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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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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看起来很憔悴,浑身湿漉漉的,濡湿的金发如藤萝般缠绕在肩头。
        我慢慢走上前,脚步在青石板上凝滞缓慢,雾气在我们之间穿梭流动,朦胧了灯光,像块轻薄的纱,你遮我掩,化不去眼前人的身影。Kei对再次遇见我并不感到意外,由此我得出结论:他就是在此地等我,这家伙的坏习惯就是从不带钥匙。
        “kei,别抽了。”看看这一地狼狈的烟头。他不在乎地眨了眨眼,似乎更在意的是我掩饰在夜光中的表情。我躲开他的目光,伸手取走了他指间的烟。他的手极其的冷,让我心尖的某一点猛地战栗起来。眼前闪现的尽是街头无辜人的尸体,尸横一地。我忍不住回头看了看他——光将他的轮廓清晰地映在门廊那块极意识流的大理石地砖上——然后在他的视线的逼迫下尴尬地收回了目光,慢慢掏出了钥匙。
        “下雨,降温,穿这么少,还不带钥匙。”我数落着他该死的所有罪状,“想回家,至少得懂的怎么开门吧。”
        “Syou,我累了。”
        开门的片刻里,他忽然开声。或许是他终于嗅到了家里久违而熟悉的味道,我停下了动作,身后kei的呼吸有点浅促。他慢慢走到我身后。我感到他伸出了手,但又停住了。气氛很尴尬的胶着着,之前争吵的阴影依旧可怖地盘踞在我们之间。
        “还在生气吗?Syou,”他轻声问,把额头贴在我的背上,“Syou……我想你……看不到你——很痛苦,很累……”
        痛苦,疲惫,在我们彼此分开的空间里始终存在着。即使我们在对方面前都不会轻易承认,这种压抑的情绪,在Mallarpa到处都充斥着,吱吱嘎嘎摇晃的金属支架正被人的狂妄压出悲惨的呻吟,展现出随时都可能崩溃的疲惫。这里,只有人的私欲愈烧愈旺,它是淋浇战火的汽油,使之如失控的太阳之车一般,燃烧天幕,直至太阳神亲手射杀自己的儿子。
        Kei静静地靠在我身后,任我的思绪散成云雾,待再次归拢时,已经是身在门后。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把他拉进了屋,关了门,将他紧紧抱在怀里,用尽全身的力气抱住这个一点都不把我的感觉放在心上的家伙,狠狠地吻住了他的嘴唇。该死的冰凉,该死的惨白。只要望着这双显露脆弱的灰蓝色眼睛,触到这两瓣凉凉的嘴唇,我就会丧失思考的能力,被本能驱使了做出种种难以理解的行径。我吻着他,将他口中苦涩的烟味从里到外舔尽。Kei几乎无法呼吸,双手紧紧扣住我的肩膀,身体无力地几次都要从我的臂弯里滑出去,可我收着他。那个以往贪婪他怀抱的孩子伸长了臂膀,一直都在等这样的时刻,创造了一个无尽的空间将他围住,无论他心在何处。在这种疯狂的占有欲与思念下,我沦落的没有一丝反悔。
        许久,我离开了他的唇,凝视他的脸。
        Kei张大了嘴努力透气,脸色一阵青白,唇色也一如既往的苍白。我伸手抚去那些碍眼濡湿的发丝,轻轻触摸他的唇瓣。上帝才知道这些天被压抑着的思念在心底是如何翻腾的,这些酸甜苦辣全打翻在心尖上,痛都来不及——我又哪里来得时间和他生气?我甚至来不及好好地喊一声他的名字。
        我慢慢接近他的脸,想好好再看看这令我日思梦想的容颜。Kei却捂住了嘴,一个踉跄退开两步。“等等,Syou,”他急促含糊地说道,“等等。”
        说完,他转身冲进了浴室,反手关门,然后里面传来了呕吐声,可他什么都没能吐出来。
        “我,想先洗个澡。”
        “可以,你需要什么?热牛奶?还是橙汁?”
        “橙汁,谢谢。”
        我转身去了厨房,脱下厚重的外套,这天真该死的冷。厨房外的树叶在寒风中一阵战栗的抖动,阴沉的天空像儿时噩梦中的灾难。当圆圆的橙子被榨干了汁水,变成一杯橙红色的果汁躺在茶杯里时,Kei从浴室里走了出来,穿着我的浴袍光着脚,湿嗒嗒地踏出几个冰凉的脚印。我把拖鞋拎到他脚边,看他把苍白的脚伸进了黑色的绒毛拖鞋。他洗了头,刮了脸,接过热橙汁一边喝着一边走进卧室开电视。可惜,无论是热橙汁或热水澡,都没能使他的脸色红润起来。电视里摇曳混乱的战火映在他的眸子里显出一种妖异的美丽,跳跃的火——沉寂的眼。
        离开了这么久,难道回到家里除了橙汁就没有别的话要对我说么?
        “刚才的吻让你觉得恶心吗?”我靠在门口,点了根烟用玩笑的口吻问。Kei回头,放下手中的杯子说:“我不舒服,Syou,你吻的太深了。”说完他把湿漉漉的头发从领子里撩出来,搁在单薄的肩头。
        “你多久没吃东西了?”我皱起眉头,“血呢?没有合你胃口的?”
        “我不习惯喝那些白种人的血,全都吐了。然后什么都吃不下。”他一边嫌恶地说,一边把杯子里的橙汁喝了个干净。我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顺势把刘海都掠到了后面,露出他光洁饱满的额头。他的脸色是苍白的,依旧没有血色,我亲吻他的脸颊,逗弄他的耳垂,直至他伸手环住我的脖子,仰面躺下——金发散开,迷雾一般,抖碎了满眼的光华。
        电视关了,外界的生死与我们无关。Kei借着指腹敏感的皮肤在我的脸上摸索——Syou,你的鼻子很挺……眉弓很高,额头很饱满,嘴唇……很薄,可惜这样我的看不到你的眼睛。我伸手拧亮了床灯。Kei清瘦的轮廓被橙黄的灯光蒙上了一层怀旧的色彩,他眯起灰蓝色的眸子,凝视我的眼睛,嘴角带着一丝隐隐得意的笑容。
        你纯粹就是在诱惑我。我恨恨地说,吻上他的脖子。那曾细薄的皮肤被灼热的嘴唇一碰,立刻缩起全部的毛孔,引得主人一阵颤抖。
        Kei的身体不够健康,显而易见——他张口透气,单薄的胸膛剧烈地起伏,靠在我的胸前紧张地说不出话来。我抱着他,反复地吻他,不给他呼吸的机会,而他坦然接受这样的惩罚——Kei,你离开了我这么久,终于想到回家了么?你一回到我身边,我就忘却了所有危险所有责任。我属于你,亲爱的,你明白么?我的世界,与你的世界,仅是一个天圆地方的重合。我抚摸着他光滑细腻的皮肤。Kei轻声呼我的名字,捧着我的脸,这熟悉的触感与语调,让我禁不住想起了儿时在M市那段轻松的回忆。每日,Kei都这这样叫我起床,睁开眼,透明如纱的阳光下就能看到最真实的笑脸。
        而,现在的Kei,笑容越来越少。每次他站在我眼前都是紧锁眉头,苍白着脸,灰蓝色的眼睛以一种极不安定的目光直视我的脸,就像现在,他忽地伸出手将我紧紧拥在怀里,一遍又一遍地叫我的名字,直到我第一次对自己的名字产生厌烦情绪。他仿佛大梦初醒,拼命地想确定我的存在——其实我也希望这所有的灾难都只是一场梦。
        我在这儿,在这儿,Kei,这不是梦。
        我惟有这样安慰他。他的声音逐渐变小,他累了,慢慢合上眼。看得出他瘦了很多,憔悴至此。张瑞德看到了铁定会骂人——Kei的伤才养了一个月,压根儿没有好好休息。
        电话暴响的时候,我才确定Kei已经睡熟。我连忙用枕头盖住它,用上能闷死一头牛的力气,不幸的是它又掉在了地上,声音响得出奇。我像在和谁打架一般狼狈地拿起话筒,对方开门见山地对我说:“喂,Syou吗?唐醒了。”
        张瑞德,罗嗦的中年男人很少说话这样干净利落。我应了一声,之后便是长时间的沉默。
        “你怎么了?怎么没点反应?”
        “张,这是我认识你以来,你说话最简洁的一次。”
        “你有疑问?”
        “当然,我甚至不需要给你理由。”
        “好吧,我要告诉你的是:这家医院已经被那群白种猪占领了!他妈的他们把战线拉得太长了!义心堂的家伙们已经把自己的军力渗透到他们中间,现在那些白种猪的部落就像鳟鱼一样被切成了几段,只有自保其命,争抢资源!我们的医院成了其中一支部队的据点!被一群疯子抢了个精光!”
        待他说完这段话,我的情绪也由爆发性的激动滑落到冷静。义心堂的封闭式包围使暴动军断了外来供给,罗老爷子定是也和他们翻了脸。一群从未接受过任何正式军事化训练的流氓军团,就靠着那股子痞气能成什么大气候?
        “唐也成为了他们的人质,他们撤走了他的所有医疗用物,把他关进了地下室。”
        “他们到底想怎么样?”
        “他们的头儿说只是想和你谈谈。”
        “头儿?”
        “Bolon,小子,就是他。”
        我一怔,手里的话筒滑下了一截,又给我紧紧握书。
        “他要你明天早上到医院来面谈。”
        “唐怎么样了?”我沉下声。
        “我不知道。”张也显得急躁,“他们不让任何人接近他。”
        对话如同进入了一种白热化的情绪里,我挂上了电话,从抽屉里拿出烟。
        “怎么了?哪里不对劲了?”Kei的声音忽然从背后传来,我咬了一口过滤嘴猛吸一口烟——早知道绝对瞒不过他。烟在嘴里弥漫出麻药的腥甜,我取下烟,说:“Bolon要和我谈判。唐被他扣了。”
        身后的床褥发出摩挲的声音。Kei坐起来,把刘海撩至耳后,从我身边取走了烟。打火机的声音,在宁静至死的空间中听来如一弦天外之音。你在想什么呢?他问我,而我无言以对,我想做的事情绝对会遭到Kei的反对。Kei看着我,那眼神似乎一下就能把我心中所想看个透彻。
        说起来,也只有他最了解我。
        “在你决定干自己想干的事情前,我想给你看点东西。”他说,下床出门,拎回了那件湿漉漉的外套——我差点就把它扔进了洗衣机。我看他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展开从头到尾扫视了一遍。在将那张神秘兮兮的纸递给我之前,他先看了我足足有一分钟——他在看什么?我接过纸条。这是一种很便宜的纸,就像我以前读书时用的考卷一样,单薄而轻飘,微微泛黄,看来是经了很多人的手。在我得到它的时候,Kei忽地站起,走到柜子前给自己倒了杯酒。
        伏特加,烈酒。他将沾了酒液的杯口置于唇边,轻轻地抿着。
        我静静地看完了那张纸上的东西,然后抬头看到Kei坐在椅子上,衣襟打开露出了狰狞难消的伤疤。
        “你觉得给我看这些……我就会躲在硝烟背后?”
        Kei的回答是沉默的,他咬着薄薄的杯壁,眼睛看向别处。他可能才发现——一切都已经晚了——这张写满唐学优与外界通讯号码的纸,已经无法再改变什么。即使上面有无数号码可以证明他在近期与孙有过很多次通话,可这对我却无法再造成什么影响。我不会躲起来,我会出现在Bolon面前,不是因为我相信唐,而是相信某些事情是如今的我必须去完成的。
        “Syou,他早就和孙串通。”
        “我知道了,现在。”
        “那次聚会,他本是要孙杀你。他没料到你会为了他和Leck向孙下跪,更没料到孙没杀你。”Kei的语调略为有点激动,“你知道么?谁知道这次的爆炸事件又是他的鬼花招!孙定贤不行,Bolon也可以,只要是对他有利用价值的,他都会利用!”
        “Kei,”我打断了他,“难道你没看出来?从我向孙下跪开始,唐就失去了他的价值。”
        Kei一怔,呆呆地看着我。我将纸搁在床头,叹了口气:“换句话说,他要还想在这里混出点名头,就期待我什么都不知道吧。”
        “可你现在都知道了。”Kei正色说道。
        “不错,但是在杀他之前我得还了他那条胳膊的情。”
        这回轮到Kei嗤之以鼻了,他习惯性地挑起了眉毛。“人情?这东西你永远都别指望能算清,你所说的只能证明你并不想杀他,Syou。”
        “事实上,是的。他对我有用。”
        Kei凝视了我很久,然后慢慢把杯子放了下来。
        “你从什么时候变得仁慈了?Syou?我记得你刚开始决定走这条路时,从不在乎人情。”他的语调恢复了一贯的平静,并充满了挖苦的意味。他要我回忆起杀死章义、Fale时的所作所为,然而他也该明白那是在何种情绪下产生的行为。“婆婆妈妈的,难道忘了我提醒过你:做事要像双面剃刀吗?你现在不够狠,不够利索,按你的说法这就是‘躲在硝烟背后’。”
        “我现在人手紧,不想扔到任何一个将来对我有利的人。”我停了停,“唐很适合干情报。”
        Kei不以为然地看了我一眼,放下手里的杯子。他俨然是一位君王,举手投足都能决定一件事情,或者是一个人的生死。“那他一定会在不久的将来把你变成廉价商品。”他继续挖苦我。
        “Kei,我们从一开始就是在赌,每个人的赌注都很大。为什么不赌到最后?输赢,结果都是一样的,大家都是平等的。我赌他能成为我的助手。”
        不等Kei开头,电话又响了起来。剧烈的震动打碎了我们之间的沉寂与揣测,犹如一颗不安的炸弹忽然炸裂,没有硝烟没有弹片,却远比那些东西更具有杀伤力。
        是Bolon打来的。
        2023年的暴徒的大脑绝对不能用常人的理论去概括。我只能将这种特殊的疯狂归咎于谋利的战争。它敲响了长眠于人心底的最饥渴的部分,将之转化成力量, 从信念到行动,贯彻到底,而后是的人们的分析也不无道理:Mallarpa无论如何发展,都是块荒蛮之地,这里来者不拒,成为罪恶躲避法律束缚使他们无法无天的圣地。简扼地说:如果统治者本身就是一种罪恶的话,那小人们的罪恶便是正道。
        在那样的环境下,你无法使用和平的方法,枪械暴力是你唯一的武器,杀人破坏是你唯一的手段。如果作此想法的话,那位歪曲的一切就可以在歪曲的视角下得以正视。
        Bolon从来就不是个笨蛋,也从来都不会气急败坏。即使是被人逼进了墙角,也不会像我之前遇到的那些笨蛋一样,用尖细的嗓音大叫“救命”。他毕竟是经历过战争的人,曾经在枪林弹雨中保护了自己的领土,可同样——也没人能在知晓他人用自己的性命当垫脚石的时候还能心平气和。不过,我又有些后悔,当初不该提醒他孙的野心,到头来他竟然勒索到了我头上。
        “Syou,我话只说一遍。如果你还想看到心爱的部下,最好立刻到医院来见我。”
        他嗓音沙哑,语速很快,但咬字却异常清晰。他拒绝告诉我任何关于唐的情况,我想——要是没有唐,他以什么勒索我?Bolon说自己被逼进了落亦街的范围,而政府军已经攻破了他的防线——说不定今天晚上就会杀进医院了。想想吧,Syou,为什么政府军会在这样短暂的时间里了解这么多?落亦街的地形,向来是你们这些地头蛇赖以躲藏的条件吧?政府军怎么会忽然间了解了这么多?!
        你被出卖了。我回答。
        不错!他恶狠狠地说。Bolon对落亦街并不熟悉,是被政府军的强大火力逼进死胡同的。为什么战事会忽然这样失利?他绝对不会在电话里给我解释。
        你要什么?我问,我说了我不想淌这浑水——
        为唐考虑考虑吧,Syou,他可是为了你而躺在地下室里半死不活呢。我亲爱的弟兄,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享有仅仅触摸结局的权力的。Bolon说:我需要落亦街的地形图。
        此刻,Kei忽然点起了烟。不知道他是从郡克区的哪个角落里搞到的,居然有一股子浓郁的香水味。
        你想今天晚上杀出去?不可能!我说。
        我现在就要!
        我——你该知道,我没有,现在——没有。
        他呸了一声,似乎吐了嘴里的烟:我要的是你,Syou,你就是最好的活地图——如果你还要唐学优活着的话。
        Bolon威胁至此就挂上了电话,Kei弹了弹烟灰,烟终于烧到了最难闻的阶段。我低头看了看床头的那张记满唐学优通讯号码的纸,视线慢慢移到他脸上。
        “这东西你从哪里得来的?”
        “换的。”
        “和谁换的?”
        Kei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不耐烦地把烟扔出了窗。
        “Syou,我不爱和Lucary那样的家伙打交道,我只是把落亦街的清报卖给了萨尔班克斯。那群狗杂种很会调查东西,关于唐,我有更多详细的资料,只是你大概在也没有心情听。”
        萨尔班克斯,我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南太平洋最有名的情报贩子,由市井诈骗犯发展而来的杂碎们,Kei把落亦街的清报卖给了他们?那情报的下落是可想而知的。萨尔班克斯就是喜欢在混乱中捞得油水。
        “Kei————”
        “Bolon不是救世主,他就是一个法国疯子。他想利用这场暴动得到什么?可笑的事实就摆在眼前,Syou,他在创造比十年前刚糟糕的结果!”他用灰蓝色的眼睛直视我,一字一顿地说:“他早该死了,杂碎。”
        管他是不是杂碎,他现在手握生杀大权。我不安地在房间里踱步,心里埋怨Kei坏了我本身的计划却又犹豫着该不该说出口。他的话,我仅听进去些片断。
        “死对他来说是早晚的事情,那家伙现在必定满脑子都是自己被孙出卖的遐想。”
        “闭嘴,Kei,我也知道你现在满脑子都是唐和Bolon一起灰飞烟灭的场景!”
        “你这家伙,唐的忠诚可不是你能赌得起的东西,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美丽的家伙掀动苍白的嘴唇,“你连作弊都不会。”
        我决定不再和他拌嘴,这不是我的强项。现在时间很紧,政府军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杀进Bolon最后的据点。枪林弹雨已经难以避免,我一边找着自己的外套一边诅咒孙那家伙怎么似瘟了一般一点动静都没有!而Kei似乎已经放弃对我的劝说,起身把我的衣物一件件递到眼前。然而当我伸手拿过时,他却不肯放手。
        “Syou,我要和你一起去。”
        “Bolon只要我一个人去。”
        他眯起眼,说:“你该不会真蠢到一个人跑去,对吧。”见我不回答,他立刻大叫起来。“你疯了!还是蠢的无药可救了?Syou,为什么你现在变得这样蠢!”
        我努力让他安静下来,但是这无济于事,心里烦躁和对未来毫不确定在他充满张力的男中音里无限滋长。我不耐地走开,可不大房间让我只能停在几步之遥,然而我再也不想转过头去看他气急败坏被愤怒扭曲了脸。那不是那个在任何时候都能冷静说出答案kei!如果你都是这样,让我怎么冷静?这种畸形的氛围,直到我给予他新的答案——“行了行了,Kei!我会和Leck他们一起去的!”——才得以告终。
        他终于停止了吵闹,回头怔怔地看着我。我尴尬沉默着,看着他眼睛出神了好一会儿,最后慢慢走上前,拥抱他。
        一会,他推开我,不看我,走出了房间。
        历史是一场噩梦,而我只想在那里睡一觉而已。
        战争屏息的黑夜中,冷空气吹来的风在瑟瑟地抖。我站在距离医院不远街角的一栋破旧建筑里。主人早就亡命,木质地板上依稀能看到点深色的痕迹。Leck用脚蹭了蹭那块恶心的颜色,然后回头对Rod等人招呼。身后烟雾弥漫,那是军人喜欢的牌子——闻着很辛辣。
        Kei站在我身边,仔细地往手里的弹夹里一颗颗地按压子弹。每一声都很清脆。
        不大的空间里,气氛称不上死寂,但总存在一根绷紧的弦在颤抖。
        没多久,房门被敲响。一个扛着地图纸的家伙走了上来。Leck把他叫过去,然后在布满灰尘的桌面上将地图摊了开来。每一个人都捂住口鼻凑上去。Rod骂骂咧咧地嘀咕着:“妈的,怎么这么脏?”
        Leck招呼一个叫“Benkee”的小家伙上前,拍着他的肩:“Benkee,说吧!”
        小个子扶了扶包头的头巾——一种奇怪的迷彩色,将手指蘸了唾沫,在灰尘蒙盖的地图上划出了清晰的线路。那是巴尔扎克大道——“这里已经完全被控制了。政府军干的不错。”Benkee这样说道——这条路距离医院只有一公里的距离。Benkee继续用手指在地图上划着,一条一条,构成了一个令人胆战心寒的四方形。
        “就是这样,恩……我想不需要很详细的说明了。”Benkee在裤子上蹭了蹭手,耸肩道。
        我抬头看看他:“没有一点出路了?”
        “勉强说的话,还是有的。”Benkee又扶了扶那块迷彩的头巾(那东西相对他的头似乎大了点)。他拿出一支木工笔,趴在地图上画出了一条扭曲的很厉害的线。“这里,从林顿区的老铺子穿出去——到新海饭店……”
        “这就是唯一的退路么?”Leck问。
        “上尉,”Benkee依旧保持着这个称呼,“政府军即使得到了落亦街的地形图,也不可能在短时间里对所有巷道了如指掌。这就是我们这些‘土著’所占的优势了。”说完,他再次把头巾向上扯了一下。“得了!小子,别再戴着碍眼的东西!”Rod骂骂咧咧地将Benkee的头巾扯下扔到一边,小家伙耸耸肩,走到一边将头巾捡起来,改围在了脖子里。
        Leck点了一根烟,深吸了一口。随后看了看周围的小伙子们。
        “嘿!小子们!开始干活了!别给上尉丢脸!好让这毛头小子事后给我们舔屁股!”
        Rod的大嗓门话音才落,清脆的枪栓声就在他的后脑响起。四周一下安静下来,如降霜一般冷凝。眼前,Kei手里的枪对着Rod的后脑,苍白的手指绷出了掌骨——他随时都可能开枪!可我没有阻止,这是一种必要的教训——而且Kei也绝对不会选择在这时开枪,但是从脸色能看出,他是真的想杀了这个对我出言不逊的家伙。
        “行了,Kei,现在不是闹内讧的时候。”Leck上前按下了他的枪,说。“该干活了。”
        “……政府军会在凌晨2:00发起进攻。”Kei斜睇了我一眼说,“这是‘他们’付赠的情报。”
        我低头看表。
        2023年5月23日,凌晨,0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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