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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野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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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到这里时,一个小细节吸引了我。
       这是个乡下小镇,充满田园气息。当我们把车停在路边时,一只肥大的老鼠摇摇晃晃地从地洞里钻出来,月光正照射在它弓起的背脊上。它黝黑灵巧的眼睛警惕地看着四周,正准备出来觅食。这时一条蛇以极快的速度出现,咬住了它的脖子。可以想见这样的场面虽不壮观,却惊心动魄,这是自然界狩猎的真实景象。
       它们在打架,枪火兴致勃勃地说,比电视上有趣多了。蛇咬死老鼠后费力地吞咽着,颚骨张开不断蠕动。枪火走过去,抬起脚用力踩住蛇的脑袋。噗!我们听见有什么东西裂开了,接着是一大片血,扇形地溅在地上。枪火一边踩一边左右碾着脚尖。真恶心,他皱着眉说。地上只剩下血肉模糊的死蛇和老鼠内脏。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忽然想起这件事。当我再次往西面的教堂走时,总是下意识去看脚下的路,希望不要踩到老鼠或是蛇,或是其他什么夜行动物。虽然天空还是一片漆黑,但我知道天快亮了,我得赶在太阳出来之前抵达。“对手”希望我能尽快去见他,可他为什么不直接来找我?简单谈话完全可以在车库进行。或者这又是另一个陷阱。
       我在天亮之前赶到教堂的废墟前,这时苍穹从东到西开始变换各种色彩:藏青色、紫色、浅蓝色、粉色。经过一夜来回奔波,我疲惫不堪,但墓地就在眼前,我没有想过如果这只是个恶作剧,一个玩笑会怎样?我已来不及再回藏身之处,只能东躲西藏地度过一整天。站在米勒夫人的墓碑前,我想起曾在这里遇到过“对手”,他出现时如幽灵,又随时会消失无踪。空气中充满了砖灰的味道。我仔细查看墓碑,在它的背面有一个和书页上相同的箭头,这次指着左边。
       我沿着箭头直走,到了教堂的背面,墙角处用粉笔画着一个卡通小人,圆脸,两个点,一张U型嘴。我好像在哪见过,卡通人的手指着地面,那里有个下水道的盖子。白沙说过,他们不是老鼠,看来他也有失误的时候。我打开井盖,露出一条钢筋铸成的简易扶梯。当初我们如同守卫堡垒一样看守这座教堂,却没想到“对手”就在身边。我们捣毁别墅的地窖一无所获,他们既不是枪火挂在嘴边的蠢猪,也不是无知无畏的乌托邦信仰者。他们是野兔——我很满意这个比喻,机灵而敏感,狡兔三窟。
       我从下水道进入,盖上盖子,在里面打开手电筒。我不再想这是个陷阱,即使是陷阱也行,我想和“对手”好好谈谈。沿着扶梯往下,一直到底,我的脚踩到了水,但是不多,排水系统已经停止运作。这里有一股怪味,走了一段路之后,眼前出现岔道,两条黑黝黝的水路通向暗处。
       手电筒的光在下水道中非常耀眼,但照不到水路的尽头。我开始觉得白沙说的是对的,没有人能住在下水道里,任何电影游戏都美化了这个地方,实际上它充满各种腐败生物的气味,但不是死味,而是活的腐烂味。我在岔道口站了一会儿,考虑是否有必要选择其中一条进行愚蠢的探险。我曾把自己的家当作一个流血泛酸的胃,这条下水道则更像蠕动的肠子。真不明白“对手”为何叫我来这,还是我错误理解了书页上的内容?我在两条通道间选择了一条感觉上更安全的准备前进,突然听到身后传来水声。不是排水,是有人踩着积水的地面朝这走来的声音。我转身后左手握紧手电筒,右手举枪对着入口。只见“对手”站着,双手空空,没有武器,就像主人回家时发现客人正站在门外——“不进去吗?”他问。这使我感到自己的举动非常不合时宜,连忙放下手中的枪,把手电筒的光线转向角落。
       “对手”看着我,他的胳膊上始终缠着绷带,我已经搞不清究竟是枪火还是白象牙造成的,他受伤的部位呈现一种累积状态,总是在同一个地方,受同等严重的伤。
       “跟上我。”他说,“这里太大了。”
       “太大了是什么意思?你们住在这里?”
       “我们不住这,这是别人的地方,它永远也不会成为我们的,它是别人的房子。”
       “谁的?”
       “对手”转身往我来时的路走,他说,“老鼠的。”
       “你不说,我可能永远也不知道这个秘密。”
       “现在你知道了,但是家的意义不只是一个舒适的空间。”
       “哦——”我说,然后马上意识到,我应该让他继续说下去,而不是用一个毫无意义的发音来打断他。我想知道他内心的想法,他们对未来的计划——长久以来被我们视为愚者行为的家园计划,他真有这样的打算吗?还是只想平安无事地过完一生。
       “我们去哪?”我问。
       “回家。”他想了想,这样回答。
       我有些惊愕他用了“回家”这个词,这牵涉到很多复杂的细节问题,比如:谁的家?为什么要回家?更重要的一点是,他没有说“我的”,回家这个词包含了一个重大的意义,令我有些难以置信。
       一路上,我们没有交谈,“对手”在前方带路,放心大胆地把后背暴露在我眼前。如果我要开枪,他一定无处可躲。我们沿着来时的路回到墓园,这时天已亮了,但四周仍然十分安静,危险在每一个看不见的死角中潜伏。“对手”没有冒然走出墓园。这里,鳞次栉比的墓碑是很好的掩护。我知道在“回家”途中,每转过一个街角,每走一步,处境都会变得更加危险,即使是夜晚,从车库到这里的路也让我绞尽脑汁。然而“对手”从停柩门穿过,直接走进了倒塌的教堂内部。这是昨晚我刚告别过,并以为再也不会造访的地方。很有必要格外小心地进入这里,谁也不知道教堂的穹顶什么时候会完全塌陷,把我们埋于废墟之下。不过我认为值得冒险。我们顺利绕过了教堂坍塌的部分,有一道楼梯通向侧面的塔楼。这道楼梯毫不起眼,除了初到此地时白沙上去检查过一次,之后就再也没有人光顾过。
       我和“对手”一起往上走,无论如何,我们已平安无事地来到这里,不再暴露于别人的眼目之下。
       楼梯将尽时,首先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一幅画。灰色的石头墙壁上,十分孩子气的粉笔画:太阳、花、草地,几个大人和一个孩子。所有人都是一样的脸,两个圆点,一张U型嘴,开心地微笑着。
       我已来到了顶楼。珍妮、罗恩,还有艾德都在,他们以一种约定般的沉默态度面对着我。
       “过来。”对手说。
       我朝他们走去,罗恩忽然有了反应,抬起手中的枪对准我。
       “他没带人来。”
       罗恩说:“我知道,但这不代表什么。”
       “把枪收起来,我们三个对付他不需要用枪。”
       “我不希望他伤到孩子。”
       “我不是孩子。”艾德说。
       “好吧,你不是孩子,但你还小,等你和我一样高了再来抗议。”罗恩笔直看着我说,“我本来就不赞成这个计划,何必给他这个机会。”
       我从他的话中听出些许端倪,好像车库门缝里塞入的书页,墓碑上的箭头,还有下水道入口处的涂鸦都是这个计划的一部分。
       “下水道里有什么?”我问“对手”,回答的人却是罗恩。
       “有你的墓地,如果你想耍什么诡计,那里的东西会让你粉身碎骨。”
       “如果我想耍诡计,你现在早已是个死人。”我说,“我可以什么都不管,枪火会把你们料理得很好。”我看了珍妮一眼,她沉默不语,不轻易发表任何意见。
       我说:“你真以为狼牙留着你们是为了等待谈判?”
       “那么,我想听听你这么做的理由。”“对手”说,“给我信服的理由,你离开后见过同伴,你们说了些什么?”
       我立刻明白他指的同伴是谁。
       “你跟踪我。”
       “这是一个巧合。”他说,“我在别墅附近,看到珍妮和罗恩离开,我知道他们自己会回去,但不知道你想去哪。没有无缘无故的背叛,如果这件事发生了,我很想知道原因,否则就只能相信这是个拙劣的圈套,我们将不再手下留情。”
       “不再手下留情。”我重复一遍,“你不必这样说,因为我从未要求你对我留情。但我现在要说的话,你最好能认真考虑。”
       “先放下枪。”罗恩说。
       “你也一样。”
       他朝我走来,举起拳头对准我的脸颊就是一拳。我没想到他会突然动手,一时猝不及防。他将我推到墙边,用枪抵住我的下巴,另一只手按着我的肩膀。
       “转过身去。”他说,“珍妮,拿走他的枪。”
       他从头到尾将我搜了一遍,最后用脚踢了踢我的背包。
       “别动那里面的东西。”我说,“你没权力这么做。”
       “权力?什么权力?我和亚瑟不同,我不信任你,不管你做了什么,我只知道卢克是被你杀死的,还有史考特。”
       “好吧,就算如此,但你们也一样在杀人,又何必把自己说得那么高贵。究竟是复仇还是借着复仇名义过杀人的瘾,你一定早有答案。”
       罗恩把枪口向上顶了一下,使我不得不把头抬得更高。他的眼睛离我很近。
       “你想让我的枪也走火吗?”
       “最好不要,否则刚好验证我说的都是事实。”
       “罗恩。”“对手”说,“放开他,我还有话要说。”
       “我不能信任他。”但他还是后退一步,撤走了对准我的枪口。
       “现在回到正题,你究竟想干什么?”“对手”问。
       “你们最好能离开这个镇。”
       罗恩笑起来,但他的眼中并没有笑意。笑容只是一个形式,好像我正在说一个令人捧腹的笑话,他在为这个笑话的精彩之处捧场。
       “要我们离开?”他问,“你应该先弄清楚谁才是这里的主人。”
       “我是说暂时离开,避免再次冲突,减少伤亡。”
       “你想减少谁的伤亡?”罗恩说,“我们不会再有人伤亡,卢克和史考特的死已经够了。”
       “总要有人先撤出战场。”
       “输的人才会先撤离,回去告诉你那疯狗头目,我们会让他知道什么是战场。”
       我向“对手”看去,希望他能拿个主意。凑巧的是,“对手”也正在看着我,我们的目光撞在一起,一时让我无法移开去看别处。这种对视不止包含审视、追寻,更含有一种探索的成分。就像发现了一件操作不易的新机器,我们彼此都尚未确定对方是否会在某个时候造成重大危险。我需要一本详细的说明书。
       终于,“对手”开口了。
       “你认为我们会让同伴白白死去吗?”他声音很低,这是在此种环境中养成的习惯。
       我吸了口气,阳光的威力已开始让周围温度持续升高。
       “不会。”我回答。
       “那么你为什么提出这样的要求。”
       “这不是要求。”我说,“我想卢克和史考特也不愿意你们继续在这里冒生命危险。”
       “别叫那些名字。”罗恩说,“你不能代表他们的想法,你根本不了解他们。”
       “即使我不了解,那也不能证明我说的全都是错的。”我始终盯视着“对手”,望着他的眼睛,“你说过家的意义并不只是一个舒适的空间,它可以是任何地方,只要你们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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