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这几日，边关告急，朝廷正加紧部署往边塞增兵派将，前来京城候令的武官几乎住满了开封大大小小的客栈。
进入开封城，展昭慢下马，看着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偶尔擦肩而过的三三两两的武官，心里沉甸甸的，唉！何时才能没有战争？人们何时才能真正平安过日子？
轻磕马镫，缓缓向前走着，走着，……忽然展昭觉得有些不对，哪里不对呢？总觉得有人在一直盯着他，回头望去，却看不出在哪里，……或许是这几日太忙碌的缘故，有些疲倦了，展昭闭上眼，轻轻揉着太阳穴，忽觉马的僵绳被人拽住，睁眼一看，展昭楞了，是李如壁！
“展大人，你怎么啦？”关切的眼神，焦急的语气。
展昭神情略显尴尬，急忙跳下马，“李公子，你怎么也到了京城？”
“我是进京候旨的！”
“候旨？你也是要去边关吗？”
“对呀，你忘了我二叔就是镇守边关的将军哪！这一回，也许我还能亲自上战场杀敌立功呢！”
展昭对李如壁的好感立时大增，“既然如此，待我回府交待公事后，你我小酌一番，如何？”
李如壁心花怒放，喜形于色，“我在‘太白楼’定个位子等你，算我为你接风洗尘！”
“我是主人，你是过客，哪有你请我的道理？”
“我们兄弟……哪来那么多的规矩，……我去定位子了！”李如壁恐展昭反口，急忙从人缝中跑开了。
展昭摇头轻笑，看不出李如壁还有孩子般的性子，不能让人家等太久，也快马疾步向府中走去。
展昭和李如壁相遇的种种都落在一个人的眼中，他就是‘太白楼’尊贵的一位客人。
这位公子包了最贵最好的房间，每天无所事事，只是在窗前向外打量，好像在找人，等人，这样的财神爷百年难寻，可得好好的供着！他就是陷空岛的‘锦毛鼠’白玉堂。
那日跟几位哥哥回陷空岛后，呆了几日，耐不住寂寞，也不知案子进展如何，就又溜出陷空岛，直奔开封。到开封后，才知展昭一直在外查案，于是就租了个临街的客房，好察看展昭的动静。
展昭红色的身影出现在白玉堂的视野时，他高兴得几乎蹦起来，总算能知道案情的进展情况了。正要从楼上跃下，却发觉展昭被一人拉住，控制住跳下的冲动，他不禁怨起李如壁，真是败兴！……哎！臭猫和他好象很熟呢！……咦！他怎么奔‘太白楼’来了？
李如壁进了‘太白楼’，察言观色功夫一流的掌柜早早迎了过来，“这位公子爷，有何吩咐？”
“给我定最好的包间，最好的酒，要多上些清淡爽口的菜！”
“公子爷，总共几位客人？”
“两位，算我两位！客人是开封府的展大人！”
“展大人？一会展大人要来？好！好！我这就去准备去！公子爷稍等片刻！”
这番对话一字不漏地钻进白玉堂的耳朵，太好了，我不找他，他自己来，我就不用去开封府了。
打定主意，白玉堂敲响了包间的房门，
“展兄弟，请进！”抑制不住喜悦的语气传到白玉堂的耳朵，有些……刺耳！
白玉堂推开门，“打扰了，这位公子，是展大人让我来的，我姓白，叫我白公子好了！”
李如壁略显失望，“既是展大人邀请的，请坐！”仔细打量这位白公子。见此人姿容华美，风流倜傥，眼角眉梢隐含煞气，真乃翩翩浊世佳公子！
白玉堂也在暗赞，这只臭猫还有这么养眼的朋友，果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两人互相打量，皆为对方的风采折服，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不知这位公子姓什么？”
“在下姓李。”
“噢！原来是李大哥，失敬了！”既是臭猫的朋友，就权当是我的朋友吧！
“不客气！”既是展昭的朋友，可不能怠慢了他。
两人正在你推我让互相客气之时，又响起了敲门声。
李如壁站起来，打开门，门外正是一身蓝衫的展昭，“快进来，我们等你半天了！”
展昭进了屋来，见白玉堂施施然坐在桌旁，微楞一下随即醒悟，原来他们早就相识，浅笑着点点头，算是跟白玉堂打个招呼。
落坐后，展昭扫了白玉堂一眼，他怎么又溜出陷空岛了，现在可是很多人要至他于死地，一定是牵挂案子，才到开封找我；
这个案件表面上看起来只是杀人，背后却似乎有一个很大的阴谋，像一团迷雾，摸不透，也看不清，陷身这团迷雾中，无疑是件危险万分的事，我是绝对不允许白玉堂插手此事；早就听闻白玉堂好打不平，要管尽天下不平之事，更何况，这回的罪状都栽在他头上，他岂会善罢甘休。不过任你有千条妙计，我自有一定之规，打定主意后，便瞧也不瞧白玉堂，与李如壁交谈起来。
李如壁从怀里取出一块玉佩，放进展昭手里，展昭仔细观看，这是一块月白色的玉佩，正面刻着一个‘昭’字，雕刻细腻，光华蕴含，触之温润凉滑，是世上少有的宝玉，展昭抬头，疑惑不解，“这……”
“这是你的！它能驱病避邪保平安，有灵性的！”李如壁殷殷看着展昭。
“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要！”把玉佩放在桌上。
白玉堂一把夺过来，“哇！真是好东西！从未见过这么好的宝贝！……你们不要，我要！”
李如壁拿过玉佩，微沉下脸，“送出去的东西，我是不会再要的；如果你坚持不收，我就把他捏成粉齑！”作势就要用力。
“哎？……”白玉堂把玉佩接过来，“我替他收下好啦！”将玉佩放进展昭手里。
“我割你一刀，送玉佩相抵，也不算为过吧！……让我看看你的伤口。”李如壁握住展昭的左手腕，仔细察看伤处，“嗯！还好，很浅的疤痕而已。”
“像我这样的人，受伤是常有的事，这点小伤算不了什么！”展昭不着痕迹地将手收回,若无其事地转动着手腕。
李如壁柔情地望着展昭，掩饰不住眼中的宠溺，“受伤后，也没闲着，还一直在外奔波，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的！”
展昭神情拘谨，有些不自然，“已经习惯了！”
“时间久了，就会积劳成疾的！这么大了，还不懂得照顾自己，老是让别人替你操心！”李如壁毫不避讳自己对展昭的关切之情。
展昭的脸红了，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手足无措；羞涩的神情落在两人眼中，反应却是大大的不同。
白玉堂见展昭红了脸，竟有解恨过瘾的感觉，活该！展昭自进门里，只是看了自己一眼，就与李公子交谈甚欢，好像屋里没我这个人似的，从小到大，还从没被人如此冷落过！臭猫！难不成还在嫉恨我骂他的事，真是小气猫！
展昭的朋友不错，那么贵重的宝玉都肯相赠，值得相交！这桌菜好像也专门为展昭准备的，清淡口的，不油腻，展昭吃得蛮开心的；只是不大对我的胃口，李公子也是看得多，吃得少，看来他对展昭还不是普通的好！……不知怎的，总觉得心里不太舒服，又苦又涩，肚子里直泛酸水……
哼！你不理我，让你知道白爷爷我可不是好惹的！怎么就那么巧,“喵……”一声轻微的小猫叫声钻进了三人的耳朵，三人同时抬眼，望向窗外；房檐上趴着一只浑身雪白，绒嘟嘟的小猫。白玉堂眼珠一转，计上心来，站起身，来至窗前，身形一纵，双手攀住窗棂，身子一挺，向上一翻，竟到了房檐上，一探手，抓住小猫，回身，“呲溜”又滑进屋里，坐在椅子上。
白玉堂举着尤在发抖的小猫，狠狠地打了一下，“臭猫！叫什么叫，打扰白爷爷的雅兴！”小猫身上吃痛，叫得更欢了。
李如壁忙上前抢下小猫，“这么可爱的小猫，打他干什么，他又没惹着你！”
“没惹着我？哼！我最恨的就是猫了，什么家猫，野猫，山猫，……御猫……只要是带猫字的，都是我的仇家，我都恨！”
李如壁一皱眉，噢！他原来是陷空岛的‘锦毛鼠’白玉堂。除了白玉堂，还有谁那么在意展昭‘御猫’的称号？偷眼瞄了下展昭；
展昭好似没听见白玉堂的话，神态自若地挑了两块鱼肉，放在空碟里，“来，把小猫给我，它一定是饿了。”小猫蹲在展昭的手上，香香地吃起鱼肉来，边吃边抬头看着展昭，怯怯地“喵喵”叫着，看着小猫娇弱玲珑，我见尤怜的可爱模样，展昭忍不住笑了。
小猫舔舔展昭的手，吃饱了，抬头看了展昭一眼，背弓曲腰，“喵……”轻一弹跳，蹦在白玉堂的头上；白玉堂正瞧着展昭的笑脸出神呢，没等他反应过来，小猫四爪用力，白玉堂光滑柔顺的黑发立时变成乱草窝，“喵……”一声轻叫，小猫窜上房檐，不见了。
“臭猫！”白玉堂恼羞成怒，“死猫跟我真是天生的死对头！抓住它非扒了它的猫皮不可！”
李如壁抚掌大笑，一点也不给白玉堂面子，“你欺它在先，所以才会有此报应！”
看着白玉堂蓬起的乱发，展昭赶紧把脸转向一边，从未见过白玉堂如此狼狈的模样，戏猫反被猫耍，“扑哧！”展昭忍不住笑出声了。锁不住的笑意在脸上徜徉，星眸如月芽儿弯起，眼睫尤自颤抖不已。
“李大哥，家里人最近都好吧！”展昭俊颜微赧，赶紧转移话题。
“展兄弟，有劳挂念！婶娘的身子也好了很多，这样我才有颜面见我二叔啊！总之，还得多谢卢岛主的馈赠之恩！”
白玉堂心里立马亮堂，噢！他就是抢三位哥哥山参，也是救展昭一命，解陷空岛之难的李如壁；……就算功过相抵了，哼！
酒足饭饱，天色已晚。啜着茶水，白玉堂琢磨着该进入正题了，“臭……猫儿，案子进展得怎么样了？”
展昭斜睇一眼白玉堂，低头不语；
“问你话呢？有什么好拽的？”白玉堂不满的大声嚷道。
展昭抬头看着白玉堂，淡淡言道，“这是开封府的事，我没必要向你交代！”
白玉堂有些着恼，“开封府的事，我不屑一问，我只是想知道杀四娘的凶手，抓到没有？”
展昭依旧淡淡地，“我不想有人横生事端，有些事你没必要知道。……你要相信，开封府不会纵容恶人逍遥法外的！”
恶狠狠地瞪了展昭一眼，白玉堂气呼呼摔门而去。
“开封府的案子，白少侠怎会插手呢？”李如壁疑惑不解。
“命案之人是他的一位故友。”
“是他的故友，他就可追查此案吗？”
展昭摇头，“不可以！倘若每个人都像白少侠一样，还要官府做什么。名不正，言不顺，不但帮不了人，还会给自己他人添麻烦，甚至惹来杀身之祸。”
“你不愿白少侠受牵连，故意把他气走？”
“查案本就是官府的事，我是官府中人，自然责无旁贷，不能假手他人；”看着李如壁，“尤其是这种摸不清源头的连环命案，知道的人愈少，愈安全。”
“我能不能帮上忙？……噢！我只是想帮你而已！”
“你当然能帮我啦！”展昭调皮地笑着，“陪我喝酒啦！聊天啦！”
“你……着打！”李如壁作式举起拳头，佯装愤怒。
展昭大笑，一转身，来至窗前，街道上灯火通明，人流攒动，熙熙攘攘，好不热闹！抬头望，繁星璀璨，一夕如环。
火光，烛光，星光，月光毫不吝惜地倾洒在展昭身上，氤氲一层流溢精美的晕华，浓浓的，温醇似酒。
李如壁走到展昭身后，手搭上展昭的肩膀，歪头看展昭的眼睛，“我是真的想帮你……”展昭神情微窒，轻转回身，看着李如壁的眼睛，星眸闪动，“你已经在帮我了！……肯和我做朋友，就是在帮我了！”
李如壁心中一紧，苦涩的滋味在心底弥漫滋生，你那般寂寞吗？淡薄名利，投身官场，只为执着自己的信念，用手中三尺青锋，擎起一片青天；如今，江湖容不下你，官场视你为异类，你不怨，无悔，义无反顾。
“肯和我做朋友，就是在帮我了！”为了这一句，我会做你永远的朋友！
“今晚的星星真多，我们去山上看星星！”展昭转过脸，眼角眉梢都在笑！
“看星星？好啊！我们带罐酒，一边喝酒，一边赏星！”从未见过如此轻松的展昭，从未见过这般爱笑的展昭。
施展轻功，两人在夜色中飞掠滑行，一会儿，就坐在山顶的凉亭里了，李如壁把酒罐放在石桌上，拍开泥封，酒香四溢，是上等的竹叶青，从怀里取出酒杯，盈盈满上。
“今夜，我们不醉不归！”
“那是北极星，像勺子似的北斗七星。”
“那一颗是织女星，对面的就是牛郎星，牛郎星旁边的是他们的两个孩子。”
酒罐倒扣在石桌上，见底了，“酒不醉人人自醉”，两人都趴在石桌上睡着了。
树影下走出来白玉堂，他似乎来很久了，衣襟上夜露重重。在‘太白楼’见展昭和李如壁两人拿着酒罐向郊外走去，竟鬼使神差般也跟了前去。
展昭枕着手臂趴在石桌上，双唇轻抿，一抹浅笑挂在嘴角眉梢！白玉堂看得出展昭真得开心，他是真的醉了；带给他快乐的人，就是视他为友的李如壁，他轻而易举的就俘获了展昭的心！
山风很硬，在这儿睡觉是很容易着凉的！展昭曾受寒毒的身子会受得了吗？白玉堂脱下身上长衫，轻轻覆在展昭身上。夜半露重，山风刮得更疾，白玉堂发觉展昭在不断地调整睡姿，身子也有些瑟缩，便将展昭抱在怀里，这样，他就不会觉得冷了吧！
似乎感觉到白玉堂身上的阵阵暖意，展昭更紧的向白玉堂怀里靠近；就好似抱个暖枕一般，白玉堂身上也热乎起来。
“扑通”，白玉堂迷迷糊糊地摔在地上，连带怀里的展昭也摔得趴在地上，懵懂地睁开眼睛，“怎么搞的，我怎么还迷糊着了呢？”赶紧把展昭抱起来，揉揉惺忪的睡眼，“这回可不能再睡了！”
“嗨！猫儿睡得还真香！……摔在地上居然还在睡！……这只醉猫！警觉性这么差，万一……”白玉堂忽然害怕起来，警觉性这么差，很容易被人暗算的！双手不自觉地将展昭搂抱得更紧。
白玉堂的脸颊慢慢垂下来，几乎贴在展昭的脸上，还是抵挡不住困意，又睡着了！
天边露出一丝晨曦，天就要亮了。
活动着困乏的身子，展昭睁开星子般的双眸；猛然惊觉自己睡在白玉堂的怀里，心一阵狂跳！微定神，移开圈在胸前的手臂，展昭从白玉堂的怀里挣脱出来。
昨夜竟睡在凉亭里，白玉堂怎么也睡在这儿，难道昨晚他也在山上看星星？他是怕我冷，才把衣服盖在我身上，真是嘴冷心热！可是他……我怎会那么不禁冷，真是多虑了！
“快起来！起来！”展昭推醒两人，“清晨露水最重了，回客栈去睡吧！”
回到客栈直睡到日上三竿，白玉堂才算是睡足了，今天有事儿干了，去开封府找猫儿，或许会有收获。开封府就在前面，咦！李如壁也来了，他也是来找猫儿的，怎么好象不开心似的，“李大哥，你也来了！怎么不见猫儿？”
李如壁情绪低落，沮丧，“展兄弟一早就去登州，办案子去了，一来一回最快也要五天，不等他回来，我就要去边关了！”
“他昨天才回来，今天又走啦？！”白玉堂的心也凉了半截，他还是赶紧安慰李如壁，“从边关打胜仗凯旋归来，我和猫儿给你接风洗尘！”
在往登州的官道上，白玉堂骑着骏马狂奔，与其坐在开封等展昭，不如前去登州，或许能帮展昭一把，“猫儿真是太辛苦了，……奇怪……，我怎么会关心这只猫呢？他可是我的死对头啊！……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