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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君子之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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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嘲凤好酒,可却不胜酒力,吃了几盅西王母钦赐的蟠桃玉酒,竟是酩酊大醉,踉踉跄跄寻着那笑声走去,一步步跺着石蹬上来,将到台前,便霍然的大吐起来。
     貔貅正想的出神,也不曾留心旁的,忽闻身后有脚步声响起,才慌张起来,躲又没个躲处,况,这龙三太子风姿或可与紫桓君相提并论,只是不知性情如何?自己冒冒失失闯将进来,他该不会使些手段拿我治罪才好!
     貔貅情急,回首顾盼,却恰好与嘲凤四目交接。
     嘲凤方才吐了一会,便觉得好受了些,如今见着貔貅,酒更是醒了一半。
     适逢殿内的玉虾宫女先拿了个琉璃盏盛了些甘露与他漱了口,又拿了一个小巧的金匣,取出枚丸药来,放在盏中,以露水化之,跪呈至嘲凤面前,敬言道:
     “请三太子趁热服用!”
     嘲凤心思全在貔貅一人身上,就目不转睛的瞧他,哪里还顾得上喝什么醒酒汤?貔貅心想:原以为他龙三是个神通六艺、温柔敦厚的人,如今看来,也不过是那徒有外表的一派。好在自己已失了肉
      体,谅他不能怎样!
     那宫女捧着仙桃益寿延年醒酒汤高举过首,已侯了一刻,汤色微沉,再不进食恐难奏效。貔貅心善,见那宫女左右为难,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就低低的说了句:
     “喝成这样,怎么还糊糊涂涂的不肯醒酒?”
     嘲凤原就以为神奇,面前这人竟和梦里遇到的那位“仙人”生的一般无二,他还当是白日做梦,不想这“仙人”却娇柔婉转的开了金口,遂忙用手揉揉眼睛,又命人拧了块湿帕子与他擦了脸,这才接过那醒酒汤一口气喝的见了底。
     嘲凤屏退下人,折转回来,见那“梦中仙”依旧立在原处,心上也颇为紧张,他想起昨夜那场怪梦,“仙人”千娇百媚与他耍的快活,却是破了他的纯
      阳之体,若是被师傅惧留孙得知,定是少不了受些责罚。可面对貔貅绝 色姿容,嘲凤又如何忍心嗔怪与他?
     二人相视片刻,静默不语,龙三太子觉得“仙人”在梦中与他有情有意,还主动与他亲昵嬉戏,定是心存仰慕才美梦成真,特来与他相会。嘲凤大喜过望,犹豫了一回,远远的朝着貔貅作了个天揖,说道:
     “仙人,嘲凤这厢有礼了!”
     忽又觉得不妥,忙又改口曰:
     “仙人,嘲凤稽首了!”
     貔貅见那龙三太子讲这话时,面上涨的通红,还“仙人、仙人”的唤他,心道:可也奇了,他倒真是醉了,连神鬼都分不清了?不若亲自试他一试?
     貔貅笑了一笑,接道:
     “你既唤我作‘仙人’,想来也该是认得那位故友,你且把我看仔细了,当真就是你口中的那位‘仙人’么?”
     嘲凤原也觉得面前之人与那“梦中仙”面貌虽是相似,但性情却大相径庭。貔貅冷言冷语、表情素雅,与那“仙人”的柔情似水正是相去甚远,又听得面前之人所言也不无道理,就惺松了双眼,走进了瞧他,这一近身,嘲凤便略感一丝阴冷,忍不住寒噤连连,仔细一看,只道这不过是个将散的魂魄而已,即便是伸手挽他,也只能扑个空罢了。
     “你是何人?怎会出现在这九龙神殿当中?你既不是他,又为何与他生的一样?来我这嘲凤殿又为着什么?”
     貔貅见他动怒,忽又大汗淋漓,护着心口,喘息不迭,便猜他是旧疾复发,轻叹一句,道:
     “呆子!那酒可有什么好处?病成这样,还贪图嘴上快活?”
     嘲凤听貔貅唤他“呆子”,竟开心的不得了,咳了口血痰,忙用帕子接了,朝着貔貅粲然一笑,道:
     “尽会唬我,你还说不是他?这‘呆子’可不就只你一人这么唤我的么?若是害羞,昨晚的事以后不提便是!先与我说说你的来历,可好?”
     嘲凤讲完,命人烹了壶上好的神芝仙草茶,兀自斟饮了几盏。
     貔貅听的一头雾水,也不晓得他所称的“昨晚的事”指的又是哪般?再看这龙三似乎也无甚怠慢之处,也便放下心来,与他对坐,闲谈起来,就将自己生前所受的凌
      辱一一与他说了,说到伤心处,嘲凤眼圈也略微显红,心中忿忿不平:貔貅的冷艳、高傲三界无人不知、哪个不晓?断没有想到竟落在多闻天王那班恶棍手中,生生被糟蹋蹂躏,死的凄惨!
     “唉!”
     嘲凤只恨自己回天乏术,唯有扼腕叹息。
     “龙三太子可认得阿雪?”
     貔貅也不忍旁人陪他一同伤心难过,赶忙换个话题。
     “阿雪么?”嘲凤扶额冥想了片刻,转过脸来反问貔貅道:
     “我曾记得这东海里有个蛤精,似乎叫作‘阿雪’,不知你说的可是他么?”
     貔貅点头称是,笑言:
     “阿雪的性情我倒是十分钦佩,敢爱敢恨!若我当年少些任性,随紫桓君去了,哪会生出这些事端?如今即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貔貅伤心不已,顿了顿,歇道:
     “他与那善庆君同去了赛巫峡福缘洞,临行之时用一枚虚空螺壳送我入了这东海,说定会助我恢复人身,可以眼下这般光景来看,怕是希望渺茫,我这一魂一魄既见不得阳光、亦入不了阴间,在这海底勉强撑了一日,已觉得十分困乏,适才在你这殿外又被‘行什’呖气所伤,只怕用不了多久,就该魂飞魄散了!”
     嘲凤心疼貔貅,也担心若真如他所言的那样,日后真是阴阳两隔,永不相见,那可如何是好?
     “貔貅,你且莫要难过,阿雪走时将你托付东海,定有他的道理!待我细细想来,再作打算不迟!”
     貔貅自当感激不尽,二人又讲了些肺腑之言,彼此都有知遇之恩,倒成了道义之交,绝无半点邪念,直谈到日落西沉,方才尽兴。
     貔貅与嘲凤两人神契心合,谈的甚是投机,忽有下人来禀,说是有客盈门。
     “快请!”
     嘲凤听那通传的报了来人的姓名,即是面露喜色,忙命人备了几样好菜、各色果品、点心,又上了壶掺了春橘水的好酒,张罗了满满一桌。
     貔貅见嘲凤如此慎重,只道来者身份非比寻常,自己本是一魂一魄的冤魂,且未着寸缕,适或被人撞到了总也不好,便有意回避。
     嘲凤摆了摆手,笑道:“这人见上一见倒也无妨!又不是外人,金吾年纪尚轻,但还算得上通情达理,也全不在形式上讲究的,你我既为莫逆之交,论起辈份,他还要称呼你为‘兄长’呢!这件事情,正好我苦于无人商量,等他来了,待把这些话与他表明,看他有何高建?”
     事已至此,貔貅也不好推脱,只好偌偌连声,留在席前。
     不一会儿,殿前一闪,云霞万里,但见一位服饰华美的翩跹美少年,踏着紫雾闲雅而至。貔貅当日在金吾殿中无意之中窥见其与睚眦秘戏,虽是只闻其声,但却不识其表,今日一见,却也暗暗吃惊:看他年纪,也不过刚满百岁,生的面如冠玉、唇若涂朱,也称得上是地仙中的上上极品。金吾原形类美人,首尾似鱼,肋有双翼,其性通灵,只是因为修行尚浅,所以幻成的人形也并不完全,颈下那道特殊的逆鳞,虽也十分漂亮,但横在那白
      皙的体表之上,显得颇为醒目,乍看之下,犹如刀痕。
     金吾来到殿中,与嘲凤见了礼,又向貔貅作了一个揖,貔貅连忙还礼,心上却觉得有些尴尬。嘲凤即道:
     “九弟,这位便是艳冠三界的神兽貔貅,你不常出门,应该还不曾会过!”
     金吾初见貔貅,为其美色折服,便笑着附和着同赞,道:
     “是了,是了,三哥这话前半句是对了,后半句可就错了!”
     嘲凤不解,拉了金吾,也招呼着貔貅分宾主落座,这才细问其缘故。
     金吾媚眼如丝,音若黄鹂,因向貔貅道:
     “兄长,那一日殿前聆听云 雨,可还觉得惬意么?”
     貔貅想不到对方已然觉察,又不好回答,只好红着脸俯首不语。
     嘲凤也觉奇怪,便问那金吾:
     “你们几时见过的?什么聆听云 雨?可是你日值布雨的时候与他偶然遇见的么?”
     金吾正欲饮酒,捧觯将进时,闻得嘲凤一席话,顿时笑的花枝乱颤,刚含入口中的玉酒佳酿当下也喷了出来,嘲凤忙命人把了块帕子与他擦了,等他笑够了,才唬着一张脸,定定的看他。
     金吾恐他气大伤身,勉强止住笑意,转过脸来,问貔貅,道:
     “我道行虽浅,但嗅觉可是伶俐的紧,不消说在这殿中,就是方圆百里之内的神仙灵怪,我也察觉的出来的!”
     貔貅恍然大悟,笑而不答。
     金吾便又继续问他:
     “你缘何只剩下一魂一魄,可是得罪什么人了么?”
     金吾无意中数语,倒触及了貔貅的心事,嘲凤用手搭了金吾的肩膀,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好追问,遂又欠身附耳低低说了几句,这就将貔貅落劫的经过交代了个大概。金吾听后,亦是义愤填膺,不由得拍案而起,把另外二人骇的不轻,不知所谓。
     “我平生最为痛恨这等仗势欺人的恶徒!”
     说话间,金吾双手握拳,肩头战栗,貔貅也不晓得金吾为何如此激动,就与嘲凤面面相觑。金吾到底年幼,心上挂不住事情,又听得原来貔貅生前竟受了这样一场侮
      辱,本以为自己已是命苦,不想这世上还有更冤屈的,难免叹息一番。嘲凤好言劝慰了一回,金吾才略住了,龙三太子又命人撤了旧席,上了数样不相同的新菜,这才对貔貅说道:
     “你且莫要怪他,这是惦记着你的事情,让他想起那北冥的鲲鹏来了!”
     “三哥,休要提他!”
     金吾把眼一睃,就令下人取了两只碗大的玉斗来斟了,送与嘲凤,道:
     “三哥平素最疼小九,今日美人在侧,竟忘了我的忌讳,实在该罚!你若不饮干这一杯,我断不依你!”
     嘲凤无法,只得接过来一饮而尽,金吾果也将另一只斟满了酒,大大的饮了一口,说道:
     “金吾敬二位兄长一杯!”
     嘲凤见他用春橘片过了酒,又饮了两口才将玉斗里的酒吃尽,不由的拍手称快。三人围在一处,又谈了些别的。吃罢了饭,龙三太子吩咐人备了香茗、茶点摆在一起,金吾端着茶盏,吹的不甚热了,饮了一口,说道:
     “三哥,你这嘲凤殿数这茶最好!若论菜肴,是绝比不上五哥的饕餮殿的,若论美酒,你这什么蟠桃玉酒还比不上二哥前些天从玉虚宫盗回的珍玉陈坛……”
     金吾意识到自己酒后失言,忙以手掩口,但为时已晚。嘲凤听了,勃然大怒,喝道:
     “螭吻?……你……你说他又去偷?这还了得,偷什么不好,偏去偷原始天尊玉虚宫里的东西,你可知道这珍玉陈坛是万年才积一成的酒中仙品,乃为玉虚宫七宝之一,慢说是我辈无福消受,就算是玉帝去求,也难讨得一杯半盏的,唉!这下祸事了,祸事了!你说,他偷了多少?”
     金吾头低低的,又不好明说,就用手比划了一下,把个嘲凤气的险些背过气去,哮喘的旧疾便又犯了。金吾忙搀扶着让他在榻上躺了,又醍醐灌顶与了些护体真气给他,才抑制住嘲凤剧烈的喘息。
     “三哥,那玉虚宫里的好宝贝多着呢,二哥不过取了十坛小酒,有什么要紧?倒是你这病,总不见好!莫不是那人给的药不顶事么?”
     金吾将嘲凤扶起,泡制好了一碗参汤,给他服了。龙三太子神情稍缓,接道:
     “北冥本是指艳阳照顾不到的北海,那里生的随珠自然也是至阴之物,这‘以珠炼珠’的法儿,原也是治标不治本的。那人虽然霸道,但也还不至于哄你!不过这宝珠吸食的多了,也越觉得无甚益处了,还要你为我这病在他面前强作欢颜,小九……三哥心里觉得过意不去啊!反正横竖都是一死,神仙若是做到我这份上,还真不如死的干净!常言道:虎父无犬子!也难怪父王总不愿见我……”
     嘲凤说着神色淡然,貔貅站在一旁也跟着伤心却不知该如何安慰,金吾又小劝了几句将嘲凤安顿住了,这才坐在榻前,说道:
     “兄长天生身体病弱,又是个爱操心的人,这病能拖一时是一时,什么死不死的,这生死还不是由天定的么?你龙三可真是那听天由命的人吗?三哥你若是自暴自弃也便枉费了我一番心血了!”
     嘲凤听金吾这样说,即是面露愧色,遂问他道:
     “貔貅的事情,你也知道了,九弟可有什么办法吗?”
     金吾思 索了片刻,对二人笑道:
     “办法倒有一个,只怕三哥不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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