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天子》番外
[龙猫] 惩罚
“呼呼--呼呼--”来福举着一个大蒲扇，用力驱赶着四周闷热潮湿的空气。
伴着蒲扇有节奏的一摇一摆，宽大的龙袍也随风飘荡，可是，与之相悖的，皇上却没一丝凉爽惬意的样子。看着主子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来福忍不住又是一声叹息：定力不够就不要逞强，明明知道展大人正在雅轩洗澡，还非要跑去凑个热闹，这不，还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就灰头土脸的跑回来了，眼瘾没过上，倒把自己的心思全部搭进去了。
“不要扇了！”愈扇火气愈旺，不知是火借风势，还是风助火长，心底的不满就这样被一点点撩起，呈燎原之势。
看着皇上沮丧的脸，不知怎的竟让来福想起了正在房梁上晒日头的小昭。那只漂亮的波丝猫，可是皇上最喜爱的宠物，平素都是搂着睡觉的，就连猫儿闹春吵得他睡不好安稳觉的那几天，也只是在耳朵里塞满棉絮，却害得守夜的御前侍卫个个叫苦连天。御猫抓肝挠肺的凄惨哀号尚在梁间余绕，主子也依样画葫芦地犯了闹春的毛病。这不，蒲扇扇了小半个时辰，皇上的烦躁情绪没有减轻不说，貌似发春的迹象却愈来愈明显。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啊……”正在心里嘲笑主子的来福吓了一跳，怔了怔，答非所问，“这个时候，展大人应该洗完澡……呃…”来福把下半句咽进肚子里。
恨恨睨了来福一眼，赵祯满心的不悦，“谁让他在这个时候洗的澡？”
来福眨巴眨巴眼，把溜达到嘴边的话生生吞进肚里。唉，还是当皇上好啊！黑的可以说成白的，扁的也可以捏成圆的。明明就是皇上自己吩咐给展大人准备洗澡水的，还特别指定将木桶放在雅轩里间，那可是除了皇上闲人不得入内的禁地，怎么，这洗澡水还没凉透，皇上就不承认了？
“恩……啊……”哼唧了半天，来福的脑袋都木了，也猜不出皇上反口的缘由。大概……可能……也许是因为在展大人面前出丑了？其实仔细琢磨一下，也算不上丢人，在自家人面前出丑总好过在外人面前出丑吧？皇上可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展大人又不是外人，皇上何必……”
“哼，朕倒要看看，是谁许给他如此大的特权？”抖抖衣袖，挟着一股子不知名目的小小飓风，赵祯急冲冲地又奔雅轩去了。
开始是龙行虎步，慢慢演变成了龙行猫步，走到雅轩门前早已是龙行鼠步。
想起刚才见到的那一幕，全身的血液都向大脑急速涌去，心口也是一阵阵的抽痛，恨不能立时冲进屋里将那人自水里拎出来，可是……深吸一口气，将情绪稳定后，赵祯左瞧右望，轻手轻脚地摸到窗下，借着几绺树枝的掩护，探身向屋中张望。
咦？展昭明明就在房中洗澡，怎么不见了人影？赵祯的脑袋是一阵阵地犯晕：莫非……展昭发觉洗澡被人偷窥，一怒之下回到开封府了？应该不会吧？展昭一向温文儒雅，谦逊守礼，即便是冒犯了他，也会手下留情，给犯人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床底，帘后，房梁，能藏人的地方寻了个遍，也没看见半根猫毛，赵祯的心情顷刻间沮丧到了极点！若不是那展昭假借回乡祭祖的名头，在外“闲逛”了两个月，咳咳，前人不是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么，昭，你扳个手指头自己算一算，朕和你隔了多少个年头？最可恨的就是，说话不算话，自食其言。走的时候，你信誓旦旦，不会弄伤自己，结果呢，你又给朕带回了两道新刀疤，你……你自己痛还不算，还要朕陪着你一起痛，可恶！
叽叽咕咕自语了半天，揉揉心口，赵祯长长吐出了一口浊气：这么偷偷骂几声，心情果然舒坦多了。
赵祯正在自怨自怜，猛然间瞥见一团黑影向自己的面门冲来，一个闪避不及，御猫就稳稳当当地蹲坐在了赵祯的脑袋上，神情淡漠却不失优雅地四周巡视一番，一股子睥睨天下的自豪感油然而生，“喵，喵----”
“小昭，你也欺负朕？”说着话，抬手就是一巴掌。架势不小，气势也很足，可惜的是，这个巴掌落空了。“哼哼，老虎不发威，你敢把朕当病猫？”拽住猫爪，赵祯作势又扬起巴掌。
“喵！喵！”怯怯地望着主人，小猫摆出一付无辜又可怜的模样：主人不是最喜欢将自己顶在脑袋上么，今天这是怎么了？
“好啦，好啦，怕了你了。”四下瞄了瞄，确定无人偷窥，赵祯小心地将小猫放在头顶，“小昭，这下可以了吧？”果不其然，小猫真的不叫了。
算计着时间，约莫小昭呆够了，赵祯这才把小猫捧在手心，在脸颊上噌啊噌啊……缎子般柔滑的绒毛，就像是一剂驱淤败火的清凉散，熨舒着他的情绪，闭上眼，想象着那个人的轻柔爱抚，“要是他也象你这般乖巧……该有多好啊！”
“扑哧--”门口响起了笑声，是憋了很久的那种。
“哼！”看着展昭眉眼含笑的走进来，满心的欢喜顷刻间转化为愤懑，暴戾指数直线飙升。他斜着眼，爱搭不理地睨着展昭，鼻子也没闲着，重重地宣泄着此刻的情绪。
“皇上可是不舒服？也是，这两日的气候忽冷又忽热，若是不小心着了凉，很容易生病的。”展昭很是自觉，亵衣裹得严实不说，外罩的大红官袍也拾掇得整整齐齐。
果然是个练家子，就连穿衣吃饭这等平常事，展昭也要比他人快上几分。心里夸赞着展昭，嘴上却没客气，赵祯瘪了瘪嘴：想转移目标？哼，朕今天就偏偏不称你的心，不如你的意！“洗过澡后，人果然变得清爽了。”围着展昭前后上下兜了好几个圈儿，赵祯的目光有意无意地在两个肩头上来回逡巡着，语气暧昧，“只是，你的脸色看起来似乎……”
“没有啊！”急急打断赵祯的话头，展昭本能地掩饰着，可是不争气的腮帮子还是不可避免的抽搐了几下，“这两个月来，我是一刻也不得清闲，自然是……咳咳……疲劳过度，休息两天应该就没事了。”
“记得你曾经提醒过我，看事情，不要只看表面，要透过表象看实质，这句话，我可是牢牢记在心中。”
“是啊，话是不错，我也的确没有什么大碍，你瞧瞧，我全身上下完整无缺，手脚也利索着哪。”说话间，一个漂亮的单腿上劈，足尖轻轻一挑，展昭手中已多出一物。
看着展昭手中擎着的银烛，再瞄一眼齐人高的烛台，赵祯忍不住击掌称赞，“好本领！”
偷偷抿了一下薄唇，展昭正自庆幸着逃脱了这一关，不想赵祯接过银烛重新安置妥当后，忽然想到了什么，“朕有必要提醒展大人，这里是皇宫，用那种方法拿取东西，似乎……有失身份。”
在皇帝面前用这种看起来既不雅观也不礼貌的方式取东西，的确有藐渎圣威的嫌疑，可是……眼角余光瞥见赵祯在自己的肩头上嗅来嗅去，似是在确认些什么，展昭暗中思忖：与其被皇上发现端倪，借机惩罚自己，倒不如用亵渎圣威来遮掩下。想至此，展昭假意打了个哈欠：“……刚刚洗过澡，又赶了几天的路，我想先睡一会儿。”说也奇怪，一说到睡觉，上下眼皮就开始打架，看来还真是累了。
想逃避？眼眸一犀，趁机搭上展昭肩头，不待用力，柔韧的身体便似触电般弹跳起来，“呀--”随之便是一连串的吸气声。
“怎么了？”赵祯陡然变了颜色。
“只是一个……小伤口，我刚刚已经处理过了。”
“那么长的刀痕会是小伤口？！”看着展昭惨白的脸，还有额头上刚刚沁出的冷汗，赵祯气急败坏地大吼道，“你受了伤，竟然还敢用水泡澡？”
咬牙闭目忍过这波眩晕，用手臂托住肩头，展昭冲着罪魁祸首开了炮，“你明明知道我有这个坏习惯，又特意准备了那么一大桶的热水来诱惑我，我这个受害者还没说什么，怎么，你还好意思教训我？”
“我……我怎么会知道你受了伤？”赵祯一脸的懊悔。受伤这等小事对展昭来说本来就是家常便饭，可他就是忍不住替他疼。
实在没有精力与皇上争辩孰是孰非，他只想赶快躺到床上好好睡一觉，展昭见好就收，“这事就算过去了，以后我小心就是。”
貌似不可原谅的错误就这样由大化小，赵祯心中十分不爽，“知法犯法，罪加一等。明知伤口沾上水会加重伤势，你还逞强，该罚的那个人是你。”
伤在已身，痛在他心。展昭岂会不明这个道理？“我认罚。”
见展昭说了软话，赵祯很不厚道地落井下石，“真是奇了怪了，不会水的人整天还像个小孩子一样喜欢戏水……哼，有本事，就去湖里嬉戏去，那才是真本领……”
“你很喜欢揭人家的短么？”
言多必失，赵祯很认趣地闭上嘴，抢在展昭那记电眼射来之前，转身避了过去。“你先歇息一下，我叫人送些吃的，吃饱再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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烧灼般的痛感，刺激着展昭的神智，肩头一厥一厥地跳。
“昭，你醒醒。”随着话音，身体被摇晃着扶起，“你肩头的伤口发炎了，我已经叫御医处理过，喝了这碗汤药，再睡上几个时辰，应该就不会难受了。”
本就口渴难耐，就着唇畔的药汁，展昭大口吞咽着，很快地，药碗见了底。这么苦的汤药，展昭居然连眉头都不皱一下，赵祯又是心疼又是气苦，但他此刻能做的就是凶巴巴的怒视展昭。似是感觉到了什么，展昭睁开双眼。转了转眼珠，将焦距调好，准确地扑捉到赵祯爱恨交加的诡异神情。
“……抱歉。”嘴唇蠕动了半天，吐出了这么一句既没营养又没份量的话。
伸开臂膀轻轻拥住展昭，让他靠得舒服些，然后，用指尖抚开额前散落的发丝，让那张精致的脸孔全然呈现在自己的视野里，用温柔得不能再温柔的话语封住泛着药苦味的薄唇，“不需抱歉，只要认罚就好。”
十天半个月都不能走出皇宫一步么？这种惩罚，说穿了就是软禁，想他堂堂南侠，只是不小心弄伤了自己，就跟开封府蹲大牢的罪犯等齐化一，成了同类。唉，君子一诺重千斤，既然认罚，就不能反悔。可是，展昭还是忍不住在心里腹诽赵祯，连带着把那个伤他的盗匪也痛骂了一顿。也罢，趁着这个难得的休闲时间，他可以好好调理一下疲累的身心，整装蓄势，重新出发。
在赵祯怀里转过身体，蜻蜓点水般在那人的唇上啄了一下，“放心，我会遵守诺言！”灼热的气息挟着药苦味扑面而来，因高烧而显得异常明亮的双眼透着倔强，和一点点的……委屈。
“伤好之前，皇宫大内任君行走。”赵祯可是一点都不为所动。
皇宫大内有什么好玩的？也就是藏珍阁的存书，御膳房烹饪的美食，御窖坊酿造的御酒……哈哈，有了，你不让我走出皇宫，可你也没规定别人不许进入皇宫吧。想到得意之处，展昭忍不住翘起了唇角。
在赵祯怀里拱了几拱，寻了个极舒适的姿势后，便像只贪睡的小猫一样闭上眼睛：既然十天半个月都不能走出皇宫一步，索性认命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