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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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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节字数:6060 更新时间:07-09-18 16:05
      他说:去找女孩子吧,找多少都行。别再让男的碰你……
     
      我说:去找女孩子?你开什么玩笑?你上过我那么多次,还不了解我是什么人?
     
      从龙庆峡回来不久,拉开了期末考试的帷幕。1月12日上午考最后一门和声学。11号晚上我正躺在寝室的床上心不在焉的温书,贺庆生找上门来了。
     
      他一进门就抱怨:“你们这是什么机密单位啊!找个哥们儿这么麻烦,又要查身份证,又要登记姓名。”
     
      我从床上蹦下来问:“你怎么找这儿来了?有急事啊?”
     
      他勾着我的脖子兴奋地说:“我们乐队有主音吉他了,是个响当当的大人物。今天在我家举行欢迎宴,我特意来请你的。”
     
      我皱眉:“明天要考试。”
     
      “真不够意思!”他按着我的后脖梗说:“不是明天考吗?今儿晚上一起吃顿饭,不耽误你大好前程。”
     
      我犹豫了一下,点头应允。反正在这里我什么也看不进去。
     
      “够哥们儿!”贺庆生笑着表扬我,殷勤地帮我穿大衣。
     
      我被贺庆生勾着脖子往外走时,齐歌叫住了我。我停住脚步回头,他却站在屋中央半天不说话。见我抬腿要走,他才说:“明天一早考和声学,你别来晚了!”
     
      我生硬地说了一声谢谢,随手关上房门。
     
      贺庆生的家即DO乐队的排练地点在圆明园画家村一处偏僻的平房里。所谓画家村是名副其实的农村,那些在北京寻求发展的落泊艺术家们因这里的农民房房租便宜,多聚集于此。又因其中以画家居多,得名画家村。贺庆生租的农民房在村子的最角落,远离大部分房屋。他说在这里排练不会有人因为噪音打上门来。我在黑暗中苦笑了一下,想起家里衬有隔音层的琴房。
     
      一路上贺庆生不停地给我讲他们那位新加入的主音吉他。那位乐队新成员确实是位响当当的大人物,他的姓和他的父亲在北京乃至全国都赫赫有名。任谁也想不到那位几乎天天上政治新闻的老人,居然会有一个参加地下乐队的儿子。大家都称呼这位为DOUBLE,因为他的小名叫来来。他有好几个叔伯姐妹,家里人盼男丁就预先给他取名来来,后来这个男丁不负众望果然来了。他从小被家长们和姐妹们宠坏了,性格叛逆,行为乖张。据说他曾凭实力考入一所名牌大学的国际金融专业,老师刚表扬他成绩优异,他就在考卷上把BOND解释为JAMESBOND,把BILL解释为BILLCLINTON;学校正准备发展他入党,他却突然提出退学申请……反正他让人意外的行为很多很多。
     
      我和贺庆生进门时,他们三个人已经开始大吃大嚼。
     
      鼓手斌嚼着一块清蒸鱼说:“兄弟们想等你们,可肚子不干,你们俩别介意。”
     
      DOUBLE站起来和贺庆生握手,然后大叫着说:“不好意思,手上刚拿过排骨。”
     
      “没关系,没关系,我正嫌味道不够厚呢。”贺庆生大咧咧地用手拈起一块排骨放进嘴里。
     
      DOUBLE看向我,我有点尴尬,正犹豫着该不该伸手,他很理所应当地给了我一个拥抱,手是架在半空的。
     
      他们在饭桌上喝的是那种装在白色塑料壶里的红星牌二锅头,这种烈酒我从没尝过。贝斯勇见状,把一箱瓶啤拖到我脚边说:“不喝白的就把这啤的全喝光。”
     
      我笑着拿起一瓶咬开盖。
     
      DOUBLE叫我:“挪过来点,我也喝啤的。”
     
      我坐在他对面,那箱啤酒放哪都不合适。他用胳膊肘戳身边的鼓手斌:“你跟他换个位置。”
     
      我大咧咧坐到DOUBLE身边,啤酒箱放在我们俩身后,两人拿起来都方便。DOUBLE和我说话时总是有意无意地把胳膊架在我肩上,我觉得别扭便借挟菜之机侧身避开,他也不以为意。
     
      又吃又聊地热闹了一会儿,桌上的菜下去大半。贺庆生说外面小厨房里还有几个松花蛋,可以切来下酒。我说我去吧,反正我是吃过饭来的,不会饿急了在厨房偷吃。贺庆生大笑着说:“案板上有姜,别忘了剁点姜末,再放点调料。”
     
      我把姜切成片,正准备切丝,DOUBLE进来洗手。我冲他点了点头,告诉他这绳上的毛巾随便用,不过不保证有擦脚布。他看也不看就扯过一条抹干了手,站在我身边问:“要我帮忙吗?”
     
      我猛地挺直了脊背,整个身体都僵硬了。DOUBLE站在我左侧,右手从我的身后环过来搭在了我右侧的腰上。我往外挪了挪,他手臂一紧,反而把我锁在他的怀里。
     
      “怎么这么慢?两个人一起偷吃呢?”贺庆生推门进来,DOUBLE迅速放开我,表情自然地迈着方步出去了。
     
      我低头切姜丝,贺庆生站在我身边,略显尴尬地说:“刚才,我看见了。”
     
      我瞟了他一眼,没说话。
     
      他继续说道:“DOUBLE还有些事,我没跟你说完。他父母想抱孙子时,他说他是同性恋。”
     
      我看着案板愣了一下,举刀用力地剁向那一小撮姜丝。
     
      “大家都知道他是故意和家里人作对,没人相信他是真的。”贺庆生提高了嗓门。我剁得更加用力。
     
      贺庆生忍无可忍地夺过我手里的菜刀,低声下气地说:“对不起,是我拉你来的,你要觉得受不了就先走吧,我跟他们解释。”
     
      我把那撮大小不一的所谓姜末放在切好的松花蛋上,边往上浇醋边说:“马上就可以吃了,你回去等着吧。”
     
      我坐回座位时,DOUBLE没再靠近我,也没跟我说话。吃完收拾完,他们开始合练。DOUBLE的吉他弹得非常棒,噪音条件也得天独厚。唱了几首英文歌之后,他开始唱中文歌。歌词很颓废也很粗俗,曲子却流畅而优美。停下来休息时他们告诉我,那是中国摇滚第一人崔健的手笔。
     
      我抱着啤酒瓶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喝着。我不了解摇滚乐,不知道崔健,但我至少明白一个道理,不了解并不代表有权利轻视。
     
      “给我点儿肉,给我点儿血
     
      换掉我的志如钢和毅如铁
     
      ……
     
      因为我的病就是没有感觉
     
      快让我在这雪地上撒点儿野
     
      ……”
     
      我嘴唇颤抖地看着DOUBLE,手上的酒全泼在胸前。哆嗦着放下啤酒瓶,我端起一杯二锅头一口灌下,咳呛着鼓掌。他们几个人对视了数秒,DOUBLE调了调弦,开始重复这首歌。我在歌声中一杯接一杯地喝着这种从未尝过的烈酒。
     
      他们把这首歌重复了无数次后终于停止,因为我伏在桌上已经咳得抬不起头了。
     
      DOUBLE问我:“你怎么样?要不要紧?”
     
      我努力压制住咳嗽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吻住了他的唇。他怀里的吉他“嗡”的响了一声被转到身侧……
     
      那一晚,我醉得很厉害,意识模糊,记忆支离破碎,脑海里却留有几个不连贯的片断:他翻转或折叠我的身体时我的骨骼发出“喀喀”的声音;趴卧在床上,我身后那个被撑开的部位竟然毫无知觉;在一道白光中,齐歌的脸一闪而过……
     
      第二天清晨,手机震动着把我唤醒。我头痛欲裂,强打着精神看了看表,起床穿衣,故意忽略床畔的另一个人。
     
      那个人却不肯忽略自己,撑起半个身子露着光洁的胸脯问我:“这么早就走?”
     
      “我今天考试。”应付完他的问话,我继续扣钮扣,却发现衬衫的扣子只剩下一颗,开身毛衣的拉链也坏了,卡在中间上不去也下不来,只能像穿套头衫一样胡乱穿上。我暗自庆幸还有一件完好的大衣。
     
      “你昨天晚上很棒,真的。”他由衷地赞美。
     
      我却不知该如何回应,难道要说谢谢吗?我冷哼一声,弯腰穿鞋。
     
      我转身往外走,他赤条条的披着被子追出来问我:“什么时候再见面?”
     
      “有缘千里来相会。”我笑着撩开隔断里外间的布帘。
     
      睡在外屋沙发上的贺庆生从毛毯里探出头,用一双惺忪而又迷茫的眼睛打量着我。
     
      坐在出租车上,我不停的傻笑。如果不是因为我一上车就报出校名,司机大概更愿意把我送到安定医院。
     
      我打算先回寝室换掉被扯坏的衣服再去考试,却在寝室门口遇到嘴里咬着三明治正在锁门的孙琛。他收起钥匙边往外跑边对我说:“哥们儿先走了,待会你锁门。别晚了。”
     
      我刚把身上那件只剩一颗扣子的衬衫脱掉,门响了一声,我下意识地回头看,正对上齐歌红得几乎要滴血的眼睛。我背转身,在他的注视下从容地穿衣。
     
      “谁干的?是昨天找你的那个人吗?”齐歌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看到他的瞬间,我曾为自己胸前的吻痕和红肿的乳尖产生过一丝羞愧。但是,随着他的这句话,那丝羞愧消失得干干净净。
     
      我旋身面对他,微笑着,甚至得意地说:“是谁并不重要,反正我昨天晚上是和男的在一起,做过些什么想必你已经看出来了。或者你想知道得更详细些,比如我们做了多少次,都用过什么体位……”
     
      剩下的话被齐歌强行阻断。他两手扼住我的脖子一点点加力,我感到呼吸困难眼前一阵阵发黑。
     
      在我神智模糊以为自己快要死了时,齐歌放开了我。突然畅通的喉咙被涌进来的空气刺激得又痒又痛,我侧靠着衣柜弯下腰拼命的咳。
     
      “去找女孩子吧,找多少都行。别再让男的碰你……”他站在我面前,近乎哀求地说着,语调低沉得象低音弦奏出的尾音。
     
      听到这句话,我背靠着铁皮衣柜又咳又笑喘作一团,好半天才平复下来:“去找女孩子?你开什么玩笑?你上过我那么多次,还不了解我是什么人?我是个只能找男人的……”
     
      “你不是!”他大吼一声打断我,手臂举起来又僵硬的放下,“你是神经病还是脑袋生锈了?你怎么能对梦认真呢……”
     
      为什么会对一个梦认真呢?这问题太难,连我自己也无法回答。
     
      “别毁了你自己,你不能因为这个……”
     
      马潇潇风风火火地冲进来大叫:“齐歌,你是回来拿眼镜还是配眼镜?”
     
      看到我之后,他更急了:“你们俩不赶快去考试在这相面呢?迟到半小时不让进门你们知道不知道?”
     
      我们三个人在规定的最后时间冲进了考场。我简直有些佩服自己,在经历了宿醉、激烈的情事和差点被活活掐死这一系列事件之后,我居然能冷静地坐在考场里答题,在题目答得差不多时还有心眼停下笔算分数。确定能及格之后,我提前交卷离开了。
     
      考完试就算放寒假了,我没收拾东西直接去了东四那家常去的发廊。父母前两天来电话说今天回来,我得收拾一下才能见他们。那个相熟的发型师技术不错,经过他的手,镜中的我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整齐的短发使我看上去有了些精神。他又撺掇我做点颜色,说钢蓝色最适合我的气质,我同意了。既然已经不可能做个中规中矩的人,怪异的发色又算什么?
     
      从发廊赶回家正赶上吃晚饭。母亲的厨艺没有一点进步,有一道菜是从大院食堂打回来的。
     
      她有些歉疚地说:“今天刚下飞机,太累了,凑和吃一顿。明天让你爸爸请咱们出去吃,你想去哪个馆子?”
     
      “随便!懒得出去我给你们煮面也行。”我说的是实话,我煮面的手艺比我母亲强,因为我实践机会比她多。
     
      父亲笑了:“怎么?想给我省钱?”
     
      我觉得自己有点可笑,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我头发的颜色。
     
      吃罢晚饭,父亲坐在书桌前摆弄他的PDA,母亲开始收拾行李。不用问,他们很快又要出差。家对他们来说,更象个驿站。
     
      我端端正正地坐在违规上听维瓦尔第的《乡村协奏曲》。听出小提琴手西崎崇子那个不太明显的碰弦,我笑了一下,把脚架上茶几,又很快放下来。父母在家时,我有一种不能自控的拘谨。
     
      “过两天我和你爸爸要一起去参加塔斯社举办的新闻研讨会,你有东西要带吗?”母亲捧着一叠衣物问我。
     
      “塔斯社?俄罗斯?”我漫不经心地问。
     
      “是啊!你想要什么?”母亲把衣物一件件放进摊在地上的皮箱里。
     
      “俄国……”我开始走神。
     
      “你说胡话呢?”母亲走过来仔细端详我的脸。
     
      “尼津斯基……”我被母亲突然放大的脸吓了一跳,赶忙回答:“哦,帮我带盘录像带,尼津斯基主演的芭蕾舞剧《牧神的午后》。”
     
      母亲抢过父亲手中的PDA塞给我:“记录下来让你爸爸买。”难得能和父亲一起出差,母亲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喜悦。
     
      我的心被《牧神的午后》搅乱了,总是点错。最后只得还给父亲:“高科技的东西我不会用,还是您自己输进去吧。”
     
      “你最近怎么了?瘦得这么厉害?”父亲接过PDA打量我。
     
      “没怎么,前几天考试熬的。过几天就补回来了。”我故作轻松地笑。
     
      父亲没有多问,侧身坐着和母亲聊天,时不时在她的授意下递个衣袋、香水什么的。他们好象在商量买房子,我隐约听到通州区皇家新村几个字。
     
      我试探着询问:“你们知道毛宁吗?”
     
      “谁?你们班同学?”母亲的反问非常可笑。
     
      “不是。唱流行歌曲的。”我开始后悔问这个无聊的问题。
     
      母亲笑着说:“我们单位不做娱乐新闻。”说完,她好象怕我不高兴似地又补充了一句,“我可没有轻视你们音乐界的意思。”
     
      父亲一向严谨,而且不耻下问:“那个毛宁,他有什么新闻值得你向我们转达?”
     
      “上个月媒体众口一词说他是同性恋,这个月又说是误会。”我抬眼看父亲的表情。
     
      “这不叫新闻,这叫小道消息。”父亲对此嗤之以鼻,转身伏案不再理我。
     
      母亲有些好奇:“你什么时候开始听流行音乐了?”
     
      我懒洋洋地说:“我现在听摇滚。”
     
      父母离开家后的某天,我接到父亲从俄罗斯打来的电话:“你要的录像带我买到了,已经跟着新闻素材带寄回单位。你去找姚叔叔拿吧!”
     
      一个漫天黄沙的下午,我乘地铁到父母的工作单位,找到父亲所说的姚叔叔。接过那盘牛皮纸包裹的录像带时,我的手不能控制的发抖。
     
      “怎么了,小睫?”姚叔叔关切地说:“脸色怎么这么差?注意身体呀,快过春节了!”
     
      我不知道是怎么走出大厦的。站在地铁站口,我有种虚脱的无力,腿抖得厉害,只得坐在台阶上。那盘录像带抵着我的胸口,我把头放在膝盖上,无力的喘息着。坐在对面台阶上的乞丐把盛着硬币的煻瓷缸子摇得哗哗直响,嘈杂得象我的心……
     
      等我抬起头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快过年了,2001年的春节,那个相约去法国的约定依然清晰。再清晰也只能是个无法成行的约定。
     
      下台阶,进车厢,到复兴门换一号线,我的行动仿佛是机械的,不经大脑。
     
      车厢很空,我缩在角落的座位上睡了一觉。醒来时车厢一片黑暗,身边没有一个人,地铁在地面上奔驰,路灯一盏盏闪过。
     
      “地狱”,我轻吐这两个字,无声地冷笑。
     
      车停了,车门大开,身穿蓝制服的工人看到我吓了一跳:“你是地铁职工吗?”
     
      “不是!”我站了起来,“我睡过站了。”
     
      “妈的,这帮站员!怎么检查的。”他咒骂着,“这儿是古城车库,离车站还有一大段路呢。你睡得就那么死?”
     
      我不再说话,在铁轨间蹒跚地走着,脚步虚浮,象踩在棉花上。
     
      原来,天没有塌,地却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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