走。”
       这时我们已走出秘密小道,来到宽阔的大路上,这里很容易被人发现。这段路距离沃尔特别墅外的果园还有大约六十码,但是路上有不少树木。艾德发挥了他独特的优势——小而灵巧,他在每棵树后稍作停留隐藏自己,很快通过了这段路。当我们翻墙进入果园时,一股清凉的果树味扑面而来。果园比我想象的大得多,从这里几乎看不到别墅的屋顶。我快走着,有时担心艾德会跟不上,但他严格遵守了我们的约定:绝不离开我半步。我沿着围墙走,据这个方向判断,再走不久就能找到离走廊最近的窗户。
       五分钟后,我们进入别墅内部。
       屋子里寂静无声。
       我把艾德从窗外拉进来后就发现了这一点。出于某种原因,我更希望能听到从各个角落传来的声音。昨天晚上这里还危机四伏,充满杀机,可忽然间又变得如此安静,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艾德走在通往二楼的楼梯上,他的脚步又轻又软,地毯吸收了所有的声音。我伸手拉住他,担心他会莽撞地暴露了我们的行踪。不过似乎这里已经空无一人,我看到起居室的角落中并排放置的三张椅子,其中一张坐着一个人——史考特的尸体背对着我。最好不要让艾德看到这番景象,目睹曾经活在身边的人的尸体,对孩子来说是毁灭天真烂漫的武器。死亡会令他们失去笑容,快速成长,他们会错过很多重要的东西。当我的外祖父被装进塑胶收尸袋的那刻,尽管我已不是孩子,却还是感到恐慌。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我熟悉的人死去,我终于明白死亡离我并不远。
       最后看了一眼黑人的尸体后,我用身体挡住艾德的视线,催促他快点拿回他要的东西。我不想在这多作停留,这幢别墅因为死亡而变得怪异起来。艾德飞快地上了楼,推开其中一扇门。房间里也一样安静,没有任何人。艾德跪在床前,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小小的铁皮罐。他好像不希望我看到里面的东西,于是我便走开了。
       这是我犯的一个严重错误,我不该放心地认为安静就代表安全,而且我违背了和艾德的约定——约定是双方的,他答应不离开我身边,我也不应该离开他。
       我走出去,推开隔壁房间的门。就是这里,想必曾是凯瑟琳?米勒夫人的房间。我阅读了沃尔特随手写下的日记,这是他多次在日记中提及的地方。发生在她身上的事确实有点蹊跷,但我对于她的往事所怀有的兴趣远远不及对“对手”的好奇。如今的他和沃尔特日记中的“亚瑟”有着微妙的不同——从他的眼神、行为和各种迹象中可以看出,他变得更坚强更稳重,但又有些颓丧。他正尽力地做好一个领袖,保护他微小的族群。就在我试图从这个房间找出些许米勒夫人和“对手”共同过去的蛛丝马迹时,忽然隔壁抽水马桶的水箱轻轻抽响了。
       虽然供水早已停止,但人们偶尔还是会有诸如此类习惯性的举动。我听到空水箱发出的怪声,艾德尖叫起来。
       他终于叫得像个孩子了。
       我冲出房间,撞开门。艾德在一个男人的手臂中卖力挣扎,那是我曾经的同伴之一。
       “嘿。”我举枪对准他,这时他的枪口正对着艾德的脑袋。
       “怎么回事?”他抬头看到我,“你真的打定主意背叛狼牙了吗?”
       “这和你无关,把枪口对着我,否则你朝他开枪的时候我也会开枪,一个孩子的命不值得你这么干。”
       他露齿一笑:“别开玩笑,这孩子怎么了?为什么你要保护他,他们给你多少好处?”
       我看了艾德一眼,他也看着我。多么意味深长的目光交接,多么重大的交流。我第一次因为他是个聪明孩子而感到庆幸,一切都在无言中进行。我朝门的方向看了一眼——往那里逃。他眨下眼睛:我明白了。
       我向前走了一步,枪口冲着那个人。在没有得到狼牙的命令前,他不敢擅自杀掉艾德,除了枪火,其他人还不具备公然违抗首领的勇气。我继续向前走,他如惊弓之鸟一样把枪口从艾德的腮边挪开,转而对准了我。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大约连一秒都不到,我开枪射击他的肩膀,冲撞力使他整个人往后倒去。艾德以我难以想象的速度从他的胳膊底下挣脱出来,像一发导弹一样朝房门的方向逃跑。这时,我从打开的门缝中看到了楼下的枪火。他端着枪,正对准艾德跑去的方向,嘴角露出一丝诡笑。
       “停下!”我对艾德大吼,冲上前去赶在他前面“砰”的一声关上房门。我将他搂在怀里,惊魂未定,如果再迟一步,或是我没有看到枪火,那么艾德就会在跑出房间的一瞬间遭处决。我想站起来尽快离开门边,枪声响了,背后一阵猛烈的巨震,仿佛有人在用力踹门。艾德紧张极了,蜷缩在我的怀里。我的背部传来剧痛,有什么东西穿过门板钻入体内。我意识到那并不是木门的碎片造成的伤口,它更像活的东西——尖尖的脑门,执著地往深处钻去。在第二发子弹打中门之前,我带着艾德侧身滚进了墙角。血从我的伤口流向地板,艾德在我胸前抬起头,我看了他一眼,他似乎感到惊恐不安。
       我用手抓住他的脖子问:“你会开枪吗?”
       “亚瑟教过我,但我没试过。”
       我把手枪交给他,他机灵地往后退了一步,回头跑向对面的小衣柜。就在他藏好的一瞬间,房门被一阵扫射搞得支离破碎。
       枪火朝我所在的方向迈了一步,那是试探的一步,在此之前,他手中的枪早已对准了我。我看不到背部的伤口,只觉得身后又湿又热,血液一旦离开身体又迅速变冷。
       枪火看看我,脸上不动声色,这次他一直走到我面前才停住。
       我知道枪火不会立刻杀掉我,这是我采取目前这种行动的主要原因。但是这种形势之中仍存在着变数(他的脾气捉摸不定,是个难缠的对手)。枪火走进来,背对艾德藏身的衣柜,他面带微笑地看着我,低声说:“我能理解,但你不应该这么过火。”
       “你干的事才是过火。”我不甘示弱,与他针锋相对。他哈哈一笑,意思是那又怎么样?确实,我对他总有些束手无策,除了杀死他,好像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让他停止那些疯狂的举动。
       “你看起来好像很镇定,觉得我不会杀你吗?”枪火说,“告诉你一个坏消息,狼牙已下令杀了你,他不需要叛徒,我们也不需要。但你是第一个活着背叛我们的人,按理说应该给你嘉奖。”
       我明白他所说的嘉奖是什么意思,背叛者不能就这么一死了之,应该公开处刑以儆效尤。我坐在墙角看着眼前的故友,作出放弃抵抗的姿态。“真聪明。”枪火说,“这样能让你多活一会儿,我会向狼牙求情,让你少受点罪。”
       他转到我面前,忽然又露出古怪的微笑。“那个小家伙呢?他刚才还在这里,现在怎么不见了?”
       枪火看着我说:“让我猜猜他会躲在什么地方,床底下,窗帘后面,还是衣柜里?”
       他缓缓转动枪口,对准身后的小衣柜。我用尽全力猛扑过去,拔出藏在腰间的猎刀,左手抓住枪火的胳膊。他握枪的手向上抬起,枪声响时,子弹射中了对面的墙壁。与此同时,猎刀的前半部分已刺入枪火的右肩,枪火大叫着带我撞向床头柜,我的背部撞上柜子的一角,正在枪伤附近。
       我被这一下撞得太惨了,几乎立刻失去知觉。我无法想象疼痛可以达到这样剧烈的地步,一瞬间呼吸不到空气,全身的冷汗都冒了出来。
       枪火抓住我的头发对着墙猛撞,但我死死钳住他的胳膊不放。不能让他获得自由,我不知道除了枪火还有谁在附近,听到这些枪声和打斗声,他们很可能快速赶来将我包围。在更多人到来之前,又一声枪声响了,随后一阵杂乱的倒地声。枪火倒在我身上,但他不是因为中弹倒下,我在他中枪时以手肘猛击了他的颈部。艾德躺在衣柜中,悬挂着的衣服和衣架散落下来把他埋住了。他一边推开杂物一边挣扎着朝我看来,右手还握着枪。
       “小心。”我说,“别让我成了下一个倒霉鬼。”
       我说话有气无力,像个快死的人。艾德从衣堆里爬出来,此时枪已从手中跌落。
       他跌跌撞撞地来到我面前,蓝眼睛注视着倒在血泊中的枪火。
       “他死了吗?”
       “还没有。”我试着站起来,但整个下半身都是软的。“过来扶我一把,我们得马上离开这里。”
       当时我的脸色一定很难看,看得出艾德在为我担心。这让我有些难受,我们好像又把事情搞砸了。我从窗口把他放下去,他的脚离地面还有很大一截,等他落下去后,我看到他掉在松软的花丛里。轮到我自己时就没这么走运了,再软的土壤也会加重枪伤的伤势。我从窗户中跨出来,重重坠落在地,虽然双脚先着地缓冲了坠落的大部分冲力,但还是够我受的。我的耳边只能听见一阵乱哄哄的嗡鸣。这不是周围的声音,而是来自于我的脑海。我感到自己瘫痪了,感到周身都变得苍白透明,我的皮肤浮起一片发冷的东西。艾德跑过来,他对我说话,但我什么都没有听到——只有他的嘴在动。过了一会儿,他大概发现我听不到他说话,于是让我躺在枯萎的花丛中,一股养料和不明物的臊臭味弥漫在周围,他将我藏好,转身匆匆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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